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今生我送他进监狱 > 第一章

不锈钢台面的寒意毫无阻碍地渗进骨髓,冻得我每一寸皮肤都在无声尖叫。后脑勺沉甸甸的钝痛,如同一个生锈的铁块嵌在那里,顽固地随着每一次微弱的心跳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一种更深、更阴冷的撕裂感,直抵灵魂深处。鼻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本身的冰冷铁锈味。这味道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猛地捅穿了我混沌的意识,狠狠刺进记忆深处那片被刻意封存的、沾满血污的黑暗。
旋转楼梯。
急速下坠时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视野里疯狂颠倒旋转的、冰冷昂贵的大理石花纹,还有最后那一眼——楼梯顶端,姑父沈明达那张俯视下来的脸。平日里精心维持的、道貌岸然的温和假面彻底剥落,只剩下赤裸裸的、扭曲的快意和如释重负的狰狞。那张脸,在意识坠入彻底黑暗前的最后一瞬,被死亡的恐惧无限放大、定格,成了我前世生命的句号,一个用背叛和谋杀写下的、无比丑陋的句号。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刺肺的空气呛得喉咙发痛,胸口剧烈起伏,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眼睛倏地睁开,刺目的、惨白得毫无人性的顶灯灯光直射下来,瞬间剥夺了所有视觉,只留下大片令人眩晕的光斑。我下意识地抬手想挡,胳膊却沉重僵硬得像灌满了铅,只微微抬起一点,便又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轻响。
醒了居然醒了一个带着浓浓惊愕和难以置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有些模糊,像是隔着厚重的棉絮。
脚步声匆匆靠近,带着医院特有的、匆忙而压抑的节奏。一张戴着口罩、只露出疲惫双眼的脸庞出现在我模糊晃动的视野上方。
奇迹……真是奇迹……那声音喃喃着,随即提高了音量,带着一丝职业性的急促,别动!千万别动!你后脑有严重撞击伤!保持平稳呼吸!我去叫医生!
脚步声又匆忙远去,消失在门外。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消毒水那无孔不入的气味和我自己粗重、带着血腥味的喘息。
冰冷的金属触感紧贴着我的后背,那寒气仿佛有生命般,一丝丝缠绕上来,顺着脊椎向上爬。我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视线一点点聚焦,扫过四周。惨白的墙壁,冰冷的金属器械在顶灯下泛着幽冷的光,一排排巨大、沉默的金属冷柜……这里是停尸房。一个本该是我生命终点的、被遗忘的角落。
呵。沈明达,我的好姑父。你以为把我推下楼梯,扔进这冰冷的柜子,就能彻底抹掉我的存在,心安理得地挥霍我父母用命换来的、本该属于我的庞大遗产把我当成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看门狗,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后,再像处理垃圾一样随手扔掉
前世的记忆碎片,带着滚烫的恨意和冰冷的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凶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沈明达那张伪善的脸,在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姑母沈玉芬那张刻薄的嘴脸,对我颐指气使,眼神里永远带着施舍乞丐般的轻蔑;还有他们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沈峰,如同附骨之蛆般贪婪地吸食着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他们一家人围坐在我父母留下的豪宅里,享用着最顶级的红酒,谈论着新收购的产业,而我,像个幽灵,像个卑贱的奴仆,在他们目光不及的阴影里麻木地活着。
冰冷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细小的冰针,扎得肺部生疼。但一种更炽热、更坚硬的东西,却在这片冰冷死寂中,在我胸腔深处猛烈地燃烧起来。那火焰名为复仇,它舔舐着我残留的痛楚和虚弱,发出噼啪的爆响,将所有的恐惧和软弱焚烧殆尽。
重来一次好,好得很。
这一次,轮到我把你们,一个一个,亲手送进地狱。就从这冰冷的停尸台开始。
……
半年。弹指一瞬,却又漫长得像经历了一整个轮回的酷刑。
这半年里,我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蜘蛛,在沈明达那张精心编织的、看似牢不可破的关系网上,耐心地、一丝不苟地、用致命的毒液重新编织着属于我的网。我调动了前世模糊记忆里所有关于他们非法操作的碎片,那些他们以为早已被时光掩埋的、沾着血污的肮脏交易。我像一个幽灵,一个在阳光下没有影子的存在,无声无息地游走在这个城市最隐秘的角落,用金钱、用威胁、用他们想象不到的方式,寻找着那些同样被沈明达踩在脚下、心怀怨恨的弃子。那些被逼破产的小供货商,那些被沈明达用完即弃、背上巨额债务的白手套,那些掌握着关键数据、却被沈明达视为蝼蚁的底层财务人员……一张无形的、充满怨恨的网,在我手中悄然成型。每一根怨恨的丝线,都指向沈明达那看似辉煌的帝国核心。
而今晚,就是收网的时刻。
希尔顿酒店的明珠宴会厅,灯火辉煌得近乎刺眼。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无数切割面折射出的璀璨光芒洒满每一个角落,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槟的微醺气息、高级香水交织的馥郁芬芳,以及一种被刻意营造出来的、属于成功者的志得意满。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名流富贾们端着酒杯,脸上挂着精心设计的笑容,相互寒暄、恭维,将整个空间烘托得如同人间天堂。
宴会的主角,沈明达,正站在临时搭建的小型发言台上。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价格不菲的深色定制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洋溢着一种被聚光灯和众人追捧烘托出来的、近乎膨胀的红光。他微微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动作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属于真正大人物的从容气度。
诸位!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递出来,带着一种被放大了的、中气十足的自信,轻易盖过了背景的轻柔音乐,非常感谢各位老朋友、新朋友今晚的莅临!能和大家共同见证‘明达航运’收购深水港三号泊位这个重要的里程碑,沈某深感荣幸!他顿了顿,脸上笑容更盛,目光扫过全场,仿佛在检阅他的臣民,这不仅标志着明达航运在远东航线的布局迈出了坚实一步,更预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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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洪亮,抑扬顿挫,充满了对未来蓝图的激情描绘。台下,姑母沈玉芬穿着一条缀满亮片的宝蓝色长裙,挽着他们那个打扮得像只花孔雀的儿子沈峰,站在离发言台最近的位置。她微微仰着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和得意,仿佛沈明达此刻的荣光,全部是她亲手缔造的勋章。她不时矜持地点头,向周围投来羡慕或嫉妒目光的人报以优雅的微笑,那笑容里,是浸透了骨髓的虚荣和贪婪。
而我,沈砚,就站在宴会厅边缘靠近巨大落地窗的阴影里。这里灯光相对黯淡,巨大的丝绒窗帘投下浓重的影子,将我半身笼罩其中。我穿着一套低调的深灰色西装,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金黄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倒映着头顶璀璨却冰冷的水晶灯光。我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如同最精准的狙击镜,牢牢锁定在发言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身影上。
看着他志得意满的笑容,听着他慷慨激昂的陈词,前世被推下楼梯时那种天旋地转的失重感,后脑撞击冰冷大理石时那令人灵魂碎裂的剧痛,以及……停尸房里那彻骨的、属于死亡的冰冷和消毒水的窒息气味,瞬间无比清晰地席卷而来。每一帧画面,每一种感觉,都带着淬毒的倒刺,狠狠扎进我的神经。
就是现在。我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香槟细密的气泡无声地破裂。指尖在西装内侧口袋上极其轻微地按了一下。口袋里,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微型信号发射器,指示灯由绿转红,悄然启动。
沈明达的演讲正进行到最高潮的部分,他手臂有力地挥动着,正要宣布一个所谓惠及所有合作伙伴的重大利好计划。
突然——
沈总!一个穿着深色夹克、戴着眼镜、记者模样的人猛地从人群中挤到靠近发言台的前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职业性的锐利,甚至刻意压过了沈明达通过麦克风放大的声音,打断您一下!坊间有传闻,您这次收购深水港三号泊位的资金,来源似乎……并非完全合法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紧紧盯着沈明达,特别是,关于您已故兄长沈明远夫妇留下的‘远航科技’的资产处置,以及他们意外身故后的巨额保险理赔金流向,外界一直存在诸多质疑。请问您对此如何回应
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猛地捅进了滚沸的油锅!
整个宴会厅里那精心维持的、和谐热烈的气氛瞬间凝固、碎裂!所有虚假的笑容僵在脸上,所有的交谈戛然而止。无数道惊愕、探究、怀疑、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沈明达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
沈明达脸上的红光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惨白。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刚才还挥洒自如的手臂僵硬地停在半空。他张着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只发出几声短促、浑浊的呃…呃…声,像是被捞上岸濒死的鱼。那双前一秒还闪烁着志得意满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无法置信的惊恐和猝不及防的狼狈。他像是被人当众剥光了所有华服,赤身裸体地暴露在聚光灯和无数双眼睛之下。
胡说八道!台下的沈玉芬第一个尖叫起来,那声音尖利得如同指甲刮过玻璃,瞬间撕裂了死寂。她保养得宜的脸因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狰狞。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试图冲上台去撕扯那个提问的记者,哪里来的下贱东西!敢在这里造谣污蔑!保安!保安呢!把他给我轰出去!
场面瞬间失控!一片哗然!人群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我依旧站在阴影里,冷眼旁观着这场由我亲手点燃的混乱风暴。香槟杯沿冰冷的触感贴着我的指尖,杯中的气泡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平静的、如同琥珀般的液体。时间,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宴会厅里所有的灯光,毫无征兆地,啪一声,彻底熄灭了!
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奢华、所有的慌乱、所有的尖叫!
啊——!
怎么回事!
停电了
黑暗中,人群的惊呼、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呵斥、杯盘碰撞碎裂的声音……各种混乱的噪音瞬间炸开,将整个宴会厅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恐慌的蜂巢。
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降临大约三秒后——
一个冰冷、嘶哑、带着剧烈喘息和某种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无比清晰地,通过宴会厅角落隐藏的备用应急广播喇叭,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明达……哥!你……你疯了!这是谋杀!这是沈砚!你亲侄子!
紧接着,是另一个声音,急促、凶狠、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亲侄子呵……挡路的石头罢了!他活着,那份遗产永远是个麻烦!远航科技的钱,保险金……只有他‘意外’死了,这一切才能真正干干净净落到我们手里!懂吗意外!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停顿。
可……可这是三楼!推下去……万一……
三楼怎么了摔下去,头着地,谁能证明不是他自己失足楼梯下面正好是监控死角!别废话!动作快点!趁现在没人!……动手!
啊——!
一声短促、凄厉到极致的惨叫,混合着肉体滚落硬物的沉闷撞击声,清晰地传来。最后,是那个凶狠声音压低却无比清晰的指令:处理干净!记住,是意外!他自己摔的!
录音戛然而止。
那声音,那对话的内容……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血腥和阴谋的寒气,狠狠撞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直抵灵魂深处!
灯光,在录音结束的瞬间,唰地一下,重新亮起!
刺目的光明重新降临,瞬间照亮了宴会厅里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众生相。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震惊、恐惧、难以置信的瞬间。死寂,比黑暗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空间。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割裂着喉咙。
沈明达和沈玉芬,站在那片狼藉的中心。
沈明达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微微佝偻着,剧烈地颤抖。那双曾充满算计和伪善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巨大的、被彻底击穿的绝望和疯狂。他死死地盯着我所在的方向,那目光,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却又透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沈玉芬则彻底崩溃了。她精心打理的发髻完全散乱,几缕头发粘在汗湿的额前,脸上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出几道污浊的沟壑,嘴唇颤抖着,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她猛地抬头,那双血红的眼睛,穿过人群的缝隙,如同淬了毒的箭矢,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沈砚——!!!一声凄厉到非人、饱含着无尽怨毒和疯狂的尖啸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像濒死野兽最后的哀嚎,瞬间撕裂了死寂的空气。是你!是你这个小畜生搞的鬼!!!
她像一颗失控的炮弹,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猛地撞开挡在身前几个呆若木鸡的宾客,高跟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张牙舞爪地朝着我猛扑过来!长长的指甲涂着猩红的蔻丹,如同十把淬毒的匕首,直直抓向我的脸!
人群爆发出新一轮的惊呼,下意识地向两边退开。
我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直到她裹挟着一阵刺鼻的香水和汗臭混合的狂风扑到眼前,那猩红的指甲几乎要触碰到我睫毛的瞬间,我才以一个极其微小、甚至带着点慵懒的姿态,向旁边侧了半步。
动作幅度不大,却精准得如同经过千次演练。沈玉芬拼尽全力的一扑,因为惯性,擦着我的衣角,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我身后那盏巨大的、由无数昂贵水晶棱柱组成的落地装饰灯上!
哗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响!
数不清的、大小不一的水晶棱柱如同冰雹般轰然坠落、碎裂!晶莹剔透的碎片在灯光下爆开,化作一片炫目而致命的暴雨,劈头盖脸地砸向扑倒在地的沈玉芬!
啊——!!!比刚才更加凄惨、更加痛苦的尖叫响起。
沈玉芬蜷缩在铺满水晶碎片的地毯上,昂贵的宝蓝色长裙被尖锐的碎片划破,沾满了灰尘和污渍,裸露的皮肤上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痕。她脸上、手臂上更是嵌着几块较大的碎玻璃,鲜血混着泪水和污浊的妆容,蜿蜒流下,让她看起来像一个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恶鬼。她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拍掉身上的碎渣,每一次动作都引来更剧烈的疼痛和更凄厉的哭嚎。
我微微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水晶碎片中痛苦翻滚挣扎,如同欣赏一幅精心完成的杰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片冰冷的、凝固的火焰在无声燃烧。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方向传来一阵坚定而急促的脚步声。
几名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警察,面色冷峻,分开呆滞的人群,径直走向崩溃的沈明达和地上惨叫的沈玉芬。
沈明达先生,沈玉芬女士,为首的警官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厅里,你们涉嫌谋杀沈砚未遂、巨额财产侵占、金融欺诈等多项罪名。这是逮捕令。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名警察已经上前,动作利落地一左一右钳制住了如同烂泥般瘫软、眼神涣散、口中无意识发出嗬嗬声的沈明达。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脆响,锁住了他那双曾经挥斥方遒、签下无数肮脏文件的手腕。
另一名警察则蹲下身,小心地避开那些尖锐的水晶碎片,试图将仍在血泊中哭嚎挣扎的沈玉芬扶起。她如同受伤的母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歇斯底里地扭动、踢打、咒骂:滚开!别碰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沈砚!沈砚!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畜生!你害我们!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不得好死——!!!
她的尖叫声在警察的制服下渐渐变成了绝望的呜咽,最终被强行拖拽着,留下一地狼藉的血迹和闪烁的碎晶,消失在通往外面的走廊尽头。沈明达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被警察架着,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走过我身边时,他甚至没有力气再抬头看我一眼。
整个宴会厅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压抑到极致的死寂。所有的目光,震惊的、恐惧的、复杂的、探究的,如同无形的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我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冰冷的火焰似乎平息了些许,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空茫。我转过身,不再看那片狼藉的中心,不再看那些表情各异的脸孔,迈开脚步,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深灰色的西装在混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默而孤寂。
刚走到宴会厅厚重华丽的金色大门边,一个身影快步从旁边追了上来,带着一阵淡淡的、熟悉的花香。是苏晚。她今晚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色小礼服,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和惊魂未定,明亮的眼睛里映着大厅里破碎的水晶光芒。
沈砚!她低低唤了一声,声音有些发紧,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我的胳膊,指尖却在触碰到衣料前微微一顿,停在了半空。
我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
苏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你……还好吗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我的脸,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刚才……太吓人了。他们……他们真的……
我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她未出口的疑问,目光平静地越过她,投向大门外走廊尽头那片朦胧的光亮。那里,隐约传来警车远去的、单调而冰冷的鸣笛声。
都结束了。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久经疲惫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笃定地沉入水底。
苏晚沉默了一下,看着我的侧脸,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问:那……接下来,我们去哪
去哪
我没有立刻回答。脚步重新迈开,走向那扇敞开的、通往酒店外夜色的大门。门外的空气带着雨后特有的清冽,混杂着城市夜晚特有的喧嚣气息,扑面而来。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流淌、破碎、又重组,光怪陆离,像一条条虚幻迷离的河流。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我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拂过西装外套的领口内侧。那里,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深灰布料融为一体的硬物轮廓,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着一种冰冷的、金属的质感。
录音笔。那支在楼梯扶手缝隙里,默默记录了所有罪恶,最终成为致命一击的录音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