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画稿飘落时 > 第一章

公司破产那天,合伙人卷走了我所有积蓄。
我买了张最便宜的游轮票,准备在江上了结余生。
夜风把我的画稿吹到陌生男人脚下。
他捡起素描端详:这栋建筑的结构承重有问题。
我冷笑:设计师都跑路了,谁在乎
直到追债人冲上甲板,他忽然将我拽进阴影。
现在重新认识一下——我是那栋楼的业主。
月光落在他撕开的衬衫下,露出结痂的弹孔。
要不要合作你帮我找出图纸漏洞...
我帮你把背叛者沉进江底。
1
烟渚孤舟
暮色像打翻的墨汁,迅速洇透了天边。江风带着水腥气,刀子似的刮过江岚号顶层甲板。林溪裹紧了身上单薄的针织开衫,廉价布料根本挡不住深秋的寒意,冷意钻进骨头缝里,和心底那片冻土连成一片。
公司破产清算的公告还贴在冰冷的玻璃门上,墨迹未干,像个巨大的讽刺。更讽刺的是,那个拍着她肩膀说共渡难关的合伙人李维,卷走了账上最后一分钱和核心设计图,人间蒸发。银行账户被冻结,催债短信塞爆了手机。她站在江边,看着浑浊的江水翻滚,像她此刻的人生,找不到岸。
买一张最便宜的、终点不明的三等舱船票,是她最后一点积蓄能换来的体面。这艘破旧的江轮,就是她为自己选的、漂向终点的孤舟。甲板上空旷得吓人,只有几个零星旅客缩在避风的角落。林溪走到船头最前端的栏杆边,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江水,翻涌着,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是在召唤。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江风,肺叶都冻得生疼。就这样吧,跳下去,什么都结束了。一了百了。
她松开一直紧攥着的手心,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和几枚冰冷的硬币,是仅剩的财产。她将它们一张张、一枚枚,抛向昏暗的江面。纸币打着旋儿,硬币无声地沉没。最后一张纸钞脱手的瞬间,一阵猛烈的江风毫无预兆地呼啸卷来!
呼啦——!
风像只无形的大手,蛮横地掀开了她抱在怀里的旧画夹!里面一叠厚厚的建筑结构素描稿,瞬间被风扯出,像一群受惊的白鸟,扑啦啦地漫天飞散!
不!林溪失声惊叫,那是她仅存的、没被李维搜刮走的心血!她下意识地扑向那些翻飞的纸页,徒劳地抓挠着空气。大部分稿纸被风裹挟着,瞬间消失在船舷外,坠入墨黑的江水中。只有寥寥几张,被风卷着,打着旋儿,飘飘悠悠地落向甲板另一侧。
其中一张,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尖前。
皮鞋的主人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纸片雨惊动了。他原本斜倚在船舷另一侧的阴影里,姿态有些疏懒,此刻微微直起身。那是个身形颀长的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与这艘老旧江轮的廉价感格格不入。他垂着眼,目光落在那张恰好停在他脚边的素描稿上。
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上跳江的念头了,跌跌撞撞地冲过去。那是她为市中心新地标云顶中心主塔楼画的早期结构概念图!她冲到近前,蹲下身就想捡。
男人却先她一步,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拈,将那张飘落的稿纸捡了起来。他没有立刻递还给她,反而就着甲板上昏黄摇晃的灯光,仔细端详起来。灯光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看不清全貌,只觉得那目光沉静得像深潭。
林溪急喘着,带着劫后余生的气恼和狼狈,伸手去夺:还给我!
男人微微抬高了手,避开了她急切的手指,视线依旧停留在纸上。片刻,他低沉的声音在风里响起,清晰得有些突兀:裙房顶部的弧形悬挑……这个结构节点的承重设计,有问题。他的指尖点着图纸上一处精细标注的线条,支撑点太单薄,钢构件的应力计算明显不足。如果真按这个建……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林溪,那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台风季,或者极端荷载下,这里会最先崩溃。
林溪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冰冷的江风灌进喉咙,呛得她想咳,却咳不出来。一股邪火猛地从心底窜起,烧得她眼眶发烫。设计师结构问题哈!多么专业的评判!多么不合时宜的清醒!
崩溃她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声音尖利得自己都陌生,设计师都卷着钱跑路了!大楼会不会塌,关谁屁事!她猛地再次伸手,几乎是带着一股狠劲,一把将那张承载着她过去心血、如今只带来无尽耻辱的图纸从男人手里狠狠拽了回来。脆弱的纸张发出刺啦一声轻响,在她指间皱成一团。
男人似乎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看着林溪近乎粗暴地将那张皱巴巴的图纸胡乱塞回画夹,抱着它转身就走,单薄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和呼啸的江风里,摇摇欲坠,像一根随时会被折断的芦苇。
他站在原地,深潭般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决绝又脆弱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通往三等舱的、狭窄阴暗的舷梯入口。风更大了,吹动他大衣的下摆。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素描稿纸张粗糙的触感,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建筑蓝图专用墨水的独特气味。
2
红酒渍与试探
三等舱的空气混杂着劣质烟草、汗味和隐约的食物馊气,浑浊得令人窒息。狭窄的过道里,人影晃动,喧嚣嘈杂。林溪蜷缩在分配给她的那张硬板铺位上,背对着舱门,脸几乎埋进散发着淡淡霉味的枕头里。画夹被她死死抱在胸前,像抱着最后一块浮木。外面世界的嘈杂似乎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她只想沉入黑暗,让冰冷的江水彻底吞没所有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舱门被人粗暴地拉开又关上。一阵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廉价香水味涌了进来,伴随着粗鲁的谈笑。
妈的,这破船,连个妞都找不到像样的!
知足吧老刘,有口热乎饭吃就不错了!走走走,吃饭去,听说餐厅今天有特价啤酒!
沉重的脚步声和肆无忌惮的议论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撞击着林溪紧绷的神经。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胃里空得绞痛,从昨天到现在,除了几口水,她什么都没吃。身体的抗议如此鲜明而残酷,提醒着她苟延残喘的现实。结束……也需要力气吗一个荒谬又悲凉的念头闪过。她闭上眼,更紧地抱住了画夹。
最终,还是饥饿的本能拖拽着她沉重的双腿,一步步挪向位于船体中部的平价自助餐厅。餐厅里人声鼎沸,弥漫着油腻的食物气味。她端着几乎空了的餐盘,目光空洞地在有限的、被扫荡得差不多的廉价菜式间逡巡。几片蔫黄的菜叶,几块裹着厚重芡汁的、看不出原貌的肉丁,就是全部了。她麻木地夹了一点,餐盘轻飘飘的。
就在她端着这盘寒酸的食物,转身寻找空位的瞬间——
让让!让让!热汤!一个穿着油腻围裙的服务员托着一大盆滚烫的紫菜蛋花汤,吆喝着从她身边挤过。
林溪下意识地侧身躲避,身体却因为虚弱和心神恍惚,脚下猛地一个踉跄!
啊!她低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歪倒!
预想中摔倒在地的狼狈没有发生。一条结实的手臂及时地从侧后方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肘,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小心。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溪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沉静的眼眸里——是甲板上那个男人!此刻他脱了大衣,只穿着深灰色的衬衫和西裤,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离得很近,近得林溪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须后水味道,与这餐厅的油腻气息格格不入。
谢…谢谢。林溪慌忙站稳,想抽回自己的手臂,声音干涩。
不客气。男人松开手,目光扫过她餐盘里那点可怜的食物,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没说什么,只是侧过身,示意旁边一张刚刚空出来的小方桌,坐这里吧,位置空着。
林溪犹豫了一下。餐厅里人满为患,空位难寻。身体的疲惫和饥饿最终战胜了那点莫名的抗拒。她低声道了谢,默默在桌边坐下,将餐盘放在桌上,像个受审的囚徒。男人则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姿态依旧从容,面前放着一杯清水。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只有周围嘈杂的喧闹声作背景。林溪低着头,用筷子机械地拨弄着盘子里那几片蔫黄的菜叶,毫无食欲。
刚才在甲板,男人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抱歉,我无意冒犯你的专业。
林溪拨弄菜叶的筷子顿住了。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目光坦然而直接,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专业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那苦涩仿佛渗进了声音里,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她捏着筷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图纸是死的,人心才是烂的。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冰凌,从她齿缝间挤出。
男人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视线却未曾离开她苍白的脸。所以,那个带着你的图纸和钱消失的人,他缓缓放下杯子,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叩响,就是你选择跳江的理由他的语气很平淡,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林溪极力想要掩盖的、血淋淋的伤口。
林溪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当众剥光了衣服,巨大的羞耻和愤怒瞬间席卷了她!血液嗡地一声冲上头顶,烧得她耳膜轰鸣!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手边那杯半满的、廉价红酒!
哗啦——!
深红色的酒液倾泻而出,如同泼洒的鲜血,瞬间浸透了男人放在桌沿的深灰色西装外套!酒液迅速在昂贵的面料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污渍,滴滴答答地顺着衣角往下淌。
整个餐厅似乎都因为这边的动静安静了一瞬,无数道好奇或看热闹的目光投射过来。
林溪的脸瞬间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窘迫和尚未褪去的愤怒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窒息。她看着男人胸前那片迅速扩大的、触目惊心的酒渍,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抓起自己那个空荡荡的、寒酸的画夹,转身就要逃离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
等等。男人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道无形的绳索,绊住了林溪的脚步。
她脚步顿住,却没回头,背脊僵硬。
一件外套而已。男人站起身,动作从容地脱下那件被毁掉的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仿佛那不过是一件不值钱的抹布。他几步走到林溪身侧,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比起一件衣服,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更在意的是,一个能画出那样结构图的人,为什么会轻易被击垮,甚至想着把自己沉进这条江里
林溪霍然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他的眼神深邃,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怜悯不,更像是某种评估。
你……她喉咙发紧,你到底是谁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微微俯身,靠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特的蛊惑意味,却又冷得像冰:想想看,如果你没了,谁会最高兴那个卷款跑掉的家伙,大概正躺在某个阳光海滩上,喝着香槟,庆祝自己不仅甩掉了债务,还彻底摆脱了一个‘累赘’吧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溪的心脏最深处!痛得她瞬间蜷缩了一下!李维那张虚伪的脸,带着得意的笑容,仿佛真的出现在眼前!庆祝摆脱累赘
男人直起身,恢复了正常的距离,仿佛刚才那近乎耳语的残忍话语只是林溪的幻觉。他看着林溪血色褪尽的脸,眼神依旧平静无波。林溪小姐,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在她惊骇的目光中,平静地补充,晚上风大,甲板不安全。不过,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紧抱着的画夹,如果你睡不着,也许可以带着你的画夹,去船尾看看。那里的视野……很开阔。尤其是对岸那片工地,灯火通明,很壮观。
说完,他不再看她,拿着那件沾满红酒渍、价值不菲的外套,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径直离开了嘈杂的餐厅。留下林溪一个人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知道她的名字!他还提到了对岸的工地!那片灯火通明的地方……正是云顶中心的施工地!
寒意,比江风更刺骨,瞬间爬满了她的脊背。
3
旷野低语
男人最后那句话,像鬼魅的低语,在林溪耳边反复回响。他知道她的名字!他知道云顶中心!寒意如同毒蛇,沿着她的脊椎蜿蜒而上,盘踞在心头。三等舱浑浊的空气让她窒息,同伴肆无忌惮的鼾声和梦呓更是如同魔音穿脑。她再也无法躺下去。
黑暗中,林溪猛地坐起身,摸索着穿上鞋,紧紧抱住了那个旧画夹,像是抱住了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过的武器。她悄无声息地溜出舱门,冰冷的江风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噤,脑子却异常清醒。
船尾甲板果然如那男人所说,空旷无人。巨大的螺旋桨搅动江水,发出低沉而持续的轰鸣,掩盖了其他声响。远离了船体主灯,视野反而开阔起来。对岸的陆地是遥远的一线浓黑,唯有那片庞大的工地,如同镶嵌在夜幕中的一块炽热疤痕,无数高功率探照灯将钢筋水泥的骨架照得如同白昼,清晰得刺眼。
那就是云顶中心,她倾注了无数心血,最终却将她推入深渊的地方。隔着宽阔的江面,工地上塔吊缓缓移动的巨臂,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渺小和失败。
林溪靠在冰冷的船舷栏杆上,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打开画夹,借着对岸工地投来的、惨白而遥远的光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里面仅存的几张结构草图。冰冷的纸张触感,却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指尖。
睡不着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螺旋桨的噪音。
林溪浑身一僵,猛地回头。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几步之外,倚靠在舱壁的阴影里,指间夹着一点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他换了件深色的薄毛衣,之前被红酒浸透的昂贵外套不见了踪影。江风吹拂着他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也让他深邃的五官在夜色中显得更加立体,甚至……带着几分凌厉。
是你。林溪的声音干涩紧绷,带着戒备,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灰白的烟雾,目光投向对岸那片灯火通明的工地。野旷天低树,他忽然念了一句,声音在江风中显得有些飘渺,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江清月近人……现在倒是应景。他侧过头,看向林溪,烟头的红光映亮他眼底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可惜,人心隔肚皮,比这江面宽多了,对吧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这句诗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她记忆深处某个刻意遗忘的角落!那是项目初期,李维拿到一个关键批文后,志得意满地在她办公室念过这两句诗!当时只觉得他附庸风雅,此刻从这个陌生男人口中吐出,却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意味!
你……林溪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你怎么知道李维说过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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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掐灭了烟头,猩红的光点瞬间消失于黑暗。他向前走了两步,走出阴影,离林溪更近了些。江风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须后水味道送了过来。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林溪。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字字如锤,敲在林溪紧绷的神经上,比如,我知道‘云顶中心’主塔楼核心筒的原始设计图,在你手上,而不是李维卷走的那份‘优化版’。我还知道,那份原始图里,藏着一些……李维和他背后的人,绝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的东西。尤其是,他微微停顿,目光锐利如刀,不想让验收方和最终业主看到的东西。
林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下意识地抱紧了画夹,仿佛里面藏着致命的毒蛇!那份原始设计图!那是她最后的、也是最深的秘密!李维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那是她最初的手稿,充满了大胆却未经妥协的结构构思,里面确实有后来被李维以成本过高、施工难度大为由强行优化掉的关键节点!而那些优化,正是导致承重隐患的根源!这个男人……他怎么会知道!
你是谁!林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恐和难以置信的尖锐,你是李维的人!还是……追债的!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栏杆上,退无可退。
追债的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毫无温度。他们动作确实挺快。
他话音刚落,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混杂着粗暴的吆喝声,猛地从船舱通往船尾甲板的舷梯口方向炸响!
姓林的!给老子滚出来!
别躲了!看见你了!还钱!
林溪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是那些放高利贷的!他们竟然真的追到这艘船上来了!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惊恐地望向舷梯口,那里已经出现了几个气势汹汹的壮硕身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不容抗拒的决断!
这边!男人低沉的声音斩钉截铁!
林溪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离了栏杆!男人拉着她,不是跑向灯火通明的船舱,而是毫不犹豫地冲向船尾最深处、那片被巨大救生艇和杂乱缆绳堆彻底笼罩的、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4
月近人心
林溪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拽进那片由巨大救生艇和盘绕的粗缆绳构成的阴影深处!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和机油味的空气瞬间将她包裹。外面追债人粗暴的吼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像贴着耳朵刮过的刀刃,近在咫尺!
妈的!人呢刚才明明看见影子往这边来了!
搜!仔细搜!跑不了!
手电筒的光柱像探照灯一样,在甲板其他地方胡乱扫射着,有几道甚至险险地擦过他们藏身的阴影边缘,照亮了前方油腻的甲板和锈迹斑斑的船舷。林溪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出来!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男人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圈着她的肩膀,将她牢牢按在救生艇冰冷坚硬的船体和自己温热的胸膛之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奇异地压住了她濒临崩溃的狂乱。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追债人的怒骂、翻找声、脚步声在船尾甲板来回逡巡,好几次几乎就要扒开他们面前的缆绳堆!林溪紧闭着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嚣声似乎渐渐小了下去,骂骂咧咧的声音也朝着船舱方向远去了。
操!真他妈邪门!跳江了
走!去舱里找找!妈的,不信她能飞了!
脚步声终于彻底消失在通往船舱的舷梯口。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了船尾,只剩下螺旋桨搅动江水的低沉轰鸣,以及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箍在肩上的手臂微微松开了些。林溪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浑身脱力,顺着冰冷的救生艇船体滑坐下去,蜷缩在肮脏的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
阴影里,男人无声地蹲了下来,与她平视。借着从缆绳缝隙透进来的、对岸工地投来的微弱光线,林溪终于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看清了他的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刚毅,但最让她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深邃,沉静,像蕴藏着无尽寒潭,此刻却清晰地映出她狼狈不堪的倒影。那眼神里没有嘲笑,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他们暂时走了。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但不会放弃。这船不大。
林溪蜷缩着,双手抱着膝盖,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更深的绝望交织在一起。跑能跑到哪里去这艘船就是一座移动的囚笼。
为什么……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嘶哑得厉害,为什么要帮我你到底是谁巨大的疑问和恐惧像巨石压在她胸口。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几秒,目光掠过她苍白憔悴的脸,落在她紧紧攥着的、指节发白的拳头上。他忽然伸出手,不是触碰她,而是轻轻拂开了她额前被冷汗黏住的几缕碎发。这个动作太过突兀,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温柔,让林溪猛地一颤。
冷吗他问,声音低沉,却没了之前的锐利。
这句完全出乎意料的、近乎关怀的问话,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林溪紧绷到极致的心防。连日来的恐惧、愤怒、委屈、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绝感……所有被强行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冷林溪猛地抬起头,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死死盯着眼前这张陌生又神秘的脸,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扭曲变形,我当然冷!从李维那个王八蛋卷走一切,留下我一个人面对那些吃人的债主那天起,我就没暖和过!
她像一头受伤的困兽,猛地抓住男人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毛衣里,声音破碎而绝望地倾泻而出:
你知道看着自己亲手设计的大楼图纸被篡改得面目全非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拿着被冻结的银行卡,看着催债短信一条条跳出来,连买张船票都要掏空口袋最后一枚硬币是什么滋味吗!
所有人都躲着我!像躲瘟疫!电话打不通,信息没人回!我他妈就是个垃圾!是个被利用完就一脚踢开、还要踩进泥里的垃圾!
跳江你以为我想吗!可我还能怎么办!你说啊!我还能怎么办!她嘶吼着,泪水混着冷汗滚滚而下,滴落在冰冷的甲板上。
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绝望和悲愤,如同溃堤的洪水,在这个陌生男人面前,在这个狭窄肮脏的阴影里,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她哭得浑身颤抖,像个迷路的孩子,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粉碎殆尽。
男人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臂,任由她失控的哭喊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安慰,只是静静地听着,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口深井,映着林溪崩溃的模样。直到她的嘶吼渐渐变成压抑的呜咽,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地起伏。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混乱的安抚力量:哭出来,比跳下去好。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锁住她泪眼模糊的脸,至少,你还活着。活着,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翻盘林溪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他。翻盘拿什么翻用她口袋里仅剩的几枚硬币吗
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绝望。他微微倾身,靠得更近了些,两人的呼吸几乎交融在一起。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清晰地送入她耳中:李维拿走的钱,和那份被篡改的图纸,是他和他背后势力的保命符,也是他们最大的死穴。他们最怕的,就是你手里的原始设计图曝光。
林溪的哭声骤然停住,只剩下压抑的抽噎。她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在听天方夜谭。
你恨他吗男人问,目光灼灼,像两点冰冷的火焰,恨到想让他付出代价吗不只是破产,而是……身败名裂,牢底坐穿
恨这个字眼像淬了火的针,狠狠扎进林溪的心脏!恨!怎么会不恨!恨得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李维那张虚伪的笑脸,卷款潜逃时的得意,留给她一地狼藉和无穷无尽的债务与羞辱……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刚刚崩溃的悲伤!
恨!这个字几乎是林溪从牙缝里、从灵魂深处、用尽全身力气迸出来的,带着血沫和刻骨的怨毒!我恨不得他死!
好。男人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她吐出的只是最平常的字眼。他松开林溪抓着他手臂的手,慢慢站直了身体。阴影笼罩着他高大的身形,让他看起来像一座沉默的山岳。
就在林溪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天计划时,一阵突兀的、沉闷的震动声从他裤袋里传了出来!
嗡——嗡——嗡——
是手机震动!在这种地方,在这种时候!
男人的脸色在阴影中瞬间一沉!那是一种林溪从未见过的、混合着警觉、厌恶和一丝……冰冷杀意的神情!他迅速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在黑暗中亮起,照亮了他瞬间绷紧的下颌线。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眉头拧紧,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刀锋。
他没有立刻接听,而是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穿透阴影的缝隙,警惕地扫视着甲板周围。确认没有异常动静后,他才极其迅速地、用一种林溪完全听不懂的低沉而急促的语言,对着话筒飞快地说了几句。语速极快,语调冰冷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林溪蜷缩在阴影里,屏住了呼吸。刚才的崩溃和恨意仿佛被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刺骨的寒意。这个男人……他到底是谁他电话那头的人又是谁那冰冷的、带着杀伐之气的语调,绝非普通人所有!
通话极其短暂,只有不到十秒。男人挂断电话,屏幕光熄灭,他重新陷入浓重的阴影中,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幽冷的光,重新投向林溪。
空气仿佛凝固了。螺旋桨的轰鸣声似乎也消失了。林溪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以及男人那尚未完全平复的、带着一丝压抑怒火的呼吸声。
现在,男人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接电话时更冷,像淬了冰的金属,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林溪心上,重新认识一下。
他向前一步,彻底走出了救生艇的阴影。对岸云顶中心工地炽烈的探照灯光,如同舞台追光,猛地投射在他身上,照亮了他半边冷峻的侧脸。
江屿。他清晰地说出自己的名字,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锁住林溪震惊的双眼,‘云顶中心’项目……唯一的、真正的业主。
林溪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名字和那个身份,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意识里反复炸响!
江屿……业主!
5
暗礁显露
江屿……业主!
这两个字像带着万钧雷霆,狠狠劈在林溪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她瘫坐在冰冷肮脏的甲板上,仰着头,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急剧收缩,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自称江屿的男人。业主那个神秘低调、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只存在于合同文件签名栏里的云顶中心最终持有者竟然是他在这个破旧的江轮上在这个她准备跳江的夜晚!
荒谬!这太荒谬了!
不……不可能!林溪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颤抖和惊疑,业主……你怎么可能是……
她混乱的思绪像被狂风搅乱的线团,完全理不清头绪。
江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不知是对她的质疑,还是对眼前这荒谬的境遇。合同编号
YDZX-2023-001,最终签约方,腾跃资本。法人代表签名,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江屿。
腾跃资本!林溪的心脏像被重锤狠狠砸中!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那是云顶中心项目背后最大的金主和最终业主,一个极其神秘低调的投资公司!李维当初为了拿到这个合同,几乎跑断了腿,最后也只接触到一个中间代理人!眼前这个人……他竟然就是腾跃资本的法人!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林溪头晕目眩,几乎无法思考。业主那他为什么要找她为什么要躲在船上为什么要帮她躲开追债的
你……无数疑问堵在喉咙口,林溪只能发出一个单音。
李维卷走的,不只是你的钱和图纸。江屿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瞬间冻结了林溪混乱的思绪,他拿走的,是腾跃资本投入这个项目的首期建设款——八千万。
八千万!林溪倒抽一口冷气!这个天文数字让她浑身发冷!难怪那些追债的如此穷凶极恶!
但这笔钱,江屿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攫住林溪的眼睛,只是冰山一角。他背后的人胃口更大。他们利用李维作为白手套,通过篡改设计、偷工减料、虚报工程款,想掏空整个项目,最终让‘云顶中心’变成一个债务缠身、结构隐患巨大的烂尾楼,而他们,则可以带着至少十倍于此的非法所得,逍遥法外。
林溪听得浑身冰冷。她一直以为李维只是卷款潜逃,没想到背后竟牵扯着如此庞大而险恶的阴谋!而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被利用、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他们林溪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他们是谁
江屿没有直接回答。他微微眯起眼,眼底的寒意几乎要溢出来。一群藏在暗处、自以为能只手遮天的老鼠。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更加沉重,他们的计划很周密,唯一没想到的变数,是你。林溪。
林溪茫然地看着他。
他们不知道你手里保留了原始设计图。江屿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林溪心上,那份图,是证明李维后期篡改图纸、故意制造结构隐患、进行合同诈骗最直接的铁证!也是唯一能证明腾跃资本也是受害者、而非监管失职方的关键证据!
林溪猛地攥紧了拳头!原来如此!那份她视若珍宝也视若催命符的原始图,竟然是破局的关键!
他们现在像疯狗一样找你,不只是为了那笔高利贷,江屿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更是为了毁掉你,毁掉你手里的图!只要你和图一起消失,他们的计划就天衣无缝!他微微俯身,强大的压迫感让林溪几乎喘不过气,你跳江,或者被他们抓住,结局都一样——死路一条。区别只在于,前者如了他们的愿,后者,会让你死得更痛苦。
死路一条!这四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林溪最后一丝侥幸!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画夹,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护身符。
就在这时!
哐当!一声巨响猛地从船尾舷梯口传来!紧接着是更加粗暴、更加狂躁的吼叫!
妈的!肯定躲在这边!给老子搜!
姓林的!滚出来!看见你了!
还有那个多管闲事的男的!一起揪出来!
是那群追债的去而复返!而且听声音,人数似乎更多了!手电筒刺眼的光柱再次乱晃起来,脚步声杂乱而沉重,正快速朝着救生艇这边逼近!他们似乎笃定了目标就在这里!
林溪吓得魂飞魄散,身体瞬间僵硬!完了!被堵死在这里了!
江屿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锐利如刀!他猛地一把抓住林溪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力道大得让她吃痛。
来不及了!他低吼一声,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狠厉!他的目光在狭窄的藏身地飞快扫视,最终锁定在救生艇下方那堆盘绕得如同巨蟒般的粗重缆绳上!
钻进去!他不由分说,几乎是粗暴地将林溪往那堆散发着浓重机油味的缆绳空隙里推!快!别出声!
林溪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狼狈地扑倒在冰冷油腻的缆绳堆里。粗糙的缆绳摩擦着她的皮肤,刺鼻的气味让她几欲作呕。她惊恐地蜷缩起身体,拼命往里缩。
几乎就在林溪藏好的同时,两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柱猛地穿透了他们之前藏身的阴影空隙!
在那边!有人影!一个粗嘎的声音兴奋地吼道!
妈的!抓住他们!另一个声音咆哮着!
沉重的脚步声和叫骂声瞬间逼近!林溪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停止了,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
她透过缆绳的缝隙,看到江屿并没有跟着她躲藏!他反而猛地向前跨出一步,用自己的身体,彻底挡住了缆绳堆的入口!高大挺拔的背影,像一堵突然拔地而起的墙,拦在了那群凶神恶煞的追债者和她藏身之处中间!
哟呵!还真有个不怕死的!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壮汉,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手里拎着一根钢管,狞笑着逼近。他身后跟着三四个同样一脸凶相的打手,将狭窄的空间堵得严严实实。
小子,识相的赶紧滚开!把那女的交出来!光头用钢管指着江屿的鼻子,唾沫横飞,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收拾!
江屿纹丝不动,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像。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确认林溪藏好了。昏暗的光线下,林溪看到他侧脸的线条绷得像岩石一样冷硬。
跟她没关系。江屿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对方粗鲁的咆哮,要找,冲我来。
冲你来光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你算哪根葱替那娘们儿还钱行啊!他嚣张地晃着手里的钢管,连本带利,八十万!现在拿出来,老子立马走人!
八十万!林溪在缆绳堆里听得浑身发冷!这分明是敲骨吸髓!
江屿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抬起眼,目光冰冷地扫过光头和他身后的打手。那眼神,不再有之前的掩饰,锐利、森寒,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和……血腥气!
光头被他看得莫名心头一悸,握着钢管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但他仗着人多势众,很快又嚣张起来:怎么拿不出来那就别怪老子……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江屿动了!
动作快如鬼魅!毫无预兆!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江屿猛地欺身而上!不是逃跑,而是进攻!左手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光头握着钢管的手腕!同时右腿一个凶狠的膝撞,狠狠顶在光头毫无防备的软肋上!
呃啊!光头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手腕剧痛,钢管脱手!
但这仅仅是开始!江屿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行云流水,狠辣无比!他借着拧转光头手腕的力量,将他庞大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拽,同时侧身,右肘如同重锤,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在另一个扑上来的打手的太阳穴上!
砰!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那打手连哼都没哼一声,像截木头般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剩下的两个打手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反击惊呆了!他们甚至没看清同伴是怎么倒下的!
江屿已经松开了几乎瘫软的光头,冰冷的视线如同毒蛇般锁定了剩下的两人。他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的姿态并不像专业的格斗家,却透着一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纯粹的、为杀戮而生的凶悍气息!
一起上。江屿的声音比江风更冷,带着一种睥睨的漠然,节省时间。
剩下的两个打手被他气势所慑,脸上凶相毕露,却明显有了惧意,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色厉内荏地吼叫着,挥舞着拳头和甩棍扑了上来!
战斗(或者说屠杀)毫无悬念。江屿的动作简洁、高效、致命。每一次闪避都精准地卡在对方攻击的死角,每一次反击都直击要害——咽喉、太阳穴、肋下、关节!沉闷的击打声、骨头错位的脆响、痛苦的惨嚎在狭窄的船尾甲板上交织!他像一台冰冷的战斗机器,在昏暗的光线下辗转腾挪,动作带着一种残酷的美感。
林溪蜷缩在缆绳堆里,透过缝隙看着外面这场一面倒的战斗,吓得魂飞魄散!她从未见过如此干净利落又如此凶残的打斗!那根本不是打架,是猎杀!这个自称江屿的男人,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战斗结束得很快。不到一分钟,除了最初被肘击太阳穴倒地不起的那个,其余几人,包括那个光头,全都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呻吟翻滚,彻底失去了战斗力。钢管和甩棍散落一地。
江屿站在几个倒地哀嚎的人中间,气息甚至没有太大的起伏。他微微喘息着,眼神冰冷地扫过脚下的战果,像是在看几袋垃圾。对岸工地的探照灯光恰好扫过他的身体。
就在这一瞬间!
林溪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江屿的后腰下方!他刚才剧烈的打斗动作,将原本塞在裤腰里的衬衫下摆扯了出来,掀开了一角!
借着那刺眼的光线,林溪清晰地看到,在他紧实的腰侧靠后的位置,赫然有一处狰狞的伤口!那不是普通的疤痕!边缘呈现不规则的撕裂状,深色的痂壳覆盖着,周围是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肿胀的皮肤——那分明是……枪伤愈合后留下的痕迹!
弹孔!
林溪的呼吸瞬间停滞!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声!恐惧如同无数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业主一个身负枪伤、出手狠辣如修罗的业主!
江屿似乎并未察觉自己伤口暴露。他面无表情地弯下腰,从光头身上摸出一个手机,又捡起地上那根沾了血的钢管。
听着,他用钢管冰冷的一端,戳了戳光头因痛苦而扭曲的脸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冷的威慑力,回去告诉你们老板,还有他背后的主子,林溪这个人,还有她的东西,我江屿接手了。
他顿了顿,眼神如同实质的冰刃,缓缓扫过地上每一个还能喘气的人的脸。
再敢把爪子伸过来……他手腕猛地发力,那根实心的钢管在他手中如同柔软的橡皮泥,竟被硬生生地掰成了一个扭曲的U形!刺耳的金属变形声在寂静的船尾格外瘆人!
我就把你们,连人带船,一起沉进这江里喂鱼。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
说完,他像丢垃圾一样,将那扭曲变形的钢管随手扔在光头身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光头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呻吟都憋了回去。
江屿不再看地上的人一眼,转身,径直走向林溪藏身的缆绳堆。他拨开粗重的缆绳,动作不再有之前的粗暴,反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沉稳。他朝着蜷缩在里面、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的林溪,伸出了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关节处还带着刚刚打斗留下的轻微擦伤和血迹。
阴影里,他的脸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被对岸工地的冷光照亮,那枚弹孔的痕迹在他腰侧若隐若现。他看着林溪惊恐万状的眼睛,低沉的声音在螺旋桨的轰鸣中清晰地响起:
选择权在你。留在这艘船上,等着被下一波人找到,或者,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锋,跟我上岸。我帮你,把李维,还有他背后那些想让我们都消失的人,一个一个揪出来,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伸出的手,停在林溪眼前,像一道通往深渊,也可能是通往复仇彼岸的桥。
林溪,要不要合作
6
清江破晓
要不要合作
这五个字,如同巨石投入死水,在林溪被恐惧和混乱塞满的心湖里,激起惊涛骇浪!江屿伸出的那只手,近在咫尺,指节上还带着新鲜的血迹和擦伤,像某种危险的邀请函。他身后,是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追债打手,扭曲的钢管像一具冰冷的尸体。而他腰侧那枚若隐若现的弹孔,更是无声地昭示着这个男人身上背负着何等黑暗与血腥!
跟他走跟一个身份成谜、身负枪伤、出手狠辣如同修罗的业主合作这无异于与虎谋皮!她会不会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他口中的代价,是否也包括她自己
留在船上林溪的目光越过江屿的肩膀,扫向甲板上那几个挣扎蠕动的身影,还有那根被轻易扭成U形的钢管。留下,就是等死!下一波追债的,或者李维背后那些真正想要她命的人,随时可能到来!她的结局,只会比死更惨!
冰冷的江风卷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机油味,灌进林溪的鼻腔。对岸云顶中心工地的探照灯光如同巨大的、冰冷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船上这场小小的、残酷的戏剧。
恨意,如同被浇了油的野火,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中,轰然腾起!李维那张虚伪的笑脸,卷款潜逃时的得意,留给她的一地狼藉和无尽羞辱……那些被背叛、被利用、被逼到绝境的痛苦和不甘,瞬间压倒了所有疑虑!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残存的泪光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取代!她不再看江屿伸出的手,而是死死盯住他深不见底的眼睛,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问道:你要我做什么那份原始图
图是钥匙。江屿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掌控一切的笃定,但光有钥匙不够。我需要你这个人。他收回手,不再等待她的选择,仿佛她的答案已在他意料之中。他快速解开自己身上那件深色薄毛衣的纽扣。
林溪惊愕地看着他。
江屿动作利落地脱下毛衣,露出里面贴身的黑色工字背心。紧实的肌肉线条在昏暗光线下起伏,而腰侧那处枪伤结痂的痕迹,此刻再无遮掩,显得更加狰狞刺目。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带着体温的毛衣塞到了林溪冰冷的怀里。
穿上。船靠岸还有两小时。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没有丝毫旖旎,只有纯粹的实用主义,你的样子太显眼。
林溪抱着那件还残留着男人体温和淡淡烟草气息的毛衣,愣在原地。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保护意味的举动,让她混乱的大脑更加无所适从。
江屿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他弯下腰,动作迅捷地从那个被他一肘击晕的打手身上扒下外套和帽子,又捡起地上一个打手掉落的、屏幕碎裂但还能用的手机。他将那件带着汗臭和血腥味的外套胡乱套在自己身上,拉链拉到顶,遮住了里面的背心和那骇人的伤疤。又戴上那顶脏兮兮的棒球帽,帽檐压低,瞬间将他身上那股逼人的锐利和贵气掩盖了大半,像一个落魄的码头工人。
拿着这个。他将那个碎屏手机塞给林溪,里面可能有线索,也可能没有。拿着,防身,或者当砖头用。他的交代简洁冷酷。
跟紧我。江屿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锐利如初,无论发生什么,别掉队。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朝着船尾甲板通往下方轮机舱的一条极其狭窄、堆满杂物、几乎被遗忘的检修通道走去。那里散发着浓重的机油和铁锈味,黑暗得如同怪兽的咽喉。
林溪看着江屿消失在黑暗通道口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里那件厚实的毛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搏斗后的余温。冰冷僵硬的四肢被这点微弱的暖意刺激,终于找回了一丝知觉。恨意和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一切。她一咬牙,手忙脚乱地套上那件宽大得几乎将她整个人罩住的毛衣,残留的体温包裹住她冰冷的身躯,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全感。她将那个旧画夹更紧地抱在怀里,深吸一口气,迈开发软的双腿,踉跄着,一头扎进了那条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暗通道。
通道内狭窄、陡峭、油腻,弥漫着轮机舱的轰鸣和浓重的机油味。脚下是湿滑的铁梯。江屿的身影在前方几步之遥,像一个移动的阴影,脚步沉稳,仿佛对这里的黑暗和复杂结构了如指掌。林溪跌跌撞撞地跟着,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恐惧边缘。黑暗中,只有他偶尔回头确认时,帽檐下那双锐利眼眸闪过的微光,是她唯一的指引。
他们像两只在巨兽体内穿行的虫子,在迷宫般的通道和狭窄的维修空间里七拐八绕。巨大的轮机轰鸣声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线——那是通向外侧船舷的一个维修出口。
江屿停下脚步,示意林溪噤声。他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除了江风和浪涛声,似乎没有异常。他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的、锈迹斑斑的铁门。
外面是船体中部下方一处极其隐蔽的舷梯平台,紧贴着吃水线,位置刁钻,几乎无人注意。浑浊的江水就在脚下不远处翻涌。天边,浓墨般的夜色已经开始稀释,透出一种深沉的墨蓝色。黎明将至。
江屿快速扫视四周,确认安全,才示意林溪出来。冰冷的江风瞬间灌入,吹得林溪裹紧了身上的毛衣。
船快靠岸了。前面是青芜港,不是预定停靠点,但码头小,检查松散。江屿压低声音,语速很快,我们在这里下。
这里林溪看着下方翻涌的、深不见底的江水,又看看那陡峭湿滑的船体,脸色发白。这里离水面还有好几米高!
江屿没有解释。他迅速从旁边堆积的杂物里拖出两圈粗重的、沾满油污的缆绳。他动作麻利地将其中一圈在自己腰上绕了两圈,打了个复杂但异常牢固的结。然后将另一端扔给林溪。
缠在腰上,打死结!越紧越好!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林溪看着那油腻冰冷的缆绳,又看看下方翻涌的江水,恐惧再次攫住了她。但看到江屿已经绑好,正检查绳结的牢固度,眼神专注而冷静,她咬咬牙,学着样子,将缆绳紧紧缠在自己腰间,用尽力气打了个死结。
江屿检查了她的绳结,用力拽了拽,确认牢固。抓紧绳子!身体贴紧船体!脚蹬住!跟着我,慢慢往下放!他简短地交代完,双手抓住自己腰间的缆绳,身体向后,双脚蹬住船体锈蚀的钢板,开始以一种极其专业且稳定的姿态,利用绳索的摩擦力,控制着速度,向下滑去!
林溪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学着江屿的样子,双手死死抓住腰间的缆绳,身体紧贴冰冷的船体,双脚用力蹬住,一点一点地往下放!粗糙的缆绳摩擦着手掌,火辣辣地疼。失重感和下方江水的咆哮声让她头晕目眩,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将全部意志都集中在抓紧和蹬住这两个动作上。
下降的过程仿佛无比漫长。冰冷的江水溅起的浪花打湿了她的裤脚。就在她感觉手臂酸麻、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双脚猛地踩到了坚实的东西!
站稳!江屿低沉的声音在下方响起。
林溪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条狭窄、湿滑的码头栈桥边缘!江屿就在她身边,正迅速解开两人腰间的缆绳。
天边的墨蓝色更淡了些,东方水天相接处,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清冷的晨光勾勒出码头破败的轮廓。远处传来几声早起的船鸣。
江屿解开绳索,随手将它们抛入江中。他摘下那顶脏兮兮的棒球帽,甩了甩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一夜的奔逃和搏杀,在他脸上留下了疲惫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在破晓前稀薄的晨光里,却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冰冷的火焰。
他转过身,看向惊魂未定、脸色苍白、裹在他宽大毛衣里显得更加瘦小的林溪。晨风吹拂着她凌乱的发丝。
感觉怎么样江屿忽然问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林溪裹紧了身上带着他体温的毛衣,那点微弱的暖意奇迹般地支撑着她没有倒下。她抬起头,望向对岸。隔着宽阔的江面,云顶中心那片巨大的、灯火通明的工地,在逐渐明亮的晨曦中,依旧醒目,像一个巨大的、尚未完成的野心图腾。
她的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江屿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合伙人背叛,债主追杀,身陷绝境,然后……遇见了他。一个谜一样的男人,带着枪伤和雷霆手段,自称是那座将她拖入深渊的大楼的真正主人,向她伸出了布满血腥却也可能是唯一生机的手。
感觉……林溪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奇异的平静,她深吸了一口清冽的、带着水汽的晨风,仿佛要将肺里沉积的浊气全部吐尽,像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了。她顿了顿,迎着江屿审视的目光,那双曾经写满绝望和恐惧的眼睛里,此刻却燃起了一簇同样冰冷、却异常坚定的火苗,接下来怎么做江老板。
她第一次清晰地叫出了他的身份。
江屿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看到猎物终于露出獠牙的、冰冷的赞许。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过身,目光投向码头外那条蜿蜒的、通往未知黎明的公路。一辆深灰色、毫不起眼的越野车,如同蛰伏的野兽,静静地停在路边的阴影里。
上车。他言简意赅,迈开长腿,率先朝着越野车走去,背影在破晓的微光中挺拔如松,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天快亮了。该去找那些‘老朋友’们,好好算算账了。
林溪最后看了一眼江对岸那片灯火通明的工地,那里曾是她梦想的起点,也是她噩梦的源头。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抱紧了怀中的画夹,那里面装着她翻盘的武器,也装着她燃烧的恨意。她不再犹豫,迈开还有些发软的腿,裹紧身上那件带着硝烟与体温的宽大毛衣,快步跟上了前方那个高大而危险的身影。
越野车低沉地轰鸣起来,如同苏醒的猛兽,载着两人,碾过湿漉漉的码头路面,迎着东方天际那抹越来越亮、撕裂沉沉夜幕的晨曦,绝尘而去。浑浊的江水在车后翻涌,将江岚号和昨夜的血腥、绝望,连同那些倒下的身影,一同抛在了渐渐明亮的黎明之后。
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与未知的杀机,但至少,不再是孤身一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