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安牵着毛驴走了段路,便见不远处摆着一个茶摊,茶摊里的说书先生正口沫横飞地说到:“昨夜城隍庙妖风大作……”
茶摊上坐着四五个茶客,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正在给茶客添茶的老汉也听得十分入神。
棠安看了一眼老丈手里的长嘴茶壶,忍不住提醒道:“老人家,你的茶洒在外面了。”
老汉这才注意到自已茶都倒在桌子上了!
“多谢多谢,多谢姑娘提醒,”老汉一边连连道谢,一边拿起挽在胳膊上的布巾擦了擦桌子,擦完后老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出声的棠安。
一时却看呆了。
其他茶客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仍聚精会神地听着说书先生说的:“他刚迈进城隍庙,就觉得气氛不对。平日里庄严肃穆的城隍爷像,此刻在月光下竟透着股诡异。”
“阿福心里直发毛,正想转身离开,却听见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像是从地下传来。他吓得腿软,可好奇心作祟,顺着声音找去,发现声音来自城隍爷神像背后的一口古井……”
腰间的酒葫芦兴奋地颤动了一下,被棠安按住了。
身后的毛驴则是露出不屑的神态,踢了踢蹄子。
棠安想了想,攥着帕子,还是配合着出声道:“好可怕呀。”
觉得此处应有这句话。
却没想到,几个茶客连通那说书先生,都被她这么一出声给打断了心神,回头朝出声的地方看了过来。
只见茶摊外站着个年方十五六的少女,杏色裙衫,肌肤胜雪,如羊脂玉般莹润剔透,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能透过皮肤看见底下的血脉,吹弹可破。
一双眼睛最是惹人。
眼尾天然下垂的弧度像幼鹿初生的茸角,浸着山涧晨露的瞳仁黑白分明,偏又在墨色里揉进些许琥珀光。
“好漂亮的小娘子!”不知是谁先喃喃出了声。
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尴尬地收回自已的眼神,有的还遮掩地咳嗽了两声。
有两三个热情的茶客忍不住朝棠安招手道:“小娘子且来这里坐,高山先生正在说,阿福昨夜在城隍庙的事情。”
棠安扔下毛驴,坐了过去,好奇地问道:“阿福是谁?”
这时老汉已经给棠安递上了一碗茶,听见她的问话,便笑着回答道:“阿福是咱镇上的货郎,平时就爱走街串巷卖点零碎玩意儿。”
“谁能想到,昨儿夜里竟然碰上了那样的怪事。”老汉说着,眼中还带着几分惊惧之色。
高山先生见又来了人,越发来了兴致,将手中的扇子一合,敲在桌上,继续讲道:“这阿福,本就胆子大,虽说吓得腿软,可还是凑近了那古井。刚一探头,一只惨白的手‘嗖’地从井里伸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
茶客们发出一阵惊呼。
棠安也配合地“啊”了一声,然后捂住嘴。
“后来呢后来呢?”有茶客迫不及待地追问。
高山先生故意卖了个关子,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才接着说:“就在阿福拼命挣扎的时侯,城隍爷神像突然发出一道微光,那鬼手像是被烫到,猛地松开了他。阿福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城隍庙,回了家就发起高烧,昏迷不醒,嘴里还胡言乱语。”
棠安眨了眨眼睛,天真地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腰间的酒葫芦又动了一下,棠安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酒葫芦,酒葫芦顿时不动了。
高山先生摇摇头:“阿福的娘子已经请了好几个大夫,可是人却始终没什么起色。”
众人面面相觑,茶摊瞬间安静下来。
这时,茶摊外的毛驴突然打了个响鼻,鼻孔高高朝天。
众人这才惊奇地发现,这毛驴的绳子垂在地上,居然没有绑在柱子上。
……这小姑娘心也真大,不怕驴跑了。
一头驴可值不少钱。
听完了故事,陆陆续续便有几个茶客起身走了。
还没走的茶客,好奇地看着棠安问道:“小姑娘长得眼生,听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不知姑娘来此地是投亲还是访友的?”
棠安一脸腼腆地开口道:“我是来投亲的。”
有热心的茶客接过话道:“投亲?不知是哪户人家?姓什么?或许我们有认识的,可以为你指条近路。”
棠安笑了笑:“姓张,是我母亲的娘家,据说是让绸缎生意的。”
众人听说,细想了想,很快便想到了一户人家,脸上都有些吃惊:“小姑娘,你说的莫不是张员外?”
这张员外家财万贯,在青石镇可是响当当,有名的富户!
这美貌的小娘子居然是张员外的远亲。
想到这里,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又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张员外早年丧妻,家中有两个妾室,又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可不是什么简单人家。
这小娘子孤身一人去张家投亲,只怕难。
棠安:“张员外?”
高山先生收拾好东西,听见众人的谈话,闻言便道:“这可巧了,我正好有事要去张员外家,不如陪你走一趟,多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棠安毫不客气地说道:“好啊,那就麻烦先生了。”
棠安放了一枚钱在桌上,便起身跟着高山先生走了。
走到半路,高山先生突然笑吟吟地打量身边的棠安道:“小姑娘,如今这世道,一个人只身在外可不安全啊,尤其……还是像你这么细皮嫩肉的小姑娘。”
棠安还没说话,她牵着的驴就忍不住要撅起蹄子去踹高山先生了,被棠安拍了一下脑袋,那毛驴才露出委委屈屈的神情,乖顺下来。
高山先生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棠安牵着的毛驴:“你这头驴……”
棠安:“路上捡的。”
高山先生不说话了,斜着眼睛暗自打量那头毛驴。这头驴……都快成精了吧?
棠安声音软绵绵地道:“这世道确实不太安全,我方才在船上还听说那条河淹死了好几个人呢,说水里有水鬼,真是吓人。”
高山先生闻言一怔:“什么河?”
棠安:“不就桐花渡口那条河么?”
高山先生猛然停下脚步:“你说你是从桐花渡口过来的?”
现在不是早就过了酉时吗?
棠安:“对呀,船上有个守一斋的道爷,那道爷拍着胸脯担保没事,那船家才敢渡河的。”
“那船上有个守一斋的道士?”高山先生看了棠安一眼,意味不明地道:“……算你运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