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给我买了份两千万的意外险,受益人是他。
>我装作若无其事,却在深夜搜索如何制造完美车祸。
>第二天他温柔喂我喝粥时,我失忆了。
>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我甜甜地笑:老公真好。
>保险调查员找上门时,我正对着镜子练习无辜表情。
>你丈夫一周前也买了同款保险,他冷冷道,受益人是您。
>咖啡杯停在唇边,我的笑容瞬间凝固。
>调查员盯着我:夫人,您先生的车祸…似乎也不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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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阳光像一把锋利的刀,斜斜劈进客厅,落在那张崭新的A4纸上,把意外死亡和人民币贰仟万元整这几个字烤得滚烫,几乎要灼伤我的眼睛。文件顶端,硕大的保险公司Logo带着一种冷冰冰的权威。我的目光死死锁在受益人那一栏——陈默。那是我丈夫的名字,笔迹熟悉得刺眼,墨色新鲜得仿佛还未干透,带着一股他常用的、价格不菲的墨水特有的清冽气息。
纸张边缘在我指腹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冰凉的触感却沿着指尖一路冻结到心脏。厨房里飘来他煮咖啡的香气,温暖醇厚,往日足以抚慰我所有的疲惫。此刻,这香气却像无形的绳索,一圈圈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窒息。两千万。这个数字带着金属的冰冷重量,沉甸甸地砸在心口,压碎了我世界里最后一点关于家的虚妄暖意。原来我的命,在他心里早已标好了价码,只待一个意外来兑现。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仿佛带着冰碴,刮得喉咙生疼。指尖微微颤抖着,却异常平稳地将那张薄薄的纸重新折好,塞回那个印着保险公司名称的白色信封里。信封被我轻轻放在客厅最显眼的茶几上,压在果盘下面,露出一个惹眼的边角。然后,我站起身,走向厨房,脚步踩在光洁的地板上,悄无声息。
陈默背对着我,站在料理台前,正专注地往两个精致的骨瓷杯里注入深褐色的液体。晨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肩线,显得那么温文尔雅,无可挑剔。
早啊,老公。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刚睡醒的慵懒沙哑,尾音微微上扬,甜得发腻,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他闻声转过头,脸上绽开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温暖得足以融化窗外的薄霜。醒了正好,刚煮好的瑰夏,尝尝。他端起一杯咖啡递过来,眼神温柔地落在我脸上,像羽毛拂过,昨晚睡得好吗
嗯,特别好。我接过温热的杯子,指尖触到他干燥的掌心,胃里一阵翻涌。我强迫自己勾起唇角,迎上他的目光,眼底努力盛满毫无保留的依赖和甜蜜,就是做了个很奇怪的梦……记不清了,光记得醒来就看到你,真好。
他眼中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点,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亲昵自然,仿佛那两千万的价签从未存在过。傻丫头。他语气宠溺。
咖啡的苦涩在舌根弥漫开,浓得化不开,盖过了所有虚假的甜。我垂下眼睫,小口啜饮着,掩盖住眼底汹涌的寒潮。瑰夏豆的香气依旧馥郁,此刻却像一剂毒药。这温柔乡,已成了最精密的屠宰场。
午后的书房一片死寂,厚重的窗帘将阳光彻底隔绝在外。笔记本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是我视野里唯一的光源,冷冷地照亮我毫无血色的脸。我蜷缩在宽大的皮椅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指尖却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冷静,在键盘上敲击。
冰凉的搜索框,吞噬了我输入的每一个字符:如何制造一场完美的车祸。
回车键敲下。瞬间,无数条冰冷、赤裸、充满技术细节的链接瀑布般冲刷而下。刺目的标题争先恐后地跳出来——车辆制动系统人为失灵要点、事故现场酒精含量与时间控制、监控死角路线规划、法医难以察觉的颅内损伤诱因……
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视网膜。屏幕的光映在我放大的瞳孔里,像两簇幽暗燃烧的鬼火。我死死盯着那些描述,那些精确到厘米和秒的死亡方程式,胃里翻滚得厉害,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原来毁灭一个人,竟有如此多完美的方式,如同制作一件冰冷的工艺品。
鼠标滚轮疯狂地向下滑动,页面永无止境。那些冰冷的文字描述渐渐在我脑中具象化:扭曲变形的车架,碎裂的挡风玻璃,飞溅的暗红……最终都定格在陈默那张温文尔雅、此刻却让我毛骨悚然的脸上。
咔哒。
书房门锁被拧开的轻微声响,如同惊雷在我死寂的世界里炸开!
心脏骤然停跳,随即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猛地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僵硬得如同石雕。放在触摸板上的手指触电般缩回,指尖冰凉。
老婆陈默温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脚步声靠近,躲在书房干嘛呢午睡醒了
脚步声停在门外,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的右手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食指狠狠戳向电源键!左手则下意识地抓起桌上一本厚重的精装书,胡乱摊开盖在键盘上!
滋——
电脑风扇的嗡鸣戛然而止,屏幕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几乎就在同一秒,咔哒一声轻响,书房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隙。
陈默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惯常的关切:怎么不开灯黑漆漆的。
我维持着蜷缩在椅子里的姿势,缓缓转过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干涩:嗯……刚醒,有点头疼,想看点书静静,又嫌屏幕光刺眼,就关了。
我的目光落在那本摊开的书上——《百年孤独》,封面冰冷坚硬。
他走进来,目光扫过盖着书的键盘,又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那审视像探针,冰冷地刺入我的皮肤。书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头疼他走近,温热的手掌自然地覆上我的额头,掌心干燥,触感却像烙铁。要不要吃药
他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虚伪的暖意。我强忍着甩开他手的冲动,微微偏了偏头,让自己的脸颊蹭过他的掌心,像一只寻求安慰的猫。
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
我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一会儿就好了。
他收回手,指尖似乎在我鬓角停留了半秒。那短暂的停顿,像羽毛轻轻搔过,却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桌上空了的咖啡杯。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脚步声消失在门外,书房的门被轻轻带上。
我僵在原处,过了好几秒,才像被抽掉骨头一样,瘫软在椅子里。后背的睡衣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着皮肤,一片冰凉。我盯着那本盖在键盘上的《百年孤独》,封面上繁复的藤蔓图案扭曲缠绕,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刚才那短短几秒,仿佛在刀尖上走了一遭。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靠近时,那若有若无的、一丝不属于我的香水味。清冽,微甜,带着点距离感。这味道像一根无形的针,穿透了恐惧的迷雾,精准地刺中了我紧绷的神经。不是我的味道。也绝不是他惯用的古龙水。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怒火,无声无息地,取代了刚才灭顶的恐惧,在胸腔深处缓慢而尖锐地凝聚成形。
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扭曲的尖啸,玻璃瞬间炸裂成无数锋利的碎片,像一场狂暴的冰雹砸落!巨大的撞击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安全带勒进皮肉,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世界在眼前疯狂旋转、颠倒……最后,是沉闷的、令人作呕的砰一声,彻底归于死寂和黑暗。
呃!
我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撞击着耳膜。眼前是熟悉的米白色天花板,一盏简约的吸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带着医院特有的冰冷气息。额角和手臂传来阵阵钝痛,提醒我刚才经历的一切并非噩梦。
晚晚晚晚!你醒了
陈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急切中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激动。他猛地凑近床边,那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庆幸,眼尾甚至泛着一点可疑的红。他紧紧抓住我没受伤的那只手,掌心滚烫,带着汗湿的黏腻感。太好了!太好了!你吓死我了!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医生!医生她醒了!
他的反应完美无缺,每一个眼神,每一声呼唤,都精准地踩在深情丈夫劫后余生的剧本点上。如果不是那两千万的保单像烙印一样刻在脑子里,我几乎要沉溺在这份虚假的失而复得里。
我茫然地看着他,眼神空洞,像蒙着一层擦不掉的雾气。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你……是谁
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真实的虚弱和困惑。
陈默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那是一种极其短暂的凝固,像高速摄像机捕捉到的画面。他眼中汹涌的担忧和狂喜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被一种猝不及防的惊愕取代,瞳孔深处甚至掠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慌乱。那慌乱稍纵即逝,快得像是幻觉,却清晰地烙进了我刻意放空的眼底。
紧接着,更浓稠、更沉重的担忧重新覆盖上来,完美地填补了那瞬间的裂隙。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哽咽:晚晚是我啊!我是陈默!你老公!你不记得我了医生!医生!
他慌乱地转头朝着门口大喊,那份焦灼和痛苦,表演得淋漓尽致。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很快进来,一阵忙碌的检查。灯光照进我的瞳孔,冰冷的听诊器贴上胸口。我像个真正的失忆者,眼神涣散,对所有问题都报以茫然和轻微的抗拒。医生最终推了推眼镜,语气凝重地看向陈默:苏女士头部受到撞击,有明显的脑震荡。暂时性失忆……是有可能的。需要时间恢复和观察。
陈默颓然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手痛苦地捂住了脸,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那副被巨大悲痛击垮的模样,足以让任何旁观者动容。
护士端着一碗熬得软糯的白粥进来,香气氤氲。陈默立刻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接过碗,坐在床边。晚晚,饿了吧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些清淡的流食。他用小勺舀起一点温热的粥,极其耐心地吹了吹,才小心翼翼地送到我唇边,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的眼神专注而温柔,盛满了足以溺毙人的疼惜。来,张嘴,小心烫。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顺从地张开嘴,温热的米粥滑入喉咙,带着谷物的清香。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竭力维持的深情,看着他嘴角那抹无懈可击的温柔弧度。那两千万的保单,那深夜搜索的冰冷词条,那陌生香水的味道……像毒藤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他再次将勺子递到我唇边时,我微微偏了偏头,躲开了勺子。然后,我对他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毫无阴霾,纯净得如同初生的婴儿,带着全然的依赖和欢喜,唇边甚至沾了一点白色的粥渍。
老公真好。我甜甜地说,声音清脆,每一个字都裹着蜜糖,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病房里。
陈默拿着勺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停顿极其细微,快得像帧率的缺失。他眼底的温柔似乎有刹那的凝滞,像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看不见的石子,漾开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那涟漪深处,是惊疑是更深的试探还是一种猎物突然脱出掌控的……烦躁
他迅速调整过来,笑容更加温软,用指腹轻轻擦掉我唇角的粥渍,动作带着宠溺的无奈:小傻瓜,慢点吃。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粥的混合气味,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他继续一勺一勺地喂着粥,动作依旧轻柔。但我捕捉到了他喂食的间隙,一个极其短暂的眼神放空。那目光越过我,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瞳孔深处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计算般的冰冷死寂。随即,那目光又迅速收回,重新落在我脸上,再次被浓稠的担忧和温柔覆盖。
这精密的伪装,这无缝切换的面具,让我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彻底熄灭,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冷静。
一周后,我出院了。额角的纱布拆掉了,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新疤,像一道丑陋的标签。陈默将我接回那个曾经名为家的豪华公寓,无微不至。他陪我坐在洒满阳光的落地窗前回忆我们的过去,耐心地指着他手机里那些甜蜜的合照,讲述着那些我早已烂熟于心的、被精心编织过的爱情故事。他的声音低沉悦耳,眼神专注而充满鼓励。
晚晚,你看这张,是在普罗旺斯,你最喜欢的薰衣草花田,你说紫色是浪漫的颜色,记得吗
还有这张,去年你生日,我偷偷给你订的那家米其林三星,你当时惊喜得差点哭了,小馋猫……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糖霜的毒针,温柔地扎进我的神经。我配合地听着,努力在脸上堆砌出懵懂又努力回忆的表情,时而困惑地皱眉,时而在他提醒下露出恍然大悟的欣喜。心里却是一片冻土,寸草不生。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陈默接了个电话,语气瞬间变得严肃而低沉,带着一种刻意的避讳。公司有点急事,必须去处理一下。晚晚,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尽快回来。
他匆匆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那吻带着敷衍的凉意。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公寓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象,车水马龙,却像隔着一层无声的玻璃。我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一步步走向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镜。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额角那道新疤在阳光下格外刺眼。眼神空洞,带着一种被抽掉灵魂般的茫然无辜。我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疤痕,冰凉的触感。
然后,我对着镜子,开始练习。
唇角需要再上扬一点点,眼睛要睁得更大些,带着点不谙世事的湿漉漉……对,就是这样。眼神要空,要纯,像从未见过污秽的初雪。要像一个真正被车祸撞丢了记忆、柔弱无助、只能依赖丈夫的小女人。
老公……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唤了一声,声音软糯,带着恰到好处的依赖和一点点委屈的颤音。镜中的女人也回应着同样的口型,同样的表情,完美无瑕,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咔哒。
门铃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满室的寂静和我脸上正练习的伪装。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镜子里那个无辜柔弱的表情瞬间冻结在脸上,随即像面具一样碎裂剥落,眼底迅速掠过一丝警惕的寒光。谁陈默刚走,他有钥匙。物业不会这么没眼色。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脸上重新挂起那副茫然的、带着怯意的表情,脚步虚浮地走向门口。透过猫眼,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的男人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公文包,气质与这奢华的公寓格格不入。
我迟疑着,慢慢打开门,只露出一条缝隙,怯生生地问:……请问找谁
门外的男人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他微微颔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一块冰冷的金属:苏晚女士我是信诚保险的调查员,周锐。关于您丈夫陈默先生为您投保的保单,以及您不久前遭遇的那起‘意外’车祸,有些细节需要向您核实一下。他刻意加重了意外两个字,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我的脸,最后落在我额角那道尚未完全褪去粉色的疤痕上。
保险调查员!周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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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怎么会来这么快陈默知道吗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炸开,但我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动,只有眼底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更大的茫然和无措。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门框,指节泛白。
保……保单车祸
我的声音带着真实的颤抖,那是恐惧被成功伪装成了困惑和不安,我……我不太明白……我先生他……
周锐并没有给我太多思考的时间,他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苏女士,我们进去谈
他的语气是询问,眼神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像是被他的气势慑住,慌乱地侧身让开。周锐大步走进客厅,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叩击声,每一步都像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他没有坐下,就站在客厅中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个奢华却冰冷的空间,最后落回我身上。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像一个受惊的小动物,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苏女士,周锐开门见山,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薄薄的文件,声音冷得像冰窖里冻过的铁,根据我们的调查,除了您先生为您购买的那份高额意外险之外,他顿了顿,目光如锥子般钉在我脸上,清晰地捕捉着我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就在一周前,也就是您发生‘意外’的前三天,您的丈夫陈默先生,同样在我们公司购买了一份完全一致的保单——保额两千万,意外死亡赔付。
他微微倾身,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子弹,精准射出:
而那份保单的唯一受益人,是您,苏晚女士。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间被无限拉长、扭曲。窗外城市的喧嚣瞬间被抽离,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高频的耳鸣在我颅腔内疯狂嘶叫。
我正端着一杯佣人刚刚送上的热咖啡,袅袅的白气模糊了眼前冰冷的现实。周锐的话,像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攥紧了我的心脏,狠狠一拧!滚烫的咖啡杯停在唇边,那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瓷壁传来,却丝毫无法驱散从脊椎骨窜起的、灭顶的寒意。
镜子里练习了千百遍的、那种无辜茫然的柔弱表情,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瓷器,在我脸上寸寸碎裂、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僵硬,一种灵魂被瞬间抽离躯壳的空白。唇角努力维持的上扬弧度彻底消失,凝固成一个极其怪异、近乎抽搐的线条。
咖啡杯边缘在唇上压出一道浅浅的白痕,我浑然不觉。握着杯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滚烫的褐色液体从杯口晃荡出来,溅落在虎口白皙的皮肤上,瞬间留下一个刺目的红点。那灼痛感尖锐地传来,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遥远而不真实。
周锐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锁在我脸上,冰冷,锐利,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他捕捉着我脸上每一寸肌肉的僵硬,眼底每一丝惊涛骇浪的翻涌,甚至没有错过我手背上那点被烫出的微红。他向前逼近一步,皮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如同丧钟敲响。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砸在凝固的空气里:
夫人,很抱歉在这种时候打扰您。但作为调查员,我必须告知您另一件更令人遗憾的事。他刻意停顿了一秒,那停顿长得令人窒息,就在今天清晨,通往邻市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一起惨烈的单车事故。一辆黑色迈巴赫冲破了护栏,翻滚下陡坡……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彻底停止了。耳朵里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
周锐的目光锐利如刀锋,穿透我僵硬的面具,似乎要直接剜出我灵魂深处的秘密:
很不幸,车主正是您的丈夫,陈默先生。初步勘查显示,车辆在出事前,制动系统似乎存在……人为破坏的痕迹。
他微微歪了歪头,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冰冷的弧度:
您先生的这场车祸,看起来,似乎也不太‘意外’啊
窗外,阳光依旧灿烂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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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周锐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摇摇欲坠的伪装。空气不再是凝固,而是彻底被抽干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道里奔流的轰鸣,盖过了一切。手一抖,滚烫的咖啡泼溅出来,淋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留下深褐色的污迹,也淋湿了我的手背,灼痛感尖锐地刺入神经,却远不及心底那片冰封的荒芜。
陈默……死了
那个刚刚还在我面前扮演深情、编织谎言的丈夫,那个为我买了死亡保单又自己买了同样保单的男人……死了死于一场同样不意外的车祸
荒谬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我甚至忘了继续表演失忆的茫然,身体僵硬得像一块被冻僵的木头,只有握着咖啡杯的手指还在神经质地颤抖,杯碟发出细碎而清晰的碰撞声。
不……不可能……
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这并非全是伪装。陈默的死讯本身,就足以构成最强烈的冲击波。他……他早上还说公司有事……
我下意识地看向门口,仿佛下一秒陈默就会推门而入,带着他那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个恶劣的玩笑。
周锐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他向前一步,无形的压迫感让我几乎无法呼吸。高速交警和我们的勘查员已经在现场。车毁人亡,初步判断是制动系统被人为破坏了关键部件,导致在高速行驶时彻底失灵。
他语速平稳,却字字如刀,夫人,我知道这对您来说难以接受,尤其是在您刚刚经历车祸、记忆受损的情况下。
他刻意强调了记忆受损四个字,目光锐利地扫过我额角的伤疤和依旧苍白的脸。
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更冷更硬,作为调查员,我必须履行职责。您和陈默先生这两份巨额保单,相隔时间如此之近,又都指向对方为唯一受益人。紧接着,您遭遇‘意外’受伤,而他,则死于另一场更彻底的‘意外’……这其中的关联性,实在无法不让人产生联想。
他再次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照片,递到我眼前。照片上是惨不忍睹的车祸现场,一辆扭曲变形的黑色迈巴赫像被揉烂的锡纸,嵌在山坡的乱石和灌木中,浓烟尚未散尽。那车牌号,刺眼地熟悉。
呕……
强烈的视觉冲击混合着巨大的信息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咖啡杯失手掉落,在地毯上碎裂成几瓣,残余的褐色液体迅速洇开。我踉跄着冲向最近的洗手间,反锁上门,对着冰冷的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涌出。恐惧、震惊、荒谬、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空洞各种情绪绞成一团,撕扯着我的内脏。
门外,周锐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平静得可怕:苏女士,请您理解,我们并非认定您做了什么。但您是这两份保单的关键关联人,也是您丈夫身亡前最后接触的人之一。我们需要您配合调查,包括但不限于您车祸前的行踪、您和陈默先生近期的关系状态、财务状况,以及……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您是否真的,完全‘失忆’了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我的恐慌。他怀疑我!他怀疑我的失忆是装的!
我打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水反复冲洗着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如纸,额角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红,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一丝尚未褪尽的茫然。不,不能慌。陈默死了,但危险并未解除。这个叫周锐的调查员,像一条冰冷的毒蛇,他的目光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最深处的秘密。那份同样指向我的保单,陈默的死因……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黑暗、更复杂的漩涡。
我深吸一口气,擦干脸,努力让表情重新回到那种受到巨大打击后的脆弱和混乱。我打开门,看到周锐就站在几步之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如炬。
周……周先生,
我声音虚弱,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巨大的悲伤,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记得我出了车祸,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先生他……
眼泪适时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他对我很好……一直在帮我回忆……怎么会这样……他早上还好好的……
我语无伦次,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晕倒。
周锐没有上前搀扶,只是冷静地看着我的表演,眼神深不可测。您的悲痛,我理解。但真相需要调查。请您尽快整理情绪,警方和保险公司的人稍后会正式介入。关于保单细节、财务流水,以及您车祸前后的具体时间线,都需要您提供详尽的说明。
他递过来一张名片,纯白,只有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像一张死亡通告单。这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在您想起任何细节,或者需要任何‘帮助’时,随时可以打给我。
他刻意加重了帮助二字,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大步离开。皮鞋叩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渐行渐远,留下沉重的死寂和满室冰冷的、无形的压力。
门关上的瞬间,我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额角的疤痕一跳一跳地疼。陈默死了。死于意外。而那份指向我的保单,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正缓缓向我收拢。周锐……他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保险调查员。他最后那句话,那个眼神,分明是在警告,也是在试探。他知道什么他在暗示什么
叮咚。
手机在口袋里突兀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拍摄的角度很刁钻,像是透过车窗玻璃偷拍的。画面里,是我和陈默。地点赫然是——那家以浪漫著称、陈默口中去年给我过生日的米其林三星餐厅的门口。时间显示是一周前,正是他给我买那份两千万保单之后,也是他自己买那份保单之前。
照片里,陈默正微微侧身,亲密地为一个穿着精致套裙、气质干练的女人拉开车门。女人微微仰头对他笑着,笑容明媚,带着熟稔的亲昵。陈默的侧脸线条柔和,眼神专注地看着她,那眼神……那眼神里流露出的欣赏和温柔,与他平日里刻意表演给我的深情截然不同,是一种更自然、更放松、甚至带着一丝……占有欲的光。
而最刺眼的,是那个女人微微抬起的、挽住陈默手臂的手腕上,戴着一块腕表。表盘在路灯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款式……我认得。那是陈默上个月出差回来,神秘兮兮说给我带的惊喜,却最终以海关检查时不小心摔坏了为由,没能送出的那块限量版女表。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周锐带来的压迫感更甚。
原来如此。
原来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我的香水味,并非空穴来风。
原来那份指向我的保单背后,还有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原来陈默的深情和算计,从来就不止针对我一个人。
那场意外的车祸,他到底是想杀我,还是想……一石二鸟
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冰凉。窗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落在我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片深入骨髓的冰冷。
公寓寂静无声,像一个巨大的、华丽的坟墓。
而我,站在坟墓中央。
猎手死了。
猎物还活着。
但新的猎手,似乎已经悄然现身。
周锐照片里的女人还是……另有其人
那个陌生的号码,像一只躲在暗处窥伺的眼睛。
游戏,似乎刚刚进入更黑暗、更血腥的下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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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照片里陈默和那个叫林薇的女人,像一根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我的视野。那亲昵的姿态,那款本该属于我的腕表……一切都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愚蠢和那两千万保单背后的肮脏。寒意从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公寓里恒温的中央空调此刻吹出的风,都带着阴森的鬼气。
周锐走了,但他留下的那张名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意识里。还有这条匿名信息——它来自谁是林薇的示威还是周锐的另一种试探或者……是那个真正的猎人
叮咚。
又是一声轻响,屏幕再次亮起。还是那个陌生号码。这次,是一条文字信息,言简意赅,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命令口吻:
>
**今晚九点,城西废弃的‘辉光’化工厂,3号仓库。一个人来。带上陈默书房保险柜里的东西。别耍花样,警察保不住你。**
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她)知道保险柜!他(她)知道我失忆可能是装的!他(她)甚至知道我可能会寻求警方保护!这个躲在暗处的影子,比周锐更直接,更危险,也更……了解我或者说,了解陈默的秘密
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窒息。但奇怪的是,在这灭顶的恐惧之下,一种更强烈的、近乎自毁的愤怒和破釜沉舟的决绝,猛地燃烧起来。陈默死了,但我还活着,而且被拖进了一个更深的漩涡。逃避装傻在对方已经指名道姓点破的情况下,不过是加速死亡。
我猛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却目标明确地冲向陈默的书房。那个沉重的红木书桌后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仿制油画。油画背后,嵌着一个需要指纹和密码双重验证的嵌入式保险柜。陈默曾半开玩笑地说过这是放我们未来小家庭启动资金的地方,语气温柔,眼神却深不见底。
我的指尖颤抖着,按在冰冷的指纹识别区上。滴的一声轻响,绿灯亮起——陈默录入过我的指纹。密码……密码是什么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陈默是个极度自负又追求仪式感的人。他常用的密码……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不对,太容易被猜到。他的生日更不可能。那会是什么
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画面:深夜书房,他背对着我,在保险柜前操作,嘴里似乎无意识地哼着一段不成调的旋律。那旋律……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开头的几个低沉音符!
我猛地睁开眼,手指在密码盘上飞快地按下几个数字——是那首曲子在他常用的一个音乐软件上的收藏编号!一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却又在不经意间泄露给我的秘密。
咔哒。
一声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机械解锁声响起。保险柜厚重的门,无声地向内弹开一条缝隙。
一股混合着纸张、金属和灰尘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没有成捆的现金,也没有闪耀的珠宝。只有几份厚厚的文件袋,一个老式的U盘,还有……一把小巧的银色女士手枪,冰冷地躺在天鹅绒衬垫上,旁边是几盒黄澄澄的子弹。
我深吸一口气,忽略了那把手枪带来的强烈冲击,颤抖着拿起最上面的文件袋。牛皮纸袋上没有标签。我解开缠绕的棉线,抽出里面的文件。
不是房产证,也不是股票凭证。第一页,赫然是一份详细的个人调查报告。照片上的人,年轻,眼神带着点不羁——正是周锐!报告详尽得令人发指:他的出生、履历、服役经历(果然有特种部队背景)、因伤退役后进入保险公司担任高级调查员,甚至包括他几次处理重大骗保案的手段风格……报告最后,用红笔标注着一行字:极度危险,原则性强,警惕其介入。
陈默一直在监视周锐他早就知道周锐这个人,并且对他充满忌惮
我强压住心头的惊涛骇浪,快速翻看下一份文件。这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的草稿,甲方是陈默,乙方赫然是——林薇!转让标的是陈默名下控股的一家海外离岸公司的大量股份。协议签署日期……就在一周前!正是他购买两份保单的时间点!
文件最后,夹着一张手写的便签条,是陈默那熟悉的、带着点凌厉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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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胃口太大,协议暂缓。‘意外’发生后,按B计划执行。确保‘遗产’顺利过渡。**
遗产……顺利过渡……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窜遍全身!B计划什么B计划他口中的意外,是指我的车祸还是……他自己的死亡他难道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死甚至……是计划的一部分
我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份股权协议和林薇的名字上。巨额保单,股权转让,林薇的出现……陈默的深情和算计,林薇的野心,周锐的虎视眈眈……这一切瞬间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更庞大、更血腥的阴谋核心!陈默的死,绝不仅仅是为了骗保那么简单!那两千万,很可能只是庞大冰山浮出水面的一个小角!
就在这时,书桌上的固定电话突然发出尖锐的、持续不断的蜂鸣!不是来电铃声,而是内线安保系统的警报声!有人强行触发了公寓外围的警报!
我心脏骤停,猛地扑到书桌巨大的落地窗边,小心地掀起厚重窗帘的一角。
楼下,公寓入口处,刺眼的警灯红蓝光芒交替闪烁,撕裂了黄昏的宁静。几辆警车无声地停在那里,车门打开,穿着制服的警察迅速下车,封锁了出入口。为首的那个身影,挺拔、冷峻,即使在闪烁的警灯下,那张脸也清晰可辨——周锐!
他动作利落地向身边的警员下达指令,目光锐利如鹰隼,精准地抬起,穿透了遥远的距离和玻璃的阻隔,仿佛直接锁定了我所在的这扇窗户!
他来了!带着警察!他不是说稍后才会正式介入吗怎么会这么快是林薇是那个发匿名信息的猎人还是……他根本就没走远,一直在监视着我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来得太快了!快到我根本没有时间去辉光化工厂,没有时间去弄清那个猎人是谁,更没有时间去消化保险柜里这些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警察已经开始进入大楼,急促的脚步声和通过对讲机传来的指令声隐约可闻。时间不多了!
我猛地回头,目光扫过保险柜里那几份文件和那个U盘,最后落在那把冰冷的银色手枪上。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绝望中滋生。周锐是冲着我来的,带着警察,带着对两份保单和两起意外的怀疑。一旦我被带走,被隔离审讯,在那个冰冷的地方,面对周锐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和警方的压力,我失忆的伪装还能撑多久保险柜里的秘密,还有那个约我见面的猎人……一切都将失控!
那把枪……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它像一个来自地狱的邀请。
我几乎没有时间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一把抓起那把银色手枪,冰冷的触感瞬间冻结了指尖的颤抖。沉甸甸的,带着死亡的重量。子弹……我胡乱抓起旁边的一盒子弹塞进口袋。U盘和那份关于周锐的报告被我迅速抽出,塞进贴身的口袋。其他东西……顾不上了!
保险柜的门被我猛地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书房的门被推开一条缝,走廊里已经能听到清晰的脚步声和警察的呼喝声:书房检查!
我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赤着脚,无声地冲向书房连接的小露台。露台下方,是公寓楼侧面一条相对僻静、被高大绿植半遮掩着的消防通道。这是陈默当初特意设计的安全出口,他曾漫不经心地提过一句以防万一。
冰冷的金属栏杆硌着掌心,我毫不犹豫地翻了过去,身体悬空在十几层楼的高度。夜风呼啸着灌进领口,带着死亡的寒意。我咬紧牙关,凭着记忆和对下方那排茂密冬青树位置的模糊印象,松开了手。
身体急速下坠!失重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风声在耳边尖啸!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紧接着是树枝断裂的噼啪声。剧痛从脚踝和后背传来,眼前金星乱冒。我重重地摔在茂密的冬青树丛里,厚实的枝叶起到了缓冲作用,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我眼前发黑,差点昏厥过去。
顾不得检查伤势,我挣扎着从枝叶中爬起来,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肯定是扭伤了。我拖着剧痛的腿,一瘸一拐地扑向不远处围墙下那个不起眼的、被藤蔓半掩着的检修口——陈默提过的另一个后门。那是大楼地下管网的一个检修通道入口。
铁栅栏锈迹斑斑,但锁扣早已失效。我用尽全身力气拉开沉重的铁栅栏,一股潮湿、带着浓重铁锈和淤泥的腐臭味扑面而来。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狭窄的通道向下延伸。
身后,公寓楼的方向,警笛声大作,人声鼎沸。手电筒的光柱刺破夜空,向下方扫来。
没有退路了!
我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毫不犹豫地钻进了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暗洞口。冰冷的、黏腻的污水瞬间淹没了脚踝。黑暗像浓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我。我摸索着墙壁,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踩在滑腻的淤泥和不知名的垃圾上,老鼠的吱吱声在耳边飞快窜过。脚踝的剧痛,冰冷的污水,还有身后隐约传来的追捕声,混合成一首地狱的序曲。
那把冰冷的银色手枪,紧紧攥在我汗湿的手心,成了这无边黑暗里唯一的依靠。
我不知道这条黑暗的管道通向哪里。
不知道那个约在辉光化工厂的猎人是谁,是敌是友。
更不知道周锐带着警察,是否已经封锁了所有的出口。
我只知道,我必须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知道陈默和林薇到底在谋划什么。
活下去,才能知道是谁想让我死,又是谁……在暗中窥视着这一切。
猎物的逃亡,才刚刚开始。而猎人与猎人之间的战争,似乎也悄然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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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暗、冰冷、恶臭。废弃的检修通道像一条巨兽的肠道,将我吞噬。污水没过小腿,黏腻冰冷,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腐烂物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脚踝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老鼠的吱吱声在耳边飞速掠过,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身后,遥远的上方,警笛的呜咽和模糊的人声如同潮水,提醒着我追捕并未停止。
我死死攥着那把冰冷的银色手枪,它是我在这地狱里唯一的锚。周锐的脸,林薇的笑,还有那张惨烈的车祸照片,在脑海中疯狂闪回。陈默的保险柜,那份股权协议,那个B计划……一个模糊却令人战栗的轮廓正在黑暗中成形。陈默的死,我的车祸,那两份天价保单……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庞大、更贪婪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很可能就是林薇,以及她觊觎的陈默那份遗产。
管道似乎永无止境。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极度的紧张中被拉长、扭曲。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弱的光线,还有隐约的风声。出口!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拖着伤腿,跌跌撞撞地扑向那片微光。
沉重的铁栅栏被推开一条缝隙,刺骨的夜风瞬间灌入,带着浓重的工业废气和铁锈味。我狼狈地爬出来,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贪婪地呼吸着污浊但自由的空气。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城郊工业区边缘,一片荒芜的废弃厂区。远处零星几点灯火,更衬得此处如同鬼域。我辨认了一下方向——城西!辉光化工厂就在附近!
脚踝的剧痛让我几乎无法站立。我撕下衬衫下摆,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肿胀的脚踝紧紧缠裹固定。冷汗浸透了额发,混合着污泥和恐惧的味道。不能停。那个匿名的猎人在等我,那里可能有答案,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但这是我唯一的生路,唯一的破局点。
一瘸一拐,我像个游魂,在废弃的厂房和堆积如山的生锈管道间穿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风声呜咽,如同无数亡魂在低语。终于,锈迹斑斑的巨大厂牌出现在视野里——辉光化工厂。巨大的3号仓库,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沉默地矗立在厂区最深处。仓库大门虚掩着,露出一道漆黑的缝隙,仿佛巨兽张开的口。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我靠在冰冷的仓库外墙上,剧烈喘息,冷汗顺着鬓角滑落。那把银色手枪被我紧紧握在手中,冰冷的金属触感是唯一能让我保持一丝清醒的东西。里面是什么林薇周锐还是那个神秘的猎人保险柜里的东西……我摸了摸贴身口袋里的U盘和周锐的报告。
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血腥味和脚踝的剧痛。我猛地推开那扇沉重、锈蚀的大门!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在空旷死寂的仓库里被无限放大,激起阵阵回声。浓重的灰尘味混合着刺鼻的化学品残留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空间内,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从破损的高窗斜斜射入,勾勒出堆积如山的废弃化工原料桶和锈迹斑斑的机械轮廓,投下无数扭曲怪诞的阴影。
仓库中央,一片相对空旷的地带,月光最集中的地方,赫然停着一辆车!
不是警车,也不是林薇可能开的豪车。
那是一辆黑色的、线条流畅的……迈巴赫!
与我手机上收到的、周锐展示的那张车祸现场照片里的车,一模一样!只是此刻,它看起来完好无损,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头沉睡的、等待择人而噬的凶兽。
而在车旁,月光之下,一个人影背对着我,站在那里。身形高大,穿着深色的风衣,静静地望着那辆迈巴赫。
不是林薇。那背影……无比熟悉!是陈默!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瞬间攫住了我!他……他不是死了吗车祸现场的照片……周锐的确认……难道是假的还是……鬼魂
你来了。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疲惫的声音响起。不是陈默的声音!
那人缓缓转过身。
月光照亮了他的脸——是周锐!
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了然。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越过黑暗的距离,精准地落在我因震惊和剧痛而扭曲的脸上,最后定格在我那只紧握着银色手枪、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上。
苏晚,或者说……我应该叫你,陈太太
周锐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你的‘失忆’,演技不错。可惜,从你避开所有监控探头、精准找到这条连警方数据库都没有标注的地下管道逃出来时,就彻底暴露了。一个真正失忆、受到巨大惊吓的女人,做不到这么冷静和……专业。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他果然一直在监视!公寓的警报,警察的围捕,都是为了把我逼到这里为了这辆完好的迈巴赫
你……你骗我!陈默的车祸……
我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车祸是真的。
周锐打断我,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车毁人亡,也是真的。只不过,那辆车,
他指了指月光下完好无损的迈巴赫,是他的备用车。他名下有两辆同款同色的车,挂的是同一副假牌照。出事的,是停在邻市一个秘密车库里的另一辆。他制造了自己死亡的假象。
B计划!陈默笔记上的B计划!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脱口而出,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
为了消失。
周锐向前走了几步,皮鞋踩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为了带着他这些年通过那家离岸公司转移的巨额非法资金,彻底消失。那两份保单,不过是他计划里转移视线的烟雾弹,也是给他‘身后’留下的麻烦,用来牵制你和林薇互相撕咬的诱饵。他真正想要的,是金蝉脱壳。
他的目光扫过我,而你,苏晚,你发现得太多了。你的车祸,恐怕也不是意外,而是他计划里清除‘障碍’的一环。只是他没想到,你会‘失忆’,更没想到你会找到那个保险柜。
那林薇呢
我握紧了枪,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份股权协议……
林薇
周锐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她不过是陈默庞大洗钱网络里比较重要的一环,也是他用来迷惑外界的一个幌子。那份股权协议是诱饵,也是枷锁。陈默一‘死’,她立刻跳出来想接收‘遗产’,却不知道那家公司早已被掏空,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债务陷阱和无数等待清算的非法交易。她和你一样,都是陈默棋盘上的弃子,只是她更贪婪,陷得更深。
他目光如炬地看着我,给你发匿名信息,约你到这里,用陈默的口吻索要保险柜东西的,就是她。她想拿到陈默留下的关键证据,比如那个U盘,来撇清自己,甚至反咬一口。可惜,她太心急了,暴露了自己。
原来如此!那个猎人是林薇!她想拿到证据自保!
那你呢
我的枪口微微抬起,对准了他,声音因紧张而绷紧,你又是谁一个保险调查员,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为什么要追到这里
周锐停下脚步,离我只有几步之遥。月光清晰地照亮他冷峻的脸庞,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他缓缓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证件夹,打开。
警徽在月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证件上清晰地印着——
**经济犯罪调查局,高级督察,周锐。**
保险调查员只是我的临时身份掩护。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冷静,我们追踪陈默和他背后的跨国洗钱网络已经两年了。那份指向你的保单,和他自己的保单,以及林薇的异常举动,都是重要的线索。你遭遇的车祸,让我们意识到陈默可能要提前收网‘消失’。追捕你,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拿到你手里的关键证据——那个U盘,和那份报告,里面很可能有他整个犯罪网络的核心数据和成员名单。这也是林薇不惜暴露也要得到的东西。
保护我我惨然一笑,握枪的手因为剧痛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微微颤抖。保护用警笛和追捕把我逼进下水道让我像个逃犯一样在枪口下亡命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周锐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林薇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你,公寓已经被渗透。只有制造巨大的混乱和压力,让你彻底脱离他们的视线,才能把你逼到相对可控的、我们预设的地点。同时,也能引出林薇这条急于灭口和夺证的蛇。外面,我的人已经布控,林薇和她的人,插翅难逃。
他向我伸出手,目光落在我紧握的枪上,把枪和U盘给我,苏晚。你安全了。你的车祸,你的‘失忆’,你被卷入这一切,我们会查清楚。你是受害者,也是重要的证人。
安全证人巨大的荒谬感席卷而来。我看着眼前这个如同精密机器般的男人,他洞悉一切,操控一切,把我当成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引向这最终的对局。而陈默……那个我以为死了的丈夫,此刻或许正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用一个新的身份,享用着他掠夺的财富。
月光冰冷地洒在仓库中央那辆完好的迈巴赫上,它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埋葬着陈默的假死,也埋葬着我那虚假的婚姻和天真的幻想。
我低头,看着手中那把冰冷的银色手枪。它是我在这黑暗漩涡里唯一的依靠,也是绝望的象征。我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臂,枪口不再是瞄准周锐,而是指向了那辆迈巴赫。
周锐的眼神瞬间锐利:苏晚!别做傻事!把枪放下!
我没有看他。所有的恐惧、愤怒、被欺骗的屈辱、被当作棋子的不甘,在这一刻凝聚成一种毁灭的冲动。我扣动了扳机!
咔嗒。
一声清脆而空洞的击锤声响起。
没有火光,没有轰鸣。只有那一声在巨大空旷仓库里显得格外刺耳、格外无力的——**咔嗒。**
枪里……没有子弹。
我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枪。冰冷的金属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像一个无声的、巨大的嘲讽。陈默……他连这最后的依靠,都只是一个冰冷的、毫无用处的摆设。他算准了一切,包括我的绝望和可能的疯狂。
一股无法形容的疲惫和冰冷瞬间席卷了全身。支撑着我的最后一丝力气被抽空,脚踝的剧痛和精神的崩溃同时袭来。我腿一软,踉跄着向前扑倒,手中的枪脱手飞出,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滑出老远。
视野模糊,天旋地转。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我似乎看到周锐迅速冲过来的身影,也似乎听到了仓库外由远及近的、更加密集刺耳的警笛声,如同海啸般将这座废弃的钢铁坟墓彻底包围。
而在意识沉沦的边缘,一个冰冷的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
陈默赢了。
他成功消失了。
而我,和林薇,还有那把没有子弹的枪……
都只是他精心设计的、血腥谢幕剧里,可悲的注脚。
这场以爱情为名、以金钱为饵的狩猎游戏里,从来就没有赢家。
只有野兽的撕咬,和满地狼藉。
黑暗彻底吞没了我。只有远处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的警笛声,如同这个残酷故事最后的、冰冷的休止符,在废弃的辉光化工厂上空,凄厉地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