大学迎新晚会上,竹马配合校花,当着两千多师生的面扯下了我的裤子。
我浑身发抖地问他为什么。
他避开我的目光轻笑：哦,是若汐的创意,她说活跃一下气氛。
别生气,就是个玩笑。
若汐,那个一入学就缠上竹马的校花。
我站在聚光灯下,感受着两千多道目光,默默提起裤子,拉上了外套的拉链。
原来,我的尊严,是可以被人拿来活跃气氛的。
第二天,我就办理了退学手续,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竹马却慌了。
你疯了就因为一个玩笑要退学
嗯。
01
迎新晚会的聚光灯格外刺眼。
我站在舞台中央,正准备代表新生发言。
手心里的稿子已经被汗水浸湿,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台下两千多名师生都在等待。
我看见了第三排的江河,他冲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那一刻,我的紧张消散了大半。
十五年了,每次我紧张的时候,他都会这样鼓励我。
突然,身后传来宋若汐银铃般的笑声：江河,快点啊！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像猫逗弄老鼠前的愉悦。
我还没反应过来,腰间一凉。
江河的手已经扯住了我的运动裤。
那双手,曾经牵着我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的手,此刻却成了我噩梦的开始。
哗啦一声。
我的裤子被扯到了脚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全场死寂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哄笑声。
闪光灯疯狂闪烁,手机齐刷刷对准了我。
我穿着米白色的内裤,站在两千多人面前。
大脑一片空白。
血液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我甚至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了。
只看见无数张嘴在大笑,像一个个黑洞,要把我吞噬。
宋若汐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太好玩了！谁让她平时那么装清高！
她的声音终于穿透了我的耳膜,每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机械地弯腰拉起裤子,手指抖得厉害。
裤子的松紧带好像突然变得很紧,我试了三次才拉上去。
江河还在笑,笑得那么轻松。
仿佛刚才被当众羞辱的不是他认识了十五年的青梅竹马。
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我拉上外套的拉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外套很长,能遮到大腿,可我还是觉得不够。
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藏起来。
一步一步走下舞台。
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台下的目光像无数把刀子,凌迟着我仅存的自尊。
02
回到宿舍的路上,我走得很慢。
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因为腿在发抖,抖得厉害。
有人从我身边经过,窃窃私语,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终于走到宿舍楼下,我在花坛边上坐了很久。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像刀割。可我不想上楼,不想面对任何人。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我没有勇气拿出来看。
直到室友小雨下楼找我。
许念！她看见我,立刻跑过来,眼眶都红了,你还好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陪我上楼,一路上都在骂江河和宋若汐。
骂得很难听,可我觉得很温暖。
回到宿舍,其他室友都围了上来。
许念,你还好吗
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
我已经举报到学校论坛了！
我摇摇头,在床上坐下。
双手还在抖,我把它们藏在腿下。
手机疯狂震动。
小雨帮我拿出来看了一眼：天啊,你上热搜了……
学校论坛、贴吧、各个群聊,到处都是那个视频。
标题触目惊心：『迎新晚会大型社死现场』『清纯校花整蛊女学霸』『史上最惨新生代表』。
评论更是不堪入目。
【笑死了,那表情绝了】
【米白色内裤,品味不错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社死吗】
【视频已保存,这辈子的快乐源泉了】
我关掉手机,靠在床头。
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无声地流下来。
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愤怒。
愤怒到极致,却无处发泄。
十分钟后,江河来了。
他推门就进,脸上还带着晚会后的兴奋,满脸的不以为意：许念,别生气了,若汐就是爱开玩笑。
她说你平时太严肃了,想让你放松一下。
他走到我床边坐下,甚至还带着酒气：刚才跟学生会的人庆祝晚会成功,喝了点酒。
行了,别板着脸了,明天大家就忘了。
我抬头看他。
这张脸我看了十五年。
从五岁到二十岁。
那双眼睛,曾经在我害怕时给我勇气。
那双手,曾经在我跌倒时扶我起来。
那个怀抱,曾经在我哭泣时给我温暖。
可这一刻,我觉得无比陌生。
江河,你觉得这是个玩笑
我的声音很轻,轻得我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不然呢他皱眉,一脸理所当然,不就是出了点糗吗谁让你穿运动裤,一拉就掉。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笑了一下。
再说了,若汐说了,她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会这样。
她本来只是想吓唬你一下,没想到真的拉下来了。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原来在他眼里,让我在两千多人面前出丑,只是『出了点糗』。
原来我的尊严,还不如宋若汐的一句『不是故意的』。
江河,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如果今晚被扯下裤子的是你,你还会觉得这是个玩笑吗
他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是男生,你是女生,当然不一样。他不耐烦地说,而且你又没露什么,就是内裤而已。
就是内裤而已。
这五个字像五把刀,插在我心上。
03
江河见我不说话,有些不耐烦。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许念,差不多得了,若汐家里有背景,得罪她对你没好处。
她爸是学校的赞助商,她妈跟校长夫人是闺蜜。
再说了,她是学生会主席,你以后还要在学校混四年呢。
他语气软了一些,又坐下来拍拍我的肩：听我的,明天去给她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我猛地抬头：道歉我给她道歉
对啊,你刚才从台上直接走了,让她很没面子。
江河理所当然,毕竟是她组织的晚会,你这样不给面子,她能不生气吗
而且你也确实太敏感了,一个玩笑而已,至于吗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
久到他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江河,我轻声问,她让你扯我裤子的时候,你犹豫过吗
他沉默了。
你没有犹豫,对吗我自问自答,你甚至很期待。
不是的……他想解释。
是的。我打断他,你享受被她需要的感觉,享受在她面前出风头。
至于我会不会难堪,会不会受伤,你根本没想过。
因为在你心里,我就是应该理解你,包容你,无条件支持你的。
对吗
其实我早该发现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河变了。
是从开学第一天,宋若汐对他一见钟情开始吗
那天报到,宋若汐一眼就看中了帮我搬行李的江河。
她嗲声嗲气地问：帅哥,你是哪个系的呀
江河本来不爱理这种女生,可看到她的脸后,愣了好几秒。
还是从他开始享受被校花追捧的虚荣开始
军训的时候,宋若汐每天给江河送水送饭。
所有男生都羡慕他,说他艳福不浅。
他嘴上说着烦死了,可脸上的笑容骗不了人。
又或者,从他第一次为了陪宋若汐而放我鸽子开始
那是开学第二周,我们约好去看电影。
我在电影院等了两个小时,他才发消息说：若汐崴脚了,我送她去医院,你先回去吧。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脚一点事都没有。
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知道,那个会在雨天给我送伞的男孩不见了。
那个会在我被欺负时挡在我面前的男孩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这个让我去给羞辱我的人道歉的江河。
04
我不会道歉的。我平静地说。
江河的脸色变了：许念,你别任性。
我说了多少次了,若汐她就是个被宠坏的大小姐,你让着她点怎么了
你就不能为我想想我夹在中间很难做的！
为他想想
我脑海里浮现出这一个月来的点点滴滴。
食堂排队,我给他占了座,他却带着宋若汐坐到了别处。
这里人太多了,若汐不喜欢。他说。
图书馆约好一起复习,我等到闭馆,他在陪宋若汐逛街。
她心情不好,我陪陪她。他说。
说好一起过的二十岁生日,他忘了,因为那天宋若汐说想去游乐园。
下次补给你。他说。
可是没有下次了。
我一直在为他想。
可他呢
他有为我想过一秒钟吗
江河,我累了。
我躺下,拉起被子蒙住头。
不想再看到他,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
江河还想说什么,室友们围了上来。
你还有脸来小雨第一个发火。
快滚！许念不想见你！
人渣！
畜生！
江河被骂得脸色铁青,恼羞成怒：关你们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们的事小雨挽起袖子,你欺负我们室友,就是欺负我们！
我警告你,立刻滚出去,不然我们就报警说你性骚扰！
江河悻悻地走了。
临走前丢下一句：许念,别后悔！
门砰地一声关上。
我在被子里,眼泪止不住地流。
不是为了江河,而是为了那个被扯下裤子的自己。
05
凌晨三点,我坐在床上,打开了电脑。
宿舍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
退学申请表。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填写着。
姓名：许念。
学号：2023****。
退学原因：个人原因。
就这么简单。
室友小雨醒了：念念,你在干什么
她揉着眼睛爬起来,看到电脑屏幕后瞬间清醒：退学申请表你要退学
什么！她惊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其他室友也醒了。
床头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
念念,别冲动！
就因为这事退学不值得！
我们去找校长,让他们道歉！
对,我们陪你去讨公道！
我摇头：不是冲动,我想得很清楚。
我合上电脑,看着她们关切的脸：你们知道吗刚才在被子里,我想了很多。
一个人的尊严被践踏后,有两种选择。
要么留下来,看着践踏你的人每天在你面前晃悠。
要么离开,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选择后者。
室友们沉默了。
她们懂我的意思。如果留下来,每天都要面对那些异样的眼光,听那些窃窃私语。
更要命的是,要看着江河和宋若汐恩恩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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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比杀了我还难受。
小雨红着眼圈：可是你成绩那么好,拿了全额奖学金的……
我们才大一,还有三年多呢。
就这样放弃,不甘心吗
我笑了笑：没关系,我可以重新考。
钱没了可以再赚,奖学金没了可以再争取。
但尊严没了,就真的没了。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
外面的夜色很深,路灯昏黄,把树影拉得很长。
其实早就该离开了。
我看着窗外,喃喃自语。
在这个城市,到处都是我和江河的回忆。
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
从幼儿园到高中,我们一直在一起。同一个小区,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
我像一只被困在回忆里的鸟。
现在,笼子被打开了。
虽然方式很糟糕,但我自由了。
06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教务处。
路上遇到不少同学,他们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有同情,有看热闹,也有幸灾乐祸。
我低着头,快步走过。
教务处的老师很惊讶：许念同学,你成绩这么优秀,为什么要退学
她调出我的档案：年级前十,还拿了奖学金,多可惜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个人原因。
是因为昨晚的事吗老师显然也看到了那个视频。
她的眼神变得同情：孩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退学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学校会处理的,你不用……
老师,我意已决。
我打断她,从包里拿出已经填好的申请表。
老师叹了口气,还是帮我办了手续。
需要一周时间走流程,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如果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
我道了谢,转身要走。
许念。老师叫住我,有时候,逃避不是软弱,而是为了更好地重新开始。
我支持你的决定。
我鼻子一酸,深深鞠了一躬。
出了教务处,迎面撞上了江河。
他脸色铁青,显然已经知道了：许念,你真的要退学
我绕过他就走。
他一把拉住我：你疯了就为了昨晚那点事
那不是小事。我甩开他的手。
在你看来是小事,在我这里不是。
江河急了：许念,你别意气用事！
咱们认识十五年了,你了解我的,我不是那种人！
昨晚就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他越说越激动：若汐她真的只是想开个玩笑,谁知道你的裤子那么松！
而且你反应过度了,不就是被看到内裤吗夏天穿短裙不也差不多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那张我曾经无比熟悉的脸。
江河,昨晚若汐跟你说要整我的时候,你有拒绝吗
他哑口无言。
你没有,你甚至很期待。
你享受被校花需要的感觉,享受在众人面前的风光。
至于我会不会受伤,会不会难堪,你根本没想过。
因为在你心里,我就该理解你,包容你,无条件地原谅你。
对吗
07
江河的脸色变得苍白。
不是这样的……他喃喃道。
那是怎样的
我笑了,笑得很苦：江河,你还记得吗高三的时候,有人造谣说我作弊。
那时候你二话不说就去找那个人对质,还因为动手被记了处分。
你说,谁敢欺负我,你就跟谁拼命。
可是现在呢
现在你亲手扯下了我的裤子,让我在两千人面前出丑。
你变了,江河。
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
他的眼眶红了：我没变,我还是那个我！
若汐她……她就是个意外！
意外我摇头,一个月的时间,天天围着她转,这也是意外
我掰着手指数：开学第一天,你帮她搬行李,把我晾在一边。
军训的时候,她中暑,你背她去医务室,让我自己回宿舍。
食堂吃饭,她说不喜欢吃辣,你就再也不陪我吃川菜。
图书馆占座,你占了两个,一个给她,让我去找别的位置。
我过生日,你忘了,因为那天你在陪她选演出服装。
这些都是意外吗
每说一件事,江河的脸就白一分。
够了！他突然怒吼,那又怎样我对她好点怎么了
你就这么小心眼这么斤斤计较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烦天天粘着我,像个跟屁虫！
若汐不一样,她独立,她有自己的生活！
而你呢除了我,你什么都没有！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割在我心上。
原来,在他心里,我是这样的。
粘人的,烦人的,什么都没有的。
你说得对。我退后一步,我确实什么都没有。
所以我要离开,去找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许念！他慌了,想要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重要了。
我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江河的怒吼：许念！你别后悔！
你以为你是谁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
从小到大都是我护着你,没有我,你能活到现在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
是啊,他说得对。
小时候,是他护着我。
那时候我瘦小怯懦,总是被欺负。是他像个小英雄一样保护我。
可那个会护着我的江河,早就不在了。
现在的他,只会把我推到聚光灯下,供人取乐。
08
宋若汐来找我了。
她穿着香奈儿的小套装,施施然走进我的宿舍。
门一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哟,大明星在呢她笑得恶意满满。
她倚在门框上,上下打量我：收拾行李呢听说你要退学
不会吧,这么开不起玩笑
我没理她,继续收拾东西。
衣服叠好,书本装箱,化妆品分类。有条不紊,就像整理的不是行李,而是过去二十年的人生。
她不依不饶地走进来：许念,你装什么清高啊
不就是让大家看到你的内裤吗
米白色的,还挺保守,哈哈哈……
她笑得前仰后合：你该庆幸昨天没穿卡通图案的,不然更丢人！
说真的,你那个表情太经典了,我录下来了,要不要发给你留作纪念
室友们怒了：你给我滚出去！
宋若汐翻了个白眼：一群土包子。
许念,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恨我。
她走到我面前,压低声音：可那又怎样江河选的是我。
你知道吗是他亲手扯下你的裤子。
我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会做。
他做的时候可卖力了,一点都没犹豫。
她凑近我,眼里闪着恶毒的光：你看,在他心里,我比你重要多了。
许念,我告诉你,你走了更好。
江河是我的,你这个碍眼的青梅竹马早该消失了。
知道吗他昨晚可兴奋了,拉下你裤子之后,他笑得比谁都大声……
啪！
我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用尽了全力。
清脆的声音在宿舍里回荡。
宋若汐捂着脸,不敢置信：你敢打我
她的脸迅速红肿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居然敢打我她尖叫,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爸是学校的赞助商！我妈认识校长夫人！
你完了,许念！我要让你在这个城市混不下去！
滚。我一字一顿。
这是我第一次打人。
手心火辣辣的疼,但心里很爽。
原来,反击的感觉这么好。
你给我等着！她跌跌撞撞地跑了。
一边跑一边哭：江河！江河！她打我！
室友们围上来：打得好！
早就该打了！
真解气！
我笑了笑,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谢谢你们。
谢什么,我们是室友啊。小雨抱住我,念念,不管你去哪里,我们都是朋友。
其他人也围过来,我们抱在一起。
眼泪又掉下来了,但这次是温暖的。
这一巴掌,是为我的尊严。
也是和过去的彻底告别。
09
江河疯了。
他开始疯狂地给我打电话,发信息。
手机响个不停,我索性关机了。
可他不死心,开始发QQ,发微信,发邮件。
『念念,你别闹了,回来吧。』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要我怎么做都行,别退学好吗』
『若汐她就是被宠坏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念念,我们十五年的感情,不能因为这点事就没了吧』
『我给你跪下行不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求你了,别走。』
每一条信息都在说他错了,可没有一条说他错在哪里。
他还是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
我没有回复。
他开始找我的室友,找我的朋友,甚至找到了我高中老师。
许念现在情绪不稳定,麻烦您劝劝她。
她要退学,这不是毁了自己吗
我们认识十五年了,就因为一个玩笑要断交,太不值得了。
所有人都在劝我。
念念,江河真的知道错了。
他都快疯了,你就原谅他吧。
十五年的感情不容易……
年轻人谁没犯过错啊。
十五年。
每个人都在说这十五年。
可是他们不知道,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就像被扯下的裤子,穿上了也回不到从前。
就像被践踏的尊严,道歉也换不回来。
就像逝去的信任,说什么都补不回来。
第五天,江河找到了我妈妈。
我妈打电话来,语气很严肃：念念,江河说你要退学
因为什么他说是个误会。
我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妈支持你。她说,尊严比什么都重要。
你要是不想在那个学校待了,就回来。
妈再供你读一次大学。
我哭了：谢谢妈。
傻孩子,跟妈说什么谢谢。
还有,离江河那小子远点。
以前我觉得他不错,现在看来,人品有问题。
妈妈的支持给了我很大的勇气。
第七天,退学手续办完了。
我拖着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所我曾经满怀憧憬的大学。
才一个月,就要说再见了。
有点可惜,但不后悔。
江河跪在宿舍楼下。
是的,他跪下了。
周围围满了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录像。
看到我出来,他膝行过来：念念,别走,求你了！
膝盖在水泥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给你跪下了,你要怎么样都行！
我让若汐给你道歉,我让她也当众出丑,好不好
我可以当着全校的面,承认是我的错！
求你了,别走！
他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狼狈至极。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声不断。
这不是江河吗怎么跪着
好像是为了那个被扯裤子的女生。
真的假的昨天不是还护着宋若汐吗
渣男,活该！
我垂眸看着他。
这个男人,我认识了十五年。
他是我的竹马,我的初恋,我以为的一生。
可现在,我只觉得陌生。
膝盖破了,血渗出来,在地上留下两道血痕。
可那又怎样呢
江河,站起来吧。
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抬起头,眼中有了希望：那你不走了
我摇头：我说你不是会为了我下跪的人。
你现在跪着,不是因为愧疚,是因为恐慌。
你恐慌失去一个十五年的习惯。
可江河,我不是你的习惯,我是一个人。
一个有尊严的人。
10
我拖着行李箱,从他身边走过。
身后传来他嘶哑的哭喊。
撕心裂肺的,像受伤的野兽。
许念！你不能走！
我不能没有你！
十五年了！十五年了啊！
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可那又怎样呢
他的眼泪,换不回那个夜晚的羞辱。
就像我的原谅,换不回曾经的江河。
我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向校门。
每一步都很沉重,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但每一步都很坚定,因为我知道,这是对的选择。
宋若汐站在校门口,脸上还有我打的巴掌印。
她冷笑：许念,你以为你走了就赢了
江河是因为习惯了你的存在,等过几天,他就会发现没有你也没什么。
到时候,他就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了。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那就祝你们幸福。
她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不过提醒你一句,我拖着行李箱从她身边走过,一个能对青梅竹马下手的人,对谁都能下手。
今天他能扯我的裤子,明天就能扯你的。
好自为之。
出租车上,司机从后视镜看我：姑娘,刚才那男的是你对象
不是。我摇头。
那他跪着干嘛
我想了想：大概是膝盖不舒服吧。
司机笑了：姑娘你真幽默。
是啊,多幽默。
他能为了讨好宋若汐扯下我的裤子。
却要用下跪来证明他的悔恨。
可惜啊,我不需要了。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火车票。
目的地是一个陌生的城市,那里没有人认识我。
我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定义自己的人生。
11
我回到了老家,一个小县城。
父母早年离婚,我跟着外婆生活。
这些年一直在市里读书,很少回来。
外婆见我回来,愣了好久：念念怎么回来了不是刚开学吗
我抱住她,眼泪瞬间决堤：外婆,我不想读了。
外婆拍着我的背：不想读就不读,外婆养你。
她没有问原因,只是做了一桌我爱吃的菜。
吃饱了才有力气。她说。
我红着眼圈,大口大口地吃饭。
眼泪掉在碗里,咸咸的。
晚上,外婆坐在我床边：念念,外婆不识字,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外婆知道,人活着,就得有口气。
这口气咽不下去,就别咽。
天大的事,有外婆呢。
我抱着外婆哭了很久。
第二天,江河找来了。
他瘦了一大圈,胡子拉碴,哪里还有当初的意气风发。
念念,跟我回去吧。
他站在门外,不敢进来。
学校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若汐她……她转学了。
我诧异地看他。
宋若汐那么嚣张的人,会转学
江河苦笑：我让我爸断了和她家的合作。
她爸为了生意,把她送出国了。
念念,你看,我做到了。
那个伤害你的人已经得到惩罚了。
你可以回来了,对不对
原来是这样。
可那又如何呢
江河,你还是不明白。
我坐在门槛上,看着远处的青山。
我要的从来不是宋若汐的道歉或者惩罚。
我要的是那个会护着我的你。
可他已经死了,死在你扯下我裤子的那一刻。
江河崩溃大哭。
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外婆走出来：小伙子,回去吧。
她递了张纸巾给他：有些事做了就没法回头了。
就像打碎的碗,粘起来也有裂痕。
我家念念是个好孩子,值得更好的人。
12
我报名了高考复读班。
既然要重新开始,那就彻底一点。
这一年,我要重新证明自己。
证明离开江河,我一样可以很好。
不,是更好。
江河没有放弃。
他在县城租了房子,每天在复读学校门口等我。
风雨无阻。
早上七点,他就站在那里。
晚上十点,他还站在那里。
同学们都在议论。
那是你男朋友
真痴情啊。
你怎么不理他
我笑笑不说话。
痴情
如果这就是痴情,那我宁愿不要。
真正的痴情,是在我需要的时候保护我。
而不是在伤害我之后,用这种方式来感动自己。
一个月后,下雪了。
江河还站在雪里,冻得嘴唇发紫。
同学递给我一杯热水：要不要给他送去看着怪可怜的。
我摇头：他冷了会走的。
可是他已经站了一个月了。
那是他的选择。
我低头继续做题。
函数题很难,需要集中注意力。
就像人生,需要专注于自己的路。
三个月后,江河病倒了。
他妈妈来找我：念念,阿姨求你了,去看看他吧。
他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一次吧。
你们青梅竹马十五年,阿姨看着你们长大的……
她抹着眼泪：他现在瘦得不成人形,天天说胡话,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医生说他这是心病,药治不好。
念念,阿姨给你跪下了……
我扶住她：阿姨,你别这样。
又是十五年。
每个人都拿这十五年来绑架我。
可是他们不知道,有些伤害是不可逆的。
我有些疲惫：阿姨,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
阿姨支支吾吾：就是……就是恶作剧过分了点……
不是恶作剧。我打断她。
是背叛,是羞辱,是把我的尊严踩在脚下。
阿姨,如果有人当着两千人的面扯下你的裤子,你会原谅他吗
阿姨哑口无言。
她当然不会原谅。
没有人会原谅。
除非那个人不是自己。
所以,别再来找我了。
让江河也别再等了,没有意义。
有那个时间,不如想想怎么做个更好的人。
13
高考结束,我考上了南方的一所985。
比原来的学校还要好。
事实证明,离开舒适圈,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这一年,我不仅在学习上突飞猛进,整个人也变了。
变得更独立,更自信,更勇敢。
我学会了拒绝,学会了说不。
学会了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离开的那天,江河又来了。
他拿着一个信封：念念,这里面是视频的所有拷贝。
我找人删除了网上所有的,这是最后的。
你拿着,毁了它,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我接过信封,当着他的面撕碎。
碎片像雪花一样飘落。
谢谢,但改变不了什么。
江河红着眼：念念,我用一辈子来赎罪行不行
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一辈子来补偿你。
我发誓,我再也不会……
江河。我打断他。
看着他消瘦的脸,心里有一瞬间的不忍。
但也只是一瞬间。
你还记得我们五岁认识的时候吗
他一愣,点头：记得,你掉进池塘,我把你拉上来。
对,那时候你只有五岁,却毫不犹豫地伸手救我。
我笑了,笑得很轻：可二十岁的你,却亲手把我推下了深渊。
我不恨你,真的。
我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那个五岁的小男孩,被二十岁的你杀死了。
风很大,吹起地上的纸片。
像我们回不去的过去。
14
大学四年,我过得很充实。
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可以做全新的自己。
我参加社团,做志愿者,拿奖学金,交新朋友。
还谈了一场恋爱。
对方是个温柔的南方男孩,会在下雨天给我送伞,会在我生日时准备惊喜。
最重要的是,他懂得尊重。
后来我们分手了,因为毕业后去了不同的城市。
但分手时,我们拥抱告别,祝福彼此。
没有撕扯,没有纠缠。
原来,感情可以这样体面地结束。
原来没有江河,我也可以活得很好。
不,应该说,没有他我活得更好。
偶尔也会听到他的消息。
听说他休学了一年,后来复学了。
听说他变得很颓废,整天酗酒。
听说他拒绝了所有女生,像个苦行僧。
听说他每年都会去那个大礼堂。
在迎新晚会的日子,一个人坐一整夜。
室友问我：念念,你真的一点都不心软
我想了想：会心疼,但不会回头。
为什么
我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因为我终于明白,有些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是为了教会你离开。
他教会了我,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值得坚持。
也教会了我,尊严比爱情更重要。
15
毕业后,我留在了南方工作。
这里四季如春,没有故乡的寒冷。
我喜欢这里。
喜欢这里的温暖,喜欢这里的包容。
更喜欢这里没有过去的影子。
工作第三年,我升职了,成为最年轻的部门经理。
同事们都说我是工作狂,我笑笑没有解释。
不是工作狂,只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
证明我不是江河说的什么都没有。
二十八岁,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
他是我们的合作方,第一次见面就被我怼了。
因为他的方案有漏洞,我毫不客气地指出来。
他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你是我见过最认真的甲方。
后来他开始追我。
送花,送咖啡,送早餐。
但从来不过界,永远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直到有一天,他问我：可以请你吃饭吗不谈工作。
我想了想,答应了。
那顿饭我们聊了很多。
他说他欣赏我的专业,更欣赏我的性格。
你知道吗你的眼睛里有光。
那种不服输的光。
我笑了：那你不怕被刺到吗
不怕。他认真地说,因为我会保护好那道光。
二十九岁,我们结婚了。
婚礼不大,但很温馨。
外婆来了,坐在第一排抹眼泪。
我们念念终于找到好人家了。
我穿着婚纱,挽着爱人的手。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江河。
不是想念,只是想起。
想起曾经那个天真的自己,以为爱情就是一生一世。
现在才知道,爱情是相互尊重。
是他愿意为我撑伞,而不是把我推到雨里。
婚礼前一天,我收到了一个快递。
没有寄件人。
里面是一个笔记本,江河的字迹。
『念念：
见字如面。
八年了,你还好吗
我很想你。
每一天都在想。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也不奢求。
只是想告诉你,这八年我懂了很多。
懂了什么是尊重,什么是珍惜。
可惜懂得太晚了。
听说你要结婚了,祝你幸福。
真心的。
谢谢你曾经爱过我。
也谢谢你教会我成长。
如果有来生,我还想做你的竹马。
但这一次,我会用生命保护你的尊严。
再见了,我的女孩。
愿你一生幸福。
江河』
我合上笔记本,交给了老公。
前男友他问。
算不上,只是一个故人。
老公抱住我：不管是谁,都过去了。
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
是啊,都过去了。
那个在聚光灯下被羞辱的夜晚过去了。
那个跪在地上的江河过去了。
那段十五年的感情也过去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人总要向前看。
16
三十岁这年,我回老家参加外婆的八十大寿。
小县城变化很大,高楼多了,路宽了。
但有些地方还是老样子。
比如那个池塘,江河救我的地方。
我特意去看了看。
池塘边立了护栏,还有警示牌。
大概是怕再有小孩掉下去吧。
在县城的超市,我遇到了江河。
八年未见,他老了很多。
不过三十岁的人,看起来像四十岁。
头发稀疏,眼神黯淡,身形佝偻。
他推着购物车,里面是一些日用品。
看到我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购物车撞到了货架,东西散了一地。
念……念念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话。
好久不见。我礼貌地打招呼。
然后蹲下来帮他捡东西。
他也慌忙蹲下,手忙脚乱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两人的手碰到了一起。
他像触电一样缩回去。
我若无其事地继续捡。
都是些方便面、榨菜、啤酒。
单身汉的标配。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婚戒上,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过得好吗
很好,你呢
我……他哽咽了,不太好。
但看到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念念,我……
江河。我打断他,站起身。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也该向前看了。
他的眼泪瞬间涌出来：我走不出来。
每天晚上做梦,都是那个晚上。
我无数次想,如果那晚我拒绝了若汐……
如果我没有拉你的裤子……
如果……
我叹了口气：江河,人生没有如果。
就像你不能让时光倒流,我也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但是,你要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
总有一天,你会放下的。
就像我放下了一样。
他哭得更凶了。
在超市里,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念念,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毁了一切,我毁了我们……
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死也不会那么做……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售货员走过来：先生,您没事吧
我递给他一张纸巾：江河,站起来。
你已经跪过一次了,够了。
他用力擦着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后悔了一辈子……
那就继续向前走,带着悔恨活下去。
我看着他：这就是代价。
当你选择撕碎别人的尊严时,就要准备好用一生来偿还。
我不恨你了,真的。
因为恨太累了,而我有更重要的人要爱。
所以江河,放过你自己吧。
也放过我。
17
我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哭声。
有人在安慰他,有人在拍照。
可那又怎样呢
时间不会倒流,伤害无法抹去。
他用我的尊严取悦了别人。
现在要用一生的悔恨来取悦自己的良心。
这很公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