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被好心人送去了医院。
身上很多伤,脸也基本毁了容。
我没能救下儿子,身体好后,我与好心人道了谢,写了欠条。
随后带着儿子回了老家。
我在公墓给儿子立了一个衣冠冢,而后重新住进了奶奶留给我的房子。
湘西的一个偏远小镇。
虽然右手变得畸形,但好在,通过训练,我终于又能握起了画笔。
有人欣赏我的画买下,于是我有了我的启动资金。
前半年,为了赚钱,我什么都干：工地上的小工、超市收银、餐厅兼职。
晚上还会写点小稿件,练习画画。
离家太久,这座小镇已经没有我认识的人了,所以没有人知道,那个每天在工地上灰头土脸的。
曾经是一幅画作就能拍出天价的天才画家唐铭辰。
我也不在乎这些虚名,用自己的方式淡泊着生活。
好在半年后,我的其中一篇稿件赚了些钱,生活终于步入了正轨。
我拿着那笔钱,亲自上阵,将房子进行了翻新改造。
整整三个月,这座小镇的第一家书店开业了。
做好了门可罗雀的准备,没想到生意却出奇的好。
我惊讶地发现,这小镇上的人们其实都很爱读书。
于是我也把自己读书心得,每个月的推荐书抖印成册子放在门口,供人取阅。
日子就这样慢悠悠地过着,这期间,我在新闻里得知了赵清羽被沈安安亲手送进了监狱。
沈安安在媒体前忏悔对我做的一切,几乎自毁的做法,将我们的事送上热搜好一阵子。
有好事者更是开始打探我的行踪。
不过还好,湘西边陲的小镇很慢,离城市很远,像一座覆着上个世纪仿制黑丝绒的礼堂。
寂静、陈旧。
那些喧嚣传不到这里。
在一个雨夜,我出门丢垃圾,却在垃圾桶旁边见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婴儿。
他在襁褓里,小脸冻得青紫,像一只病弱的幼猫。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死在我面前的儿子,心下不忍,当即抱起他送去了医院。
再后来,我收养了他,来书店的人都会来逗逗他,如果是街坊,更是常常带些好吃的来看他。
我叫他阳阳,希望他一生阳光相随。
儿子的过世是我一生的潮湿,而阳阳的到来则为我的生命注入了一抹阳光。
我仍在坚持画画,终于画出了一幅满意的作品。
可就在我得知获奖消息的那天,书店来了一名我此生都不想再见的人。
沈安安来的时候,正值深冬。
这位于十万大山中间的小镇很冷,今年下了很大的雪。
她执拗地穿着我们初见的那件裙子,站在雪中瑟瑟发抖,裸露在外的皮肤冻得通红。
我没理会。
她哭着求我：
铭辰,我知道我错了......还好,还好你没有死,我还没有签字,我们还没有离婚,我还可以弥补你。
不知是紧张还是寒冷,她的声音抖得厉害。
又或许是,我脸上的疤痕吓人,吓到了她。
然后呢
我声音冰冷,尽量克制着不吓到店里为我庆贺的街坊。
我的脸可以恢复如初,我的身体可以没有坑坑洼洼,我的手没有坏,又或者......儿子能回来
说完,我就要往店里走,但她抓住了我的手。
看见我蜷曲的右手时,眼神一颤：对不起。
我默默抽回手,没说话。
她却红了眼,唐铭辰,能不能借根烟
最后一根烟,陪我,好不好
几乎哀求的语气。
我看也没看她：
不能。
闻言,她脸色惨然,苦笑一声,递给我一份文件。
我签了,离婚协议。
还有你应得的那份家产。
说完,便转身离去,那是我认识她以来,她最潇洒,又最苦的一个背影。
再没回头。
这时,店里传来一阵惊呼,邻居家小孩跑出来,对我大喊：
唐叔叔快来！阳阳拉臭臭了！
我微笑,我还有新的人生。
后来,听说赵清羽出来了。
出来的第一天,沈安安借口给他接风洗尘,把他和炸弹封在了棺材里。
人死后。
她被抓了,警察说她想见我。
但我的阳阳长大了,他跟我说,他不想见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