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把最后一只碗放进消毒柜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被秋风卷着打旋。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瞥了眼,不是她期待的那个人
陈默
的信息。自从说分手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他,期待他的挽回。
指尖在围裙上蹭了蹭,心里那点微弱的期待像被掐灭的烟蒂,只剩下凉丝丝的灰烬。
他们这样分分合合,已经是第三年了。
陈默是那种典型的北方男生,个子高,肩膀宽,皱着眉的时候下颌线绷得像把锋利的刀,可偏偏生了双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轻轻翘起来,像只偷了腥的猫。
林溪第一次在社团招新会上见到他,就被那瞬间的反差钉在了原地。
那时他正被几个学弟围着问问题,语气硬邦邦的,章程上都写了,不会自己看
转身看到站在海报前的林溪,却忽然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递过来,声音闷在喉咙里,新来的填表格在那边。
糖是橘子味的,甜得有些发腻,林溪捏在手里,捏了整整一下午。
后来她才知道,陈默这人,骨子里装着座冰山,可冰层下藏着的岩浆,只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冒点热气。
他会在林溪来例假时,皱着眉把保温杯塞给她,楼下阿姨煮的,难喝死了,却不知道那杯红糖姜茶里,桂圆和红枣都挑得整整齐齐;
他会在林溪熬夜赶论文时,发来条还不睡的消息,附带一张自己打游戏的截图,其实是守着对话框等她回复,直到凌晨两点看到睡啦三个字,才松了口气关了手机。
林溪太懂他这点别扭的温柔了,所以他每次闹脾气说算了,她都知道那是在等台阶;
他冷战时故意在朋友圈发和朋友聚餐的照片,她也清楚,那是在变相问你怎么还不来找我。
她爱他这点傲娇,像爱一只浑身是刺却会偷偷蹭你手心的猫。她总觉得,只要她再耐心一点,再主动一点,这座冰山总有一天会彻底融化。
可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分手是在一个雨夜说的。陈默刚踢完球,浑身湿透地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头发滴着水,眼神比雨丝还冷。
林溪,我们算了吧。
林溪手里还攥着给他带的毛巾,闻言愣了愣,雨水顺着伞沿滴在鞋面上,凉得刺骨。
为什么
她声音有点抖,却还是努力笑着。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跟你没关系。
陈默别过脸,喉结动了动。
就是觉得,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林溪追问,她太了解他了,这话里藏着敷衍。
我们在一起三年了,陈默,你告诉我哪里不合适
他却不肯再说了,只是重复着就这样吧,转身要走。
林溪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他的卫衣被雨水泡得沉甸甸的,隔着布料都能摸到他紧绷的肌肉。
陈默,她吸了吸鼻子,雨水混着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角滑下来。
给我们一周时间,好不好认真想想,别这么快做决定。
陈默的背影僵了僵,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个嗯。
那一周,林溪过得像踩在棉花上。她不敢联系他,却把手机铃声调到最大,洗澡时都要放在浴室门口。
她数着他可能会出现的时间点——早上七点二十,他会经过食堂买豆浆;
下午四点,篮球场大概率能看到他的身影;晚上十点,他宿舍楼下的路灯会把树影拉得老长。
她去了三次篮球场,两次食堂,甚至在他宿舍楼下站过一个小时,可连他的影子都没撞见。
第七天晚上,林溪终于忍不住发了条消息:你想好了吗
对话框显示正在输入中,跳了很久,才跳出三个字:想好了。
林溪握着手机的手指开始发颤,指尖冰凉。还是……坚决要分
嗯。
那个单音节的字,像块冰砖砸进她的胃里,冻得她连呼吸都发疼。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眼睛酸涩得厉害,才慢慢打字:如果这是你的选择,如果这是你觉得最好的结果,那我尊重你。
过了许久,对话框发来了一条信息:林溪,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
她顿了顿,指尖悬在屏幕上,抖得厉害:陈默,我们分开了,就做不了朋友了。
祝你前程似锦,再见!
那边没有回复。
林溪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删除联系人的按钮,又把微信拉黑。
做完这一切,她把手机扔到一边,蒙着被子开始哭。哭声闷在枕头里,像只受伤的小兽,直到后半夜哭累了,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梦里全是陈默,一会儿是他笑着递糖的样子,一会儿是他皱着眉说算了的样子,最后画面定格在他转身走进雨里的背影,怎么喊都不肯回头。
分手后的日子,林溪像被抽走了主心骨。她把陈默送的东西都打包进纸箱,塞到衣柜最底层——那件他穿旧了的灰色卫衣,她总爱套着睡觉。
那只他赢来的熊玩偶,耳朵被她啃得毛茸茸的;还有他写的明信片,字歪歪扭扭的,却藏着别生气了的软话。
她逼着自己不去想他,却总在不经意间被击中。食堂里看到有人吃番茄炒蛋,会想起他总把鸡蛋挑给她;
图书馆看到《百年孤独》,会想起他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他嫌翻译腔别扭,却还是陪她看到了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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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走在路上看到穿白色运动鞋的男生,都会下意识地抬头,然后在看清不是他时,心里空落落的。
父母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趁着她放年假,硬拉着她去参加了一场远房亲戚的婚礼。婚礼上,她认识了周明宇。
周明宇是新郎的发小,做建筑设计的,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笑起来眼角有两道浅浅的纹路。
他注意到林溪独自坐在角落,端着两杯果汁走过来,一个人
林溪点点头,接过果汁说了声谢谢。
我也是被硬拉来的。
他指了指不远处闹哄哄的新郎,从小玩到大,不来不行。
他看林溪没怎么动筷子,又问,不合胃口那边有甜品,我帮你拿块蛋糕
林溪愣了愣,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那天下午,周明宇没怎么跟别人应酬,就坐在她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他没问她为什么不开心,也没追问她的过去,只是跟她聊天气,聊最近看的电影,聊他工地上遇到的趣事。
他的声音很温和,像春日里的风,轻轻吹过林溪心里那片荒芜的角落。
婚礼结束后,周明宇问她要了微信,以后说不定能约着看画展,我知道有家美术馆最近在莫奈。
林溪犹豫了一下,还是报了微信号。
他们的联系不算频繁,周明宇从不会追问她的行踪,只是偶尔发来一张夕阳下的工地照片,说今天晚霞很好看;
或者分享一首轻音乐,说画图时听这个很解压。他像一株安静的植物,慢慢在她的生活里扎根,却从不会让人觉得有压力。
三个月后的一天,林溪加班到深夜,走出写字楼时发现下了小雨。她站在屋檐下翻伞,手机忽然响了,是周明宇。
刚路过你们公司楼下,看到灯还亮着,你还在加班
嗯,刚出来。林溪抬头看了看雨幕,有点下雨。
我在停车场,你下来吧,送你回家。
林溪愣了愣,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麻烦,正好顺路。
车里很干净,放着淡淡的雪松味香薰。周明宇递给她一条干净的毛巾,擦擦头发,别感冒了。
他没问她为什么加班,只是打开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安全带系好了吗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林溪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
太久没人这样细致地照顾过她了,久到她差点忘了,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是这样的。
那天之后,他们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周明宇会带她去吃藏在巷子里的老字号馄饨。
会陪她去逛她喜欢的旧书店,会在她来例假时,提前在她办公桌抽屉里放好暖宝宝和红糖姜茶。
他从不说什么甜言蜜语,却把所有的温柔都藏在细节里。
认识半年后,周明宇在一个傍晚约她去江边散步。
夕阳把江面染成金红色,他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
林溪,我知道你心里可能有放不下的人,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不敢说永远,但我会努力对你好。
林溪看着他眼里的真诚,忽然想起陈默。想起他别扭的关心,想起他说分手时冰冷的眼神,想起那些在等待中耗尽的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的感情进展得很顺利,没有轰轰烈烈,却像温水煮茶,慢慢透出清甜的香气。
周明宇带她见了他的父母,他妈妈拉着她的手说明宇这孩子不爱说话,但心细,你们在一起我们放心;
林溪也把周明宇介绍给了朋友,大家都说周明宇一看就是会疼人的。
订婚那天,周明宇给她戴戒指时,手有点抖,我有点紧张。
林溪笑了,我也是。
他把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以后有我呢。
订婚后的某个晚上,林溪坐在飘窗上叠请柬,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在红色的卡片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周明宇在客厅里给她泡蜂蜜水,玻璃碰撞的轻响混着电视里的新闻声,温柔得像层棉花。
她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指尖划过请柬上自己的名字。心里有个微小的声音在响:想再见陈默一面。
不是为了复合,也不是为了质问,就想好好说声再见。像小时候玩完游戏要回家,总要跟伙伴说句明天见,哪怕知道再也不会一起玩了。
这个念头像颗种子,在心里发了芽。第二天跟闺蜜逛街时,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说了出来,我……想再见陈默一面。
闺蜜愣了愣,现在你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我知道。
林溪搅着杯子里的奶茶,就想跟他说句恭喜,或者……就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怕闺蜜担心,又补了句,你别多想,我就是想彻底了断。
闺蜜叹了口气,我帮你问问吧,成不成也不知道呢。不成你可别怪我哈。
放心吧,我不会的。
李哲是他们的共同好友,大学时总跟陈默一起打球。
林溪点点头,别说是我特意要见,就说……就说偶然听说他回来了,问他有空没。
消息发出去后,林溪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她每天都要翻好几遍手机,生怕错过李哲的消息。
周明宇看出她有点心不在焉,问她是不是累了,请柬我来叠吧,你去歇会儿。
没事。林溪摇摇头,把手机塞回口袋,就是有点紧张。
周明宇笑了,我也紧张,怕到时候说错话。
他握住她的手,不过想到以后每天醒来看见你,就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林溪的心像被温水泡过,软乎乎的。可转身看到手机时,那点期待又会悄悄冒出来。
这样等了半个月李哲哲那边始终没有消息。
闺蜜发来消息,李哲说陈默最近挺忙的,没说见还是不见。
林溪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如果陈默想见她,不会让她等这么久;如果他不想见,任何理由都只是借口。
她当初跟朋友说想见面,或许潜意识里还盼着点什么,盼着他能像以前那样别扭地找个台阶,盼着他哪怕有一丝不舍。
可现在,没有回复就是最好的回复。
她给闺蜜回了条消息:不用等了,不见也好。
放下手机,她走到客厅,周明宇正在给她熨婚纱,蒸汽在暖黄的灯光里慢慢散开。他回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林溪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就是觉得,能嫁给你,真好。
周明宇手里的熨斗顿了顿,反手摸摸她的头发,傻丫头,该说谢谢的是我。
婚纱的蕾丝蹭着脸颊,软得像云。林溪闭上眼睛,心里那点最后残存的、关于陈默的影子,终于被月光和暖灯彻底融化了。
有些告别,不必说出口。就像有些故事,注定要翻篇。
他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只请了亲近的朋友和家人。
林溪穿着婚纱站在镜子前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新婚快乐。
她握着手机,站了很久。周明宇走进来,轻轻帮她理了理头纱,怎么了
没什么。林溪把手机塞进口袋,对着镜子笑了笑,准备好了。
婚后的日子像杯温水,平淡却舒服。周明宇会在周末陪她逛菜市场,会在她生病时笨手笨脚地熬粥,会在睡前给她读她没看完的小说。
结婚第二年春天,他们的女儿出生了,小名叫念念,粉雕玉琢的,笑起来眼睛像弯弯的月牙。
女儿半岁时,林溪正在给她换尿布,微信忽然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片黑色,验证消息很长:林溪,我是陈默。我知道我很混蛋,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这两年我想了很多,才明白你对我有多好。我……能见你一面吗就一面。
林溪的手指停在屏幕上,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手背上,暖融融的。
她想起分手那天自己说的话——分开了就做不了朋友了。原来那时的自己,比想象中更清醒。
她没有通过申请,也没有回复。
过了两天,那个黑色头像又发来一条验证消息,语气带着点哀求:我就在你家附近的咖啡馆,我知道你结婚了,有孩子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林溪看着那条消息,忽然笑了。她想起陈默第一次跟她表白时,也是在咖啡馆,紧张得手心冒汗,却非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着咖啡杯。
想起他第一次跟她闹分手,也是在那家咖啡馆,别扭地说我妈觉得我们不适。
其实是他觉得她不是,他心目中的最佳伴侣。
可故事早就结束了啊。
她点开那个申请,按下了拒绝,然后拉黑了那个号码。
日子一天天过去,念念会走路了,会奶声奶气地喊妈妈了。
林溪看着女儿跌跌撞撞扑进自己怀里的样子,心里总是暖暖的。
周明宇抱着女儿举过头顶时,念念咯咯的笑声能填满整个屋子。
结婚第三年,他们的儿子出生了,小名叫安安,跟姐姐一样,是个爱笑的孩子。
林溪成了两个孩子的妈妈,每天围着奶粉、尿布、辅食转,虽然忙碌,却觉得踏实又幸福。
周明宇总会在下班回家后第一时间接过她手里的活儿,你歇会儿,我来,然后笨拙地给儿子换尿布,或者陪女儿搭积木。
周末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一家四口会去家附近的公园散步。
念念骑着小自行车在前面跑,周明宇推着婴儿车,林溪挽着他的胳膊,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落在地上的影子都是暖的。
那天他们刚走到公园的喷泉旁,念念忽然指着不远处喊:妈妈,气球!
林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手里拿着几个气球,正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那人正是陈默
他好像瘦了些,头发剪短了,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
看到林溪看过来,他愣了愣,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
周明宇注意到了,轻轻碰了碰林溪的胳膊,认识
林溪摇摇头,不认识。
她弯腰抱起跑过来的念念,念念,我们去那边看鸽子好不好
好!念念搂着她的脖子,兴奋地拍手。
周明宇推起婴儿车,跟在她身边,怎么了
没什么。林溪笑了笑,抬头看了看他,就是觉得今天天气真好。
他们没再回头,陈默的身影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林溪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带着悔恨,带着不甘,却再也无法在她心里掀起任何波澜。
她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雨里说算了吧的少年,想起那个在咖啡馆里别扭表白的少年。
想起那个在她拉黑后反复申请好友的少年。那些曾经让她辗转反侧的人,那些让她痛哭流涕的事,终究还是被时光轻轻放下了。
林溪看着不远处逗鸽子的女儿,看着低头逗儿子笑的丈夫,忽然想起订婚时那段没有下文的等待。
原来命运早就用最温柔的方式告诉她:往前走,别回头。
那些没说出口的再见,那些没赴的约,都是为了让她更坚定地走向眼前的幸福。
陈默的身影还在原地,像幅被时光遗忘的画。
林溪挽紧周明宇的胳膊,我们去那边坐会儿吧,念念好像累了。
好。周明宇推着婴儿车,脚步稳稳的。
风吹过树梢,带着青草的香气。林溪低头对怀里的安安笑了笑,阳光落在她脸上,温暖得恰到好处。
走到鸽子广场,周明宇买了包鸽食递给念念,慢点撒,别吓着它们。
他又从包里拿出水壶,拧开盖子递给林溪,喝点水。
林溪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流下去,暖到了心底。
她看着不远处逗鸽子的女儿,看着低头逗儿子笑的丈夫,忽然觉得,人生就是这样。
有些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有些告别看似仓促,却在冥冥中为你推开了另一扇门。
陈默大概永远不会明白,他那些迟来的醒悟,那些后知后觉的珍惜,在时光的洪流里,早已变得毫无意义。
就像秋天的梧桐叶,落了就是落了,再也等不到春天的枝头。
而她,早已在没有他的世界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春天。
阳光正好,岁月安稳,身边有爱人,怀里有孩子,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