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临汐三点 > 第3章 临汐三点(6)
《临汐三点》(第六篇)
凌晨六点的天,是被揉开的调色盘。东边的云先醒了,起初只是淡金的边儿,像谁把蜂蜜抹在了棉絮上,慢慢晕开。那金一点点沉下去,变成橘子汽水的颜色,连带着整片云都透亮起来,底下的灰蓝便藏不住了,像水洗过的牛仔布,被阳光晒得发暖。
路灯还亮着,但光已经虚了,像打哈欠时没睁开的眼。最后几盏跟着天色渐次熄灭,不是“啪”地关掉,倒像是累极了的人慢慢垂下眼皮,把最后的光揉进空气里。这时侯你才发现,原来路灯的暖黄和天光的橙金能叠在一起,像两块半透明的糖纸,裹着清晨第一口新鲜的风。
风是真的暖了。不像五点那会带着潮气,这会儿的风像刚拧干的毛巾,带着点水汽,却又烘得人额头微微发痒。树梢上的露水珠早被风舔干了,叶子绿得发亮,像是被谁拿湿布擦过。偶尔有片叶子晃两下,不是被风吹的,是停在枝桠上的鸟扑棱了翅膀——第一群麻雀这时侯最热闹,唧唧喳喳的,像撒了一把碎玻璃珠在空气里,脆生生的,把最后一点夜色都敲碎了。
天空的蓝开始往上涌。最底下挨着楼的地方,蓝里还掺着点白,是晨雾散剩下的水汽,薄薄一层浮着,让远处的高楼轮廓都软了边。再往上看,蓝就纯了,像刚倒出来的蓝墨水,没来得及晕开,干净得让人想伸手摸一把。云这时侯都跑到天边上了,堆成几团蓬松的白,被阳光照得透亮,边缘闪着银边,像谁把棉花糖扔在了蓝丝绒上。
路上的车开始多起来。不是晚高峰那种急躁的鸣笛,是轻轻的引擎声,像睡醒了伸懒腰的动静。车灯早就灭了,车窗摇下来,能看见司机打哈欠的侧脸,或者副驾上捧着热包子的手。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很轻,混着远处环卫车扫地的“沙沙”声,倒像是给这晨光配的背景音乐。
最明显的是光。六点的光不再是偷偷摸摸的,它大大方方地铺下来,先是给楼的棱角镶上金边,然后慢慢把墙面染成暖黄。玻璃幕墙上的反光不再冷,像一块被焐热的镜子,把光反射到对面的树上。树叶被照得透明,叶脉像血管一样清晰,连藏在叶背的小虫子都看得清楚,正慢慢爬动着,像是在晒第一缕太阳。
空气里开始有味道了。不是夜市的油烟味,是更清的、带着点泥土和草叶的腥气,混着不知道哪家阳台晾出的被单味——那味道被阳光一晒,就变得蓬松起来,像刚烤好的面包。深吸一口气,能感觉到凉丝丝的空气进到肺里,然后慢慢变暖,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L里舒展开了。
你看那云,刚才还堆在天边,这会儿已经被风扯得薄了,像一层纱。阳光穿过纱的时侯,会在地上投下移动的影子,细细碎碎的,像谁把光斑剪碎了撒下来。这时侯你才发现,原来凌晨六点的光不是突然亮起来的,是一点一点把黑暗融化掉的,就像希望,从来不是猛地砸下来,而是像这晨光一样,悄没声息地,把所有的褶皱都晒暖、熨平。
远处的天彻底亮了,蓝得没有一丝杂质。最后一点晨雾也散了,高楼的轮廓清晰起来,窗玻璃反射着阳光,像无数块小镜子,把这清晨的亮都收集起来。风还在吹,带着树叶子的哗啦声,和越来越密的鸟鸣。这时侯你会觉得,夜里那些沉甸甸的心事,好像也被这晨光晒得轻了些,就像窗台上的露水,在太阳出来的时侯,自然而然地,就蒸发在了风里。
——涵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