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枕边的报复 > 第一章

签吧,念在旧情给你留套房。
我颤抖签字那刻,他情妇突然撕掉媚笑面具:徐总,宋姐付我的一百万到账了。
玻璃倒映出徐林扭曲的脸:你算计我
我抚过无名指上那圈淡淡的戒痕:财经大学第一名,怎会看不懂你漏洞百出的账
窗外,他空壳公司的讨债横幅正猎猎作响。

水晶吊灯倾泻而下的光芒过于刺眼。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水、雪茄烟丝和陈年佳肴混合的腻人甜香,几乎令人窒息。徐林被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簇拥在中央,意气风发,笑声爽朗,手腕间的钻石袖扣在灯光下每一次晃动都折射出炫目的光斑,精准地刺入我的眼底。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身上这条米白色连衣裙的腰线。料子是好料子,只是款式确实有些旧了,裙摆洗得微微发软。它曾是我拿下公司第一个真正意义大单时,徐林咬着牙,用他当时半个月的工资买给我的。他那时眼睛亮得惊人,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抱着我,说:明清,委屈你了,等我成功了,我要给你最好的一切
嗤——
一声不大不小的嗤笑,像针尖划过玻璃,突兀地扎破了这片浮华的泡沫。
我循声望去,徐林不知何时已脱离了那个奉承的圈子,正斜睨着我,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他身边依偎着个年轻女人,穿着最新季的礼服,颈间钻石项链的光芒盖过了头顶的水晶灯。
女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捏着酒杯,眼波流转间尽是看好戏的轻慢。
徐总,这位是……有人带着促狭的笑意明知故问。
徐林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了某种表演欲。他晃了晃手中那杯红酒,脚步虚浮地朝我走来,脸上带着一种被酒精和得意共同催生出的刻薄。
徐林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了某种表演欲。他晃了晃手中那杯艳如鲜血的拉菲,脚步虚浮地朝我走来,脸上带着一种被酒精和得意共同催生出的刻薄。
还能是谁
他声音陡然拔高,我们家这位‘贤内助’啊!宋明清,我说你就不能换身像样点的衣服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蛇信,在我身上那条素净的旧裙子上来回逡巡,看看你这样子,灰头土脸的,站在这儿,你不嫌丢人,我还嫌跌份儿!
依偎在徐林臂弯里的林薇,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清脆,却像裹着蜜糖的玻璃碴。她微微侧身,彻底从徐林的阴影里走出来,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和怜悯。
林哥,别这么说宋姐姐嘛。她红唇轻启,声音甜得发腻,宋姐姐这叫……朴素持家只是啊,她话锋一转,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自己颈间那条光芒夺目的钻石项链,又滑过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高定礼服,时代不同啦。男人在外面打拼,要的是面子,是能带得出去、撑得起场面的女伴。总穿些过时货,知道的说是节俭,不知道的……她拖长了尾音,意味深长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看好戏的宾客,红唇勾起一抹恶意的弧度,还以为徐总苛待发妻,连件像样的行头都舍不得买呢。宋姐姐,你说是不是呀
徐林被林薇说得更加得意,听见没连薇薇都比你懂!他手臂一紧,将林薇更亲昵地搂向自己,示威般地看着我。
面对林薇的示威,我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住了手中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冰凉的香槟杯脚。
明清!你干什么!徐林猛地厉喝一声,声音陡然拔高,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徐林一个箭步上前,动作快得惊人,左手猛地伸出,却不是去拦宋明清的手,而是狠狠抓住了她端着酒杯的那只手腕!力道之大,捏得她腕骨生疼。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想对薇薇动手不成!
徐林义正词严地怒吼,他高大的身体极具压迫性地挡在林薇身前,将她完全护住,一副英雄救美的姿态。
我没有……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诬陷和手腕的剧痛惊得呆住,下意识地辩解,声音却细弱蚊蝇,瞬间淹没在周围的哗然和徐林的咆哮里。
还说没有!酒杯都捏紧了!宋明清,我真没想到你现在变得这么恶毒!这么善妒!徐林的声音充满了失望和控诉,他抓着宋明清手腕的手猛地用力向自己这边一拽!同时,他右手一直端着的、那杯满满当当的、冰镇过的红酒,借着我被拽得踉跄前倾、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手腕以一种极其隐蔽却又极其精准的角度猛地一扬——
哗啦——!!!

冰冷刺骨的酒液带着一种近乎侮辱性的触感,迅速浸透了我胸前的衣料,留下大片丑陋的、不断蔓延的深红污渍。
哎呀!
他短促地惊叫一声,随即立刻换上一种虚伪的、带着责备的关切,明清!你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不过是想拉住你别做傻事,你怎么……唉!
徐林皱着眉头,看着我胸前那片迅速扩大的、触目惊心的污渍,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嫌弃,仿佛我才是那个制造麻烦的人。
弄成这样……成何体统!快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徐林说道,你先回去好吗我们回家再谈。
我看着徐林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块干净的白手帕,伸手去拿,却摸了个空,抬头发现我的老公正带着一脸心疼和小心翼翼的神情,去擦拭林薇礼服裙摆上根本不存在的、或许只是被溅到的一两滴微不可察的酒星。
薇薇,没吓着你吧溅到你没有快让我看看……他旁若无人地对林薇嘘寒问暖,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死寂。
在周围那些越来越放肆、越来越不加掩饰的嗤笑声浪中,我猛地转过身。背脊挺得笔直,猛地推开宴会厅的大门,把身后那片浮华喧嚣隔绝在室内。
我站在空旷的酒店门口台阶上,寒风如同饥饿的野兽,撕扯着被红酒浸透、紧贴肌肤的单薄衣料。刺骨的冰冷深入骨髓,身体剧烈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灼烧般的痛楚。
指尖冻得麻木,无意识地探进手袋深处,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小物件——那枚磨得发亮的、刻着love字样的廉价合金钥匙扣。粗糙冰冷的金属触感,像一根引信,瞬间点燃了记忆的炸药库。
眼前不再是冰冷的霓虹,而是三天前,我借口送醒酒汤进他书房时,无意间瞥见的徐林电脑屏幕上,那份被他匆忙最小化的加密财务报表。屏幕上刺眼的红色赤字,以及几个异常庞大的、流向名为启明星的付款指令,像毒刺一样扎进眼里。
是他一年前新换的助理林薇,那个笑容甜美、眼神却像精密仪器的女人,拿着他签字的授权书,礼貌地收走了我最后几个核心客户的对接权限。宋总,徐总说您太累了,这些‘琐事’以后薇薇代劳就好。她声音甜腻,眼神却不带着任何感情。
是我旧手机里那个无法删除的、隐蔽的定位程序。徐林以为隐蔽得很好,却没想到还是会被我发现。
是两年前酒会的角落,徐林和狐朋狗友的谈话:当时就是看上了宋明清听话懂事,要不是她对我还有利用价值,早就踹开了,我现在身价她可是捡了大便宜了。
是三年前手机里收到的那些令人作呕的艳照。手机那头的人挑衅地说:姐姐,他不爱你了,他现在爱的是我呢。
是更久远的南方小城医院,徐林虚弱地睁开眼,手指冰凉地碰触我的脸:明清等我…赚了大钱…给你买…买最闪的钻石…
那晚消毒水的味道,曾是我们相依为命的勋章,如今却成了背叛最辛辣的讽刺。
钻石…
无声的唇语在寒风中消散,呵!
指尖猛地攥紧钥匙扣,love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将最后一丝残存的温情彻底碾碎!
过去十年的一幕幕——铁皮屋的泡面、他胃痛时我背上的汗水、他信誓旦旦的承诺——早就坍塌,化为齑粉!
冰冷的恨意,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所有的颤抖。睫毛上的冰晶碎裂,再抬起眼时,眸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映着城市冰冷灯火的寒潭,以及潭底燃烧的、足以焚尽一切的幽蓝火焰。
我松开钥匙扣,任由它滑落袋底,仿佛丢弃了那个曾相信爱情和钻石的傻女人。指尖没有停留,直接探入大衣内侧一个隐蔽的口袋,触碰到一个更小的、冰冷的金属物体。
手机在随身的手袋里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林薇的名字像一条吐信的毒蛇。幽幽的光,映亮了我毫无波澜的脸,也映亮了眼底那片蓄势待发的冰原风暴。
划开接听,助理公式化的冷漠声音传来:宋总,徐总让我通知您,明天上午十点,请务必准时到公司他的办公室。签署…股权转让协议的相关文件。
好。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名字,指尖用力按下挂断键,如同按下了引爆核弹的倒数计时器。
转身,迈步。

上午十点整,我推开徐林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与昨晚宴会截然不同的气味——昂贵雪茄的余烬、新换的皮革沙发气息,以及一种冰冷的、属于权力更迭的肃杀感。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沉默延伸。
徐林坐在宽大的黑色真皮老板椅里,背对着门口,姿态放松而倨傲。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胜利者施舍和冷酷决绝的神情。他身边站着昨晚宴会上那个依偎着他的年轻女人,林薇。她今天换了身干练的套装,脸上妆容精致,看向我的眼神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得意。
来了
徐林的声音没什么温度,下巴朝办公桌对面那张明显矮了一截的椅子抬了抬,
坐。
我没有动,目光扫过办公室。角落里,一个穿着灰色保洁制服的中年女人正低着头,专注地擦拭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她的动作一丝不苟,玻璃被擦得光可鉴人,清晰地映出室内的一切。
东西都在这儿了。徐林没理会我的沉默,身体前倾,将一份装订好的文件啪的一声甩到我面前的桌面上。纸张的边缘锋利,在光滑的桌面上滑出一点距离才停下。他指尖残留的雪茄烟味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医院消毒水气息——那是昨天下午他例行体检时沾染的——飘了过来。
宋明清,他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试图显得语重心长却难掩虚伪的腔调说道,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谁也不想。但你也看到了,公司现在需要新鲜血液,而我也需要更有冲劲、更懂风情的……合伙人。他刻意顿了一下,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身边的林薇,后者嘴角勾起一个含蓄又满足的弧度。
你这些年,为我的付出,我都记着。徐林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念在我们十多年的夫妻感情,我不会赶尽杀绝。签了转让协议和离婚协议,放弃你名下所有的股权,城南那套别墅和1000万现金,足够你下半辈子安稳度日,这个价格买你的股份仁至义尽了。
安稳度日
用我们共同打拼十年的公司,换一套买来给他父母暂住、连他看都懒得看一眼的房子
文件首页,股权转让协议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冰冷地刺入眼帘。下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条款,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纸面上,伺机噬咬。
我伸出手,指尖冰凉,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轻轻触碰那冰冷的纸张边缘。目光落在那些条款上,像是在艰难地辨认着每一个足以将我打入深渊的文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昨夜被红酒灼伤、又被寒风吹得麻木的地方,泛起迟滞的钝痛。
徐林……我抬起头,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料,你……真的要把事情做绝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濒死般的挣扎和不甘。
徐林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可笑的事情。他猛地靠回椅背,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讥讽的嗤笑,眼神里最后一点伪装的温情也消失殆尽,只剩下赤裸裸的冷酷和厌恶。
宋明清!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怒意,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给我装什么可怜你看看你自己!死气沉沉,一成不变,穿得像块抹布!带出去都嫌丢人!你再看看薇薇,他手臂一伸,将身边的林薇揽得更紧,语气充满了炫耀和鄙夷,年轻,漂亮,有活力,懂交际!她能给我带来什么你又能给我带来什么除了拖后腿、摆着一张哭丧脸,你还会干什么!
我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被抽干。扶着桌沿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绝望和难以置信在眼中剧烈翻涌。
好……好……
我像是被彻底击垮,声音破碎得不成句子,带着浓重的、绝望的哽咽,
我签……
我拿起桌上那支沉甸甸的、镶嵌着徐林名字缩写金环的钢笔。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手抖得更厉害了。笔尖悬在签名处上方,迟迟落不下去,墨水滴落了一小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深蓝的污渍。
别磨蹭了,明清,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是没办法,徐林身体前倾,带着压迫感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我猛地闭眼,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毕生力气,笔尖终于落下。名字签得缓慢、颤抖,笔画甚至有些歪斜——宋明清。最后一笔落下,钢笔脱手,滚落桌面。
徐林紧绷的脸上瞬间绽开狂喜,迫不及待地伸手抓向协议:成了!哈哈!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纸张的刹那——
徐总。
一个清亮、冷静、带着一丝奇异韵律的女声,清晰地响起,打破了办公室内紧绷的死寂。
是林薇。
她脸上那种温顺、依恋、带着胜利者怜悯的表情,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嘲弄。
她轻轻拂开徐林伸向协议的手,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然后,在徐林错愕、茫然、完全反应不过来的目光注视下,她从容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了几下,点开一个界面,然后将屏幕转向徐林,也转向我。
屏幕的亮光清晰地映照出徐林骤然僵住的脸。
您尾号XXXX账户于今日10:05入账人民币1,000,000.00元,备注:劳务费(宋姐)。
徐总,林薇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办公室里,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淡然,宋姐付我的一百万‘演出费’,刚刚到账了。任务完成,合作愉快。她甚至还对着徐林,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标准的、毫无温度的职场微笑。
嗡——
徐林脸上的笑容,如同被瞬间冻结的湖面,然后猛地炸开,碎裂成无数惊愕、茫然和难以置信的碎片。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稳,双手死死撑住桌面,才勉强没有倒下。他瞪圆了眼睛,眼白上瞬间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林薇手机上那条刺眼的短信通知,又猛地转向我,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利箭,充满了被愚弄的暴怒和一种世界崩塌般的恐惧。
你……你们……!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野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薇却不再看他。她收起手机,看也没看桌上那份价值上亿、墨迹未干的协议,仿佛那只是一张废纸。她拎起自己放在沙发上的精致手袋,转身,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哒、哒声,径直朝着门口走去,背影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留恋。
经过我身边时,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过来。只是在那擦身而过的瞬间,我捕捉到她微微低垂的眼睫下,一闪而逝的、极其复杂的一丝情绪——或许是怜悯,或许是嘲弄,或许只是一丝终于结束任务的轻松。
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徐林。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沉重地压在胸口,令人窒息。
徐林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困兽,猛地绕过巨大的办公桌,几步冲到我面前。他双目赤红,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跳,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带着浓重雪茄和消毒水味道的气息喷在我脸上。
宋明清!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被彻底背叛的狂怒和一种灭顶般的恐惧,你算计我!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那个贱人是你找来的!
他猛地抬起手,带着一股劲风,似乎想狠狠掐住我的脖子,或者给我一记耳光。
就在他挥手的瞬间,办公室角落里,那个一直默默擦拭玻璃的保洁女工,突然动了。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母豹,猛地转身,一个箭步就挡在了我和徐林之间!她甚至没有扔掉手中的抹布,只是将手臂横亘在我身前,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她抬起头,那张平凡无奇,甚至有些沧桑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一种近乎凶狠的警惕,目光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暴怒失控的徐林。
徐林的手僵在半空,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拦惊得一愣。
就在这一刹那的凝滞中,我动了。
没有理会徐林的狂怒,也没有看那个挡在我身前的保洁女工。我的目光,越过徐林因暴怒而扭曲狰狞的脸,越过他指向我的、颤抖的手指,落在了他身后那片巨大的、被保洁女工擦拭得纤尘不染的落地玻璃窗上。
玻璃,光洁如镜。
清晰地映出办公室对面,那栋稍矮一些的副楼顶层——那是我曾经的办公室,现在被徐林划给了他的新团队。
在那面映照一切的玻璃窗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那间办公室的百叶窗被完全拉了上去。巨大的落地玻璃后,灯火通明。几个穿着深色西装、表情冷峻的男人正站在窗前,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穿透两层玻璃的阻隔,牢牢地锁定在徐林办公室内,锁定在徐林那张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彻底扭曲的脸上。
为首的那个男人,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如刀削斧凿。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正对着我们这边。他的目光,与我映在玻璃上的视线,在虚空中短暂地、冰冷地交汇了一瞬。
我微微侧过头,对着玻璃窗上那个冷峻男人的倒影,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轻得如同呼吸。
就在我点头的瞬间,玻璃窗上清晰地映出,对面那个冷峻男人修长的手指,在平板电脑屏幕上,果断地、用力地按了下去!

嘀——嘀嘀嘀嘀——!
徐林办公桌上那台造型前卫的电话座机,毫无预兆地、疯狂地尖叫起来!尖锐急促的铃声如同丧钟,瞬间撕裂了办公室内死寂的空气!
紧接着,徐林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也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鱼,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疯狂闪烁,一个接一个的名字跳跃着,带着不详的红光——财务总监张银行李经理供应商王总税务稽查刘……
徐林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催命符般的铃声和震动惊得浑身一哆嗦。他猛地转头看向办公桌,脸上因暴怒而充血的赤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种巨大的、灭顶般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难以置信地、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充血的眼球死死地盯住我,那眼神里充满了惊骇欲绝、无法理解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掏空般的绝望。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完全变了调,尖锐得刺耳。
我没有回答。
目光平静地掠过他惨白扭曲的脸,再次投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的景象,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对面副楼那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那几个冷峻的身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楼下街道上骤然爆发的巨大混乱!
几辆车身印着XX银行资产管理字样的黑色商务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粗暴地停在徐林公司大楼的正门口!车门猛地拉开,跳下来一群穿着统一深色制服、表情肃杀的男人。
几乎是同时,另外几个方向,几辆印着XX区人民法院徽标的公务车也疾驰而至!穿着法官制服和法警制服的人员迅速下车,动作利落地拉起警戒线。
更远处,几辆面包车停下,车门哗啦拉开,跳下来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如同密集的闪电,疯狂地捕捉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场面!
而最刺眼的,是人群后方,被几个情绪激动、挥舞着手臂的人猛地抖开的一条巨大横幅!猩红的底色,如同凝固的鲜血,上面用刺眼的白漆写着巨大的、触目惊心的标语:
徐林!还我血汗钱!无良奸商卷款跑路!
猩红的横幅在冬日的寒风中猎猎招展,像一面宣告末日的旗帜,被愤怒的人群高高举起,在混乱的街道上投下巨大而狰狞的阴影。那刺目的红,穿透两层厚重的落地玻璃,精准地泼洒在徐林惨白如鬼的脸上。
他像是被那红色狠狠烫到,整个人触电般剧烈地一颤,猛地扑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死死扒住冰冷的玻璃,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难以置信地、绝望地看着楼下那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混乱景象。银行的人正拿着文件与保安交涉,法院的人在拉警戒线,记者们疯狂地按着快门,闪光灯连成一片惨白的光幕,映照着一张张愤怒扭曲的讨债者的脸……还有那条巨大横幅上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他猛地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玻璃,身体不受控制地沿着玻璃向下滑,最后瘫软在地毯上。他双手胡乱地抓着头发,昂贵的西装被揉搓得不成样子,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崩溃的哭腔,假的……都是假的!我的公司……我的钱……我的……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锁住我,那眼神混杂着极致的恐惧、滔天的恨意和一丝摇摇欲坠的、摇尾乞怜般的疯狂。
宋明清!他嘶吼着,手脚并用地朝我爬过来,试图抓住我的裤脚,你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把我的公司怎么了!那些债务……那些债务怎么会……怎么会转到我的公司!我的钱呢!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转移了!你这个毒妇!贱人!你算计我!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你……
他的咆哮戛然而止。
因为我的动作。
在他歇斯底里的嘶吼声中,我缓缓地抬起了左手。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沉重感。
无名指上,空无一物。只有一道深深的、因为常年佩戴戒指而留下的、无法消除的白色戒痕,在窗外透进来的、带着血腥横幅反光的冰冷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像一道无法愈合的陈旧伤疤。
我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极其缓慢地、极其珍重地抚过那道苍白的戒痕。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的指尖,仿佛在凝视一个遥远而破碎的梦。
然后,我抬起了眼。
目光平静无波,像结了冰的深湖,清晰地映出徐林此刻瘫在地上、涕泪横流、如同丧家之犬般绝望扭曲的脸孔。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愤怒,没有一丝快意,也没有一丝怜悯。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疲惫和……嘲弄。
徐林,我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上,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寒意,你忘了,我是谁
我微微俯下身,靠近他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唇边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智识层面的彻底碾压。
财经大学,连续四年专业第一,全奖保研。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薄刃,精准地切入他最后的防线,你那点漏洞百出、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假账,还有那份埋着致命陷阱的‘空壳公司’债务转移协议……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瞬间灰败死寂的脸,如同扫过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
你以为,我真的……看不懂吗
轰——
徐林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整个人彻底僵住,瞳孔涣散,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狡辩、愤怒、乞求,都在这一句冰冷的诘问下,被彻底碾成了齑粉。
他瘫坐在冰冷昂贵的地毯上,背靠着映照着楼下讨债横幅猩红光芒的巨大玻璃窗,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昂贵的西装皱成一团,头发凌乱,脸上涕泪和冷汗糊成一团,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华丽的吊灯,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为之奋斗、为之背叛、为之不择手段攫取的一切,在眼前这个女人冰冷的目光下,原来早已被无声无息地掏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压垮他自己的债务黑洞。
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撕裂城市的喧嚣,直扑这栋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大楼而来。那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号角。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
抚过无名指戒痕的手缓缓放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道白色印记冰冷的触感。转过身,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历经摧折却未曾折断的青竹。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稳定、孤绝的声响,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
厚重的实木门在我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徐林瘫坐在地、彻底崩溃的剪影,连同那疯狂响彻、如同地狱哀鸣的电话铃声,以及楼下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混乱的讨债声浪和警笛嘶鸣,彻底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走廊尽头巨大的落地窗外,冬日的阳光终于艰难地刺破了厚重的云层,投下一道道清晰的光束。光束中,细小的尘埃无声地飞舞,像一场沉默的祭奠,也像一场新生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