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二十七年,雪覆长安。
紫宸殿的鸱吻在铅灰色天幕下泛着冷光,殿内龙涎香混着血腥气,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昭阳公主攥着染血的和亲诏书,指节泛白如冰。
明黄卷轴上和亲北漠四个字,像四把淬毒的匕首,扎得她心口淌血。
皇姐,北漠铁骑已踏破雁门关,你若肯嫁,至少能保长安百姓三个月太平。新帝的声音隔着十二重珠帘传来,少年天子的怯懦藏在故作强硬的语气里,这是父皇遗诏。
遗诏昭阳猛地攥紧拳头,金线绣成的凤凰在掌心挣出几道血痕。三天前父皇还拉着她的手,在御花园的暖阁里说,要为他的掌上明珠寻个江南才子,春日里同乘乌篷船,夏日里共赏并蒂莲。
如今,她却成了北漠蛮夷的祭品。
我不嫁。她的声音撞在金砖地上,碎成冰碴。
珠帘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新帝带着哭腔嘶吼: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北漠人屠城吗皇姐!你看看城外——
昭阳猛地转身,撞开拦路的侍卫。猩红嫁衣拖过白玉阶,在雪地里拖出蜿蜒的血河,像极了雁门关外战死的将士们淌的血。
北漠王庭的迎亲队伍已在朱雀门外候着,玄色大旗上的苍狼图腾正对着皇城龇牙咧嘴。为首的高头大马空着,那是留给她的位置。
昭阳仰头灌下整壶烈酒,酒液顺着下颌线淌进衣襟,烫得像火。三年前的上元夜,也是这样的烈酒,耶律洪在长安西市的酒肆里,笨拙地为她温了三盏。
告诉耶律洪,想要大晟公主她将空酒壶砸向城门,碎裂声惊飞了檐角寒鸦,来黄泉路上取!
纵身跃出城墙的刹那,她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护城河冰面碎裂,像极了三年前那个上元夜,被她失手打碎的琉璃盏。那年耶律洪还不是北漠战神,只是个混在长安市井的质子,蹲在地上帮她一片一片捡琉璃碎片,指尖被割破也浑然不觉。
公主可知,碎了的东西,再拼起来也有裂痕。少年的声音带着异域口音,却比长安的春风还要软。
昭阳闭上眼,任由凛冽的风灌进喉咙。她想告诉他,有些东西碎了,就该让它彻底碎掉。
北漠王庭,庆功宴正酣。
耶律洪将盛满马奶酒的银碗重重掼在案上,玄色锦袍上的金线在篝火下跳跃,映得他眼底猩红。帐外雪落无声,却盖不住他耳边的鸣响——那是雁门关战役里,流矢擦过耳畔留下的后遗症。
帐外忽然传来骚动,亲兵拖着个浑身是雪的探子闯进来,膝盖砸在毡毯上的闷响,惊得悬挂的狼头标本晃了三晃。
殿下,长安来报——昭阳公主……跳城了。
满帐寂静,只有火堆噼啪作响。耶律洪捏碎了银碗,碎片嵌进掌心,血珠滴在狼皮地毯上,洇出深色的花。他想起临行前那个雪夜,在城墙下看见的那抹猩红,像朵开到极致的曼殊沙华。
那时他想,等攻破长安,定要为她种满漠北的格桑花。
备马。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去长安。
副将急得叩首,甲胄碰撞声乱成一团:殿下三思!大晟虽败,城防尚在,您孤身前往……
备马!耶律洪猛地拍案,案上的酒壶滚落在地,马奶酒在毡毯上积成小小的湖泊,否则军法处置!
马蹄踏碎边关冷月,耶律洪攥着半枚玉佩狂奔。那是三年前上元节,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来的暖玉,上面刻着半朵海棠。昭阳当时笑得眉眼弯弯,将自己的半枚塞给他:这是父皇赐的,凑成一对才好看。
如今半枚在他怀中发烫,另一半却不知沉在哪片冰湖。
长安护城河的冰已被凿开,十几个亲兵赤着胳膊在寒水里打捞。捞上来的只有几件染血的嫁衣碎片,还有一支断了流苏的金步摇——那是他去年托商队带给她的生辰礼。
耶律洪跪在冰窟边三天三夜,指尖冻得青紫,直到副将强行将他拖走时,他还在喃喃自语:她怕水,小时候掉过荷花池,怎么会跳河……
那年她在御花园的荷花池里扑腾,像只落水的小凤凰。他跳下去救她,被她死死揪住衣领,两人在水里泡了半个时辰。后来她发了三天高烧,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瞪着他:北漠蛮子,谁要你多管闲事!
归营后,他把自己关在中军大帐,对着那半枚玉佩枯坐。帐外雪落了又停,停了又落,亲兵换了三波值守,都不敢掀帘。
忽闻帐外吵嚷,夹杂着女子的怒骂声。耶律洪猛地掀帘,见亲兵正押着个穿粗布棉袄的少女,那少女踢翻了炭盆,火星子溅在亲兵的手背上。
殿下,这丫头在营外鬼鬼祟祟,还揣着这个。亲兵呈上支金步摇,流苏上嵌着的红宝石,正是昭阳最爱的鸽血红。
少女猛地抬头,露出双倔强的杏眼,睫毛上还挂着雪粒:放开我!那是我捡的!
耶律洪心头巨震,上前捏住她的下巴。少女疼得蹙眉,右眉梢那颗小小的痣,在火光下若隐隐现——这神情竟和当年在御花园,被他捉到时一模一样。他喉结滚动:你叫什么名字
阿念。
哪里人
忘……忘了。少女眼神闪烁,避开他的注视,耳根却悄悄红了。
当晚,阿念被分到洗衣营。她蹲在河边搓马毯时,望着水面倒影发呆——这张脸是用一种西域秘药改的,颧骨高了些,眼角垂了些,虽不及从前明艳,却也清秀。只有那双眼睛,还藏着昭阳的影子。
她跳城那日,被暗卫拼死救起,藏在城郊破庙。暗卫断气前塞给她半张地图,说母后的旧部在漠北等着她复仇。听闻耶律洪在护城河疯了似的打捞,她咬碎了牙——这个毁了她家国的男人,凭什么假惺惺地难过
新来的,动作快点!管事嬷嬷的鞭子抽在旁边石头上,惊得阿念一哆嗦。冰水里的马毯重得像铁块,冻得她指尖发麻,几乎握不住木槌。
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却没注意到不远处,耶律洪正站在帐门口望着她。他看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她冻得搓手跺脚,鼻尖冻得通红,才转身对亲兵说:给洗衣营送两车炭火。再传我的令,以后马毯用温水洗。
亲兵愣了愣:殿下,军营里哪来那么多热水……
那就烧。耶律洪的声音裹着风雪,烧到够为止。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念渐渐摸清了北漠军营的规矩。她故意笨手笨脚,打坏了七八个陶罐,被嬷嬷骂作丧门星,却总能在最狼狈的时候,遇到巡查的耶律洪。
他从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被责罚,眼神复杂得像深潭。有次她被冻晕在雪地里,醒来时却躺在暖帐里,身上盖着他那件绣着苍狼的披风。貂毛领蹭着脸颊,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气。
醒了耶律洪坐在榻边磨剑,火光在他侧脸投下深刻的轮廓,本王的披风,不是谁都能盖的。
阿念慌忙爬起来要走,却被他拽住手腕。他的掌心滚烫,烫得她像被烙铁烫过:你的手,怎么有这么多冻疮
她猛地抽回手,藏在身后:奴婢命贱,不值殿下关心。
他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说不清的疲惫:你和她真像,连倔强的样子都一样。
阿念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装傻:殿下说的是谁
一个故人。他望着帐外飞雪,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总爱穿红色,说像长安的石榴花。可我最后见她时,她的红嫁衣上,全是血。
帐内死寂,只有炭火烧裂的轻响。阿念攥紧了衣角,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她何尝不知,那日城墙上的一箭,是他亲手射的。那支雕翎箭擦着她的肩胛骨飞过,虽避开了要害,却也让她摔得更重。
殿下若是想故人了,该去长安坟前看看。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淡,在这里对着奴婢发呆,没用。
耶律洪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如鹰:你怎么知道她葬在长安
阿念心头一紧,慌忙低下头:听……听老兵说的。他们说,公主的尸身找不到,只能立个衣冠冢。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阿念以为他要发作,却听见他说:明日起,你不用去洗衣营了。
她惊得抬头,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去本王帐中伺候笔墨。
进了主帅大帐,阿念才知道耶律洪有多荒唐。他不让她做别的,只让她每天坐在窗边,看他处理军务。案上堆着高高的羊皮卷宗,他却常常对着地图发愣,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他会突然停下笔,问她:你说,长安的桃花该开了吧
她咬着唇不说话,他也不逼,只是自己喃喃自语:昭阳最喜欢桃花,说比宫里的牡丹有灵气。有年春天,她爬树摘桃花,摔下来崴了脚,却还攥着花枝傻笑。
阿念的指尖微微发颤——她怎么会忘那天他背着她从御花园走回寝殿,一路走得很慢,他的背很宽,隔着锦衣都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有次他喝醉了,攥着那半枚玉佩,把脸埋在她颈窝。温热的呼吸洒在皮肤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念念,别离开我……
阿念浑身僵硬,指甲掐进掌心——这个名字,是他从前给她取的昵称。那年她生辰,他送了只雪白的小兔子,说:就叫念念吧,念念不忘的念。
他果然还是认出来了。
她猛地推开他,后退三步:殿下认错人了!奴婢叫阿念,不是什么昭阳!
他却笑了,笑得眼眶发红,伸手抚上她的左肩:你的左肩有颗朱砂痣,像海棠花。那年在御花园,你说这是父皇赐的印记,永远不会消失。
阿念如遭雷击,下意识捂住左肩。那是她最隐秘的地方,除了贴身宫女,只有他知道。那个夏夜,他在太液池边为她捉萤火虫,她穿着单薄的寝衣,被他不小心窥见。
为什么要骗我他一步步逼近,声音里带着血丝,恨我毁了大晟恨我杀了你父皇
她猛地抬头,泪水终于决堤:难道不该恨吗!
你可知我为何要打长安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你父皇当年为了皇位,毒死了我母妃!我质子三年,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报仇!
阿念愣住了,父皇在她心中一直是慈爱的形象,会为她描眉,会为她剥荔枝,怎么会……
你撒谎!她挣扎着要甩开他,我父皇不是那样的人!
撒谎他从怀中掏出一封泛黄的信,上面盖着大晟国玺,边角已经磨损,你自己看!这是你父皇亲笔写的毒计,被我母妃的侍女藏了二十年!
阿念颤抖着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写着最恶毒的计划。他说要在母妃的汤药里加慢性毒药,说北漠王后一死,北漠必乱。信纸的末尾,还有一行小字:待除了北漠这个心腹大患,再废黜太子,立幼子为储。
她踉跄后退,撞翻了案几,笔墨纸砚散落一地,像极了她支离破碎的人生。原来父皇对她的宠爱,都是假的。原来她的太子哥哥,不是病死的。
现在,你还恨我吗耶律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猛地转身,泪水模糊了视线:那我呢你毁了我的家,杀了我的亲人,凭什么还要我留在你身边
因为我爱你。他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像要将她揉进骨血,从三年前见你的第一眼起,就爱了。
阿念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她想起上元节的花灯,他举着兔子灯在人群里找她;想起他笨拙地为她编花环,被花刺扎得嗷嗷叫;想起他说要带她去看北漠的草原,说那里的星星比长安的亮……那些甜蜜的过往,如今都变成了刺。
爱她冷笑,推开他的瞬间抽出他腰间的匕首,抵在自己心口,你的爱,就是让我做亡国公主,让我亲眼看着亲人惨死
耶律洪瞳孔骤缩,伸手想夺匕首,却被她厉声喝止:别过来!
念念,把刀放下……他声音发颤,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脆弱,我可以补偿你,我可以把北漠给你,我可以……
我只要大晟回来。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你做得到吗
他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阿念笑了,笑得眼泪直流:做不到,就别再说爱我。
匕首划破衣襟的刹那,她看见他眼中的世界轰然崩塌。
再次醒来,阿念发现自己躺在移动的马车里。手腕被松松地绑着,缠着柔软的丝绸。耶律洪坐在对面,眼下有浓重的青黑,正在用布条包扎掌心的伤口——那是被她用匕首划伤的。
我们去哪她声音沙哑。
去漠北草原。他望着窗外,那里没有战争,没有仇恨,只有牛羊和蓝天白云。
阿念闭上眼,不再说话。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这个男人疯了,为了留住她,不惜囚禁她。马车颠簸着前行,她能感觉到车轮碾过冻土的震动,像她那颗不安的心。
马车走了三个月,穿过戈壁,越过雪山,终于来到一片辽阔的草原。耶律洪为她建了座帐篷,像长安的宫殿一样华丽,挂着她喜欢的鲛绡帐,燃着她惯用的龙涎香,却没有宫墙的束缚。
他每天陪她看日出日落,给她讲北漠的传说。说草原上的狼是最忠贞的动物,一生只认一个伴侣;说雪山深处有雪莲,能治百病;说牧民们的歌声能传到天上。
他笨拙地学着做她爱吃的江南点心,把桂花糕蒸得像石头,把莲子羹熬得发苦,却每次都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尝尝
他再也不提长安,不提战争,只字不提那个死去的昭阳公主。
阿念渐渐放下了戒备,甚至会在他讲笑话时,嘴角微微上扬。那天他说北漠的雄鹰被牧民抓住后,会绝食抗议,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愣了愣,随即像个孩子似的欢呼起来,跑出去捉了只最漂亮的雄鹰,放飞前在它脚上系了条红绸带。
像你的嫁衣。他笑着说。
直到那天,她在他的行囊里,发现了一件叠得整齐的红嫁衣。那是她跳城时穿的那件,上面的血迹已被洗去,破洞处用金线仔细绣补过,像极了当年他帮她拼的琉璃盏。
你……她转身时撞进他怀里。
等草原开满格桑花,我就娶你。他抱着她,声音温柔得像春风,用大晟的礼仪,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我已经让人去江南采买了,你喜欢的苏绣,你爱吃的桂花糖,一样都不会少。
阿念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打湿了他的衣襟。原来他什么都记得,记得她喜欢苏绣,记得她爱吃桂花糖,记得她梦想中的婚礼。
婚礼那天,草原上铺满了红色的格桑花。阿念穿着那件补好的嫁衣,站在敖包前,看着向她走来的耶律洪。他脱下了象征战神的铠甲,换上了大晟的锦袍,腰间挂着那半枚海棠玉佩,头发用红色的发带束着。
念念,他握住她的手,将另一半玉佩放在她掌心,从今往后,你是我的妻,不是什么亡国公主,只是阿念。
两半玉佩合在一起,严丝合缝,暖玉的温度顺着掌心蔓延,熨帖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寒凉。
司仪是位白发苍苍的老牧民,用生涩的汉话念着祝词。风里飘来格桑花的香气,远处传来牧民们的歌声,一切都美好得像场梦。
就在司仪准备诵经时,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烟尘滚滚,惊得草原上的牛羊四散奔逃。亲兵神色慌张地跑来,甲胄上还沾着血:殿下,大晟残余势力联合周边小国,打进王庭了!
耶律洪脸色骤变,下意识将阿念护在身后。他的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指节泛白。
阿念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什么。昨夜他出去了很久,帐外传来低低的议论声,她当时并未在意。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她轻声问。
他回头看她,眼神复杂,像藏着千言万语:我不会让你有事。
如果我要你回去救北漠呢她望着他的眼睛,那里有她熟悉的温柔,也有她看不懂的挣扎,那里有你的子民,你的根基。
我只要你。他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疼,其他的都不重要。
阿念笑了,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带着格桑花的甜香。
傻瓜,北漠没了,我们去哪看草原
她转身取下他腰间的佩剑,塞进他手里。剑柄还带着他的体温,沉甸甸的。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耶律洪愣住了,眼眶瞬间红了,像草原上将要落山的太阳:你……
快去!她推了他一把,笑着挥手,眼角却有泪滑落,记得回来娶我。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她刻进骨子里。翻身上马的瞬间,他忽然回头:等我!
好。
他带着亲兵疾驰而去,玄色的披风在风中展开,像一只展翅的雄鹰。阿念站在敖包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天际,手里紧紧攥着那对合二为一的玉佩。
她抬手抚上心口,那里藏着半枚玉佩,和一个秘密——她早就知道,那些残余势力是她母后的旧部,也早就知道,这场战争是冲着耶律洪来的。暗卫临死前交给她的血书上,母后的字迹力透纸背:杀耶律洪,复大晟。
可她怎么下得了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阿念转身,看见个穿着大晟服饰的老者,手里握着剑。那是母后的老臣,当年负责教她读书的太傅。
公主,老臣终于找到您了。老者眼中含泪,花白的胡须颤抖着,请随老臣回去,主持复国大业!耶律洪已中我军埋伏,此乃天赐良机!
阿念摇头,声音轻得像风:大晟已经没了,就算复国,也回不到从前了。
可耶律洪是我们的仇人!老者激动地说,剑尖指着她脚下的格桑花,您忘了先帝的仇了吗忘了雁门关战死的将士了吗
他不是仇人。阿念望着远方,那里是耶律洪离去的方向,他是我要等的人。
老者长叹一声,声音里满是失望:公主被这蛮夷迷了心窍!先帝若在天有灵,定会痛心疾首!
太傅可知,父皇当年为了皇位,毒死了耶律洪的母妃阿念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块石头投入老者的心湖,可知太子哥哥并非病死,而是被父皇……
老者踉跄后退,满脸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信在这里。阿念从袖中掏出那封泛黄的信,太傅自己看吧。
老者颤抖着接过信,看完后老泪纵横,瘫坐在地上,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冤冤相报何时了阿念蹲下身,看着他,太傅,放过他,也放过我们吧。
老者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公主,忽然老泪纵横:老臣……老臣明白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阿念心头一紧,以为是耶律洪回来了,却见是几个穿着大晟军服的士兵,神色慌张地跑来。
太傅!不好了!耶律洪突围了,正在向这边赶来!
老者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快!保护公主离开!
阿念却站在原地不动,她知道,耶律洪是回来找她的。
士兵们想强行带走她,阿念却挣脱了他们的手:我不走。
就在这时,耶律洪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他浑身是血,玄色的锦袍被染成了暗红色,却依旧挺拔如松。他看到阿念,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策马狂奔而来。
念念!
阿念笑着朝他挥手,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
老者看着这一幕,忽然长叹一声,对士兵们说:撤吧。
太傅
撤!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释然,天命如此,强求不得。
士兵们虽然不解,但还是服从了命令,跟着老者离开了。
耶律洪跳下马,将阿念紧紧拥入怀中,浑身都在颤抖:吓死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念埋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说过要娶你,怎么会食言他捧起她的脸,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吻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北漠没事了,那些人已经被击退。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
夕阳下,两人相拥在格桑花海中。阿念忽然想起那日在长安城墙,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会在敌国的草原上,找到新的归宿。
耶律洪,她抬头看他,晚霞染红了她的脸颊,我们以后,再也不打仗了好不好
好。他握紧她的手,指腹摩挲着那对玉佩,从今往后,北漠和大晟,永远和平。我会派人重建长安,让那里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风吹过草原,带来格桑花的香气。远处传来牧民的歌声,悠扬而欢快。阿念靠在耶律洪怀里,看着天边的晚霞,忽然觉得,那些伤痛和仇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她终于明白,有些爱,能跨越家国仇恨,能抚平岁月伤痕,能让两个破碎的灵魂,重新拼凑出完整的人生。
就像那半枚海棠玉佩,分开时是无尽的思念,合在一起,才是永恒的圆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