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临是被冻醒的。
窗帘没拉严，月光顺着缝隙淌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道细长的银带。他摸了摸身旁的空位，被褥早就凉透了——时幕不知什么时侯离开了房间。
楼下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有人在翻动纸张。时临披了件外套下楼，客厅的落地灯亮着盏小夜灯，时幕正蹲在书柜前，指尖划过最底层那排落灰的相册。
"怎么不睡？"时临的声音在寂静里炸开，时幕像受惊的兔子猛地站起，怀里的相册哗啦散了一地。
最上面那本摔开了页，露出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的女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眉眼温柔得像春水，旁边站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伸手去够婴儿的小手。
"这是..."时临的呼吸顿了顿。那是妈妈刚生下他时拍的，旁边的小女孩是邻居家的姐姐，后来举家迁去了国外。
时幕慌忙把照片塞进相册，指腹蹭过照片边缘的折痕："我想看看妈妈..."话音未落，眼泪先掉了下来，砸在相册封面的向日葵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时临忽然想起，时幕被爸爸带回家那天，手里攥着的正是朵皱巴巴的向日葵干花。那时他以为是路边摘的，现在才看清相册封面上的花，和那朵一模一样。
"她很温柔。"时临蹲下身捡相册，指尖触到时幕冰凉的手背，"会给我唱跑调的摇篮曲，煎蛋总忘了放盐。"
时幕的肩膀抖得更厉害，却倔强地仰着头："我也会煎蛋，哥哥要不要尝尝？"
厨房的灯亮起来时，天边已经泛了鱼肚白。时临靠在门框上，看时幕踮着脚够橱柜里的平底锅，袖口滑下来，露出手腕上道浅浅的疤痕。像极了妈妈手腕上那道，是当年抱他时被热水烫的。
"嘶——"油星溅到时幕手背上，他慌忙缩手，锅里的鸡蛋瞬间焦成了炭黑色。
时临抢过锅铲时，指尖被烫得发麻。少年突然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胛骨上，声音闷得像埋在棉花里："哥哥别生我气，我会学的，学妈妈让的所有事。"
平底锅"哐当"撞在灶台上，时临猛地转身，撞进时幕湿漉漉的眼睛里。那双眼睛像盛着星光的湖，此刻却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执拗。
"你不用学她。"时临的声音有些发紧，"你是时幕，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时幕的笑容倏地碎了，像被踩碎的玻璃珠。他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调料架，胡椒粉罐子摔在地上，白色的粉末扬起来，呛得人眼睛发酸。
"可我想变成她。"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变成她，你是不是就不会躲着我了？"
时临张了张嘴，喉咙像被胡椒粉堵住。他想起时幕总穿着他的旧校服，用着缺角的筷子，甚至连走路的姿势都在悄悄模仿自已——原来不是因为胆怯，而是想把自已揉进这个家的纹路里。
晨光爬上灶台时，两盘焦黑的煎蛋摆在桌上。时幕捏着筷子戳了戳蛋面，突然笑出声："比妈妈让的还难吃。"
时临没说话，夹起一块塞进嘴里。焦糊的味道里，竟藏着丝若有若无的甜，像极了多年前那个雪夜，妈妈把凉透的煎蛋重新煎了三次，端上来时脸上沾着面粉的模样。
"明天我教你。"他放下筷子时，发现时幕的眼眶红了，却在笑，像雨后挂着水珠的向日葵。
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落在窗台上，时临忽然听见时幕在哼那首摇篮曲。这次没跑调，尾音轻轻颤着，像片羽毛落在心尖上，痒得人想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