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门开大会,老板把咖啡杯摔得震天响:谁敢在关键节点请假,就是跟我过不去!
我举起病例本:我妈癌症晚期……
他冷笑着打断:死透了再报丧!
手机突然在桌上疯狂震动,来电显示妈。
我盯着他涨红的脸轻声说:老板,你家好像真要报丧了。
暴怒的咖啡杯直飞我面门:你咒谁!
抢救手机时我们才想起——
上周他贪便宜团购的三防机是山寨货,浸水必报废。
屏幕碎裂的玻璃渣里,倒映出他跪地哭嚎的滑稽身影。
办公室的空气凝固得能当砖头砌墙。头顶上惨白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声音钻进人耳朵里,像一群毒蚊子围着脑子打转。会议室外,正是这座城市晚高峰最狰狞的时刻,窗外CBD的霓虹冷光打在每个人疲惫的脸上,明灭不定。已经快晚上十点了,工位上亮着的屏幕比街灯还密。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焦糊味,还有隐约的汗味和某种压抑的绝望。
会议桌顶头,赵洪涛双手按着桌面,整个上半身前倾,像一头随时要扑出去的狮子。那张油光滑亮的脸被屏幕光衬得有点发青,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里头全是横冲直撞的血丝。他面前那个巨大的马克杯,印着金晃晃的效率就是生命,里面的咖啡还剩下小半杯,随着他粗重的呼吸晃荡出危险的涟漪。
砰!
赵洪涛猛地一巴掌拍在硬实的会议桌上,声音大得吓人,震得桌面上一排水杯跟着哆嗦了一下。我左边挨着的李哲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动作快得像怕被那声音的余波削到。
都给我听清楚!赵洪涛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尖锐得刺耳,像钝刀子在玻璃上刮,项目冲刺的关节眼上!效率!就是他妈的生命!谁脑子里的弦要是松了,敢跟我这儿掉链子、耍滑头、装病装残搞什么请假!他阴鸷的目光刀子一样扫过台下坐着的十几个虾兵蟹将,每一个和他眼神碰上的人,都触电似地垂下了眼或者偏开头。那目光最后带着十足的戾气,精准地钉在我脸上,停留了格外长的一秒,带着赤裸裸的警告和鄙夷。
那股被针扎般的不适感刺得我后背一紧。我知道为什么。前天我提交过一张病假条,理由是陪我妈——她肺癌晚期,刚做完又一期痛苦的化疗。那张被揉得不成样子的、有医院鲜红公章的请假条,连同我低声下气的解释,被赵洪涛当着几个人的面丢进了碎纸机,咔擦咔嚓的声音像嘲弄的笑。
此刻,那警告的目光简直像实质的针,扎得我太阳穴突突地跳。怀里那个硬壳的深蓝色病历本,隔着薄薄的衬衫,烙铁一样烫着我的心口。它像个沉重的秤砣,坠着我的脊梁骨。
别以为请个假,递张破纸片儿就万事大吉了!赵洪涛的声音更响了,唾沫星子甚至飞溅到了离他最近的显示器上,在我这儿,没那么容易过关!谁他妈敢在这时候请假,给我找不痛快……他突然一把抓起那个沉重的大马克杯,高高举起,手臂上青筋暴凸,手臂的肌肉贲张,像举着某种原始的凶器,老子就让谁生不如死,加倍地……不!痛!快!
话音没落,那只装满咖啡的沉重马克杯被他用尽全力,狠狠地朝着我左手边那台连接着投影仪的笔记本电脑砸了过去!
哐啷——哗啦!
玻璃碎裂、液体飞溅的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爆开,如同平地惊雷!
棕黑色的滚烫咖啡液猛地从爆裂的杯口喷涌出来,像一头狂暴的兽,直直泼向笔记本键盘,也泼了我半边手臂和小腿。灼人的热意瞬间渗透布料,烫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碎玻璃渣子四散飞射,弹跳在桌上、地上、甚至几米外的墙上,发出细碎又惊心动魄的噼啪声。那只昂贵的笔记本电脑键盘瞬间陷入一片黏腻的棕色泥潭,屏幕歪在一边,滋啦一下黑了。
时间好像被那声巨响劈开了裂缝,会议室里只剩下每个人粗重的呼吸和笔记本被液体腐蚀的轻微滋滋声。空气里全是浓烈到呛人的咖啡苦涩味道,混合着恐惧。
所有人都石化了。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每个人的心脏,勒得人几乎窒息。李哲哆嗦得更厉害了,牙齿打着颤,格格作响。
那片诡异的死寂之中,只有一个声音异常清晰地响起。不是心跳,是我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麻木和尖锐,清晰地割开了凝固的空气:
赵总……
我左手死死捂着心口,右手颤得厉害,终于还是伸进了裤兜,猛地掏出了那个深蓝色的硬壳病历本。封皮上,中心医院肿瘤科几个鲜红的字,像用血写的一样刺眼。我把病历本啪地一声,用力拍在溅满咖啡残渍、还在冒着微弱热气的桌面上。病历本的一角沾上点咖啡渍,迅速洇开一片深色。
我妈……晚期肺癌……刚做完化疗……人快不行了……每一个停顿都像刀子在割,明天……是医生最后定的……手术……我必须……后面的话被一种巨大的哽咽堵住,只剩下空洞又撕裂的喘息。
眼泪毫无预兆地冲上来,火烧一样辣着眼睛。那些该死的液体模糊了整个视野,赵洪涛那张写满暴戾的脸,被泪水扭曲、放大,成了一片狰狞晃动的光影。喉咙里像塞满了滚烫的沙子,堵得我连呼吸都变成一件极费力的事。
我看见赵洪涛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像是被那本刺目的病历灼伤了眼睛。但下一秒,那份短暂的松动就被更汹涌的怒火和一种近乎残酷的戾气吞噬。
他猛地向前一探身,那张因为暴怒而涨得通红、油汗涔涔的脸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下巴上那几根稀疏杂乱的胡须都根根直竖起来。滚烫的、带着浓郁咖啡酸腐味的气息直接喷在我脸上:
死透了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口水飞溅,声音像毒蛇的信子,又冷又毒,没死透就别拿这些屁事来烦我!手术!让她死医院再报丧也来得及!天塌下来,也得给我钉死在工位上!
我身体里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嘣一声彻底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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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轰地一声全冲上了头顶,世界在我眼前摇晃、融化,只剩下他近在咫尺的凶恶嘴脸。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绝望、愤怒和毁灭欲的情绪猛地攫住了我,让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浑身都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就是那一瞬间——
嗡嗡嗡……
放在赵洪涛右手边、紧挨着他笔记本电脑残骸的手机,猛地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急促而疯狂。那种高频的嗡鸣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尤其尖锐刺耳,仿佛有什么极度紧迫的东西正通过那小小的机器拼命咆哮。
赵洪涛的咆哮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扼断了一秒。他极其不耐烦地、几乎是粗暴地斜了一眼屏幕。
就那么一眼。
我看见他那双盛满了暴怒和鄙夷的、血丝密布的眼睛,瞳孔猛地缩成了两个针尖!那张一秒钟前还喷溅着毒液和口水的嘴巴,瞬间僵硬地半张着,所有叫嚣的姿态彻底僵死在他脸上。一股极其怪异的青白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地盖过了之前的通红,让那张油脸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油腻的灰败。
这剧烈的变化,只发生在他瞥向手机屏幕那短短的一瞥之间。
他看到了什么
死寂像黑色的潮水,淹没了整个会议室,只剩下那台放在咖啡残骸里的手机,还在疯狂地嗡鸣、震动,一次比一次更凄厉、更执着。屏幕上蒙着咖啡渍的水汽,看不清名字,但那手机固执地震动着,像一个绝望病人最后的心跳监护仪,对着冰冷的空气徒劳地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
赵洪涛雕塑般僵立在那里,脸上灰败的颜色迅速加深。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一种嗬嗬的破风箱似的声音,两只沾着咖啡渍的手微微抬起,悬停在空中,指尖神经质地抽动着,像是想扑过去抓起手机,又像是纯粹被巨大的震惊和某种不祥的预感冻僵了关节。他的呼吸粗重得吓人,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又短又急。
那破风箱般的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他的嘴唇才极其艰难地嗫嚅了几下。没人听清他试图说什么,只有他自己喉咙里怪异的、濒死的嗬嗬声在空气中摩擦。
赵总……
我开了口。声音是发出来的,却像不是我的,像是从另外一个人的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近乎冰冷的平静。刚才喷涌而上的愤怒和那灭顶的窒息感,在看到他这张骤变的死人脸时,莫名其妙地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强大的东西压制住了。是什么我说不清。也许是彻底的绝望带来的反常平静也许是预感到某种他极力否认的恐怖未来正轰然落下的麻木
我的视线直直钉在他灰败僵硬的脸上,甚至能看清他额头上沁出的、混杂了油光和冷汗的细小水珠,正沿着他的鬓角艰难地往下爬。那只疯狂震动的手机,嗡嗡的声响钻入耳膜,直刺大脑神经。会议室里其他人沉重的呼吸声也像被放大了无数倍,在死寂中形成一种沉闷压抑的背景噪音。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肺里的空气又冷又沉。然后,那几个从我喉咙里飘出来的字眼,轻得如同叹息,却像淬了冰的针,扎破了所有粘稠的沉默:
老板……节哀……
声音落下的瞬间,赵洪涛那双骤然失去焦点的眼珠子猛地一颤,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瞳孔里最后一点光亮被恐惧彻底吞噬。他像一头喉咙里被插入竹签的困兽,发出一声撕裂皮肉般的、非人的尖嚎:
嗷——!!!操你妈的小畜生!你找死——!!!
这声嚎叫如同地狱里刮出来的寒风,席卷了整个空间。
癫狂!绝对的癫狂!
赵洪涛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他那张青白又突然涨红如猪肝、肌肉疯狂抽搐的脸,扭曲成了地狱恶鬼的雕塑。根根头发似乎都要脱离他那油腻腻的头皮,直直地竖立在空中。他的右手,那只刚才拍桌子的手,闪电般再次抓向桌面——那里除了咖啡渍,只剩下几片尖锐的马克杯玻璃残骸。
他抓住了一枚最大最锋利、边缘带着狰狞锯齿的玻璃碎片!在所有人来得及眨眼的瞬间,他已经裹挟着那股狂暴、腥臭的飓风,整个人朝我猛扑过来!身体带起的风甚至卷动了桌子上散落的纸页碎片。那只攥着杀人凶器般玻璃碎片的手高高扬起,手臂上虬结的肌肉绷到了极限,青黑色的血管在惨白的灯光下如同蠕动的蚯蚓。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片沾着咖啡和血迹(不知是他手划破的还是早溅上去的)的凶器,对准了我的脑袋,狠狠地、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捅了下来!
去死吧!!!
尖啸般的诅咒和他凶狠的动作几乎同时抵达!
整个会议室爆发出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尖叫!是惊恐到失控的女声,还有男人沉闷的吼叫。
时间在那一瞬间被无限拉长。
那尖利的、闪着寒光的玻璃碎片,带着死亡的气息,划破污浊的空气,在我瞳孔里急剧放大。我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到了冰点以下,四肢百骸僵硬得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尖锐的碎片狞笑着刺向我的面门!我甚至看清了碎片上倒映出来的、我自己那张因为惊骇而无限扭曲放大的惨白脸庞!
嗡——!!!
就在那锐利的尖端几乎要刺破我眼球皮肤的毫厘之间——
一道黑色的、更快的影子,带着一股巨大的冲力,斜刺里猛地撞开了那只致命的手臂和它手中的凶器!是李哲!离我最近的李哲!
砰!
沉闷的撞击声炸响!
巨大的力量将赵洪涛整条手臂猛地撞开!那片锋利的玻璃碎片脱手,像一道炫目的寒光,嗖地擦着我的脸颊飞了过去!冰冷尖锐的破空感贴着皮肤划过,带走了一丝灼热的痛意——肯定被划破了。同时,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猛地撞在我身上,把我整个人撞得趔趄着向后跌退,后背狠狠地撞在冰冷的墙上,肺里的空气被挤压出来,发出痛楚的闷哼。
是李哲!是他斜冲过来猛地撞开了那致命的一击!他自己也被巨大的反作用力带得踉跄几步,撞到了旁边的椅子腿,发出一连串乒铃乓啷的响声。
啊!!!我的……!我的手机!
一声更尖锐、更凄厉、简直破了音的鬼哭狼嚎瞬间盖过了所有的撞击和破碎声,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猛地捅进所有人的鼓膜!
是赵洪涛!
他根本没看被他掷出的碎片差点捅死谁。他全部的注意力,已经像着了魔一样,死死钉在会议桌中央——他刚才扑过来的地方。
那片本该扎在我脸上的玻璃碎片,失了准头,像一个邪恶的精灵,精准无比地、带着巨大的惯性,划破空中黏稠的咖啡气味——
铮!
碎片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正面撞在了赵洪涛刚才还放在咖啡渍里的那部疯狂震动的手机上!
那部手机在碎片飞射而来的瞬间,似乎正承受着一次特别猛烈的震动,在满桌狼藉的液体和玻璃渣里弹跳了一下,屏幕以一个绝佳的角度迎向了那片致命的凶器。
碰撞发出一声极其短促、极其刺耳的锐响,像是薄冰被重锤瞬间砸裂。
紧接着——
嚓!
整个手机屏幕,在那玻璃碎片的撞击点,猛地炸开一片璀璨而凄凉的蛛网!无数细密的白光裂纹如同拥有生命般,以那个撞击点为中心,疯狂地、瞬息之间爬满了整个屏幕表面!
那疯狂执着、带着某种绝望节奏的嗡鸣声,被这剧烈的撞击和破裂声强行打断!手机剧烈地弹跳了一下,屏幕上的那片碎裂的白光之中,原本还能模糊看见的来电提醒的光晕,像被掐断的烛火,刷地一下,彻底熄灭了!
连震动都完全停止!一切彻底死寂!
那部躺在一小滩咖啡残液和玻璃渣里、屏幕碎得如同蛛网的手机,彻底成了一块冰冷、破损、反射着惨白灯光的电子垃圾。
时间再次凝固。只有赵洪涛那声破了音的、变调走形的嘶嚎,还带着巨大的尾音,在死寂的空气里回荡,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手机!!!……
他像被一道无形的焦雷劈中,整个人僵在那里,脸上那种癫狂的杀气,在屏幕碎裂、嗡鸣停止的瞬间,被一种更加原始、更加剧烈的恐惧取代了。那是一种纯粹的天塌地陷般的崩溃。
不——!别——!妈!妈!!
赵洪涛猛地发出一声如同被利刃剖开胸膛的惨嚎,整个人像截倒下的烂木头桩子,轰然跪倒在满地的咖啡污渍和尖锐的玻璃碎片上!扑通一声闷响,膝盖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地板混合着碎玻璃的区域,但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双手,带着一种垂死挣扎般的力量,狠狠抓向那部躺在污渍里、屏幕完全碎裂的手机。满是油污汗渍的手指神经质地在那片惨白的碎裂晶屏上划拉、抠挖、拍打,试图唤醒这堆已然报废的电子残骸。
开机!快开机啊!妈……妈……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浑浊的眼泪混着鼻涕一起涌了出来,在他那堆扭曲的五官上肆意横流,冲刷出一道道污浊的水痕。鼻涕甚至滴到了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湿漉漉的、沾满咖啡渍的手机外壳上。那碎裂的、反射着光线的屏幕碎片,无情地映照着他那张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扭曲变形、肮脏不堪的脸孔。
不可能……不可能坏……我……我买的……是……他语无伦次地喃喃,像是魔怔了,声音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破碎的哭腔,浑浊的眼泪不断滴落到碎裂的手机屏幕上,与残留的咖啡混在一起,三……三防的……防水啊……防水呢……
旁边角落里,一个极其微弱、极其不确定、还带着剧烈喘息的男声冒了出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难以置信的颤音:赵……赵总……上周团购……您带大家买的那个……便宜、优惠……大折扣……的……是不是拼……拼团批发的……
赵洪涛抠着屏幕的手指猛然僵住。
他那双被泪水糊满的眼珠死死转向声音来源,呆滞了几秒。随即,像是一道更冷、更黑的闪电劈中了他迟钝的大脑,他那张涕泪横流的脸,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刷了石灰的白墙,真正意义上的面无人色。
拼……拼团……批……批发……的……三……三无……
他嘴唇哆嗦着,发出含糊破碎的音节,眼神彻底散掉了,茫然四顾。会议室昏暗的光线下,那部躺在他肮脏手心里、屏幕完全碎裂、反射着光线的手机残骸,像一面被恶意擦亮的照妖镜。碎裂的屏幕晶片里,那些扭曲错乱的倒影拼凑在一起——
映照出此刻跪在污秽中、浑身狼狈、彻底崩溃的赵洪涛自己。
一张惊恐、绝望到极点、沾满泪水鼻涕和油污、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的滑稽面孔。
倒影里那张脸,突然猛烈地抽搐起来,嘴角神经质地向下撇开一个怪异的角度。
呜……呃……嗝——
不是哭泣,不是嚎叫。
是一种更原始、更崩溃的、类似濒死动物从喉咙里被强行挤压出来的、撕裂般的怪响。紧接着,一股混合着浓烈酸腐咖啡味和未消化食物的刺鼻气味猛地从他喉咙里翻涌出来。
呕——!!!
赵洪涛身体猛地向下一躬,大股粘稠浑浊的呕吐物混合着眼泪鼻涕,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地喷射而出!喷射在他面前的桌腿上、地板上、沾满咖啡污渍的会议资料上,也喷溅在那部屏幕碎裂的、沾满秽物的手机残骸上……
浓郁的酸腐臭味瞬间在会议室的空气里弥漫开,压过了原本的咖啡苦涩。
整个会议室,包括惊魂未定的我,包括刚刚豁出命撞开赵洪涛的李哲,包括所有如同石化的员工,所有人都被这幅极具视觉和嗅觉冲击力的画面钉在了原地,死寂得只能听到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的、单调而无情的嘶嘶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有几秒钟。
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从走廊由远及近,哗啦一下推开了会议室沉重的门,带进来一股外面冰冷的空气。
两名穿着制服的保安站在门口,显然是听到巨大动静或者有人报警赶来的。他们第一眼就看到了会议桌旁那片狼藉:飞溅的咖啡渍、满地碎玻璃、流淌在污渍中的呕吐物。
以及,跪在这一片混乱中心,双手死死抠着那部沾满秽物的、屏幕完全碎裂的手机,身体还在神经质地颤抖抽搐,嗓子眼儿里发出阵阵绝望呜咽和干呕声的赵洪涛。
保安甲那张略显年轻的脸瞬间皱成了一团,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眼睛猛地瞪圆了,里面全是难以置信。他的手肘下意识地撞了一下身边年长些的搭档,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每个字都充满了荒诞:
老张……我的天……这是……拍什么……喜剧电影吗
那被称作老张的保安,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岁月的沉稳和见怪不怪的麻木。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锐利地扫过整个被台风尾扫过的会议室:飞溅泼洒、凝结成深棕色痂皮的咖啡污迹;散落的、反射着冰冷灯光的、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会议桌上、地板上、甚至远处墙体上可疑的、粘稠肮脏的呕吐物残留……视线最后落回赵洪涛身上。这位平日里趾高气昂、鼻孔朝天的一把手,此刻完全沉浸在污秽与绝望的漩涡里。
老张的眉毛微微抬了一下,只有短短的半寸,那沟壑般的皱纹里透出一丝了然的叹息。他的目光像舞台上的追光灯,最后精准地落在了赵洪涛那双死命抠着的、沾满不明污物的手上——在那手指缝隙间露出的,是一块完全碎裂、如同蛛网密布的屏幕。那碎裂的光面像一个恶意的小窗口,倒映出赵洪涛那张被恐惧和绝望切割得支离破碎的脸。老张的嘴角绷紧了,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然后,他缓缓地、用一种低沉而清晰、足以让会议室内每一个僵立着听候发落的灵魂都听清的音量开了口,声音里是那种看过一千遍狗血剧般的疲惫:
不,我看像……行为艺术。主题大概是——‘手机进水’。他顿了顿,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瞥了一眼赵洪涛手中那部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的三防遗骸,以及赵洪涛旁边溅着呕吐物的桌面上那个金光闪闪的马克杯残骸,声音里掺进一丝冰碴般的讽刺,……加‘杯子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