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深渊
凌晨三点。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死神的指甲划过地狱的玻璃,将我从混沌的梦中连根拔起。
我叫林瑶,市交警支队事故科的副科长。
职业本能让我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弹起,抓起外套就往外冲。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惊吓,而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我的脚踝。
电话里,年轻的同事小王声音都在发抖,带着哭腔。
林队……东郊公路,发生特大事故……一辆货车和一辆轿车,都……都掉下山崖了!
东郊公路。
那条我再熟悉不过的路。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当我驾驶着警车,拉响警笛,撕裂城市的寂静,一路狂飙到现场时,整个人都僵住了。漫山遍野都是红蓝交错的警灯,在浓稠的夜色里疯狂闪烁,像地狱里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汽油、烧焦的橡胶和……血的腥味。
一辆重型货车,车头已经撞成了一团麻花,像一头被献祭的钢铁巨兽,死寂地趴在山谷底部。
而在它旁边,那辆被挤压得几乎看不出原形的黑色轿车……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被彻底抽空。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高频的耳鸣,嗡嗡作响。
那串我亲手挑选的、早已刻在骨子里的车牌号码,像一排被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那是陈峰的车。
我的丈夫,陈峰。
市建工局最年轻有为的副处长,温文尔雅,前途无量。那个每天出门前,都会拥抱我,用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我耳边温柔地说瑶瑶,等我回家的男人。
林队!林队!你还好吗
小王在旁边焦急地呼喊,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被一层厚厚的屏障隔绝。
我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疼。
我的整个世界,都随着那辆扭曲的废铁,一起坠入了万丈深渊。
现场情况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干涩,像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我全部的力气。
货车司机当场死亡。轿车里……也只有一名男性死者,身份……身份正在核实。小王低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没再说话,一步一步,机械地,走向那片人间地狱般的残骸。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山火海上。
我强迫自己,用最冰冷,最专业的目光,审视着这个所谓的事故现场。
刹车痕迹。
不对。
货车的刹车痕迹,短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我丈夫那辆轿车的轮胎,在地面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被巨大外力侧向推动的刮痕。
这不是简单的追尾失控。
这是……蓄意的,残忍的撞击!
调取监控。我下了命令,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林队,这里……是本市最有名的监控死角。小王面露难色,声音里透着无奈,前后的摄像头,都隔着整整三公里远,中间这一段,是绝对的盲区,什么都拍不到。
我知道。我死死地盯着那片吞噬了光明的黑暗山谷,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要看的是,它们是怎么开到这个‘死角’里来的。
回到支队,已经是清晨。
我把自己反锁在监控室里,任由冰冷的空调风吹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我一遍又一遍地,像一个自虐的疯子,看着那段枯燥乏味的录像。
看着我丈夫的车,像一个奔赴死亡约会的幽灵,决绝地,驶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
一遍,两遍,一百遍。
我将画面放大了三十二倍,逐帧分析,眼睛因为过度使用而布满血丝,酸涩刺痛。
就在轿车完全进入盲区前的最后一秒。
我看到了!
货车驾驶室那肮脏的挡风玻璃上,映出了一张一闪而过的脸。
那张脸,因为影像的扭曲和反光而模糊不清,但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疯狂的恨意,和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
这不是意外!
这是谋杀!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一条剧毒的响尾蛇,猛地钻进我的脑子,疯狂地撕咬着我的理智。陈峰,那个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皱眉的男人,那个温和谦逊到近乎懦弱的男人,到底得罪了谁谁会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惨烈方式,置他于死地
我疯了一样地开始调查那个货车司机。
资料很快摆在了我的面前:一个无可救药的烂赌鬼,负债累累,妻离子散。一个被生活彻底逼到绝路的人,最容易成为别人手中那把,最锋利的刀。
谁是那个递刀的人
尸检报告很快出来了。
货车司机体内酒精含量严重超标。
所有的一切,都完美地指向一个无可挑剔的闭环:酒驾,失控,酿成惨剧。
太完美了。
完美得就像一个由顶级编剧,精心编写的剧本。
我要检查司机的全部遗物,尤其是他的手机。我对着技术科的同事,下了死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手机在剧烈的撞击中已经粉身碎骨,但数据恢复中心的顶尖高手,还是熬了整整一夜,从那块小小的芯片里,像考古一样,抢救出了一部分残存的数据。
没有可疑的通话记录,没有可疑的银行转账。
就在我快要绝望,准备接受这就是一场意外的时候,我在一个被三重加密的,名为新生的隐藏文件夹里,看到了一张照片。
只是一张照片。
却足以将我,将我过去十年所坚信的一切,彻底打入十八层地狱。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我从未去过,甚至闻所未闻的顶级私人会所。
我的丈夫陈峰,那个在我面前永远穿着干净白衬衫的男人,此刻却穿着一身骚包的范思哲,坐在奢华的真皮沙发上,笑得春风得意,志得意满。
他的面前,摆着几沓厚厚的、扎眼的人民币。
而他对面那个我只在财经新闻上见过的房地产大亨,正谄媚地,将一根黄澄澄的金条,推到他的手边。
我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紧接着,是更多的照片,账目,转账记录……
一个庞大到令人心惊的贪腐网络,像一张铺开的地狱图景,在我眼前,淋漓尽致地展开。
而我的丈夫,陈峰,那个每天清晨会给我一个温柔拥抱的男人,就是这张图景最核心的……主宰。
文件夹的最深处,是一段残缺的备忘录,像是那个货车司机的日记。
他说事成之后,给我两百万,让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他说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只有‘死’,才能保全家人。
他把一切都计划好了,连监控死角和那几条要命的减速带都算计得清清楚楚。他说,只要我把他撞下去,伪造成意外,他就自由了。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最后,是一条只写了收件人,却没来得及发出去的短信草稿。
收件人是一个加密的虚拟号码。
那个号码,我只看了一眼,就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那是陈峰用了多年的防骚扰专用号码。
他说,只有最重要的工作伙伴,才知道这个号码。
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
陈处长,一切准备就绪。东郊公路,不见不散。
轰——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炸了。
所有的线索,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从四面八方,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然后在我体内疯狂地搅动。
这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凶手,不是别人。
正是我的丈夫,陈峰。
他不是被谋杀。
他是自导自演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死亡,为了逃避即将到来的纪委审查,金蝉脱壳!
而我,他最信任的妻子,那个被他捧在手心,被所有人羡慕的女人,就是他整个计划里,最重要,也是最可笑的一枚棋子!
他需要我这个交警的身份!
他需要我的悲痛!
他需要我这个受害者家属,来为他的意外死亡,做一个最权威,最令人信服的,最完美的背书!
他甚至算准了我会发疯一样地调查,算准了我最终会查到那个酒驾的司机,然后让一切顺理成章地,归于意外!
我像个傻子!
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监控室里静得可怕,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不是比喻。
是真的,一片,一片,带着刺骨的寒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呵……
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原来,监控死角里,那几条为了施工安全而临时设置的减速带,不是用来给车辆减速的。
是用来给我的人生,减速的。
减去爱情。
减去信任。
减去我过去十年,所坚信不疑的一切。
不,不是减速。
是谋杀。
他谋杀的,是我的人生。
而我,刚刚亲手把这起谋杀案,办成了一起无懈可击的意外事故。
我抬起头,看着屏幕上,陈峰那张儒雅斯文的笑脸。
突然觉得,他就在某个我看不到的角落,冷冷地注视着我,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
仿佛在说:
瑶瑶,你瞧,你还是这么蠢,这么好骗。
不。
他一定还留下了别的线索,他在等着我看一出好戏。
这个魔鬼。
第二章:裂痕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尤其是在魔鬼面前。
我将所有恢复出来的数据,又重新看了一遍,这一次,我看得更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像素点。
终于,在一个被标记为垃圾文件的压缩包里,我发现了一段视频。
视频很短,只有十几秒,而且画面抖动得厉害,显然是偷拍的。
视频里,是陈峰和一个女人。
他们在我家的客厅里。
在我亲手挑选的,那张米白色的沙发上。
那个女人,我认识。
苏蔓。
一个游走于本市富豪圈的交际花,长得妖艳夺目,像一朵带毒的罂粟花。
我曾在一次慈善晚宴上,远远地见过她一面。陈峰当时介绍说,是合作方的公关经理。
视频里,苏蔓整个人都挂在陈峰身上,笑得花枝乱颤。
峰哥,你那个警察老婆,真的不会发现吗
陈峰背对着镜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能听到他声音里的轻佻和不屑,那是我从未听过的语气。
她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嫁给了我。我随便说几句好听的,她就能为我去死。
你放心,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替我这个‘可怜的受害者’,找出那个‘天杀的凶手’呢。
等风头一过,我就带你走。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过神仙日子。
苏蔓的笑声更大了。
那她要是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陈峰的笑声里,充满了残忍的笃定,她不会发现的。就算发现了,你觉得,她会把她深爱的丈夫,亲手送进监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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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舍不得。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的手,死死地攥着鼠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一股腥甜的液体,从我的喉咙里涌了上来。
舍不得
陈峰。
你太不了解我了。
或者说,你太高估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林队,陈副处长的追悼会,定在明天上午。局里领导的意思是,让你……节哀,好好准备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我知道了。
追悼会。
好啊。
我倒要看看,这场戏,你们打算怎么演。
我也要看看,我自己,能演到什么程度。
陈峰,苏蔓。
你们不是想看戏吗
那我就,亲自给你们,演一出最精彩的。
第三章:凌迟
陈峰的追悼会,办得风光体面。
建工局的领导亲自致悼词,把他夸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花。他的同事们,一个个西装革ru,表情沉痛,仿佛失去了一位挚友,一位前途无量的战友。
他们挨个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说着千篇一律的安慰。
林瑶,节哀顺变。
陈峰是个好同志啊,天妒英才!
你要坚强,陈峰在天之灵,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每一句,都像一把淬了毒的盐,狠狠地,反复地,揉搓在我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我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丧服,面无表情,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我扮演着一个悲痛欲绝的寡妇。
我的演技,一定很好。
好到所有人都信了。
陈峰的父母,我的公公婆婆,一夜白头。他们紧紧抓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瑶瑶,你放心,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爸妈!这个家,永远是你的家!
峰儿走了,你就是我们唯一的亲闺女了……
我看着他们悲痛欲绝的脸,心如刀绞。
他们也是受害者。
被自己的亲生儿子,骗得体无完肤。
我的父母站在一旁,心疼地看着我,一遍遍地劝我。
瑶瑶,撑不住就哭出来,别憋着。
我怎么哭
我为谁哭
为那个把我当成垫脚石,把我的人生踩在脚下,只为自己金蝉脱壳的男人哭吗
还是为我自己,这个被全世界同情,却只能独自吞下所有真相的,彻头彻尾的傻瓜哭
这场追悼会,不是对死者的哀悼。
是对我的,一场公开的,漫长的凌迟。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用同情和怜悯的目光,一片片地,割着我的肉。
直到我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我抬起头,看着灵堂中央,陈峰那张巨大的黑白遗照。
他依然在笑。
笑得那么温和,那么无懈可击。
我忽然觉得,他就在某个角落,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我,如何替他演完这最后一场戏。
看着我,如何被他留下的这个巨大的谎言,折磨得生不如死。
追悼会进行到一半,一个穿着时髦,妆容精致的女人,忽然出现在了门口。
她太漂亮了,也太扎眼了。
和这里肃穆的气氛,格格不入。
是苏蔓。
她竟然敢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她无视了那些探究的,鄙夷的目光,径直朝我走来,红色的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
你就是林瑶她在我面前站定,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察觉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挑衅。
我是。我迎上她的目光,平静无波。
我是陈峰的朋友,她顿了顿,红唇轻启,像吐出一朵毒艳的花,苏蔓。
她故意加重了朋友两个字。
周围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不仅敢来,还要在所有人的面前,给我难堪。
陈峰走了,我很遗憾。她嘴上说着遗憾,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悲伤,反而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一样,肆无忌惮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
你看起来,比照片上憔悴多了。
她的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银针,轻轻地,却精准地,刺进了我最敏感的神经。
我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她却笑了,笑得风情万种,颠倒众生。
也对,毕竟,你失去的,是你赖以生存的全世界,不是吗
她向前一步,凑近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说,热气吹得我耳朵发痒:
不过,你也别太伤心了。毕竟,峰哥他……最怕女人哭了。尤其是,哭得不好看的女人。
说完,她直起身,给了我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转身,在一众复杂的目光中,摇曳生姿地离去。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像一个被公开处刑的小丑,浑身冰冷。
追悼会结束后,建工局的纪委书记,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找到了我。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我,叹了口气。
林瑶同志,关于陈峰同志的一些匿名举报信,我们确实收到了不少。
本来,调查组已经准备启动程序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但是……人死为大。调查,就到此为止了。
我点点头,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谢谢。
谢谢你们,如此轻易地,就放过了一个罪人。
谢谢你们,让我亲眼见证了,我赌上性命去维护的公平和正义,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那一刻,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光,也熄灭了。
我成了这座城市里,一个孤独的,巨大的笑话。
所有人都知道,交警队的林瑶,爱惨了她的丈夫。
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恨他,恨到了骨子里。
而这份恨,才刚刚开始发酵。
第四章:炼狱
我回到了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
一推开门,一股浓烈而陌生的香水味,就霸道地钻进了我的鼻腔。
是苏蔓的味道。
和追悼会上,一模一样。
她在我之前,来过这里!
我疯了一样冲进卧室。
果然!
衣柜被翻得乱七八糟,陈峰那些我一件件亲手熨烫的昂贵衬衫,少了一大半。
书房里,他最珍视的那些绝版书,不翼而飞。
还有那个他从不让我碰的保险柜,此刻正大敞着门。
里面,空空如也。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他不仅策划了自己的死亡,还让他的情人,在我为他操办追悼会的时候,回到我们的家里,堂而皇之地,取走他所有值钱的东西!
这是何等的羞辱!
何等的残忍!
他们把我当成了什么一个可以随意戏耍的,眼瞎心盲的傻子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心脏狂跳,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了苏蔓慵懒而又得意的笑声,背景音里,甚至还有海浪的声音。
林警官,别找了。峰哥的东西,我替他收好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血气上涌,几乎要炸开。
你……你们……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们苏蔓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毒蛇的信子,冰冷而又粘腻,我们当然在一起啊。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演这么一出惊天动地的大戏给你看
林瑶,你是不是还以为,峰哥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没有你不行
别傻了。他跟我在一起,已经整整三年了。
在你每天像个保姆一样,给他熨烫衬衫,准备早餐,做好一桌子菜等他回家的时候,他都在我这里。
他说,跟你在一起,太累了。像在供着一尊冰冷的,没有情趣的菩萨,无趣,乏味,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着你这个警察的身份。
而我,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炫耀,我能给他想要的刺激,金钱,还有……绝对的自由。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一下一下地,烫在我的心上,烙下永不磨灭的疤痕。
我过去十年的婚姻,原来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我所以为的爱情,只是他为了维持完美人设,而精心维持的一个骗局。
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把事故地点,选在那个该死的监控死角
苏蔓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充满了恶毒的快感,她要将我最后一点尊严都碾碎。
因为那里,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向我证明,他有多爱我。他要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你,从头到尾,你都只是一个局外人,一个……小丑。
他甚至跟我说,看着你为他伤心欲绝,替他处理后事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林瑶,你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喜欢看你现在的样子啊。苏蔓的声音,充满了残忍的笑意,我喜欢看你这种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女人,被我狠狠踩在脚下的样子。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
峰哥让我转告你,他留给你的那栋房子,还有那点可怜的存款,就当是给你的……遣散费了。
祝你,下半辈子,过得愉快。
啪。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了。
我握着冰冷的手机,站在这个空荡荡的,充满了背叛气息的房间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遣散费……
原来,我这十年的青春和爱情,在他眼里,只值这点可怜的遣散费。
我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摔东西。
我只是平静地,异常平静地,开始收拾我自己的东西。
我把他所有的照片,都找了出来,用剪刀,一张一张,剪得粉碎,然后冲进了下水道。
我把他曾经送我的所有礼物,那些我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全部打包,扔进了楼下那个肮脏的垃圾桶。
我脱下了那身刺眼的黑色丧服,换上了我自己的衣服。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亮了。
我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照了进来。
我忽然觉得,这个充满了谎言和背叛的城市,我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留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炼狱。
我必须离开。
我向支队递交了调职申请。
目的地,是千里之外,一个在地图上都需要放大很多倍,才能找到的偏远山区。
领导劝我,林瑶,你疯了你这是自毁前程!你再考虑考虑!
我只是摇摇头,眼神坚定。
我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
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这副狼狈不堪,像条丧家之犬的样子。
临走前,我最后一次,回到了那个家。
我在玄关那张一尘不染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上面没有称呼,也没有署名,只有简简单单的,冰冷的四个字。
我知道了。
旁边,是我取下来的,那枚曾经代表着永恒承诺,此刻却无比讽刺的婚戒。
我相信,他会懂的。
他会知道,这四个字,不是悲伤,不是怨恨。
是宣战。
我走了。
没有眼泪,没有不舍。
平静得像是在赴一场与我无关的约。
这种极致的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愤怒,都更有力量。
我不知道陈峰和苏蔓躲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但我可以想象。
一开始,他一定是庆幸的,自由的。他会以为,我只是一个需要时间来疗伤的,可怜的寡妇。
他会想,她那么爱我,她会等我的。
然后,一天,两天,一个月……
他会发现,我消失了。
彻底地,从他和他所有熟人的世界里,人间蒸发了。
他会开始慌了。
他会派人去找我,却一无所获。
他会看到那张纸条,和那枚戒指。
那四个字,会像一根淬了剧毒的刺,日日夜夜,扎在他的心脏里。
他会开始恐惧,开始夜不能寐。
他会开始怀疑,苏蔓是不是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他会开始后悔。
他会发疯。
想到这里,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
这杯他亲手为我调制的苦酒,现在,轮到他自己,慢慢地,一滴不剩地,品尝了。
而我,将在黑暗中蛰伏,等待一个,将他们彻底毁灭的机会。
第五章:蛰伏
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青川县,国道318线。这里被称为死亡公路,山高路险,气候恶劣。
我刚来的时候,吐得天昏地暗,差点死在高反上。
而现在,我能开着那辆破旧的吉普车,在结冰的盘山公路上玩漂移。
我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天真、脆弱,会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林瑶了。
我是青川县交警大队的副大队长。
这里的风沙,把我的皮肤吹得粗糙,也把我的内心,磨砺得坚硬如铁。
我有了新的战友,一群皮肤黝黑,笑容淳朴的汉子。我们一起喝酒,一起巡逻,一起在暴风雪里,救助被困的司机。
我有了新的生活,简单,纯粹,却充满了力量。
我有了新的信仰,那就是守护这条路,守护这条路上,每一个鲜活的生命。
关于陈峰,关于过去那些不堪的往事,我把它们打包,锁进了一个最深的,绝不触碰的角落。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直到那天。
我们接到上级通报,一个穷凶极恶的A级通缉犯,涉嫌多起命案,很有可能,会从我们的辖区,潜逃出境。
整个大队,全员出动,在国道上,设置了多个临时检查站。
我亲自带队,守在最重要的一个隘口。
风很大,卷起地上的沙石,打在脸上,生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我以为,今天的行动,又要无功而返的时候。
一辆黑色的,价值不菲的高档越野野车,缓缓地,驶入了我的视线。
在这条路上,这种车,太扎眼了。
我的直觉,瞬间拉响了警报。
拦下它。我对着对讲机,冷静地命令道。
第六章:重逢
司机摇下车窗,一张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毫无征兆地,像一颗子弹,狠狠地撞入了我的视线。
是陈峰。
岁月,这把最公平的杀猪刀,终究没有放过他。
他瘦了,也老了,曾经意气风发的眼神,此刻只剩下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惊慌。他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名牌风衣,皱巴巴的,也掩盖不住他眼神深处的落魄和颓唐。
他没有认出我。
我戴着宽大的警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我半张脸。一副冰冷的墨镜,隔绝了我所有的情绪。一身笔挺的警服,更是将我衬托得英姿飒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围着他打转,满眼都是崇拜的小女人。
同志,请出示您的驾驶证和行驶证。
我用标准的普通话,公式化地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的手,明显地,微微一抖。
他慌乱地,从储物格里翻出证件,递了出来。
我接过证件。
目光,落在了姓名那一栏。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李明。
他换了身份。
这个缩头乌龟。
我的嘴角,在墨镜的遮挡下,勾起一抹冰冷的,嗜血的弧度。
陈峰。
我轻轻地,几乎是用气声,叫出了这个我以为早已被我埋葬在记忆坟场里的名字。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像被一道看不见的闪电,狠狠地击中了天灵盖!
他难以置信地,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看向我。
我缓缓地,摘下了墨镜。
当他的目光,终于穿透了五年时光的阻隔,穿透了风沙,清清楚楚地,对上我的眼神时,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镇定,瞬间崩塌!
瑶……瑶瑶!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狠狠磨过,充满了无尽的震惊和……刻骨的恐惧。
是我。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碍事的陌生人。
下一秒,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哭了。
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
这个四十岁的男人。
在我的面前,在我的下属面前,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毫无尊严地,嚎啕大哭。
瑶瑶!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他猛地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朝我扑过来,想要抓住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身边的年轻警员立刻上前,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拦住。
瑶瑶!我不是人!我混蛋!这五年,我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你,梦到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语无伦次地忏悔着,乞求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那个女人!苏蔓那个贱人!我早就跟她断了!是她骗了我!她说她能帮我,结果卷走了我所有的钱跑了!我被她害惨了!
他把所有的责任,都轻车熟路地,推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瑶瑶,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ля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们回不去了,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他绝望地,向我伸出手,眼神里充满了乞求。
我静静地听着。
像是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拙劣的,令人作呕的故事。
周围的同事们都看出了不对劲,但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极致拉扯的紧张感。
陈峰。
我终于开口,打断了他拙劣的表演。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无情。
你不是想我。
他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愣愣地看着我,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将他最后的,可笑的伪装,彻底撕碎。
你想的,是那个可以为你牺牲一切,可以帮你掩盖罪行,可以让你心安理得躲在后面的,那个愚蠢的林瑶。
你想的,是那张可以让你逃脱罪责,让你东山再起的,‘免死金牌’。
我的话,像一颗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入了他早已腐烂的心脏。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所有的眼泪,都凝固在了脸上。
他绝望地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向他索命的复仇女神。
我重新戴上墨镜,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我转过身,对着身边的同事,下达了五年以来,最畅快淋漓的一个命令。
铐起来。
此人,真实姓名陈峰,系五年前一宗重大贪腐案件的主犯,涉嫌金融诈骗,伪造身份,畏罪潜逃。
通知市局,告诉他们。
我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陈峰贪腐案,现在,正式重启。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
我转过身,走向远方,走向我的战场。
身后,是手铐咔哒一声,冰冷的,悦耳的脆响。
不。
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真正的目的,不是抓他。
而是让他,把所有藏在幕后的人,都给我,一个个地,拉出来!
第七章:审判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照得人无所遁形。
陈峰坐在我对面,戴着冰冷的手铐,一夜之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又老了十岁。
他不再哭闹,也不再忏悔。
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里,有怨恨,有不甘,有恐惧,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扭曲的依恋。
瑶瑶,你一定要这么绝情吗他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像生了锈的铁器在摩擦,我们……毕竟夫妻一场。你把我送进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夫妻
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冰冷得像冬日的湖面。
陈处长,我想你搞错了。我的丈夫,五年前,就已经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了。
我今天坐在这里,不是你的前妻林瑶。
我是青川县交警大队副大队长,这起案件的……关键证人。
我的话,让他脸上最后的一点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
你没有证据!他挣扎着,做着最后的,徒劳的反抗,那场车祸,早就结案了!我是李明,不是陈峰!你们凭什么抓我就凭你的一面之词
凭什么
我从档案袋里,慢条斯理地,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他面前。
是那张,从货车司机手机里恢复出来的,他在会所里收受金条的照片。
陈峰的瞳孔,猛地一缩,像被针扎了一样。
还有这个。
我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审讯室里,立刻响起了苏蔓那娇媚而又恶毒的声音。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你,从头到尾,你都只是一个局外人……
……峰哥让我转告你,他留给你的那栋房子,还有那点可怜的存款,就当是给你的……遣散费了。
录音放完,整个审讯室,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女人……她竟然……陈峰的嘴唇开始发抖,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你……你从那时候开始,就在算计我
算计
我摇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陈峰,你又错了。我从来没有算计过你。
我只是,把你对我做过的事情,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而已。
你亲手策划了一场‘意外’,来埋葬你的罪行,埋葬我的人生。而我,只是让这个‘意外’,重新浮出水面。
你借我的手,来完成你的金蝉脱壳。而我,现在,也要借你的手,来完成我的……拨乱反正。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虫子。
陈峰,游戏结束了。
把你这些年,认识的人,做过的事,一五一十,全部交代清楚。
把你身后的那把‘保护伞’,也给我指出来。
这是你,唯一的出路。也是你,唯一可以用来,跟我交换的筹码。
他彻底崩溃了。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在椅子上疯狂地咆哮,挣扎,用最污秽的语言咒骂我。
骂我心狠手辣,骂我蛇蝎心肠,骂我毁了他的一生。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场与我无关的,滑稽的独角戏。
直到他筋疲力尽,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他为了自保,为了减刑,为了报复那些在他落魄时抛弃他的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吐出了一个庞大到令人震惊的贪腐网络,像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样,牵连之广,级别之高,引发了整个省城的官场地震。
报纸上,电视上,铺天盖地都是这起代号为惊雷的大案的后续报道。
建工局,乃至更上层的领导,纷纷落马。
而他,作为主犯,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最终被判处无期徒刑。
他亲手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了一个最耻辱,也最公正的句号。
至于苏蔓,那个卷走了他所有钱财,在国外逍遥快活的女人,最终也没能逃脱法网。据说,她在国外赌场一掷千金时,被早已布控的国际刑警抓获,引渡回国。
等待她的,同样是法律的严惩。
因果报应,天道轮回。
生活,替我执行了最完美的审判。
我亲手,将他们送进了地狱。
终章:回响
听到最终判决的那天,我正在办公室里,研究一张新的辖区夜间交通安全规划图。
窗外,是青川县的万家灯火,宁静而又温暖。
我的脸上,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
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我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继续在图纸上,勾勒出新的线条。
那些线条,通向未来。
一个没有他,却无比清澈,无比光明的未来。
就在这时,桌上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这种电话,通常意味着有紧急的,绝密的任务。
我拿起听筒。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
是省厅反贪总局的局长。
林瑶同志,祝贺你。你打了一场,非常漂亮的翻身仗。
谢谢领导。
我打电话来,不只是为了祝贺你。局长的声音,瞬间变得严肃起来,陈峰的案子,虽然结束了。但我们在审理中,发现了一条更深的,更可怕的线索。
我们有理由怀疑,在我们的系统内部,隐藏着一个级别很高的‘内鬼’,我们称他为‘雨伞’。他一直在为这些腐败分子,提供保护,甚至……提前泄露我们的调查行动。
这个人的行事,极其谨慎,反侦察能力极强,这么多年,我们都未能抓住他的尾巴。我们需要一个不属于现有体系,思维缜密,而且绝对可靠的人,来领导这个新的,绝密的专案组。
局长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林瑶同志,我们一致认为,你,是最佳人选。
我握着电话,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我看向窗外,那片深邃的,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的夜空。
一场新的,更危险,也更刺激的战斗,即将开始。
我的血液,开始不受控制地,慢慢沸腾。
我笑了。
这一次,我不再是任何人的棋子。
我是执棋者。
我接受任务。我对着话筒,平静而又坚定地,说出了我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