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魔渊守夜人 > 第一章

师姐们把巡逻魔渊的任务丢给我时,小师弟正窝在大师姐怀里吃灵果。
林寒,你修为高,多历练对你好。六师姐说这话时,连头都没抬。
那晚魔气爆发,她们异口同声指认我玩忽职守。
掌门震怒,罚我永镇魔渊。
三年后,魔界裂缝骤然扩大,整个宗门危在旦夕。
曾经宠爱的小师弟第一个被魔气侵蚀,变成嗜血怪物。
师姐们跪在深渊边缘哭求:只有你能救我们了!
我看着她们身后翻涌的黑暗,点燃了体内所有灵力。
金光吞没我的瞬间,终于听见师姐们撕心裂肺的哭喊:我们错了!
可我只想起,那年生辰只有三师姐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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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在裸露的皮肤上,又冷又疼。魔渊边缘特有的、带着硫磺和血腥味的阴风,卷着湿透的衣袍,紧紧贴在身上,每一次呼吸都灌进一股腥冷的浊气。脚下的黑岩湿滑冰冷,仿佛随时会裂开,把人拖进下方那片翻滚着不祥黑雾的无底深渊。
我攥着那块刚被塞进手里的令牌,玄铁铸就,冰冷刺骨,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令牌正面,那个代表巡字的篆文,此刻更像一个烙红的印记,烫得心头发慌。
林寒,今晚轮到你巡守魔渊外围。大师姐柳清霜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清冷得像玉器相击,不带丝毫暖意。她甚至没有看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臂弯里那个穿着月白锦袍的少年身上。楚枫,我们的小师弟,此刻正舒舒服服地窝在她怀里,手里捧着一颗灵气氤氲的朱红果子,小口小口地啃着,汁水染红了他粉嫩的嘴唇。他偶尔抬眼瞥向我,那眼神干净得像山泉,却又带着一丝被宠惯的孩子特有的、无心的骄纵。
二师姐苏媚正用一方雪白的丝帕,仔细擦着楚枫不小心沾上果渍的嘴角,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四师姐和五师姐一左一右,撑开两把巨大的油纸伞,小心翼翼地将大师姐和楚枫护在中间,隔绝了恼人的风雨。六师姐叶轻语站在稍远些,她倒是看了我一眼,那张总是带着点俏皮笑意的脸上,此刻只有一种被雨水冲淡了的、公式化的理所当然。
听见没,林寒叶轻语提高了点声音,盖过风雨,你修为比我们都扎实,多去魔渊边缘历练历练,对你稳固境界大有好处。这是师姐们为你好。
为你好。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底最深处。每一次任务,每一次危险,每一次吃力不讨好的苦差,最后都归结于这三个字。我修为高不过是因为她们将宗门的资源、师尊的指点、甚至是本该属于我的那份机遇,都一股脑儿倾斜给了楚枫后,我不得不在无数个深夜,独自在冰冷的演武场一遍遍挥剑,在灵气稀薄的角落拼命压榨自己最后一点潜力换来的!
我喉头滚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也许是质问,也许是拒绝。但最终,所有翻腾的情绪都被更深的冰冷压了下去。反抗只会招来更严厉的训斥,或者不识好歹、不顾同门之情的大帽子。我太清楚了。这冰冷的雨水,这无休止的风,还有师姐们那理所当然的姿态,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把我死死困在这里。
……知道了。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大师姐柳清霜似乎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怀里的楚枫,满足地咽下最后一口灵果,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他仰起脸,冲着大师姐露出一个甜得发腻的笑容:师姐,这果子真好吃,明天还有吗
有,管够。柳清霜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宠溺,枫儿喜欢就好。
她们簇拥着楚枫,转身向后方温暖的殿宇走去。油纸伞隔绝了风雨,也隔绝了她们的目光。她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帘和渐起的、更浓的魔雾之中,只留下我一个人,握着那块冰冷的令牌,站在魔渊边缘,像一块被遗忘的、冰冷的界碑。
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我猛地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将那点不争气的温热用力擦掉。没什么好想的,巡逻!守好这一夜!熬过去!
我将令牌用力按在腰间,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衣衫传来。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硫磺和腐朽气息的空气,那气息直冲肺腑,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感。我迈开脚步,沿着那条被无数前人踩踏出来的、湿滑冰冷的小径,一步一步,走向魔渊外围那更加浓重、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蠕动翻滚的黑色雾霭深处。
魔渊的夜,是活物的坟场。风声在这里扭曲成凄厉的呜咽,时远时近,像是无数冤魂在耳边尖啸。脚下湿滑的黑岩缝隙里,偶尔会渗出暗绿色的粘稠汁液,散发着浓烈的腐败气味,粘在靴底,甩都甩不掉。更深处,那片翻滚不息的黑雾之海,是真正的噩梦之源。浓稠得化不开的墨色,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令人心悸地翻涌、鼓胀,仿佛一个巨大怪物沉睡的胸膛。雾气深处,时不时会亮起一两团幽绿或惨红的光点,倏忽明灭,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恶意,死死盯着我这个在深渊边缘徘徊的孤影。
那是低等魔物的眼睛,它们蛰伏在魔气深处,如同阴影里的鬣狗,等待着任何疏忽大意的猎物。每一次巡逻,都是一次与死亡阴影的贴身共舞。
我强迫自己集中全部心神,将微薄的灵力运转到极致,在体表形成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淡薄光晕。这微弱的护体灵光无法完全驱散刺骨的阴寒和侵蚀心神的魔气,只能勉强维持着神智的清明和体温不至于彻底流失。感官被催发到极限,耳朵捕捉着风声里每一丝异样的扭曲,眼睛死死盯着黑雾中每一个可疑的阴影轮廓,神识如同最纤细的蛛网,小心翼翼地探向四周,感知着魔气最细微的流动变化。
一步,一步,又一步。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冰冷的雨水、刺骨的风、粘稠的魔气,以及无休止的、绷紧到极限的神经带来的疲惫。每一次巡逻令牌上代表时辰的符文微微亮起又黯淡,都意味着又熬过了一个时辰。身体早已麻木,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提醒着自己还活着。
就在我感觉即将被这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彻底吞噬时,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
脚下的大地猛地向下一沉!不是震动,而是某种庞大无匹的力量骤然抽空了支撑点,整个魔渊边缘的黑岩地面,如同脆弱的薄冰般瞬间塌陷、崩裂!巨大的裂缝以恐怖的速度蔓延开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仿佛大地在痛苦地哀嚎!
紧接着,一股难以想象的恐怖能量,如同积蓄了千万年的火山,从魔渊最深处轰然爆发!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力量冲击波!实质般的、粘稠如墨汁的魔气,混合着刺目的暗红色能量流,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从崩裂的大地深处,从魔渊翻滚的黑雾中心,狂暴地冲天而起!
轰——!!!
整个世界都被这毁灭性的巨响淹没!
狂暴的气浪裹挟着碎石、粘稠的魔液和刺骨的阴风,如同无数把淬毒的钢刀,狠狠撞在我的护体灵光上!那层薄薄的光晕如同纸糊一般,瞬间破碎!身体像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喉咙一甜,腥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我整个人被这股无可匹敌的力量狠狠掀飞出去,像狂风中的一片落叶,在空中翻滚着,重重撞在一块凸起的巨大黑岩上。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骨头仿佛都要散架。我挣扎着想爬起来,眼前却是一片血红模糊,耳边是尖锐的嗡鸣,什么都听不清。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崩塌,粘稠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魔气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疯狂地从口鼻、从每一个毛孔钻入体内,冰冷、剧痛、眩晕……意识在巨大的冲击和魔气的侵蚀下,迅速沉向黑暗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百年。刺骨的剧痛和窒息感强行将我从昏迷的边缘拽了回来。我费力地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世界依旧在剧烈摇晃,但视野稍微清晰了些。
映入眼帘的,是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原本还算稳定的魔渊边缘,此刻已面目全非。巨大的裂缝犬牙交错,深不见底,汩汩地向外喷涌着浓稠如墨的魔气,如同大地被撕裂的伤口在流血。天空被一股庞大无匹的暗红魔气柱贯穿、搅动,形成一个巨大、缓慢旋转的漩涡,压抑得让人窒息。狂暴的能量乱流在空中肆虐,发出尖锐的呼啸。整个魔渊区域,已被一片绝望的、不断扩散的暗红色所笼罩!
远处,宗门方向传来凄厉的警钟长鸣,一声紧过一声,撕心裂肺,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显得微弱而绝望。
完了……
一个冰冷的念头瞬间冻结了全身血液。如此规模的魔气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几道熟悉的身影,裹挟着各色灵光,仓惶地从宗门方向御空飞来,悬停在半空,正是柳清霜她们六人!她们看起来也颇为狼狈,衣衫凌乱,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楚枫被二师姐苏媚紧紧护在怀里,小脸煞白,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她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刚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我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惊恐,更带着一种……急于寻找替罪羊的急切!
掌门玄尘子那裹挟着雷霆震怒的身影,如同撕裂暗红天幕的一道青色闪电,轰然降临!他须发皆张,磅礴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瞬间压得我几乎再次跪倒!他那双蕴含着无边怒火和沉痛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如同炼狱的魔渊,最后,那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剑,精准地刺向了我。
怎么回事!玄尘子的声音如同九天神雷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魔渊封印为何突然爆发!林寒!今夜是你值守,你做了什么!
巨大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我的喉咙,我艰难地喘息着,试图开口辩解:掌…掌门!我…我一直在巡…
是他!大师姐柳清霜清冷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瞬间盖过了我微弱的辩解。她一步踏前,指向我的手指稳定而有力,指尖凝聚着一点寒芒,仿佛在无声地强调她话语的分量,掌门!今夜是林寒值守魔渊外围!弟子们亲眼所见,他巡逻时心不在焉,甚至…甚至擅离职守!定是他疏忽大意,触动了魔渊深处的禁制,才引来如此滔天大祸!
她的话,如同点燃了引线。
没错!二师姐苏媚立刻接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悸和后怕,弟子本想来提醒他小心些,却远远看到他竟离开值守区域,不知去向!定是那时出了问题!
林寒师兄,六师姐叶轻语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刻意放大的痛心和难以置信,你…你怎能如此懈怠魔渊重地,岂是儿戏枉费师姐们平日总说你修为扎实,让你多担待些,你…你竟如此辜负信任!她摇着头,仿佛承受了巨大的背叛。
就是!我们枫儿都比你懂事!四师姐的声音尖利刻薄,她心疼地抚摸着楚枫煞白的小脸。
掌门明鉴!若非他玩忽职守,怎会如此!五师姐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指责。
她们七嘴八舌,声音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肯定。每一句指责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在我身上,将我钉死在罪魁祸首的耻辱柱上。她们的眼神交汇,传递着无声的默契,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谎言巨网。
楚枫依偎在苏媚怀里,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像只受惊的小鹿。他看着我的方向,小嘴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在苏媚警告的眼神下,他只是瑟缩了一下,更紧地抱住了苏媚的手臂,将脸埋了进去,发出一声低低的、委屈的抽噎。这一声呜咽,在此时此地,比任何言语都更有杀伤力。
不是的!我…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试图冲破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和铺天盖地的指责,我没有擅离职守!我一直…
够了!
玄尘子一声暴喝,如同九天惊雷炸响!狂暴的灵力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压下!我本就重伤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布满碎石的地面上,膝盖骨传来碎裂般的剧痛!喉咙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面前黑色的岩石。
他根本不需要听我辩解。在宗门倾覆的危机面前,在六位核心弟子的亲眼所见和一致指认面前,我这个修为不上不下、性情沉默寡言的弟子,一个现成的、完美的罪人,就是平息宗门恐慌、转移责任焦点的最佳选择!
玄尘子俯视着我,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里面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有滔天的怒火和被辜负信任的极致失望:林寒!你身为内门弟子,值守魔渊重地,竟敢玩忽职守,擅离岗位,酿成如此弥天大祸!致使宗门根基动摇,危在旦夕!其罪当诛!
当诛二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我的心脏上。
念在你…尚为宗门效力多年,玄尘子的话语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冰冷,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自即日起,罚你永镇魔渊!以你之血肉灵力,加固封印,赎清罪孽!直至魔气平息,或…身死道消!
永镇魔渊!
这四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抽空了我所有的力气和温度。
永镇魔渊!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将被抛弃在这片刚刚爆发、魔气最狂暴、最混乱、最危险的地狱中心!意味着我将成为一块人形的镇石,用我的生命、我的灵力,去填那深不见底的魔气裂缝!直到被魔气彻底吞噬、同化,或者被暴动的魔物撕成碎片!
没有解释的机会,没有调查的余地。在宗门存亡的恐慌面前,在众口一词的证词面前,我这个罪人的结局,早已注定。
冰冷的绝望,比魔渊的风更刺骨,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连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我抬起头,目光扫过半空中那六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大师姐柳清霜依旧清冷如霜,眼神深处只有一丝事成后的冰冷平静;二师姐苏媚搂着楚枫,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如释重负;六师姐叶轻语微微别开了脸,似乎有那么一丝不忍,但很快又被大局为重的冷漠取代;其他几人,脸上则写满了咎由自取的愤恨。
而楚枫,他躲开了我的目光,小脸埋在苏媚怀里,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害怕,又仿佛…在无声地哭泣为谁而哭为我还是为他自己受到的惊吓
没有人再说话。掌门玄尘子袖袍一挥,一道散发着禁锢气息的青色符箓如同毒蛇般激射而出,瞬间没入我的胸膛!
呃啊——!
一股霸道无比的封印之力瞬间席卷全身!它没有封禁我的灵力,却像无数条冰冷的锁链,死死缠绕住我的丹田和经脉,将我的气机、我的生命本源,强行与脚下这片疯狂喷涌魔气的魔渊大地锁在了一起!一股无形的巨力拉扯着我,将我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感觉自己变成了这块崩裂大地上的一块血肉锚点,我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魔气的侵蚀;我的每一分灵力运转,都会被强行抽走,融入脚下这片狂暴的大地,去试图弥合那些狰狞的裂缝。而更可怕的是,我清晰地感知到,这片大地深处,那道巨大的魔气裂缝,像一个贪婪的活物,正通过这道符箓形成的无形锁链,源源不断地汲取着我微薄的生命力!
镇守于此,以儆效尤!玄尘子冰冷的声音宣判了最终结局,他不再看我一眼,仿佛地上跪着的只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他袍袖一卷,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柳清霜六人和楚枫。
掌门!枫儿受了惊吓…苏媚焦急的声音传来。
回去再说。玄尘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她们的身影,在青色灵光的包裹下,迅速远去,消失在魔渊翻腾的暗红天幕边缘。自始至终,没有人回头。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丝犹豫。
冰冷的雨,依旧无情地砸落。混合着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又咸又涩。我跪在冰冷、崩裂的黑岩上,身体被那道符箓死死锁住,动弹不得。眼前是地狱般的景象:狰狞的地缝喷吐着浓稠的魔气,暗红的魔光映照在破碎的大地上,如同凝固的血污。耳边是魔气呼啸的尖啸,远处宗门方向传来的、渐渐微弱的警钟声,如同为我敲响的丧钟。
永镇魔渊……以血肉灵力,赎清罪孽……
哈……哈哈哈……
一股混合着剧痛、冰冷、无边绝望和滔天恨意的情绪,如同魔渊深处爆发的魔气洪流,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堤坝!我猛地昂起头,对着那片翻滚着暗红漩涡、吞噬了所有光明的天空,用尽残存的全部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到不成调的、野兽般的嚎叫!
啊——!!!
声音在狂暴的魔气乱流中显得如此微弱,瞬间就被撕碎、吞没。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如同沉重的棺盖,轰然落下,将我彻底埋葬。
魔渊没有昼夜,只有永恒的、深浅不一的黑暗和刺骨的阴寒。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剩下无休止的魔气侵蚀、符箓的榨取,以及……无边无际的、能将人逼疯的孤寂。
那道掌门打入体内的青色符箓,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运转。它霸道地抽取着我丹田内每一丝艰难凝聚起来的灵力,像一根无形的导管,强行注入脚下这片躁动不安的魔渊大地。每一次灵力的流失,都伴随着身体被掏空的虚弱感和经脉被强行撑开的剧痛。同时,它也像一道冰冷的枷锁,将我死死锚定在最初崩塌的那片区域,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不足十丈的方寸之地。
而更致命的,是来自魔渊本身的侵蚀。浓稠如墨、蕴含着无尽负面能量的魔气,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无孔不入地钻进皮肤,渗入血肉,甚至试图污染我的灵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毒砂。刺骨的冰寒深入骨髓,带来的是无休止的僵冷和深入灵魂的疲惫。耳边,永远充斥着魔气流动的嘶嘶声、低等魔物在阴影中发出的诡异摩擦声,以及更深远处,仿佛来自九幽的、令人心神摇曳的魔音。
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的煎熬。
支撑我活下来的,早已不是什么求生的本能,而是烙印在骨髓深处、如同魔渊魔气一样粘稠冰冷的恨意!
恨那六位师姐的颠倒黑白、冷血无情!
恨掌门的刚愎自用、不辨是非!
恨楚枫的怯懦与享受偏爱时的心安理得!
更恨这该死的命运,将我钉死在这片绝望之地!
每一次灵力被强行抽走带来的虚弱眩晕,每一次被魔气侵蚀带来的冰冷剧痛,每一次在孤寂中濒临崩溃的边缘……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刻刀,将那份恨意,一笔一划,更深、更狠地刻进我的灵魂!
在这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唯一让我感到一丝诡异的,是身体的变化。
最初,魔气的侵蚀带来的只有痛苦和虚弱。但不知从何时起,也许是半年后,也许更久……当那粘稠冰冷的魔气钻入体内时,除了熟悉的剧痛和僵冷,似乎还多了一点别的……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饱胀感
很荒谬的感觉。
仿佛身体深处某个早已干涸的角落,被强行注入了一点粘稠的东西。那东西冰冷、沉重、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破坏欲,与我本身的灵力格格不入,如同水火。但奇怪的是,它并没有立刻爆发开来摧毁我,反而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制、束缚在了体内某个极其幽深的所在。
这感觉极其微弱,时隐时现。尤其是在掌门那道符箓疯狂抽取我自身灵力去填补魔渊裂缝时,这种感觉几乎完全被虚弱和痛苦掩盖。只有当我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瘫倒在冰冷的黑岩上,连符箓都暂时无法从我枯竭的丹田压榨出更多灵力时,那丝诡异的饱胀感才会隐隐浮现。
我尝试过内视,但灵识探入体内,只能感受到经脉的枯竭、丹田的空虚,以及无处不在的、如同跗骨之蛆的魔气污染带来的刺痛和阴冷。那道符箓的青光如同枷锁,缠绕在核心处,散发着禁锢和抽取的力量。至于那丝诡异的饱胀感的源头,却是一片模糊的混沌,仿佛隐藏在更深层的、我无法触及的幽暗之地。
是错觉吗是被魔气侵蚀太久产生的幻觉还是……某种更糟糕的东西正在我体内孕育
我不知道。也无暇深究。
生存本身,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心力。
我像一块被遗忘的、生锈的铁砧,在这片炼狱的中心,承受着魔气洪流的日夜冲刷和符箓的无情敲打。身体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挣扎,靠着恨意这唯一的燃料,维持着灵魂最后一点不灭的火光。
三年。足以磨平棱角,也足以让恨意沉淀成最坚硬、最冰冷的顽石。
直到这一天。
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悸,毫无征兆地攫住了我!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魔爪狠狠攥住,骤停了一瞬!紧接着,是擂鼓般的疯狂跳动!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的、无法言喻的巨大恐惧,如同最汹涌的寒潮,瞬间席卷全身!
来了!
比三年前那场爆发更恐怖、更彻底的东西,要来了!
脚下的大地,不再是震动,而是……消失了支撑!我所在的这片区域,连同周围更大范围的黑岩地面,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冰块,无声无息地、骤然向下塌陷、溶解!
没有声音!只有一种空间被强行撕裂、物质被瞬间湮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虚无感!
紧接着——
咔嚓嚓——!!!
一声沉闷到足以震碎灵魂的巨响,从魔渊最核心、最幽深的地底传来!那不是普通的声音,更像是整个世界的根基在呻吟、在断裂!
一道难以想象的巨大空间裂痕,如同太古魔神睁开的巨眼,在魔渊中心豁然张开!它庞大到遮天蔽日,边缘流淌着粘稠如血、又闪烁着诡异紫黑色电光的能量流!狂暴到足以撕碎空间的吸力瞬间产生!塌陷溶解的地面碎石、翻腾的魔气、甚至远处一些来不及逃窜的低等魔物,都被这股恐怖的吸力拉扯着,哀嚎着卷入那道深不见底、散发着终极毁灭气息的裂痕之中!
呜——呜——呜——!!!
凄厉到变调的宗门警钟,不再是三年前那种急促的示警,而是彻底变成了绝望的哀鸣!一声紧过一声,一声惨过一声,从宗门方向传来,穿透了狂暴的魔气乱流,清晰地敲击在我早已麻木的心上。
完了。彻底完了。
这一次,不是边缘的爆发,而是……魔界通道,被彻底打开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但在这灭顶的恐惧之下,一股更加汹涌的、被压抑了整整三年的滔天恨意,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
恨!恨她们!恨所有人!
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一切!凭什么我像一块垃圾一样被钉死在这里等死!而她们!那些陷害我的人!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又在何处!是否也在这灭世的灾劫下,品尝着和我一样的绝望!
这股强烈到几乎要撕裂灵魂的恨意,如同黑暗中的火炬,竟暂时压过了那灭顶的恐惧!我死死盯着那道如同地狱之门的巨大裂痕,身体因极致的情绪而剧烈颤抖。就在这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身体最深处的冲动,如同本能般驱使着我!
吸!
不是用口鼻,而是用全身的毛孔!用那被魔气侵蚀了三年、早已变得千疮百孔的躯体!
仿佛身体内部那个幽暗的、一直承载着诡异饱胀感的所在,此刻化作了一个贪婪的无底洞!它第一次主动地、疯狂地向外发出了吞噬的指令!
轰——!
周围狂暴混乱的魔气,如同百川归海,竟不再是被动地侵蚀我,而是主动地、汹涌澎湃地朝着我的身体倒灌而来!
冰冷!粘稠!沉重!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毁灭意志!这股洪流瞬间冲垮了我微弱的抵抗,疯狂地涌入体内!
剧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魔气侵蚀都要强烈百倍的剧痛!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都在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撕裂!
呃啊——!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剧烈地痉挛。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诡异的、如同魔纹般的暗紫色线条,时隐时现,散发着不祥的光泽。
但就在这足以让人瞬间崩溃的剧痛中,一种极其诡异的满足感,竟然也随之而生!身体内部那个幽暗的所在,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疯狂地吞噬着这些倒灌而入的狂暴魔气!那丝一直若有若无的饱胀感,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清晰、变得……强大!
我能感觉到,一股冰冷、沉重、充满毁灭气息的力量,正在我体内那个被封印和魔气共同作用了三年而悄然打开的容器中,飞速地凝聚、壮大!
这力量……不属于我!它冰冷、暴戾、充满了混乱的破坏欲!但它……却真实地存在于我的身体里!并且,因为我的恨意,因为我的意志,它似乎……可以被引导!
就在我被体内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诡异力量冲击得心神激荡时,一阵凄厉尖锐、非人的嘶吼,混杂着极度惊恐的哭喊声,由远及近,如同丧钟般敲碎了魔渊核心的混乱轰鸣!
滚开!枫儿!醒醒!我是你师姐啊!
啊——!我的手!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拦住他!快拦住他!别让他过来!
是她们!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来源。
只见几道狼狈不堪、灵光黯淡的身影,正如同丧家之犬般,跌跌撞撞地从宗门方向逃窜而来,身后紧追不舍的,却是一个……扭曲的怪物!
那怪物依稀还能看出楚枫的轮廓,但身形却膨胀了数倍!皮肤变成了诡异的青黑色,布满了虬结的血管和不断蠕动的肉瘤!他的双眼彻底被疯狂的血红占据,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交错的獠牙,涎水混合着黑血不断滴落。他的双臂异化成了覆盖着骨刺的恐怖利爪,此刻正疯狂地挥舞着,每一次挥击都带起撕裂空气的尖啸和浓烈的魔气!
曾经备受宠爱、干净漂亮的小师弟楚枫,此刻彻底变成了一个被魔气完全侵蚀、只剩下杀戮本能的嗜血魔物!
吼——!
魔化的楚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速度快如鬼魅!一只覆盖着骨刺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跑在最后面的五师姐!
不——!五师姐发出绝望的尖叫,拼命撑起一面摇摇欲坠的灵力护盾。
咔嚓!
护盾如同薄纸般碎裂!骨爪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她的胸膛!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五师妹!柳清霜目眦欲裂,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恐惧和悲痛。
魔化的楚枫看也不看爪下抽搐的尸体,血红的眼珠转动,瞬间锁定了下一个目标——离他最近的六师姐叶轻语!
不要!枫儿!是我啊!叶轻语吓得魂飞魄散,俏脸惨白如纸,一边仓惶后退,一边徒劳地释放着微弱的冰锥术法。
但她的挣扎在魔物面前如同儿戏。魔化楚枫发出一声兴奋的嘶吼,另一只利爪带着腥风,当头拍下!速度快到只剩下一道残影!
眼看叶轻语就要步上五师姐的后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孽障!休得放肆!
一声苍老却蕴含着无边威严和震怒的暴喝响起!一道炽烈如大日的金色剑光,撕裂了魔渊翻腾的暗红天幕,如同天罚之剑,精准无比地斩向魔化楚枫拍向叶轻语的那只利爪!
是掌门玄尘子!
他终于赶到了!
轰!!!
金色剑光与魔爪狠狠碰撞!狂暴的能量冲击波瞬间炸开!刺目的金光和粘稠的魔气相互湮灭、撕扯!
嗷——!魔化楚枫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那只巨大的骨爪竟被金色剑光硬生生斩断了一截!墨绿色的腥臭血液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
玄尘子须发怒张,如同金甲天神般挡在了仅存的柳清霜、苏媚、叶轻语和四师姐面前。他周身散发着磅礴浩瀚的金色灵光,暂时逼退了周围翻涌的魔气,形成了一片相对安全的区域。但他握剑的手,却在微微颤抖!脸色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金纸色!显然,强行催动如此威力的剑诀,又是在这魔气核心之地,对他自身的消耗和反噬也极其巨大!
掌门!柳清霜几人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带着哭腔扑到玄尘子身后,瑟瑟发抖。
魔化楚枫被斩断一爪,剧痛和凶性彻底被激发!他甩动着断臂,墨绿色的血液喷洒,血红的双眼死死锁定了玄尘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沉咆哮,周身魔气剧烈翻腾,断爪处竟有肉芽在疯狂蠕动,似乎想要再生!
玄尘子眼神凝重到了极点,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头由自己曾经最宠爱的小弟子变成的恐怖魔物,又瞥了一眼后方那道如同地狱之眼般、正在不断扩大、散发出令他这位元婴大能都感到心悸的毁灭气息的巨大空间裂缝。
绝望,如同最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时,柳清霜的目光,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扫过这片崩裂的炼狱,最后,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我依旧被那道青色符箓禁锢在原地,身体因为刚刚强行吞噬了大量狂暴魔气而剧烈颤抖着,皮肤下诡异的暗紫色魔纹如同活物般明灭不定。但在她们眼中,此刻的我,或许是这片地狱里唯一一个没有被魔气瞬间吞噬、还站着的人形存在一个……可能的希望
林寒!柳清霜的声音完全变了调,不再是往日的清冷从容,而是充满了走投无路的惊恐和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哀求,尖锐地刺破了混乱的魔啸,林寒!救救我们!快想想办法!只有你能靠近那里了!只有你能救我们了!
她这一喊,瞬间点醒了其他几人。
苏媚抱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脸上涕泪横流,早已没了往日的妩媚风情,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求生欲,她对着我的方向,几乎是匍匐着哭喊:林寒!林师弟!以前…以前都是师姐们的错!是我们不对!求求你!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救救我们!救救宗门啊!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悔恨和绝望。
叶轻语更是直接跪倒在地上,对着我砰砰磕头,额头砸在冰冷的黑岩上,瞬间一片青紫:林寒师兄!我们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当年是我们冤枉了你!求求你!求求你看在师尊的份上!救救我们!你一定能阻止那裂缝的!你在这里守了三年都没事!你一定有办法的!她语无伦次,哭得撕心裂肺。
就连一向刻薄的四师姐,此刻也瘫软在地,眼神涣散,嘴里喃喃着:救…救命…林寒…救救我们…
她们跪在深渊的边缘,跪在这片刚刚吞噬了同门、随时可能彻底崩溃的魔土之上,对着我这个被她们亲手推入地狱、禁锢了三年的罪人,发出了最卑微、最绝望的哭求和忏悔。
玄尘子一边警惕地盯着蠢蠢欲动的魔化楚枫,一边也猛地看向我。他那双蕴含着无边威严和沉痛的眼睛里,此刻也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一丝微弱的希冀,以及……深不见底的愧疚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叹息里,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林寒……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迟来的、沉重的无力感,宗门…危在旦夕…若…若你真有…
他没有说完。但那份未尽之意,那份将整个宗门存亡的希望,寄托在一个曾被他们无情抛弃、永镇魔渊的弟子身上的荒诞与沉重,已不言而喻。
救救我们!
我们错了!
同门一场!
宗门存亡!
这些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致讽刺、荒诞、冰冷恨意和……一丝连我自己都唾弃的、可悲的酸楚,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防!
哈哈……哈哈哈……
我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拉动,在这绝望的炼狱中显得异常刺耳和诡异。笑声越来越大,带着无法抑制的癫狂,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雨水,滚烫又冰冷。
救你们
你们错了
现在知道错了知道我是被冤枉的了
在我被钉死在这里,承受了三年生不如死的折磨之后在宗门倾覆、你们自己也朝不保夕的绝境之下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我的笑声在魔气的尖啸中回荡。目光扫过她们涕泪横流、写满惊恐和哀求的脸,扫过玄尘子那沉重而复杂的眼神,最后,定格在后方那道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口般、正在不断扩大的、流淌着毁灭能量的巨大空间裂缝上。
魔化楚枫似乎被我的笑声激怒,暂时放弃了攻击玄尘子,血红的眼珠转向了我,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恨吗
恨!恨之入骨!
但看着那道裂缝,看着这片即将彻底崩毁的天地,看着那些跪地哀求、曾经高高在上如今却卑微如尘的同门……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决绝的情绪,如同冰水般浇灭了沸腾的恨火。
死我早已不惧。
被囚禁在这片魔土三年,每一刻都在与死亡共舞。支撑我活下来的,是恨。而现在,这恨意,似乎找到了一个……最彻底的宣泄方式。
一个能让她们永远记住!让她们永远活在痛苦和悔恨中的方式!
我的目光,最终落回了掌门玄尘子身上,落在他周身那黯淡却依旧努力支撑的金色灵光上。那光芒,代表着宗门最后的挣扎,也代表着……某种可能。
掌门,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燃烧殆尽,只剩下冰冷的余烬,那道符…锁链…给我…开一线。
玄尘子浑身剧震!他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那双蕴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睛猛地睁大,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
林寒!你…他想阻止,声音却哽在喉咙里。阻止用什么阻止这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的、或许可以延缓那裂缝扩张、为宗门争取一线生机的办法!代价是……眼前这个弟子的彻底湮灭!
柳清霜她们也听懂了!哭声瞬间停滞,她们惊恐万状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不!不要!苏媚失声尖叫。
我没有理会她们。只是平静地、带着一丝嘲讽地看着玄尘子。
时间,在绝望中流逝。魔化楚枫的咆哮越来越近,空间裂缝扩张的嗡鸣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玄尘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那双眼睛里只剩下沉重的、无法言说的悲凉和决绝。他艰难地抬起手,对着我所在的方向,掐了一个极其复杂、仿佛耗尽了他所有力气的法诀。
嗡!
我胸口那道禁锢了我整整三年、如同跗骨之蛆的青色符箓,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紧接着,缠绕在我丹田和经脉上的无形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骤然松弛、崩断!
一股久违的、灵力运转再无阻碍的感觉瞬间涌遍全身!但同时,我也清晰地感觉到,我与脚下这片魔渊大地的最后一丝强行联系,被彻底斩断了!那道符箓的约束,消失了!
自由了
在这毁灭的前夕
多么可悲的自由!
几乎在锁链崩断的同一刹那,我体内那个幽暗的、早已被狂暴魔气填满的容器,失去了最后一道束缚!那股冰冷、沉重、充满毁灭气息的、不属于我的力量,如同挣脱牢笼的太古凶兽,轰然苏醒!瞬间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
呃——!
剧痛!比魔气倒灌强烈千倍万倍的剧痛!身体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撑爆!皮肤下,那些暗紫色的魔纹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如同活了过来,疯狂地游走、蔓延!我的双眼,不受控制地蒙上了一层浓郁的血色!
但我没有压制它!
反而,顺着这股力量的洪流,我将积攒了整整三年的、那焚尽一切的滔天恨意,连同灵魂深处最后一点不甘的意志,如同燃料般,疯狂地注入其中!
点燃它!
烧尽这一切!
以我之魂!以我之恨!点燃这来自深渊的力量!
轰——!!!
我的身体,瞬间爆发出无法形容的、刺破一切黑暗的光芒!那不再是灵力之光,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由恨意和毁灭意志点燃的、带着暗金色泽的焚世之焰!
光芒如同初生的烈日,以我为中心,轰然爆发!瞬间驱散了周围数十丈内翻腾的魔气!那光芒是如此耀眼,如此霸道,带着一种终结一切、净化一切的毁灭气息!
魔化楚枫发出惊恐的咆哮,被这光芒逼得连连后退!柳清霜等人更是被刺得睁不开眼,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撼和恐惧!
我没有看他们。
我的目光,穿透了这焚尽一切的光芒,牢牢锁定了那道如同世界伤疤般的巨大空间裂缝!
就是现在!
啊——!!!
我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发出一声贯穿灵魂的咆哮!双脚猛地一蹬早已崩裂不堪的黑岩地面!
轰!
身体化作一道燃烧着暗金色毁灭之焰的流星,义无反顾地、决绝地,冲向了那道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
燃烧!我的血肉在燃烧!
燃烧!我的骨骼在燃烧!
燃烧!我的灵魂在燃烧!
燃烧!那积压了三年的恨!那无边无际的怨!那被彻底辜负的信任!那被钉死在绝望之地的屈辱!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作了焚尽这污浊天地的最后光芒!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被压缩。
我清晰地看到玄尘子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写满了极致震惊与沉痛的脸,他伸出的手徒劳地抓向虚空,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看到柳清霜、苏媚、叶轻语、四师姐……她们脸上的恐惧、哀求、侥幸……在暗金光芒的照耀下,瞬间被一种更纯粹、更彻底的惊骇和绝望所取代!她们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发出无声的尖叫。六师姐叶轻语甚至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指尖触到的只有狂暴的能量乱流和冰冷的绝望。
不——!!!
林寒——!!!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终于穿透了魔啸,如同最凄厉的挽歌,狠狠撞入我的耳中!那声音里,不再是虚伪的哀求,而是真真切切、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悔恨和……迟来的、痛彻心扉的认知!
我们错了!林寒!我们真的错了——!!!
错了
哈……
金光吞没我的瞬间,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最后的背景音。奇怪的是,心中那翻腾了三年的滔天恨意,竟在这焚身灭魂的灼热中,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视野被纯粹的光和毁灭的能量充斥,身体的感觉在迅速剥离。灵魂仿佛被抽离,轻盈地向上飘升。下方,是那片即将被金色烈焰彻底吞噬的魔渊炼狱,是师姐们扭曲绝望的脸庞,是玄尘子伸出的、徒劳的手。
就在这时,一片温暖的光晕,毫无征兆地在我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深处漾开。
不是刺目的金光,而是柔和的、带着旧时光尘埃的暖黄烛光。
光晕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简陋的木桌旁。桌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长寿面,面条雪白,上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几根翠绿的青菜点缀其间。烛火跳跃着,映着一张温柔含笑的脸庞。
三师姐。
她手里捧着一顶小小的、用青草和野花歪歪扭扭编成的王冠,小心翼翼地戴在那个小小的、我的头上。
小师弟,生辰吉乐呀。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笑,像春日拂过柳梢的风,师姐手笨,只能编个草环给你。快,尝尝面,趁热!
小小的我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有些羞涩,又充满了纯粹的欢喜。那简陋草环带来的快乐,比任何珍宝都真实。
烛光摇曳,将三师姐温柔含笑的侧影和那个戴着可笑草环、埋头吃面的小小身影,定格在记忆褪色的相框里。那是这冰冷仙途上,唯一真实的暖意。
原来……你们也会为我哭啊……
意识最后的碎片,带着一丝近乎荒诞的释然,无声地叹息。随即,彻底沉入无边的、温暖的金色光海之中,再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