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深夜,亡夫的来电 > 第一章

凌晨三点,我接到丈夫车祸的电话。
赶到现场时,他紧握的手心里,死死攥着一枚不属于我的钻石耳环。
警察说车祸是意外,我却认出耳环属于丈夫的助理。
葬礼上,助理哭得撕心裂肺,而我看着丈夫遗照,只想知道他最后一刻护着的是谁。
整理遗物时,我发现他名下竟有间秘密公寓,里面挂满另一个女人的照片。
更可怕的是,书房暗格里藏着一份神经毒素研究报告,署名是他。
葬礼第二天,我收到匿名短信:别查了,除非你想和他一样。
当晚,我听见卧室门被缓缓推开的声音。
而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着来电人:顾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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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空气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医院消毒水特有的、带着死亡暗示的苦涩。凌晨三点的走廊,灯光白得刺眼,照得墙壁惨白一片,空荡得只剩下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在死寂中空洞地回响,像垂死的心跳。急诊室门口那盏红灯,像一颗凝固的血珠,死死地嵌在视野中央,烫得我眼睛生疼。
顾泽……我的嘴唇无声地翕动,这个名字卡在喉咙深处,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几个小时前,他还在电话那头,声音带着深夜特有的疲惫沙哑,却又刻意放得轻松:清,临时有个数据要核对,晚点回,别等我。
那点刻意装出来的轻松,现在想来,像淬了毒的蜜糖。
然后,就是那通撕裂黑夜的电话。
请问是沈清女士吗这里是市交警支队。您丈夫顾泽先生驾驶的车辆于凌晨一点四十五分在滨江路中段发生严重交通事故,目前伤者已被紧急送往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请您……
后面的话被尖锐的耳鸣吞噬。世界瞬间扭曲、坍塌,只剩下听筒里冰冷机械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我的太阳穴。
手术室的门紧闭着,像一堵隔绝生死的墙。我背靠着冰凉的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直到跌坐在冰冷的塑料排椅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却触碰到口袋里一个坚硬冰冷的异物。是它。
在事故现场,一片狼藉的金属残骸和刺目的警戒线中,他躺在担架上,脸上盖着氧气罩,血迹斑斑,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医护人员正要把他抬上救护车,我扑过去,徒劳地想抓住他的手,想从那片刺目的鲜红里找到一丝属于他的温热。就在那一瞬,我看到了——他紧握成拳的右手,指关节因为巨大的力量而泛白、僵硬,甚至微微扭曲变形。仿佛那拳头里攥着的,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一个念头疯狂地冲进脑海,带着不顾一切的蛮力。我猛地伸手,用尽全身力气去掰他僵硬如铁的手指。旁边的警察试图阻拦:女士!伤者需要立刻抢救!
但我什么都听不见,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只紧握的拳头。指甲划过他冰冷僵硬的皮肤,留下浅浅的白痕。一下,两下……咔嚓,是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关节松动的声音。他的手指,终于被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执拗,一根一根,生生掰开。
一枚耳环,静静地躺在他被血浸湿的掌心。铂金底托,一粒切割完美的、冰冷得毫无温度的钻石,在应急灯的照射下,折射出一点幽冷的、嘲讽般的光。
它不属于我。
警察的声音在混乱的背景音里显得遥远而平板:……初步判断是单方事故,车速过快,冲破了滨江路的护栏,直接坠下河堤……现场没有发现与其他车辆碰撞的痕迹……具体原因还在调查……
没有其他车辆碰撞的痕迹那他为什么会在那一刻,做出那样一个近乎自杀般的、猛打方向盘急转弯的动作我脑子里清晰地回放着车载记录仪最后几秒那令人心悸的画面:平稳行驶的车灯光束,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地向右甩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紧接着是剧烈的翻滚、撞击……以及挡风玻璃上,在车灯扫过的瞬间,一个模糊却急速掠过的黑影轮廓!
那是什么是谁!
我的指尖死死掐进那枚冰冷的钻石耳环,坚硬的棱角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它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手心剧痛,也烫得我仅存的理智滋滋作响。顾泽,我的丈夫,在生命垂危、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用尽所有残存的力量死死攥紧的,不是我们的结婚戒指,不是任何与我有关的念想,而是另一个女人的耳环!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没顶。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沉重地滑向一侧。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写满疲惫的眼睛。那眼神扫过空荡的走廊,最后落在我身上。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沉重地、缓慢地,摇了摇头。
世界猛地倾斜了一下。我扶着墙壁的手骤然失去所有力气,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滑坐在地。冰冷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寒意直刺骨髓。耳环尖锐的棱角更深地陷进我的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医生的话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颅脑损伤过重……内脏破裂大出血……送来时生命体征就极其微弱……我们尽力了……
节哀。
警察的声音也加入进来,带着公事公办的沉重。
节哀我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们一张一合的嘴唇。哀伤那汹涌的、几乎要将我撕裂的情绪,此刻更像是滚烫的岩浆,在冰冷的外壳下剧烈地翻涌、燃烧。是愤怒!是巨大的、无法理解的荒谬!是心脏被生生剜去一块后留下的、黑洞般吞噬一切的冰冷空洞!顾泽死了,带着那个女人的耳环,带着那个诡异的急转弯,带着挡风玻璃上那个幽灵般的黑影……死得不明不白!
我的丈夫,死了。死在他拼死保护的、另一个女人的信物旁边。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天空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细密的雨丝连绵不断,织成一张灰蒙蒙的、令人窒息的网,笼罩着整个墓园。黑伞像一片片移动的乌云,聚拢在簇新的墓碑周围。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泥土气息、草木腐败的气息,还有浓郁的、甜腻得令人作呕的白菊香气。
我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站在人群最前方,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戴上了一副冰冷坚硬的面具。目光越过那些或同情或探究或仅仅是来履行社交义务的面孔,死死地钉在墓碑上那张巨大的遗照上。
照片里的顾泽,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嘴角噙着温和儒雅的微笑,眼神深邃,带着他一贯的、令人信服的沉稳。就是这副温文尔雅、事业有成的完美面具,骗了我整整五年!五年婚姻,五年同床共枕,五年自以为是的幸福安稳!现在想来,每一次他晚归的解释,每一次出差归来的疲惫笑容,每一次手机屏幕在他眼前迅速熄灭的反常……都像一把把淬毒的钝刀,此刻才猛地翻搅起来,将我的五脏六腑割得血肉模糊。
人群里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我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精准地扫过去。
林晚,顾泽那个年轻漂亮、能力出众的助理,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站在人群稍后的位置。她哭得几乎站立不稳,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被旁边一位女同事紧紧搀扶着。她的眼泪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滴在胸前。她的悲伤如此真实,如此具有感染力,引得周围几个感性的女宾也跟着抹眼泪。
顾总……顾总那么好的人……怎么会……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他昨天……昨天还在跟我说……要优化……优化那个项目报告……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精干和崇拜看着顾泽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无法承受的悲痛和绝望。
她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我这边,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哀伤,有恐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巨大秘密压迫着的惊惶只一瞬,便迅速垂下眼帘,将脸更深地埋进搀扶她的同事肩头,哭声更加凄切。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是她!那双眼睛,那张脸,此刻被悲伤扭曲了,但轮廓分明就是照片上那个依偎在顾泽身边的明媚女子!那个秘密公寓里,无数照片中的女主角!那个耳环的主人!
她哭得如此情真意切,仿佛失去了此生挚爱。而我,这个法定的妻子,站在丈夫的墓碑前,却像一个彻头彻尾的、被蒙在鼓里供人取笑的小丑!我的指尖在西装袖口里死死掐着掌心,用那尖锐的疼痛来压制住喉咙里翻涌的、想要疯狂嘶吼的冲动。
顾泽,你在生命最后一刻,拼死护着的,就是这个在你葬礼上哭得肝肠寸断的女人吗你们在那些照片里笑得那么灿烂,那么旁若无人!那个挂满你们偷欢证据的公寓,就是你们背叛我的铁证巢穴!
我的目光从林晚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移开,重新落回顾泽的遗照上。照片里他温和的笑容,此刻在我眼中,扭曲成了一个巨大而恶毒的嘲讽。
葬礼结束,人群散去。墓园里只剩下雨打树叶的沙沙声,单调而凄凉。我拒绝了所有节哀顺变的苍白劝慰,独自驱车回到了那个曾经名为家的地方。偌大的别墅空旷得像一座豪华的坟墓,每一件熟悉的家具都散发着顾泽的气息,却又冰冷刺骨。
我坐在客厅冰冷的皮沙发上,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窗外天色彻底暗沉下来,雨势似乎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窗。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一点点吞噬着室内的空间。我没有开灯。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冷白的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是一条新短信,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每一个字符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瞳孔:
别查了,除非你想和他一样。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急促的轰鸣。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指尖冰凉。
谁!
是谁在看着我!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四肢百骸。我几乎是本能地冲到窗边,刷地一下拉紧了厚重的窗帘,将自己彻底隔绝在黑暗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急促地喘息着,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可疑的声响。
雨声依旧。风声呜咽。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但这死寂本身,此刻却显得无比恐怖。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这无边的黑暗,隔着冰冷的墙壁和玻璃,死死地盯着我。那条短信,不是警告,是赤裸裸的死亡预告!它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抵在了我的喉咙上。
顾泽的死,果然不是意外!那个诡异的急转弯,那个挡风玻璃上的黑影,那枚不属于我的耳环……所有模糊的疑点,在这条短信出现的瞬间,被一条无形的、充满恶意的线,清晰地串联了起来!
有人不想让我知道真相。有人害怕我继续查下去。有人……已经把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巨大的恐惧像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我,几乎要将我淹没。但就在这灭顶的恐惧之中,一股更加汹涌、更加暴烈的情绪——愤怒!像沉寂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凭什么!凭什么顾泽可以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凭什么那个叫林晚的女人可以在他的葬礼上尽情表演她的悲伤凭什么我要像一个待宰的羔羊一样,被黑暗中的威胁吓得瑟瑟发抖凭什么!
我沈清,从来就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冰冷的怒火瞬间烧干了恐惧带来的颤抖。我站直身体,在黑暗的客厅里,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刀锋。胸膛剧烈起伏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被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和决绝在疯狂燃烧。
查!必须查下去!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跳下去!顾泽,你欠我一个解释!林晚,你欠我一个真相!还有那个躲在黑暗中发短信的鬼祟之徒……你们所有人,都欠我一个交代!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是毒药,愤怒会让人失去判断。现在需要的是绝对的清醒和……伪装。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失忆。
对,失忆。既然有人警告我别查了,那就说明我的调查已经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如果我现在表现出对车祸真相的漠不关心,甚至表现出记忆的缺失……会不会让暗处的眼睛放松警惕会不会让那条毒蛇,自己从草丛里游出来
这个念头一旦形成,便迅速在脑海中生根发芽。我走到玄关的穿衣镜前。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疲惫但眼神异常锐利的脸。我努力调整着自己的表情,试图让眼神变得空洞、茫然,让嘴角微微下垂,显露出一种遭受重大打击后的呆滞和麻木。还不够,远远不够。
我转身走向酒柜,拿出一瓶顾泽珍藏的高度威士忌,拧开瓶盖,对着瓶口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灼热的液体如同火焰般滚过喉咙,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眼泪瞬间涌出。很好,这能掩盖我眼中过于锐利的锋芒,让脸色带上一种不自然的酡红和生理性的脆弱。
我又用力揉了揉眼睛,让眼眶显得更红、更肿,仿佛刚刚哭过很久。然后,我拿起手机,拨通了顾泽生前最好的朋友、也是公司合伙人陈东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陈东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和疲惫:喂嫂子这么晚了,你……还好吗
我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飘忽,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东子……我……我感觉很不好……头好痛……好多事情……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陈东的声音明显紧张起来:嫂子你说什么想不起来什么你别吓我!你在家吗我马上过来!
别……别过来……我连忙阻止,声音带着一种无助的慌乱,我……我只是……顾泽……顾泽是怎么……怎么出事的我……我好像只记得接到电话……后面……后面好多事情都模模糊糊的……医院……葬礼……好多人的脸……我都……记不清了……
我断断续续地说着,语无伦次,努力模仿着脑部受创后记忆混乱的状态。
失忆陈东倒抽一口冷气,语气充满了震惊和担忧,天啊!嫂子,你……你是不是当时在车祸现场受了刺激还是这几天太伤心了你等着!我马上叫医生!不,我马上过来!
不!不用!我提高了一点音量,又立刻虚弱下去,带着哀求,别……别来……我想一个人静静……我只是……只是觉得很害怕……好多事情……像碎片一样……拼不起来……
我适时地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痛苦的抽泣。
好好好,我不来,我不来!嫂子,你别激动!陈东连忙安抚,那你好好休息!千万别多想!明天!明天一早我就过来看你!带医生一起!你需要好好检查一下!别怕,有我在!
挂断电话,我脸上的脆弱和茫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锐利。第一步,成了。陈东的震惊和担忧不似作伪,他会把这个消息扩散出去。很快,沈清因为打击过大导致短暂性失忆的消息,就会传到某些人的耳朵里。
我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警惕地望向外面被雨水冲刷的庭院。昏黄的路灯下,只有连绵的雨丝和摇曳的树影。但我能感觉到,那无形的窥视感,似乎……并没有消失。只是变得更加隐秘,更加耐心。
暗处的眼睛,会相信我的表演吗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自己彻底封闭在别墅里。窗帘终日紧闭,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窥探。我谢绝了所有探访,只让陈东带来的家庭医生进来过一次。面对医生关切的询问,我眼神空洞,反应迟钝,对于车祸前后的细节表现出明显的记忆混乱和抗拒,甚至对顾泽的名字都表现出片刻的茫然。医生诊断我为急性应激障碍伴随短暂性分离性遗忘,建议静养观察,避免刺激。
陈东每天都会打电话来,语气充满了担忧。我每次都只是虚弱地回应几句,内容空洞,反复表达着想不起来、头很痛、很累。我能感觉到他在电话那头的焦虑和无措。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表面上看,我像一个被巨大悲痛彻底击垮、龟缩在壳里的可怜虫。但内心的火焰从未熄灭,反而在死寂的伪装下燃烧得更加炽烈。
我必须找到突破口。顾泽的秘密公寓,那个挂满林晚照片的爱巢,里面一定还有更多被忽略的线索!那个地方,他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一丝一毫,是我在整理他遗留在书房的一个旧公文包时,意外发现了一张不起眼的物业缴费单和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钥匙。缴费单上的地址,位于城市另一端一个中高档公寓小区——云栖苑。
深夜,凌晨一点。
整座城市陷入沉睡。我换上深色的连帽运动衫和运动鞋,戴上帽子和口罩,将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像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别墅后门。没有开车,那太显眼。我在小区外拦了一辆深夜还在营运的出租车,报出了云栖苑附近的另一个小区地址。
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依旧湿冷粘稠。我在距离云栖苑还有一个街口的地方下了车,付了现金。然后压低帽檐,快步穿过寂静无人的街道,绕到云栖苑小区侧面的围墙下。围墙不算太高,上面有防止攀爬的尖锐铁刺。我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迅速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卷结实的细尼龙绳,绳头绑着一个沉重的微型抓钩——这是顾泽以前登山时留下的装备,被我翻了出来。
后退几步,助跑,扬手一抛!抓钩带着轻微的破空声飞出,精准地勾住了围墙内侧一棵大树的粗壮枝桠。我用力拽了拽,确认牢固后,双手抓住绳子,脚蹬着粗糙的墙壁,敏捷地攀爬上去,小心避开铁刺,翻身落入小区内部。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大的声响。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混合着紧张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兴奋。我迅速收回绳子,藏好,借着小区里稀疏的路灯光影和绿化带的掩护,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快速向目标楼栋移动。
找到了。17栋,B座,1801。
站在紧闭的深棕色防盗门前,我拿出那把造型奇特的金属钥匙。钥匙冰凉,在昏暗的楼道感应灯下泛着幽冷的光。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一声轻微的、如同命运齿轮转动的脆响。门锁开了。
一股混合着灰尘、封闭空气和某种……淡淡香水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我闪身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城市遥远的光污染带来的微弱光线,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空间。
客厅很大,装修风格是现代简约,黑白灰的主色调,冷硬而疏离,和顾泽在我们那个家里营造的温馨暖色调截然不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流光溢彩,却照不进这屋子里的半分暖意。空气里漂浮着死寂的味道。
我的目光扫过光洁的茶几,空荡的沙发,最后定格在客厅一侧的墙壁上。
一整面墙。
一整面墙,密密麻麻,挂满了照片。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紧接着是更加疯狂的、带着撕裂般痛楚的搏动。巨大的冲击力让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板上。
照片。无数的照片。不同尺寸,不同角度,不同背景。但主角永远只有两个:顾泽,和林晚。
有在高级餐厅里烛光晚餐的,顾泽含笑为林晚斟酒,林晚巧笑倩兮,眼神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倾慕和甜蜜;有在阳光明媚的海滩上追逐嬉戏的,顾泽将林晚高高抱起,浪花飞溅,两人笑得肆意张扬;有在滑雪场相拥的,穿着鲜艳的滑雪服,背景是皑皑雪山;甚至还有在某个布置得极其浪漫的卧室里,林晚穿着性感的真丝睡裙,慵懒地靠在顾泽怀中,顾泽低头吻着她的发顶,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每一张照片都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我的心脏,再残忍地搅动!
背叛!五年婚姻,每一天,每一刻,都在上演着最肮脏、最彻底的背叛!而我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他精心编织的温柔陷阱蒙蔽了双眼!愤怒的火焰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烧得我浑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钻心的疼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口那几乎要爆炸的灼烧感!
我踉跄着冲过去,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疯狂地撕扯着墙上的照片!镜框砸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惊心!照片被撕成碎片,那些刺眼的笑容,那些亲密的姿态,在手中化为齑粉!我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只剩下毁灭一切的赤红!
就在我抓住一张两人在旋转木马前相拥大笑的照片,准备将它彻底撕碎时,动作猛地僵住。
照片的背景,是游乐园绚丽的灯光。但在照片的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身影被无意中拍了进去。他侧对着镜头,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身形显得有些……僵硬。他的姿势,不像是在游玩,更像是在……观察。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瞬间浇熄了疯狂的怒火。这个身影……为什么……为什么和车载记录仪最后画面里,挡风玻璃上那个一闪而过的模糊黑影轮廓……如此相似!
难道……车祸时,他在现场!
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中了我!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放下那张残破的照片,开始在满地狼藉中翻找。照片,照片!我需要更多线索!
我冲进卧室。宽大的双人床上,凌乱地堆着深色的丝绒被。我猛地掀开被子——几根棕色的、微卷的长发赫然出现在深色的枕头上!在浴室里,洗手台上还随意放着一支用了一半的、有着甜腻花果香调的口红,旁边还有一小瓶昂贵的、标签上印着法文的香水!梳子上,也缠绕着几根同样的棕色长发!
林晚!这里就是她的巢穴!她和顾泽偷情的地方!证据确凿!
愤怒再次翻涌,但这次,被一股更强烈的、毛骨悚然的寒意死死压住。那个鸭舌帽男人!他出现在照片里,出现在车祸现场……他是谁他在盯着顾泽和林晚还是……在盯着我丈夫的死!
我的目光扫过这间充满背叛气息的卧室,最后落在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嵌入式书架上。书架很大,摆满了各种精装书籍,大多是经济管理和一些晦涩的科技期刊。顾泽一向喜欢用书籍来装点门面,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家里的书房。
但这里的书……摆放得似乎过于整齐了整齐得……有点刻意
我走过去,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厚重的书脊。指尖触碰到书架内侧的隔板,感觉……有点异样不像外侧那么光滑我蹲下身,凑近了仔细看。在书架最底层,靠近内侧角落的一块隔板边缘,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略深一点而且……隐约能看到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缝隙
暗格!
心脏猛地一跳!我立刻动手,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推动那块隔板。纹丝不动。又试着向下按,向上抬……依旧没有反应。我皱紧眉头,指尖沿着那道细微的缝隙仔细摸索。当摸到靠近底部中间位置时,指尖似乎按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凹陷!
用力按下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中清晰可闻的机括弹动声响起!那块原本严丝合缝的隔板,竟然向内弹开了一道约两指宽的缝隙!一股更加陈旧的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息从缝隙中飘散出来。
我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指尖伸进缝隙,用力将隔板完全拉开。
里面空间不大,只放着一个扁平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金属盒子。
我把它拿了出来,入手冰凉沉重。盒子没有锁,只有一个小小的卡扣。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指尖的颤抖,轻轻拨开卡扣。
盒盖弹开。
里面没有现金,没有珠宝,只有一叠厚厚的、装订整齐的打印纸。
最上面一页,是醒目的标题:
新型脂溶性神经毒素K-7的合成路径、作用机制及潜在应用研究
标题下方,是两行加粗的黑体字:
项目代号:凤凰
首席研究员:顾泽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冰冷的恐惧如同一条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脖子!
神经毒素!
凤凰计划!
顾泽!
我的丈夫……一个成功的科技公司CEO……他名下秘密公寓的暗格里,藏着一份关于致命神经毒素的研究报告!他是……首席研究员!
巨大的荒谬感和刺骨的寒意瞬间将我淹没!车祸……耳环……林晚……鸭舌帽男人……警告短信……现在又是神经毒素!顾泽,你到底是谁!你到底卷进了什么可怕的漩涡里!
我颤抖着手,飞快地翻动着那叠厚厚的报告。里面充斥着大量的化学分子式、复杂的实验流程图、各种我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和数据图表。但一些字眼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K-7具有高度脂溶性,可轻易穿透血脑屏障……
……微量接触即可导致目标神经信号传导永久性阻断,初期表现为剧烈头痛、眩晕、视觉障碍,最终引发不可逆的脑死亡……
……代谢迅速,难以在常规尸检中被检出……
……潜在应用:高效、隐蔽的清除手段……
高效、隐蔽的清除手段!
脑死亡!
难以检出!
一阵天旋地转!我踉跄着扶住书架才勉强站稳,胃里翻江倒海!顾泽……他的死……那场所谓的意外车祸……会不会……会不会根本就不是意外!那剧烈的头痛……他临死前紧攥着耳环的痛苦表情……难道……难道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地狱的毒藤,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中却如同惊雷的声音,从公寓大门的方向传来!
是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
data-fanqie-type=pay_tag>
有人来了!
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猛地回头,惊恐地看向紧闭的公寓大门!心脏在那一刹那停止了跳动!
是谁!林晚!那个鸭舌帽男人!还是……发短信警告我的人!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这间充满死亡秘密的公寓。大门处传来的钥匙转动声,像是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有人来了!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狠狠攥紧!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四肢百骸都透出刺骨的寒意。
我像被钉在原地,全身的肌肉僵硬,只有眼珠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剧烈震颤着,死死盯着那扇深棕色的、此刻仿佛通往地狱的防盗门。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还在继续,缓慢、从容,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确定感。咔哒……咔哒……每一声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神经末梢上。
林晚那个在葬礼上哭得撕心裂肺、此刻可能回到她和顾泽爱巢的女人不,不对!如果是她,她为什么不开灯为什么如此安静这诡异的寂静比破门而入更让人胆寒!
鸭舌帽男人那个出现在照片背景里、轮廓又神似车祸现场黑影的幽灵他找到了这里他是来……清理现场的
还是……那个发匿名短信的人他/她一直在监视我知道我来了这里!
大脑在极度的惊骇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求生的欲望在疯狂尖叫!跑!必须立刻离开!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黑暗中急速扫视!客厅!落地窗!这里是十八楼!跳窗是自杀!大门是唯一的出口,但钥匙转动的声音已经停止——门锁被打开了!门把手正在被无声地向下压动!
完了!
绝望的念头刚升起,目光猛地捕捉到厨房的方向!厨房!我记得那里似乎有一个……生活阳台!
肾上腺素在死亡的威胁下狂飙!身体在意识之前就做出了反应!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冲向厨房!脚步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发出沉闷的回响,在死寂中显得无比刺耳!我知道这声音会暴露我的位置,但我别无选择!
冲进厨房!冰冷的瓷砖地面让脚下一滑,我踉跄着扑向通往生活阳台的玻璃门!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痉挛,疯狂地扭动着门把手!
锁着的!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我绝望地抬头——是老式的月牙锁!需要拧动里面的旋钮!
吱呀——
身后,客厅方向,传来大门被缓缓推开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沉重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踏在客厅的木地板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不疾不徐的压迫感,清晰地朝着厨房的方向逼近!
来了!他进来了!
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我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的手指死死扣住那个冰冷的月牙锁旋钮,用尽平生最大的意志力,控制着它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转动!
咔。
极其轻微的一声,锁舌缩回。
脚步声已经到了厨房门口!那沉重的、如同踩在心脏上的节奏,骤然停止!
他停住了!就在门外!隔着一道薄薄的磨砂玻璃推拉门!他甚至没有立刻推门进来!这种等待的、充满恶意的折磨,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崩溃!
我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再没有一丝犹豫!我猛地拉开玻璃门,身体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城市特有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
生活阳台很小,堆着一些杂物。没有别的路!只有……护栏!
这里是十八楼!下面是坚硬的水泥地面和冰冷的车顶!
脚步声再次响起!厨房的玻璃门被猛地拉开!一个高大的、穿着深色连帽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帽檐压得极低,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下颌轮廓,带着一股冰冷的煞气!
他看到了我!没有丝毫停顿,像一头锁定猎物的黑豹,猛地朝我扑来!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巨大的恐惧让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手脚并用地翻上了冰冷的金属护栏!身体悬空在十八楼的高空,夜风呼啸着灌进我的领口袖口,带来灭顶的寒意!楼下的霓虹灯光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别动!一个刻意压低的、嘶哑冰冷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我半个身体挂在护栏外,绝望地回头。那个男人已经冲到了阳台门口,距离我只有几步之遥!他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抓住我,动作却带着一丝僵硬的迟疑帽檐下的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僵持瞬间——
嗡!嗡!嗡!
一阵尖锐刺耳的震动声,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地在我裤子口袋里疯狂响起!
是手机!有人打电话来了!
这声音在死寂的阳台和高空呼啸的风声中,显得如此刺耳、如此不合时宜!像一道撕裂黑暗的惊雷!
我和那个男人的动作同时僵住了!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帽檐似乎微微抬起了一瞬,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惊扰。
震动声持续着,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疯狂,在狭小的空间里嗡嗡作响,敲打着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是谁谁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陈东警察还是……那个发短信的人!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趁着对方这瞬间的分神,我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和垂死挣扎的爆发力,猛地扭腰,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从危险的护栏外甩了回来!身体重重砸在阳台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手肘和膝盖传来钻心的剧痛!
顾不上疼痛!我连滚带爬地扑向阳台通往厨房的那扇玻璃门,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它拉上、锁死!这是唯一的屏障!
站住!身后的男人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喝,猛地向前一步,试图阻止我关门!
就在我扑到门边,手指即将抓住门框的刹那——口袋里的手机,在持续不断的疯狂震动中,屏幕骤然亮起!
那惨白的光芒,在黑暗的阳台和我惊恐回望的视线中,像一道冰冷的闪电,清晰地映亮了屏幕上跳动着的来电显示。
屏幕上,两个冰冷的汉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我的瞳孔深处,瞬间抽空了我所有的力气和思维:
顾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