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人殓妆的手艺在滇南出了名。
直到那晚在荒冢点引魂灯时,遇见飘在雾里的阿迪。
他浑身湿透,脖颈缠着水草,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
不是淹死的。
我盯着他手腕消失的银铃铛,那是我们定情信物。
循着铃铛线索摸到水库,却撞见村长领着村民抬棺夜祭。
棺盖缝隙里,赫然露出半截绣着符咒的衣袖。
百具无名尸沉在湖底,每具心口都钉着桃木橛子。
阿迪的魂魄在月光下越来越淡:快走,他们来了——
身后传来唢呐诡异的变调,百棺哭坟。
1.
引魂灯昏黄的光晕在浓得化不开的夜雾里,只能勉强撕开身前几步的黑暗。
灯焰被湿冷的山风一舔,猛地往下一缩,又顽强地窜起来,在我手背上投下摇曳不安的阴影。
灯油是特制的,混了朱砂和沉水香,据说能辟邪,也能让那些刚上路不久、容易迷瞪的魂灵看清方向。
脚下的山路被经年累月的枯叶和湿滑的苔藓覆盖,踩上去软塌塌的,没有半点声响。
四周静得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还有山风掠过远处林梢时,那呜呜咽咽、如同鬼哭的低鸣。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腐烂植被的沤气,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属于坟茔特有的阴冷气息。
我提着灯,走得极稳。这条路太熟了,闭着眼都能摸到今晚的主顾——村西头新添的那座孤坟。
人刚走没两天,是个外地来的采药人,失足摔死的。
家里人请不起像样的道士,又怕亡魂不安,辗转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求到我头上,只求点一盏灯,引个路,让那客死异乡的可怜人,魂儿别在咱们这穷山恶水里迷了路。
前面就是那片乱葬岗子,本地人叫野人坡。老辈人传说这里以前是古战场,地下埋着数不清的无名骨殖。
几十年前闹饥荒,饿死、病死的也大多草席一卷就埋在了这里,层层叠叠,年深日久,成了远近闻名、连大白天都少有人敢靠近的阴森地界。
新坟就扎在乱葬岗边缘,孤零零的,连块像样的碑都没有,只插了根削尖的木头桩子。
快到了。我紧了紧提灯的手柄,冰凉的铜管贴着掌心。
就在我准备绕过一丛长得格外茂密、如同鬼爪般张牙舞爪的荆棘丛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2.
灯焰噗地一跳。
前方几步开外,那片原本被浓雾填满的空白里,毫无征兆地,浮出了一个影子。
一个……人影。
影影绰绰,半透明,边缘模糊得像是随时会溶化在雾气里。
他就那么突兀地悬在那里,脚下离地半尺,没有一丝重量。山风穿过他的身体,卷不起半片衣角。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冻结。
握着灯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干这行几年,不是没见过怪事,但这么清晰、这么近……还是头一遭。
灯的光晕,怯生生地、一点点地,爬上了那影子的轮廓。
湿透的、紧贴在身上的廉价格子衬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裤腿还在往下滴着看不见的水珠。
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往下淌着水。
脖颈上,缠绕着几缕深绿色的、湿漉漉的水草,像毒蛇般勒紧了他的皮肤。
轰隆——
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道无声的惊雷,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一股冰冷的麻意从尾椎骨瞬间窜遍全身,连头发丝都竖了起来。
阿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张脸,那张被水浸泡得肿胀发青、毫无生气的脸,我至死都不会认错!
3.
那分明就是阿迪!
那个半年前,村里人都说跟几个朋友去隔壁县打工,结果一去就杳无音讯的阿迪!
他爹妈哭干了眼泪,求神拜佛,最后也只当他死在了外头,连尸骨都没找回来!
可他现在……怎么会在这里以这种……这种样子
他浮在浓雾里,浑浊的、仿佛蒙着一层水翳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我。
那眼神空洞,死寂,却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悲切和绝望。
他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开开合合,像是在拼命地诉说着什么。
可周围死寂一片。没有声音。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山风穿过乱葬岗的呜咽,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嘴唇开合的速度越来越快,脸上显出极度的痛苦和焦灼,脖颈上缠绕的水草似乎也勒得更紧了些,勒得他虚幻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他抬起一只同样湿漉漉、半透明的手,指向一个方向——水库的方向。手臂挥动间,带起一阵阴冷的、带着浓重水腥气的风。
我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了他抬起的那只手腕上!
空空如也!
那里本该有一只小小的、做工粗糙却异常明亮的银铃铛!用红绳系着,是我亲手给他戴上的!
那是他十八岁生日时,我攒了三个月给人缝寿衣的钱,偷偷跑到镇上银匠铺打的。
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洗澡睡觉都不肯摘。他说,铃铛响,就是他在想我。
可现在,那只铃铛不见了!手腕上,只有一圈被红绳长久佩戴留下的、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勒痕。
一股寒气,比这乱葬岗的夜雾更刺骨,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不是意外!
阿迪的死,绝不是简单的失踪、意外溺水!
那只铃铛……它去哪儿了谁拿走了它
阿迪此刻这副模样,他想告诉我什么他为什么发不出声音又为什么指向水库
4.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思绪:他的声音,是不是也和那只铃铛一样,被什么东西……夺走了
就在这时,悬在雾中的阿迪,那双空洞悲切的眼睛,骤然睁大了!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警告!
他虚幻的身体猛地向后飘退,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稀薄透明,几乎要溶进浓雾里!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嘴唇无声地、剧烈地开合着,拼尽全力,仿佛用尽了所有残存的意念——
不是淹死的!
那口型,清晰地印在我的视网膜上,带着血淋淋的绝望。
下一秒,山风猛地卷过,雾气剧烈地翻滚涌动。阿迪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彻底消散在引魂灯昏黄的光晕边缘,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无声的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脑海里。
不是淹死的。
还有他手腕上,那圈空荡荡的、刺眼的勒痕。
引魂灯的光焰还在不安地跳跃着,映着我僵立在原地、毫无血色的脸。
乱葬岗的夜风,吹在身上,冷得彻骨。
5.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出了门。
一夜未眠,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全是阿迪那张被水泡得肿胀发青的脸,和他无声开合的嘴唇,还有那五个字——不是淹死的。
那圈空荡荡的手腕,更是像根刺,扎在心上。
我得去水库看看。必须去。
云溪水库是十几年前修的,为了蓄水灌溉下游的梯田。水面开阔,最深的地方据说有几十米,水色常年是那种看不透的墨绿,沉甸甸的,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翡翠。
尤其是靠山的那一面,崖壁陡峭,水下暗流多,村里老人常说那里水猴子多,轻易不让小孩靠近。
阿迪消失前,有人最后看见他,就是在这附近。当时传的说法是,他跟人约好去深水区摸鱼,结果再也没上来。
我沿着水库边坑洼不平的土路走着。清晨的水汽很重,湿漉漉地粘在皮肤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水腥混合着淤泥的味道。
水面平静得可怕,一丝波纹都没有,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死气沉沉。
目光像探针一样扫过岸边每一寸泥地,每一丛芦苇,不放过任何一点异常。
阿迪的铃铛……会在哪里是谁拿走了它拿走它的人,和不是淹死的阿迪,又有什么关系
就这么走走停停,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驱散了些许雾气,但水面的寒意似乎更重了。
我走到了水库最僻静的西岸,这里背靠着陡峭的山崖,岸边长满了半人高的芦苇和水烛草,人迹罕至。
就在我拨开一丛茂密的芦苇,目光扫过岸边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半露出来的大石头时,瞳孔猛地一缩!
6.
石头缝隙里,卡着一个东西!
银色的,小小的,在灰暗的泥石背景中,反射着微弱却异常刺眼的光!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我几乎是扑了过去,也顾不上泥泞,跪在湿冷的岸边,伸手就去够。
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小心翼翼地抠出来,放在掌心。
是一只小小的银铃铛!
上面沾满了黑色的淤泥,但铃铛表面那个我亲手刻上去的、歪歪扭扭的秋字,依旧清晰可辨!
系着它的红绳已经断裂,只剩下短短一截,被污泥染成了深褐色。
就是它!阿迪从不离身的那只!
铃铛怎么会在这里是被水流冲上岸的还是……被人遗弃在这里
我捏着这枚冰冷、沾满污泥的铃铛,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它仿佛带着阿迪最后的气息,无声地诉说着某种被强行掐断的真相。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类似金属摩擦的喀啦声,极其突兀地从铃铛内部传了出来!
我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把铃铛凑到眼前,屏住呼吸仔细听。
喀啦……喀啦……
声音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像是里面有什么极小的硬物在滚动、撞击着铃铛的内壁。
里面……有东西
7.
心念电转,我立刻在岸边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也顾不得脏,把铃铛在石头上用力磕了几下,想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污泥簌簌落下,但铃铛内部似乎被淤泥堵死了,声音还在里面,东西却倒不出。
我捏着铃铛,指腹用力搓掉表面的污泥,凑到铃铛口仔细看。铃铛内部似乎被一层黑乎乎的东西封住了。
不是泥,更像是……某种凝固的胶状物或者……干涸的血
这个念头让我头皮一阵发麻。我拔出随身带着、用来处理遗物的小镊子,尖端小心地探进铃铛口,轻轻刮擦。
一下,两下……
一小团黑褐色、粘稠板结的东西被镊子尖带了出来。
与此同时,随着这团堵塞物的清除,一个更小的、几乎微不可见的物件,从铃铛内部掉了出来,落在我的掌心。
那是一个……极小的、深绿色的塑料片不,更像是一个……电子元件的一角上面似乎还有极其细微的金属触点。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藏在阿迪的铃铛里谁放进去的
我捏着这枚小小的、冰冷的塑料片,还有那团黑褐色的可疑粘块,再看向手中同样冰冷的银铃铛,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往上爬。
阿迪的死,远比想象中复杂得多!这铃铛……这藏在铃铛里的东西……是线索还是……招来杀身之祸的根源
水库墨绿色的水面,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像一只巨大的、沉默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我。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上了发条,表面上依旧接活、殓妆、点灯,一切如常,脑子里那根弦却绷到了极限。
那枚藏在阿迪铃铛里的诡异小塑料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坐立难安。
8.
我把它小心地包好藏起,暗地里开始查。村里人都说阿迪是跟外乡的朋友走的,可具体是谁,没人说得清。
我装作不经意地打听,问遍了和阿迪家沾亲带故、甚至只是点头之交的人,得到的回答要么是含混不清的听说是几个外地人,要么就是讳莫如深地摇头岔开话题。
水,太深了。
那天傍晚,给邻村一个高寿喜丧的老爷子化完妆,婉拒了主家留饭,我揣着几个硬邦邦的冷馒头,顶着暮色匆匆往回赶。
心里装着事,脚步下意识地就偏向了水库的方向。不知怎的,总觉得那片墨绿色的深水底下,藏着我要的答案。
也许……再去发现铃铛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还有遗漏的线索
天很快就黑透了。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疏星冷冷地缀在墨蓝的天幕上。
水库像一块巨大的、吸收了所有光线的黑曜石,沉甸甸地卧在山坳里,散发出无声的压迫感。
靠近西岸,那片发现铃铛的芦苇荡,在夜色里黑黢黢一片,风一吹,发出哗啦啦的、如同鬼拍手般的声响。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摸过去,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就猛地停住了脚步。
不对!
有光!还有人声!
不是一两个人,是很多人!低沉、压抑的说话声,还有……一种奇怪的、沉闷的摩擦声,混杂在夜风里,从水库上游、靠近山崖拐角的那片隐蔽水域方向传来!
这么晚了,谁会在这鬼地方聚集
心脏骤然提起,我立刻矮下身,借着岸边茂密芦苇丛的掩护,像只狸猫一样,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潜行过去。
越靠近,声音越清晰。那沉闷的摩擦声,分明是重物在泥地上拖行的声音!还有压抑的喘息和低低的号子声!
8.
一、二……起!
轻点!别磕着!
我拨开最后一丛芦苇,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就在前方几十米外,水库边一片被山崖阴影笼罩的、相对平坦的泥滩上,赫然聚集着几十个村民!
大部分是青壮年男人,也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他们分成几拨,正吃力地抬着……抬着东西!
不是鱼,不是货。
是棺材!
一口口黑漆漆、沉甸甸的薄皮棺材!在昏黄的手电光柱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粗陋,散发着新木的刺鼻气味,一看就是仓促打制的。
一口、两口、三口……我躲在芦苇丛后,数得心惊肉跳,足足有七八口!像一条诡异的、送葬的长蛇,静默地蜿蜒在黑暗的水岸边。
更让我头皮炸裂的是,抬棺的人里,我看到了几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村长的儿子!村会计!还有几个平时在村里颇有威望、经常在祠堂露面的族老!
他们沉着脸,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阴沉,指挥着众人将棺材往水边抬。
他们在干什么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往水库里沉棺材棺材里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沉在水库里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我:阿迪……难道也是这样被沉下去的那些失踪的人……
就在这时,靠近水边的一口棺材,因为抬棺的人脚下打滑,猛地歪斜了一下!
沉重的棺盖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竟然被震开了一条半指宽的缝隙!
昏黄的手电光,恰好有一束扫过那条缝隙!
9.
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钉了过去!
缝隙里,光线昏暗,但足以让我看清——里面露出来的,不是死者的脸,也不是寿衣!
而是一截衣袖!
一截藏蓝色的、粗布衣袖!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衣袖的袖口边缘,赫然用某种暗红色的线,歪歪扭扭地绣着一个图案!
一个我曾在老村长家神龛旁供着的一卷破旧经书上看到过的、极其相似的、扭曲诡异的符咒!
轰——!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浑身冰冷,四肢僵硬,连呼吸都忘了!
活祭!
这两个血淋淋的字眼,带着远古的野蛮和恐怖,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认知!
不是普通的沉尸!是活祭!用活人沉入水底,献祭给……这深不见底的水库还是……水里的什么东西
村长阴沉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时辰到了!落水!轻点!别惊扰了‘那位’!
沉重的落水声接连响起,噗通!噗通!像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一口口棺材被推入墨绿色的深水,溅起浑浊的水花,随即被无声的黑暗迅速吞噬,只留下一圈圈迅速扩散又消失的涟漪。
阿迪……他是不是也曾被装在这样的棺材里,绝望地沉入这冰冷的水底那只铃铛……是不是他在挣扎中掉落,或是……被行凶者遗弃
10.
极致的愤怒和恐惧如同冰火交织,烧灼着我的理智。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控制住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就在最后一具棺材即将被推入水中时,抬棺队伍里,一个站在外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似乎被这诡异压抑的气氛吓坏了,脚下一软,竟扑通一声跪倒在水边泥地里。
阿旺!作死啊!旁边一个汉子低声呵斥,伸手去拽他。
那叫阿旺的孩子惊恐地抬起头,手电光扫过他惨白的脸,他张着嘴,像是要喊什么,目光却无意中扫向了我藏身的芦苇丛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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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的刹那!
时间仿佛凝固了。
阿旺的瞳孔骤然放大,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他认出了我!
有……有……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声音,手指颤抖着指向我的方向!
什么人!村长猛地扭头,厉声喝道!所有的手电光柱,如同探照灯般,瞬间齐刷刷地扫了过来!
刺眼的光线穿透稀疏的芦苇杆,将我暴露无遗!
完了!
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11.
我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来时的芦苇荡深处没命地冲去!身后,是炸了锅般的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
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是李家的丫头!她看见了!
粗粝的芦苇叶如同锋利的刀片,刮过我的脸颊和手臂,火辣辣地疼。泥泞的地面吸着鞋子,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肺部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只凭着本能,朝着远离水库、远离那片吃人水域的方向狂奔!
身后,手电光柱疯狂地晃动,如同鬼魅的眼睛,死死咬在我的背影上。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野的呼喝声越来越近!他们熟悉地形,速度比我快!
站住!
抓住她!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侧后方撞来!我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扑倒在冰冷湿滑的泥地里!腥臭的泥水瞬间灌进了口鼻!
一只穿着胶鞋的大脚狠狠踩在了我的背上,力道大得几乎要踩断我的脊椎!
紧接着,几双粗糙有力的大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扭住了我的胳膊,反剪到身后!剧痛传来,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
妈的!跑得还挺快!一个喘着粗气的男人声音在头顶响起,是村长的儿子。
我被粗暴地从泥地里拖了起来,像拖一条死狗。几道刺眼的手电光毫不留情地打在我的脸上,晃得我睁不开眼。
透过模糊的泪光,我看到了围上来的几张脸——村长、会计、族老,还有几个村里的壮汉,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可怕的阴鸷和杀意。
12.
李敏秋村长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凑近,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深更半夜,跑到这鬼地方来做什么嗯
我……我……我剧烈地喘息着,喉咙里全是泥腥味,大脑飞速运转,却找不到任何合理的借口。
你看见了会计阴恻恻地接口,眼神像毒蛇一样在我脸上逡巡。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否认他们根本不会信!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咬着牙,声音嘶哑,我就是……就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走走走到这鬼地方村长的儿子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一把揪住我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拽,骗鬼呢!说!你都看到什么了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我被迫仰起头,对上他们那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凶光的眼睛。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我,但一股更强烈的、为阿迪复仇的火焰却在心底燃烧起来。
我看见了!我豁出去了,死死瞪着村长,我看见你们抬着棺材!我看见你们把活人沉进水里!你们这群杀人犯!阿迪是不是也是你们害死的!
闭嘴!一声暴喝!
啪!
一记凶狠的耳光重重地扇在我的脸上!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脸瞬间麻木,火辣辣地疼。嘴角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
不知死活的东西!村长脸色铁青,眼中杀机毕现,把她给我捆起来!嘴堵上!
立刻有人拿出准备好的粗麻绳,七手八脚地把我捆了个结实。一块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破布粗暴地塞进了我的嘴里,恶心得我一阵干呕。
怎么办会计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慌乱,她全看见了!还知道阿迪的事!
12.
村长阴沉着脸,目光扫过墨绿色的水面,又扫过我,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死物。他沉默了几秒,那几秒钟的寂静,比任何嘶吼都更让人绝望。
沉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起伏,像在决定宰杀一只牲畜,跟今晚的‘祭品’一起沉下去。正好,给‘那位’多添一份供奉。
沉下去像阿迪一样像那些棺材里的人一样成为冰冷水底的一具无名尸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绝望嘶鸣,身体却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动作快点!村长厉声吩咐,把她塞进那口空的备用棺里!手脚利索点!
立刻有人拖过来一口备用的薄皮棺材,散发着刺鼻的新木味和桐油味。棺盖被粗暴地掀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
我被像垃圾一样拖了过去,粗暴地抬起,就要往那象征着死亡和永恒的黑暗里塞去!
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全身!阿迪的脸,那无声开合的嘴唇,那空荡荡的手腕……在我眼前疯狂闪现!不!我不能死!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沉下去!
就在我的身体即将被投入棺材的刹那!
呜——呜——呜——
一阵极其诡异、极其凄厉、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唢呐声,毫无征兆地、如同鬼哭般,在死寂的夜空中骤然炸响!
13.
那声音尖利、扭曲、带着一种非人的绝望和怨毒,根本不是活人能吹出来的调子!仿佛有千百个枉死的冤魂在同时哭嚎!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无数声唢呐的悲鸣,从四面八方、从水库的深处、甚至从头顶的虚空之中,疯狂地汇聚、叠加、共鸣!
百棺哭坟!
这诡异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按住我的手猛地一松!抬着我的人也僵住了!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极致的惊骇和茫然,齐刷刷地望向那墨绿色的、深不见底的水面!
连村长那张阴沉的老脸,也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水面上,不知何时,竟漂浮起一层淡淡的、诡异的白雾。
雾气之中,影影绰绰,仿佛有无数模糊的影子在无声地晃动、挣扎!而那凄厉到极点的唢呐声,正是从那片诡异的白雾深处传来!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岸边。只剩下那百鬼夜哭般的唢呐声,在夜空中疯狂回荡,撕扯着每个人的神经!
就在这令人窒息、连空气都凝固的恐怖瞬间!
一道冰冷的气息,毫无征兆地贴上了我的后背!
那气息阴寒刺骨,带着浓重的水腥味。
我猛地回头!
阿迪!
14.
他那张被水泡得肿胀发青的脸,近在咫尺!比在乱葬岗那晚更加透明,更加稀薄,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在风里。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波动,像信号不良的影像。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焦灼到极点的光芒!
他虚幻的手,穿透了捆着我的麻绳,也穿透了我的身体,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寒。
他指向水库下游的方向,嘴唇无声地、剧烈地开合着,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将意念狠狠地砸进我的脑海:
快走——!
他们来了——!
下一秒,他那本就稀薄如烟的身影,在凄厉的唢呐声中,如同被风吹散的烛火,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彻底化作点点幽蓝的微光,消散在冰冷的夜风里,无影无踪。
鬼……鬼啊!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破了音的尖叫!
岸上的人群彻底炸了锅!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抬棺的、按着我的、包括村长和族老,所有人脸上都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未知力量的惊骇!他们再也顾不上我,也顾不上什么祭品和供奉,像一群被惊散的鸭子,尖叫着、推搡着、连滚带爬地朝着远离水库的方向,没命地逃窜!
阿迪!我喉咙里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喊,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那消散的幽蓝光点,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
快走!这是他最后的声音!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悲痛和恐惧!
我猛地挣动被捆住的身体,借着混乱,也顾不上嘴里的破布和身上的绳索,连滚带爬地扑向岸边茂密的芦苇荡深处!跌倒了,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
手脚并用,用尽全身每一丝力气,朝着与人群溃逃相反的方向——水库下游,没命地狂奔!
身后,那百鬼哭坟般凄厉的唢呐声,还在夜空中疯狂地回荡,如同送葬的挽歌。
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过头顶,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皮肤,穿透骨髓。
我猛地呛了一口水,腥涩冰冷的液体灌进喉咙,激得我一阵剧烈的咳嗽,肺叶火辣辣地疼。
但我顾不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下游!阿迪最后指的方向!
15.
身后岸上,村长的咆哮和杂乱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手电光柱像鬼爪一样在芦苇丛和水面上疯狂扫动!
在那边!跳水里了!
追!别让她跑了!
放狗!放狗咬死她!
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把头埋进水里,只露出鼻孔,拼命划动被捆住的手臂,双腿用力蹬水。
水流的推力帮了大忙,带着我快速向下游漂去。黑暗和水流成了我最好的掩护。
漂了不知多久,肺里的空气快耗尽了。我悄悄浮出水面换气,岸边的追喊声似乎远了些。
借着稀疏的星光,我辨认出前面河道拐弯处,有一片更茂密的、延伸到水里的野生蒲草林。
就是那里!
我奋力游过去,一头扎进那片浓密的、带着腐败气息的蒲草丛中。腐烂的根茎和淤泥包裹着身体,冰冷而窒息。
我蜷缩在泥水里,像一只躲进洞穴的受伤野兽,竖起耳朵,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脚步声、叫骂声、还有几条恶犬凶戾的吠叫声,在岸边逡巡了一阵,似乎失去了目标,渐渐朝着更下游的方向远去了。
危机暂时解除。
冰冷的泥水浸泡着身体,疲惫和寒意如同潮水般袭来。但我不能停!
阿迪消散前那焦灼的眼神,那句他们来了,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
他说的他们,绝不只是岸上那些村民!还有……那百棺哭坟的源头!那深水之下的恐怖存在!
16.
我挣扎着从泥泞中爬起,摸索着解开身上湿透、勒得生疼的麻绳,吐掉嘴里的破布。浑身湿透,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我扶着粗壮的蒲草杆,踉跄着爬上岸。这里已经远离了水库主坝,是下游一处荒僻的河湾。
环顾四周,一片死寂的荒滩。下一步该怎么办阿迪让我往下游跑,一定有他的用意!
我拖着疲惫冰冷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河岸往下游走。夜色深沉,只有水流汩汩的声音。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河滩上,出现了一堆黑乎乎的东西。
走近一看,是几块被水流冲上岸的、巨大的朽木。其中一块朽木的根部,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跳!快步上前。
是一具尸体!
一具被水流泡得发白肿胀、面目全非的男尸!
穿着藏蓝色的粗布衣裤,正是我之前在棺材缝隙里看到的那种!
尸体仰面朝天,胸口的位置,赫然插着一根……桃木橛子!
足有小臂粗,深深钉入心口!橛子顶端似乎还刻着某种扭曲的符咒!
我倒抽一口冷气!活祭!果然是活祭!人被活生生钉死,再沉入水底!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如同蚊蚋般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从朽木堆更深处传来!
还有人!
我心头一震,立刻循着声音,小心翼翼地绕过那具恐怖的尸体,扒开朽木堆后面茂密的水草。
眼前的一幕,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17.
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泥水里,浑身湿透,瑟瑟发抖。是阿旺!那个在沉棺现场认出我、吓得瘫软的孩子!
他显然也被吓坏了,脸上糊满了泥水和眼泪,看到突然出现的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拼命地往后缩。
阿旺!别怕!是我!我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李敏秋!我不会害你!
他似乎认出了我,眼中的惊恐稍稍退去,但身体依旧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鬼……有鬼……好多……好多棺材……在哭……在动……
嘘!别出声!我示意他噤声,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追兵。
阿旺,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要往水库里沉人棺材里都是谁那桃木橛子又是干什么的
阿旺眼神涣散,显然还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中,语无伦次地喃喃:……是……是‘勐神’……要吃的……村长……他们说……要供奉……不然……不然整个村子都要遭殃……水……水会枯……田……田会裂……
勐神供奉用活人
那些人……都是哪里来的我追问。
外……外地人……采药的……打工的……没……没亲没故的……阿旺的声音带着哭腔,还……还有……不听话的……阿迪哥……阿迪哥他……他想跑……他知道了……他……
阿迪!果然!
他知道什么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他看见……看见村长……他们……他们在祠堂后面……用……用那个东西……阿旺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仿佛想起了极其可怕的事情,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一个……一个会发光的……黑盒子……对着人……人就像睡着了一样……乖乖……乖乖走进棺材……
黑盒子会发光让人像睡着一样走进棺材
我猛地想起阿迪铃铛里藏着的那个小小的、带金属触点的塑料片!是某种……控制器!某种能控制人心智的邪术工具!
那个黑盒子呢在哪里我急切地问。
阿旺茫然地摇头:不……不知道……只有村长……和……和‘先生’知道……在……在祠堂……
先生什么先生
穿……穿黑袍的……脸……脸很白……眼睛……眼睛是红的……阿旺的描述让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黑袍红眼操控人心的邪术这绝不是普通的愚昧祭祀!
18.
就在这时!
呜——呜——呜——
那凄厉诡异、如同百鬼哭坟般的唢呐声,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不再是来自水面,而是……从我们身后的上游方向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阿旺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死死捂住嘴巴,整个人缩成一团。
我也浑身汗毛倒竖!他们追来了!
不!是他们来了!
那个黑袍先生还有被邪术操控的村民!
唢呐声凄厉地撕裂夜空,带着一种非人的怨毒和催促,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身后不远处的芦苇丛里!
一股阴冷刺骨的气息,如同实质般,贴着地面弥漫过来。
跑!我一把拽起瘫软的阿旺,也顾不上他满身泥泞,拖着他朝着下游更深处的黑暗没命地狂奔!
阿旺吓得腿软,几乎是被我半拖半拽着往前跑。身后的唢呐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更可怕的是,我听到了另一种声音——沉重、拖沓、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脚步声!
不是一个,是很多个!
混杂在唢呐声中,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嗬……嗬……
低沉的、不似人声的喘息,伴随着脚步声,在寂静的荒滩上回荡。
是那些被控制的村民!他们追上来了!
这边!我拉着阿旺,猛地拐进一片更茂密的、长满带刺灌木的河滩洼地。
荆棘划破了衣服和皮肤,火辣辣地疼,但我们不敢停。
唢呐声和脚步声似乎被茂密的植被阻隔了一下,稍微远了些。
我拉着阿旺躲在一丛巨大的芭茅草后面,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19.
不……不行了……阿旺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跑……跑不掉了……‘先生’……会找到我们……会……会把我们也……钉橛子……沉下去……极度的恐惧几乎摧毁了他的神志。
闭嘴!我低喝一声,强迫自己冷静。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下游未必有生路,而且阿旺的体力也撑不住了。
必须反击!那个先生,那个黑盒子!源头在那里!阿迪用最后的消散指引我往下游,难道这里有什么
我的目光焦急地在周围黑暗中搜寻。荒滩,朽木,蒲草……突然,我的视线定格在不远处河滩上,那几块巨大的朽木堆!
尤其是……那根钉在尸体心口的桃木橛子!
桃木……辟邪!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传说中,桃木是至阳之物,能克制邪祟!
那根橛子顶端还刻着符咒!虽然是被用来行凶的邪物,但器物本身……是否蕴含着某种力量
赌一把!
阿旺!待在这里别动!捂住耳朵!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我急促地交代了一句,不等他反应,猛地从藏身处窜出,朝着那具泡得发白的尸体和那根触目惊心的桃木橛子冲去!
身后,那催命的唢呐声骤然拔高!如同厉鬼的尖啸!沉重的脚步声也瞬间加快,朝着我的方向猛扑过来!
我扑到尸体旁,浓烈的尸臭扑面而来。顾不上恶心和恐惧,我伸出颤抖的手,死死握住那根深深钉入尸骸胸口的桃木橛子!
入手冰冷、坚硬、沉重!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气息顺着掌心瞬间窜遍全身,激得我浑身一颤!
起!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往外一拔!
噗嗤!
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粘腻的摩擦声,橛子带着暗黑色的污血和碎肉,被我硬生生从尸体的胸腔里拔了出来!
20.
就在橛子离体的瞬间!
呜嗷——!
一声凄厉到极点、完全不似人类、甚至不似任何已知生物的惨嚎,猛地从身后不远处的黑暗中爆发出来!
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暴怒,仿佛被滚油泼中了灵魂!
紧接着,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诡异唢呐声,戛然而止!
沉重的脚步声也瞬间变得混乱,夹杂着几声茫然的、如同梦呓般的人声:……这是哪……我怎么了……
有用!
我握着这根冰冷、沉重、沾满污秽的桃木橛子,如同握着一把来自地狱的钥匙。
橛子顶端刻着的扭曲符咒,在黑暗中仿佛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幽光。
妖孽!敢坏我法事!
一个阴冷、沙哑、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带着滔天的怒火,在黑暗中骤然响起!
前方的芦苇丛哗啦一声被粗暴地分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惨淡的星光下。
一身宽大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黑长袍,将他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脸上戴着一张惨白的面具,只露出两个深不见底的眼洞。
而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竟真的闪烁着两点骇人的、如同燃烧炭火般的猩红光芒!
黑袍先生!他终于现身了!
21.
他手中,赫然托着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的木盒!盒盖上,镶嵌着一圈幽绿色的、如同眼睛般的细小宝石!
此刻,那些眼睛正明灭不定地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把圣橛放下!黑袍人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诡异的蛊惑力。
他猩红的眸子死死锁定我手中的桃木橛子,透露出极度的忌惮和贪婪。
不然,让你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他猛地抬起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指甲在黑暗中闪烁着幽蓝的光泽,对准了我!
一股无形的、阴冷至极的恐怖力量,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笼罩了我!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我握着桃木橛子的手,因为巨大的压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要握不住。冰冷的橛身仿佛成了唯一的热源。
阿迪……我心底无声地呼唤着那个消散的名字,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厉猛地从心底窜起!
与其被邪术折磨致死,不如拼了!
去死吧!邪魔!我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沉重的桃木橛子,如同投掷标枪一般,狠狠朝着那黑袍人掷了过去!
橛子撕裂空气,带着我所有的愤怒、绝望和最后一丝希望,直射黑袍人面门!
找死!黑袍人厉啸一声,猩红的眼中凶光大盛!
他托着黑盒的手猛地抬起,盒盖上那些幽绿的眼睛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一道无形的屏障仿佛在他身前瞬间形成!
22.
然而,那根饱含怨念、被邪法浸染又蕴含至阳之力的桃木橛子,似乎对那黑盒的力量有着某种奇异的克制!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雪!
橛子尖端撞上那无形的屏障,发出刺耳的、仿佛能量湮灭般的锐响!
幽绿的光芒剧烈地闪烁、明灭!黑袍人身体猛地一晃,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手中的黑盒剧烈地震动起来,盒盖上的眼睛光芒急速黯淡!
就是现在!
我根本不去看结果,掷出橛子的瞬间,身体已经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相反方向——下游更深处的黑暗——没命地狂奔!
目标明确:祠堂!那个黑盒的源头!阿迪最后想揭露的秘密核心!
身后传来黑袍人暴怒的嘶吼和黑盒失控的嗡鸣!还有重新变得混乱的村民脚步声!
拦住她!别让她去祠堂!黑袍人尖厉的声音穿透夜空。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肺部像要炸开,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被荆棘划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湿透的衣服冰冷地贴在身上。
只有奔跑!不停地奔跑!朝着下游那个象征着村中禁忌与权力核心的古老建筑!
不知跑了多久,双腿如同灌铅。
前方,一片依山而建、黑压压的房屋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村口那棵巨大的老榕树,在夜色中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
祠堂!就在村子最深处,靠近后山的地方!
我避开村中的主路,专挑狭窄阴暗的小巷穿行。
整个村子死寂一片,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偶尔有狗吠声响起,也显得有气无力。
23.
终于,那栋飞檐斗拱、门楣上刻着李氏宗祠四个斑驳大字的古老建筑,如同蛰伏的巨兽,出现在眼前。
两扇厚重的黑漆木门紧闭着,透着一股森严的压迫感。
黑袍人说黑盒在祠堂里!
我绕到祠堂侧面,找到一扇废弃多年、被杂物半掩着的破旧小门。用力推开,腐朽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一股混合着陈旧木头、尘土和浓重香烛味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祠堂内部比外面更黑。
只有神龛前几盏长明灯,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牌位林立的供桌和上方悬挂的、蒙尘的匾额。
巨大的柱子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藏着无数窥伺的眼睛。
阴森,死寂。
我的心脏狂跳,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昏暗的光线下急切地搜寻。
神龛……供桌……角落……在哪里那个能控制人心智的黑盒子会在哪里
突然,我的目光定格在供桌下方!
那里似乎有一个暗格!边缘的缝隙比周围的木板颜色稍深!
24.
我立刻扑过去,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手指颤抖着摸索那个暗格的边缘。果然,有一道细微的凹槽!指甲用力抠进去,用力一扳!
咔哒!
一声轻响,一块尺许见方的木板应声弹起!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正是那个通体漆黑、镶嵌着一圈幽绿色眼睛宝石的木盒!此刻,那些眼睛黯淡无光,像沉睡的死物。
盒子旁边,还散落着几根同样刻着符咒的桃木橛子,以及……一本用某种深褐色兽皮包裹的、极其古旧的册子!
找到了!
我强压住狂跳的心脏,伸手就要去拿那黑盒!
就在这时!
桀桀桀……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夜枭啼哭般的阴冷笑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祠堂里响起!
小老鼠,鼻子倒是挺灵……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猛地回头!
祠堂那扇刚刚被我推开一条缝的破旧小门,不知何时,已经被无声地彻底推开!
一个高大的、笼罩在纯黑阴影里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堵在了门口!
惨白的面具,两点猩红如同地狱之火的眸子,在昏黄的长明灯光下,闪烁着怨毒而疯狂的光芒!
黑袍先生!
他竟然这么快就追来了!他不是被桃木橛子伤到了吗
25.
他一步步走进祠堂,沉重的脚步踏在青砖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猩红的眸子死死锁定我,如同盯着掉入陷阱的猎物。
一股比之前更阴冷、更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
把圣物……还给我……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在砂纸上摩擦,带着令人窒息的杀意,然后……乖乖成为‘勐神’下一道开胃的点心吧!
他缓缓抬起那只指甲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手,五指张开,对准了我!
一股无形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力量瞬间将我笼罩!身体如同被万载玄冰封住,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绝望!绝对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境!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动声,突然从我怀中传出!
是那枚藏在阿迪铃铛里的、小小的塑料片!
它……竟然在发光!
一层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柔和的乳白色光晕,从我的衣襟里透了出来!
那光芒如同初生的晨曦,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某种神圣的安抚力量!
这光芒出现的瞬间,笼罩在我身上的那股阴冷恐怖的禁锢之力,如同遇到了克星,竟发出嗤嗤的轻响,如同冰雪消融般,瞬间削弱了大半!
我能动了!
26.
黑袍人显然也看到了这光芒,他那猩红的眸子猛地一缩,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啸:圣种!不可能!那东西明明被……
就是现在!
求生的本能和一股源自心底的、为阿迪复仇的狂暴力量瞬间爆发!我根本来不及思考这圣种是什么!
趁着禁锢松动,我猛地抓起暗格里的那个黑色木盒,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黑袍人的面门砸了过去!
与此同时,我的身体如同猎豹般向侧后方——神龛的方向——猛扑!
黑袍人显然没料到我还能动,更没料到我会把至关重要的圣物当武器砸过来!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砰!
沉重的木盒狠狠砸在他的手臂上!盒盖上那些幽绿的眼睛宝石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啊!黑袍人发出一声痛呼,身体踉跄后退!
而我,已经扑到了高大的神龛前!
目光瞬间锁定了神龛上方悬挂的、那盏巨大的、落满灰尘的青铜长明灯!
灯碗里,凝固着厚厚的、黑乎乎的油脂!
来不及多想!我一把抄起供桌上一个沉重的铜烛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盏青铜长明灯的悬挂链环!
当啷!哗啦——!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和碎裂声同时响起!
沉重的青铜灯碗带着里面凝固的陈年灯油,如同陨石般呼啸着坠落,目标——正是下方被我砸飞了木盒、身形不稳的黑袍人!
不——!黑袍人抬头看到当头砸下的巨大阴影,猩红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他尖啸着想要躲避!
但太迟了!
轰!!!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巨响!
27.
沉重的青铜灯碗,混杂着凝固如岩石般的陈年灯油和燃烧的灯芯,如同天罚之锤,结结实实地、狠狠地砸在了黑袍人的头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黑袍人的尖啸戛然而止!他那戴着惨白面具的头颅,如同被重锤砸中的西瓜,瞬间变形、塌陷!
猩红的眸子光芒瞬间熄灭!高大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黑袍下迅速洇开一大片粘稠的、深色的液体……
整个祠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长明灯灯油流淌在地上的滋滋声,还有……我剧烈到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我瘫软在冰冷的地砖上,浑身脱力,冷汗浸透了衣服,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看着那具瘫倒在血泊和灯油污秽中的黑袍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结束了那个操控人心、带来死亡和恐惧的邪魔……就这么死了
就在这时!
嗬……嗬……
一阵低沉、痛苦、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竟然从那具破碎的尸体旁响起!
我头皮瞬间炸开!猛地看去!
只见那个被砸得稀烂的惨白面具下面,黑袍人破碎的头颅处,一团粘稠的、蠕动的、散发着浓郁腥臭的黑气,正在艰难地凝聚!
黑气之中,两点微弱却怨毒到极致的猩红光芒,死死地锁定了我!
他没死透!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28.
那团蠕动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气,如同有生命的毒瘴,正艰难地试图重新凝聚成形!两点猩红的怨毒光芒,穿透黑暗,死死钉在我身上!
亵渎……圣物……毁我法身……
一个断断续续、如同砂纸摩擦玻璃的意念,带着滔天的恨意,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你……必须……魂祭……勐神……
巨大的恐惧瞬间将我淹没!这东西根本杀不死!它要吞噬我的灵魂!
逃!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双腿却软得像面条。
目光扫过那团越来越凝实的黑气,扫过旁边地上那个幽绿眼睛已经彻底熄灭的黑木盒,最后……定格在黑袍人尸体旁边,那本散落在地的、用深褐色兽皮包裹的古旧册子上!
直觉告诉我,这东西很重要!也许……是解开一切的关键!
拼了!
我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醒,猛地扑过去,一把抓起那本沉重的兽皮书,死死抱在怀里!
同时,另一只手胡乱地抓起地上散落的一根桃木橛子!
就在我抓起橛子的瞬间!
嗷——!
那团蠕动的黑气发出一声愤怒到极点的尖啸!猛地化作一道粘稠的黑色利箭,带着刺鼻的腥风和刺骨的阴寒,朝着我面门直扑而来!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躲不开!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出于本能,将怀中那本沉重的兽皮书,狠狠挡在了身前!
噗!
一声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水中的闷响!
29.
那道疾射而来的黑色利箭,狠狠撞在了兽皮书的封面上!
想象中穿透的撕裂感并未传来!
那本看似普通的兽皮书,封面之上,那些深褐色的、如同天然形成的、扭曲怪异的纹路,在接触到黑气的刹那,骤然亮起一层极其暗淡、却无比深邃的暗金色光芒!
嗤嗤嗤——!
如同滚油泼雪!那团凝聚了黑袍人最后残魂和滔天怨念的粘稠黑气,撞上那层暗金光芒,竟发出凄厉的、仿佛被灼烧消融般的尖啸!
黑气剧烈地翻滚、溃散、蒸腾!
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发出不甘的怨毒嘶鸣,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湮灭!
黑气消散殆尽,只在空气中留下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腥臭味。
祠堂里,再次陷入了死寂。只有我粗重如牛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我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供桌腿,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心脏还在疯狂地擂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怀里那本沉甸甸的兽皮书,封面上的暗金色纹路已经隐去,恢复了古旧平凡的模样。
刚才那一幕……是这本书……救了我
它到底是什么
惊魂未定地喘息了好一阵,我才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
祠堂外依旧死寂,那些被控制的村民似乎并未追来,也许失去了黑袍人的操控,他们暂时恢复了神志或者还陷在之前的混乱中
此地不宜久留!
30.
我挣扎着爬起身,将沉重的兽皮书紧紧抱在怀里,又看了一眼地上那具破碎的黑袍尸体和旁边黯淡无光的黑木盒。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捡起了那个盒子。这东西太邪门,不能留在这里。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手中那根刻着符咒的桃木橛子上。阿迪……还有那些沉在水底的无辜者……
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必须毁了这水库!毁了这吞噬生命的魔窟!让真相大白!让亡魂安息!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踉跄着走出阴森的祠堂。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
黎明将至。
我没有回村子,而是沿着来时的路,再次走向那如同巨兽之口般的水库。
这一次,怀里抱着秘密,心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
再次站在墨绿色的、深不见底的水库边,心境已截然不同。不再是恐惧的窥探者,而是带着血债的讨伐者。
我找了一处隐蔽的、靠近水边、土质松软的高地。放下兽皮书和黑木盒,双手紧握着那根冰冷的桃木橛子。
橛子顶端扭曲的符咒,在熹微的晨光中,仿佛带着沉甸甸的怨念。
31.
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我将橛子高高举起,然后,狠狠朝着脚下的地面扎了下去!
噗!
橛子深深没入松软的泥土,直没至柄!
就在橛子入土的瞬间!
轰隆隆——!
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错觉!是真正的地动山摇!
仿佛沉睡在地底的巨兽被惊醒!整个水库区域都在猛烈地晃动!
水面如同沸腾般剧烈地翻涌起巨大的浪花!
岸边的岩石簌簌滚落!
远处山崖传来沉闷的、巨石崩裂的轰鸣!
地龙翻身了!快跑啊!远处村子里,传来惊恐欲绝的哭喊声和杂乱的奔逃声。
水库中央,墨绿色的水面疯狂地旋转、塌陷!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凭空出现!如同地狱张开了巨口!
漩涡中心,水流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瞬间笼罩了整个水面!
哗啦啦——!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
一口口黑漆漆的棺材!被那巨大的漩涡从深不见底的水下硬生生吸扯了出来!如同被巨兽吐出的秽物!
一口、两口、三口……足足上百口!密密麻麻,如同漂浮的死亡森林!在翻腾浑浊的水流中沉浮、碰撞!
32.
有些棺材盖板早已腐朽破裂,露出了里面泡得发白肿胀、面目狰狞的尸骸!空洞的眼窝望向灰白的天空!
更多的棺材依旧紧闭,但透过缝隙,依稀能看到里面藏蓝色的粗布衣袖,还有……心口位置那触目惊心的、深深钉入的桃木橛子!
百棺浮尸!
这地狱般的景象,在破晓的微光中,无声地控诉着深埋水底的滔天罪恶!
漩涡还在疯狂旋转,水流裹挟着百口棺材,发出震天的轰鸣。
我站在高地,狂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看着这如同末日般的地狱景象,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悲怆和解脱。
阿迪,还有这些枉死的魂灵,他们的尸骸,终于重见天日了。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漩涡边缘,一道熟悉的、湿漉漉的身影被水流卷了出来!
是阿旺!那个在河滩被我救下的孩子!
他显然是被混乱的水流卷到了这里,此刻正惊恐地抱着半块棺材板,在汹涌的浊浪中无助地沉浮,眼看就要被吸进那恐怖的漩涡中心!
阿旺!我失声惊呼!
来不及多想!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我一把抓起地上那本沉重的兽皮书,塞进怀里,然后朝着水边狂奔而去!
抓紧!我朝着在浪涛中挣扎的阿旺嘶喊,同时看准时机,纵身一跃,跳进了冰冷刺骨、翻腾咆哮的浊浪之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瞬间呛水,冰冷的水流如同铁钳般挤压着身体。
我奋力划水,朝着被水流卷向漩涡的阿旺游去!每一次划动都异常艰难,水下的暗流像无数双手撕扯着我。
近了!更近了!
终于,我的手抓住了阿旺冰冷颤抖的手臂!
抱紧我!我大吼,试图带着他逆流向岸边挣扎。
但漩涡的吸力太恐怖了!我们不仅无法前进,反而被那巨大的力量拖拽着,离漩涡中心越来越近!
浑浊的水流裹挟着破碎的棺木碎片,如同利刃般撞击着身体。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33.
绝望之际!
嗡——!
怀中那本紧贴胸口的兽皮书,再次传来一阵熟悉的、温热的震动!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柔和而坚韧的力量,如同温暖的水流,瞬间从兽皮书中涌出,流遍我的四肢百骸!
这股力量并非增强我的力气,而是……仿佛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周围狂暴水流的撕扯和漩涡那恐怖的吸力!
身体周围的压力骤然减轻!虽然依旧无法摆脱漩涡的吸扯,但至少稳住了身形,不再被撕碎!
我心中一凛!来不及多想,趁着这短暂的喘息之机,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几乎昏迷的阿旺,朝着漩涡吸力相对较弱的边缘奋力游去!
每一次划水,都感觉那层无形的屏障在微微波动,支撑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我筋疲力尽,几乎要撑不住时,脚底终于触碰到了坚实的河岸!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连拖带拽,将阿旺推上了岸。自己也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瘫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天空已经彻底放亮。金色的朝阳刺破云层,洒在水库上。
巨大的漩涡渐渐平息,水面漂浮着密密麻麻的棺材和尸骸,像一片巨大的、无声的坟场。远处的村庄方向,传来警笛凄厉的鸣响,由远及近。
结束了。
我仰面躺在冰冷的泥地上,胸膛剧烈起伏。朝阳的金辉有些刺眼。
劫后余生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怀里那本兽皮书沉甸甸地硌着胸口,散发着淡淡的、古老的气息。
34.
意识模糊间,仿佛看到一道淡淡的、熟悉的身影,立在金色的阳光与水面的交界处。
湿透的格子衬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凌乱的头发。身影有些透明,边缘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是阿迪。
他脸上没有了肿胀和青紫,恢复了生前的清俊模样。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不再空洞悲切,而是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平静和……一种深沉的温柔。
他抬起手,手腕上,那只小小的银铃铛,完好无损地系着,在阳光下反射着温暖的光泽。
他对着我,无声地笑了笑。嘴唇开合,没有声音,但口型清晰:
谢谢。
然后,那身影如同融入阳光的金粉,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散在清晨清新的空气里,无影无踪。
一阵微风拂过水面,带来湿润的凉意。
我闭上眼,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角的泥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