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婷婷新婚夜第一次尝试亲密,就被她妹妹林美美砸门打断。
她抱着枕头钻进我们中间,像个执拗的孩子:姐姐身上香!
此后每晚她都要在我们中间当第三者。
我以为是小姨子黏姐姐,直到林美美翻身蹭进我怀里。
那天林婷婷笑得意味深长:躲什么她又不知道你在忍。
林美美却趁机在我耳边轻语:我都知道。姐夫,我们做真夫妻吧
夏夜溽热无声无息地渗进新房的每一寸空气。窗外模糊的万家灯火透过未拉严的丝绒窗帘缝隙,映在墙壁上流淌成一道暧昧流淌的、暖橙色的光痕。空气里还残留着白日里宾客喧闹带来的微尘气息,更浓郁的是缠绕的、清冽的花香——林婷婷偏爱白玫瑰。
我的后背刚刚陷进柔软得几乎吞噬人的婚床床垫,触到的刹那带着微妙的凉意。指尖抚上林婷婷睡裙肩头滑腻细软的蕾丝边,布料下隐约是她身体的热度。距离呼吸可闻,她身上那点浅淡的、混合着白檀与茉莉的香水尾调钻进鼻腔。我喉咙发干,另一只手摸索着,试探般抚上她的腰侧,隔着一层薄薄的丝绸,能感觉到那起伏弧线下绷紧又放松的、不易察觉的微颤。
林婷婷微微侧过脸,避开一点我太过直白的注视,几缕乌黑的发丝被汗水黏在她线条柔和的颈窝。昏暗中,她嘴角那点弧度清晰起来,带着点羞赧,又藏着一点属于新婚之夜的甜蜜焦渴。我的指尖终于落在她领口处那枚小巧、光滑的盘花纽扣上。指腹蹭过温热的丝绸和她颈侧脉搏处跳动的细嫩皮肤。太静了,以至于那细微的、指节触碰到盘扣边缘的喀声都放大了数倍。布料下的起伏骤然停了一瞬,屏住呼吸,我的指尖微微用力——
姐!开门!
不是请求,是宣告。带着蛮不讲理的、攻城掠地的决心,硬生生撞碎了卧室门外那层厚重的寂静与滚烫的酝酿。
砰砰砰!
木板门被砸得发出惊心动魄的震动声,门框仿佛都在呻吟。那急促的、带着一股子没由来的火气的拍打,毫无预兆地降临。
悬在半空的手指猛然僵住,像被无形的冰锥刺透。巨大的惊吓使我浑身不由自主地一颤,一股灼热瞬间从脊椎冲上头顶,又在那拍门声里骤然冷却。我下意识地想把林婷婷搂得更紧寻求一点依靠或遮掩,可怀里那个温软的身体已经像被突如其来的寒潮冻醒,瞬间从我臂弯里弹开。
林婷婷脸上的红晕在昏暗的橙光里像潮水般疾速退去,留下月光似的苍白。眼神里的迷蒙水汽刹那清空,被那持续的、毫无体恤可言的砸门声硬生生扯回了一个清醒却无奈的现实。她抿了抿唇,匆匆抬手拢了拢颊边被蹭乱的发丝,动作带着一种竭力维持体面的僵硬。她甚至没看我一眼,掀开滑落在腿上的薄被,赤足踩下厚软的羊毛地毯,快步走向门边。拖鞋来不及了。那敲门声已经带了点疯狂的意味,像是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我无力地坐起身,心脏还在胸腔里咚咚乱敲,像个没头没脑的莽汉在撞着破鼓。手指无意识地抓皱了身下昂贵的提花床单。精心布置的、充满粉色泡泡的新婚之夜,刚刚揭开幕布一角,就被人一把抢走了聚光灯,只剩下滑稽的残局。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你干什么呀林婷婷的声音被门缝滤过,带着惊魂甫定后的疲惫,还有刻意压低的急和恼。
没等到回答,先挤进来的是一团柔软——一只蓬松的、印着张牙舞爪卡通大嘴猴的巨大鹅绒枕头。枕头后面,是林美美那颗顶着乱糟糟、还有点睡翘的丸子头的脑袋。
我睡不着!她几乎是撞开林婷婷撑着门框的手臂,像个小小的、蛮横的闯关者径直冲了进来。宽大的史努比卡通睡裤包裹着她纤瘦的身体,细伶伶的脚踝踩在地毯上,没一点声响,却气势汹汹地直扑那张巨大的婚床,姐,她嚷嚷,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响亮尖锐,你屋里香,你自己也香!我在我房里睡不好,一点都睡不好!
说着话,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扫过我僵坐在床沿、衣衫不整、脸色大概也不太好看的样子,目光没有停留哪怕一秒,仿佛我只是房间里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她径直扑到床上中央,动作利落地把自己带来的大枕头塞到了林婷婷原本枕头的旁边,紧挨着,然后手脚麻利地滚进两床崭新的鸳鸯红被之间,把整个身体彻底陷了进去。位置选得精准无比,恰好是林婷婷刚才躺着被我解扣子的地方。
她舒舒服服地蹭了蹭她那花哨的枕头,终于舍得抬起眼,目光在脸色发青的我脸上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最终落定在门口伫立着的林婷婷身上。那小嘴扁了扁,下巴微微扬起一个固执又无辜的弧度:
你们睡你们的嘛,别管我。语气理所当然得像是在指挥服务员,我就睡中间,暖和,还香!姐身上香!
香我鼻腔里还残留着那点混合了白檀和茉莉的、属于林婷婷的暖香,此刻却被一种冰凉的无力感彻底覆盖。新婚夫妇第一晚中间横亘着个理直气壮的小姨子荒唐的感觉像墨汁滴进清水,瞬间弥漫开。我看向林婷婷,她站在门口光影交界的地方,半边脸在门外走廊暗淡的光里,看不清表情。只有放在门框上的那只手,手指捏得指节泛白。
林美美,林婷婷的声音平直得几乎没有波澜,回去。这不是……
我不管!林美美猛地打断,带着困倦被惊醒后特有的暴躁和任性。她把脸使劲埋进大嘴猴枕头里,声音闷闷地爆发出来,我回去做噩梦怎么办我又做那个梦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突然提高了音调,像是被戳中了某个痛处,带上一丝尖利和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指紧紧攥着枕头一角,指关节绷得像几粒小小的核桃。
这句话像是一枚细小的针,精准地刺穿了林婷婷刚才那种竭力维持的、带着无奈的平静。她捏着门框的手指松开了,一瞬间,那绷紧的指节似乎卸掉了所有力气。她轻轻叹了口气,那种熟悉的、近乎纵容的妥协浮了上来,盖过了片刻前几乎要喷薄的怒火。那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
她从小怕黑。林婷婷终于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眼神复杂,有歉意,有安抚,还有一种深藏不露的疲惫,像蒙着一层永远拭不去的薄尘。她赤着脚,无声地走回床边,绕开我,在靠近林美美的那一侧躺下。侧身,动作轻柔地理了理盖在妹妹身上的薄被边缘,伸出手臂,穿过她脖颈下方松软蓬乱的发丝,稳稳地把她搂近一点,就像揽过一个需要保护的脆弱小动物。
林美美立刻像块磁铁一样更紧地吸了过去,把脸埋在林婷婷的颈窝里,满意地蹭了蹭,含糊地咕哝着,声音低下去,只剩下均匀微细的鼻息,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夜半突袭从未发生。空气里只留下那点属于林婷婷的暖香,被林美美身上干净的、带着阳光暴晒过的被子气息和某种清爽无虞的少女体香包裹着。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新铺的埃及棉床单带着洗涤过的凉滑质感,此刻却紧紧吸附着我的皮肤。空调细微的送风声重新钻入耳朵,窗外的城市依旧在不远处模糊地呼吸。可一切味道都变了。那精心调配的玫瑰花香,妻子身上撩人的馨香,全都被一种尖锐的、格格不入的现实感挤压变形。那个巨大的、张着嘴傻笑的大嘴猴枕头,像一块突兀又霸道的界碑,强硬地杵在我和林婷婷之间。
我像个被流放到自己婚床边缘的囚徒,背对着她们姐妹。林婷婷温软的侧影,林美美陷入熟睡后放松的轮廓,在昏暗光线下似乎构成一幅安宁的画卷——如果忽视我那点无处安放的燥热和心头梗着的那口怎么也喘不匀的憋闷气。
林婷婷的手臂还环着妹妹的肩膀,一个保护的姿势,无声地宣示着某种无可撼动的优先权。怕黑……我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舌尖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在这份理所当然的呵护面前,任何质疑和抗争都显得自私又可笑。
夜,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
接下来的日子,那只印着傻气大嘴猴的巨大枕头成了我婚姻生活中无法忽视的固定符号。每一个夜晚,当我和林婷婷准备就寝,无论是客厅微弱的电视背景音彻底消失,还是书房的灯光熄灭,门外便会准时响起林美美独特的敲门宣言——不再是第一晚那种惊惶失措的砸门,代之以一种熟稔的、笃定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笃笃笃。声音不大,却极其精准地卡在每一个临界点上。
她无需等待邀请或允许。脚步声靠近,推门,径直走向床的中央。像一位训练有素的占领者,极其自然地展开她那标志性的枕头,熟练得如同她从小睡习惯了这个位置。每一次俯身铺开枕头的动作,宽大的T恤领口总会短暂地滑落,露出一小段光滑白皙的颈后和若隐若现的肩胛线。随即她便灵巧地侧身滚进被子里,占据那个她认准的中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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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她会像第一晚那样,把自己蜷缩成一个柔和的弧度,面朝着林婷婷那边,脸埋过去,像幼兽寻求庇护的温热源。手臂有时甚至会缠上林婷婷的腰,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紧紧箍住。
有时她背对着我,只留下一个被睡裤勾勒出的单薄腰身线条和散落在枕上的黑发。沉默的背影像一道冰冷的警戒线。
每一次她钻进来,都带进一阵轻微的气流扰动,夹杂着她洗完澡后惯用的西柚味沐浴露的清爽气息,还有睡衣上被阳光彻底晒透的暖融融的干净味道。这气息与林婷婷身上那雅淡的白檀茉莉香气截然不同,显得格外明亮,毫无阴霾,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存在感,强硬地分隔开我每一次试图靠近林婷婷的意图。
珊珊,回自己屋好不好姐姐明天要早起开会。林婷婷曾试图在某个夜晚低声劝解,指腹轻轻揉着妹妹的太阳穴,声音温柔得像在哄不谙世事的小孩。
林美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手臂箍得更紧,把脸更深地埋在她颈窝里,声音闷闷传出,带着令人心软的执拗:就这儿好!外面有声音,我房里窗户外面树影乱晃,像妖怪!
林婷婷拍抚的手顿住,终究化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她抬眼看我,光线昏暗,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只有一句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的解释,重重复制着第一夜的模板:她小时候被一个雷雨吓到,后来就格外怕这些。睡吧,孩子心性,过段时间就好了。她像背书一样强调着,似乎这样能消弭所有不合理。
我侧身躺着,望着天花板上那片被空调出风口模糊光影切割成的模糊色块。林美美身上那股活泼得过分的西柚味儿顽强地飘过来,渗入鼻腔。我闭上眼。哪里是外面有声音是这屋子里的沉寂快要逼疯了我。林婷婷那句孩子心性像一层轻飘飘的糖纸,粘着喉咙,咽不下,又吐不出。一个习惯性占据姐姐和姐夫婚床正中央的孩子那偶尔在黑暗中捕捉到的、似有若无地越过边界窥探我的目光,又是什么可林婷婷的手依旧安抚性地放在林美美肩上,仿佛那才是她全部的锚点,而我所有的烦躁都在那片温情的背景里成了不近人情的杂音。
日复一日。我的新婚生活被精准切割成奇怪的块面。白天,扮演一个一切正常的新丈夫;工作间隙给林婷婷发几条信息,收到她简短却温情的回复;晚上下班回家,林婷婷准备饭菜,我们之间依然能找到一些轻松话题。林美美的存在感会在晚餐时达到一个峰值——围着餐桌叽叽喳喳地讲学校趣事,话题跳跃如同林间小鹿,目光坦荡清澈地扫过我的脸,偶尔冒出一个刁钻问题让我解答,带着少女特有的、没心没肺的热闹。那份坦荡近乎某种无坚不摧的防御机制。
然后夜幕降临。那扇紧闭的卧室门成了分界岭。随着笃笃的敲门声响起,白天一切的正常、平衡和温情脉脉的面具,瞬间剥离。
我开始试图改变点什么。提议更换隔音更好的玻璃窗,信誓旦旦地保证能让外面的妖怪消失得无影无踪。林婷婷听了只是笑,揉着额角:费那个钱干嘛她那是心病,光隔音没用的。
我搜索过各种儿童恐惧症的文章链接,不经意地推送给她手机屏幕。她点开扫一眼标题,眼神带着了然又无可奈何的笑意,把手机屏幕按熄:你当她还是五岁她放下正在看的书,叹了口气,她只是……太依赖我了。别想太多。
语调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终结。
依赖这个词像一枚磨钝了的钉子,在我神经末梢上反复刮擦。那份依赖被置于我的婚姻生活之上,而我的不适与焦灼,似乎天然理亏。抗争显得毫无意义,像一个幼稚孩童在与一个被反复诊断确证为需要呵护的病人争抢糖果。
某个异常闷热的深夜。厚重的云层死死扣在城市上方,挡住了最后一丝月光和星子,房间里漆黑如墨。空气沉重黏腻,即使空调孜孜不倦地输送凉气,也仿佛凝固在皮肤上。林美美破例没有像粘人的小猫一样紧贴着林婷婷,而是离她远了些,将自己整个铺开在床的中央位置,摊平了睡。
我侧躺着,手臂搭在额头上,汗意濡湿了鬓角,身上那层薄被像是沉重的毯子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黏稠的液体里穿行。身后传来轻微的翻身响动,布料摩擦的声音细碎地持续着。我知道她也热得不安稳。黑暗放大了所有微小的动静,还有身体感知的清晰度。
就在半醒半寐之间,一股温热骤然贴近。带着睡眠中特有的柔软松弛气息,混合着干净的棉质感和少女微汗的暖香,猛地撞进我的感知领域。是林美美的手臂。或许是翻身时无意识的动作,她那裸露在外的、汗涔涔的上臂连同肩膀,毫无征兆地蹭了过来,贴紧了我的后腰。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皮肤滚烫的温度和不规则的骨头边缘。那片皮肤的贴合像电流猝不及防地击穿了所有被闷热和压抑包裹的神经。
浑身的肌肉在百分之一秒内绷紧、僵住,如同被按下了瞬间的石化按钮。血液似乎在那一刹那停止了流动,又在下一秒奔涌咆哮着冲向四肢百骸,在皮肤下鼓胀灼烧。脖子和脊椎硬得像一段生了锈的钢筋。连吞咽口水都不敢,生怕喉结滑动的声音都会成为引爆黑暗的引信。燥热感猛烈反扑,轰然炸开每一寸皮肤。那贴在后腰的小片皮肤存在感变得无比锐利,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黑暗中,所有触感都被无限制放大、扭曲。她身上那股西柚味儿在鼻端丝丝缕缕地缠绕,不再清爽。我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捕捉着她细若游丝的呼吸拂过我后背睡衣纤维的声音,以及自己胸腔里那个失控狂跳的心脏砸出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巨响。
黑暗像深不可测的海水,无声地包裹上来。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的煎熬。
突然,一声极轻、极浅的气音从我背后传来。不是林美美睡梦中的呓语。是来自林婷婷的方向。那声音里包裹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混杂着细微的震动,像冰凉的丝线滑过耳廓。
嗯林婷婷的声音贴着我的后颈响起,又轻又哑,带着初醒的朦胧沙哑,却又藏着一丝清晰到令人发寒的玩味。那点玩味在浓稠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她似乎在无声地笑。
她的上半身微微向我倾斜过来,手臂撑起身体,压迫感隔着薄薄的距离沉沉笼罩下来。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后的汗毛,带来一阵更尖锐的颤栗。她的视线仿佛拥有实质,无声无息地落在我紧绷如弦的后背上,带着一种解剖般的审视和了然。
躲什么她的嗓音压得更低,黏腻得像浸了蜜,钻进耳朵里细细地研磨,她又不知道你在忍。
这句话像一滴冰水猝然滴进滚油。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鼓膜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冰冷揶揄的力量。那层模糊的、温情的保护膜瞬间被撕开,露出底下某种幽暗、陌生又尖锐的东西。我的妻子……在用妹妹的无意靠近作为工具,试探我紧绷的神经戏谑我此刻的狼狈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瞬间刺骨的寒意同时攫住了我,几乎冲散了片刻前那难以启齿的紧张。
就在我因林婷婷这出乎意料、令人窒息的反应而全身僵硬,大脑如同被瞬间冰冻而一片空白的刹那——
贴在我后腰的那处皮肤,微微动了。那只原本无意识蹭着我的手臂,指端轻轻地、极缓地蜷缩了一下。温热汗湿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搔刮过我的脊椎上方睡衣布料,留下一点几乎令人战栗的微小痕迹。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柔软的发丝擦过我后颈敏感的皮肤。带着浓重睡意却异样清晰的温热鼻息,猛地钻进了我的耳孔深处。
都听见了……声音又轻又软,像梦呓,含着少女特有的绵糯,每一个字却如淬了毒的冰针,精准无比地刺穿了我仅存的理智。
姐夫,我们……耳廓传来一阵湿热柔软的触感,是她的唇瓣贴了上来,一个短暂的、带着诡异亲昵的接触。
…做真夫妻吧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空气不再凝固,它彻底冻结了,坚硬如万年玄冰,将床上三个人瞬间封冻。那片刻前还黏附在皮肤上的滚烫热意骤然被抽空,只剩下从骨髓缝里渗出来的、穿透五脏六腑的森森寒气。林婷婷的呼吸,就在前一秒还带着讥诮拂过我后颈,此刻却突兀地、彻底地消失了。
身后的林美美依旧贴着我的后背,手臂没有收回,甚至贴得更紧了一分,像一条无声缠绕上来的蛇。刚才那句话的余温,还在我耳孔深处阴魂不散地灼烧。
我猛地抽身坐起!动作之剧烈,掀起的空气仿佛带着破风之声,床垫发出沉闷的吱嘎尖叫。黑暗里,我不辨方向地只想逃离这个瞬间被污染的空间,像有千万根毒刺同时扎进皮肤。
黑暗中另一处地方也传来了急促的动作响动。是林婷婷。她也像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瞬间坐直了身体。动作比我更慌,更乱。床垫在她起身的重压下又发出一声哀鸣。黑暗中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感知到那个方向的空气如同投入石块的湖面,剧烈地、无声地震荡着惊涛骇浪。
我脑子里一团混沌的嗡嗡声,只剩下本能驱使。离开这里,立刻!双脚发软地沾地,膝盖不受控制地轻微发颤。我几乎是踉跄着扑向房门的方向,黑暗中手臂胡乱地在墙面上摸索,手指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冰凉的、带点涩感的触感终于碰到门框,我凭着记忆狠命扳动门把手。
哐啷一声巨响!
门猛地撞在门吸上。我跌进客厅更为开阔的黑暗里,但那令人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没有丝毫缓解。心脏像塞进了高速离心机,疯狂撞击着肋骨。身后卧室的门大敞着,像一张无声嘲笑的黑洞洞大口。房间里依旧维持着那种令人绝望的死寂,没有脚步声追出来,没有质问,没有咆哮。只有两股沉凝得如同实质的、交织着惊恐和毁灭性信息的黑暗,从那敞开的门口弥漫出来,瞬间溢满了整个客厅。
我跌坐在客厅冰凉的真皮沙发上,夜色的冰冷坚硬透过薄薄的睡衣直刺骨髓。卧室敞开的门内,无声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迫着整个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不是刚才那种冲刺般的急切,而是拖着步子,沉重地踏在地毯上发出的沉闷摩擦声,一步,再一步。林婷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只模糊一团更深的暗影。她没有立刻走近客厅,就那样停在卧室门前那方狭长的光影界限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空气依旧凝滞得像凝固的树脂。只有我那无法平息的、擂鼓般的心跳声在死寂里显得格外空洞。胸腔起伏牵扯得连带着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一股浓重的窒息感淤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哽得生疼。想开口,嘴唇嚅动了几下,却只吸入一口冰凉的空气,一个字音也挤不出来。
沙发上残留着另一个更单薄的身影留下的温度痕迹——林美美几分钟前看晚间剧时盘踞过的地方。
林婷婷终于动了。很慢,一步踏出那片门框的阴影,赤着的脚踩在客厅冰凉的瓷砖地板上,无声无息地靠近。在距离我大约两三米远的地方,她又停了下来。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微光勉强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下巴绷得很紧,嘴角抿成一条没有任何弧度的冰冷直线。
她没有看我,视线仿佛穿过了我的身体落在很远的地方,又或者凝固在脚下的某块地砖上。沉默像张开了巨口的深渊。她似乎在积蓄着什么,又像是在极力控制着什么。空气里只有空调压缩机低沉的嗡鸣在徒劳地运转。
又是漫长到令人窒息的几秒。她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视线猛地转了过来,直直地落在我脸上!客厅里这点微弱的光线不足以照亮她的眼神,但我能感觉到那视线的力度,锐利、冰冷,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审问和逼迫感,仿佛要将我里里外外彻底剖开。
她……林婷婷的嘴唇终于动了。一个字,像是从喉咙深处、从未启封过的冻土里艰难地凿了出来。声音嘶哑得如同沙纸摩擦玻璃,紧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绷断裂开,每一个音节的震颤都裹着巨大的压力和即将崩溃的预兆。
…对你…做了什么
每个字都像从结冰的深潭里捞出来的沉重石块,砸在我们之间那寸步难行的空间里。一股强烈到几近实质的、被背叛的惊痛和难以置信的质问,像冰冷的火焰裹挟着那句话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她知道了。那瞬间爆发的锐利眼神和这句话本身,像一把烧红的利刃捅破了最后那层摇摇欲坠的窗户纸。她知道那不是一个孩子梦中的呓语。
我猛地抬起头,试图在那片模糊的光线里看清她的眼睛。我什么都没做!声音冲口而出,因为急切和憋闷而发颤,带着被骤然推向审判席的百口莫辩的愤怒,是她!是她突然……
砰!
一声刺耳的闷响打断了我脱口而出的辩白。声音来自浴室方向!像是什么重物狠狠撞在了磨砂玻璃门上。玻璃门微微震动了一下。
我和林婷婷像被电流同时击中,惊跳而起,视线瞬间被钉在了那扇紧闭的浴室磨砂玻璃门上。橘黄色的灯光从门缝下方渗出,在瓷砖上涂抹出窄窄的一道亮痕,却映照不出里面的任何动静。
短暂的死寂。比之前的沉默更浓重,更粘稠。一股冰冷的、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迅速缠绕上来。我和林婷婷的视线在昏暗的客厅里猝然交汇,她的眼中刚才那种被背叛的锐利冰焰瞬间被更深重、更原始的惊惧覆盖。那不是争执,不是质问,是不对劲的声音!一种超越常规的沉重撞击!
珊珊!林婷婷几乎是嘶喊出声,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惧裂帛。她甚至等不及我做出反应,像离弦之箭般弹射出去,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踉跄着扑向浴室门!
她狠狠握住冰凉的圆形门把手,用力旋转——竟纹丝不动!门从里面锁住了!
林美美!开门!她用尽全力拍打着厚实的磨砂玻璃门,砰砰的响声震得整个空间嗡嗡作响,珊珊!开门!你开门啊!声音已经彻底撕裂变调,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恐慌。
浴室里死寂无声。再没有传来撞击的声音。门缝下透出的那道暖黄的光带纹丝不动,像凝固的血。
我浑身的血似乎一下子全涌到了头顶,又在瞬间急速褪尽,手脚冰凉。几步冲过去,一把抓住门把手,用尽全力再次狠狠一扭,依旧锁得死紧!让开!我猛地将林婷婷往后拉开半步,心一横,全身的重量狠狠撞向那扇紧闭的门!
哐——!
金属锁扣不堪重击,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强大的撞击力让门猛地向内弹开,撞在墙壁上的硬装止动器上,又反弹回来!
冲鼻的,是浓烈到令人喉头发紧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某种淡雅的花香沐浴露气息——属于林美美的专属气味。暖黄色的灯光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刺得人眼睛发疼。
地板上,一片狼藉。
花洒开着,水流哗哗地冲刷着光洁的瓷砖地面,反射着刺目的灯光。林美美瘫倒在那蔓延开的水渍之中,身体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歪斜着。她的额头紧贴着一片冰冷泛着釉光的瓷白——那是洗漱台下柜最坚硬的转角。一缕刺目的鲜红,正缓慢地从她光洁的额角蜿蜒爬出,像一条残忍的红色小蛇,迅速融入身下透明的水流,晕开淡淡的、令人心悸的粉。
她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像只是睡着了。湿透的睡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单薄纤细的线条。那只放在身侧的手,指节捏得死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肉里,留下几个月牙形的深痕,狰狞而绝望。
珊珊!林婷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腿一软,扑通跪倒在那片冰冷的水洼里,膝盖撞击瓷砖的声音闷重清晰。她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伸出手想去碰妹妹的脸,却又不敢,就那样僵硬地悬在半空中,指尖距离那缕蜿蜒的血痕只剩下几厘米的距离,剧烈的颤抖带得整个手臂都在痉挛。
珊珊……珊珊……她破碎地唤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彻底吞噬了她,眼泪瞬间涌出,滚烫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和水渍混在一起。
我杵在门口,脑子里只剩一片茫茫的白噪音。额角那道刺目的伤口在灯光下像一道狰狞的裂谷。不是摔倒。那刻意的姿态,额角精确撞击柜角的角度,那紧攥的手……那是毫无余地地撞上去的。她听见了。门外林婷婷那句歇斯底里的质问,撕开了最后的遮羞布,也摧毁了她为自己留的最后一分幻想余地绝望
打120!我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嘶吼出来有多高,像用砂纸摩擦声带。脑子一片浆糊,身体却像上了发条的木偶猛地动作起来!我反身冲出浴室那片亮得晃眼的灯光,脚步重重踏过客厅冰凉的地砖。视线慌乱地搜寻着手机可能的藏身之处——沙发褶皱小几地毯刚才混乱的逃离,谁知道该死的手机被我甩到了哪里
目光在混乱中扫过卧室敞开的门洞。在那片更为浓重的黑暗边缘,沙发扶手的下方,一小簇细微的幽光跳了一下。
手机!它躺在那里!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手指因为剧烈的情绪而颤抖僵硬得如同生锈的铁钩,几次笨拙地扒拉才终于将那冰冷的金属方块攫在手里。屏幕在指压下亮起,刺眼的光瞬间刺破周遭浓重的黑暗和混乱。指尖戳开紧急呼叫界面,带着生理性的剧烈抖动点按着键盘——120。每一个数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刻上去的。信号格在屏幕顶栏不稳定地跳动,如同我此刻濒临崩溃的心跳。
喂!120吗!救命!我家人受伤了!声音冲出口,嘶哑变调得连自己都陌生,像垂死野兽的呜咽。脑子里拼命搜索着地址碎片,在、在青云路蓝岸小区……7栋2单元……对,1201!快!头撞到了!流血……流了很多血!
电话那头接线员冷静的指令和询问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浓雾,字字句句沉重地砸过来,需要极强的意志力去分辨。快一点!快一点!我握着手机,听着耳机里冷静却异常残酷的指令(保持镇静,不要随意移动伤者……具体伤势能描述吗),双脚如同灌了冰冷沉重的铅,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身体僵硬地杵在浴室门口,目光死死盯着里面那片昏黄灯光下的惨状。
林婷婷还跪在那汪冰冷浑浊的水渍里,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她伸出双臂,极其小心地从背后托住林美美的肩膀和腋下,用尽全身力气保持着那瘫软身体的平衡。我不敢再踏进一步,生怕任何一点多余的动静都会惊扰到林美美脆弱的意识边缘。林美美的头软软地垂落在林婷婷的臂弯里,那片伤口渗出的血水仍在缓缓地淌,无声地在林婷婷睡裙的肩头布料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时间变成了一种非人的酷刑。每一秒钟都如同沉重的铁锤,一下下敲击着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每一次听到林婷婷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泄出的抽泣声,像冰冷的针锥刺进皮肉里搅动。救护车那遥远又令人发疯的笛声何时才能穿透这夜的凝固林美美枕在姐姐臂弯里的脸苍白得像一张揉皱的纸,睫毛紧闭,看不到一丝生气的缝隙。那道血痕蜿蜒滑过额角,滑向鬓角,一滴,又一滴,悄无声息地落在冰冷的地砖水洼里,晕开,扩散……像无声倒计时的秒针。
浴室昏黄的灯光像一个沉闷的牢笼,禁锢着地上那对相偎的姐妹。血腥气混合着消毒水和湿冷的水汽,不断冲刷着鼻腔。水龙头没关紧,水珠坠落在陶瓷水槽里,发出规律却令人窒息的滴答、滴答……声,像是死亡笨重的脚步声在慢慢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