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疯狂医生的方舟
他是医学界最声名狼藉的疯子医生。
只因在手术中扯掉患者呼吸机,对自杀少女大喊寄生虫在吃你脑子。
被关进精神病院后,他竟在厕所隔间组建了地下诊所。
方舟收留的全是被现代医疗体系抛弃的绝症患者。
当医疗巨头新生集团推出划时代的永生技术时,他冷笑:那不过是人肉电池。
深夜潜入集团总部,冷藏舱里插满管线的躯体让他目眦欲裂——
竟是七年前自杀的初恋女友。
她残存的意识在神经电流中尖啸:快逃……他们在制造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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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抢救室的疯狂
冰冷的白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割着急诊抢救室的每一寸空间,把惨白的墙壁、铮亮的不锈钢器械、还有病床上那个单薄得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少女,都照得纤毫毕现。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隐约的血腥,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黏腻的阻力。
监护仪发出单调而催命的嘀嘀声,屏幕上那条代表生命的绿色曲线,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波峰都显得那样力不从心,每一次波谷都牵动着周围所有人的神经。氧气面罩严密地扣在少女苍白失色的脸上,透明的塑料罩壁上,随着她每一次艰难的吸气,凝结出一小片迅速消散的白雾。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不知是汗水还是被推进来前淋到的雨水,几缕深色的发丝黏在透明的面罩边缘,像某种不祥的印记。手腕上厚厚的纱布包裹着触目惊心的伤口,暗红的血迹正一点点顽固地洇透出来。
护士们像精密仪器上的零件,沉默而高效地运转着。输液管里的药液一滴一滴,稳定地落下,汇入少女几乎看不到起伏的静脉。医生紧盯着监护仪屏幕,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不时低声下达指令。
就在这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高度紧张却秩序井然的战场边缘,一个人影突兀地静止着,像一块投入激流却拒绝移动的礁石。
林修。
他身上的白大褂皱巴巴的,沾着几点来历不明的暗褐色污渍,袖口磨得有些发毛。他的站姿很随意,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歪着头,视线穿透了忙碌的医护人员,穿透了冰冷的仪器,牢牢锁定在病床上那个昏迷的少女脸上。他的眼神很奇怪,那不是医生面对危重病人时惯常的专注或凝重,而是一种……近乎贪婪的观察,一种穿透性的凝视,仿佛他看的不是少女的脸,而是她颅骨之下的、更深层的东西。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专注,像解刨学家在审视一具等待开颅的标本。
血压还在掉!加快补液!主治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肾上腺素准备!另一个声音急促回应。
抢救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年轻的身影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实习生陈默,脸色煞白,眼镜片后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惶和刚被训斥过的委屈,额角还带着被门框撞出的微红。他大口喘着气,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林修。
陈默几乎是本能地朝着林修的方向挪了两步,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喉咙里发出一点无意义的咕哝声。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碰林修插在口袋里的胳膊,指尖却在触碰到那粗糙的白大褂布料前,触电般地缩了回来。他只能像个无助的影子,紧贴在林修身后,徒劳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代表生命迹象的绿色线条越来越微弱,看着护士们动作越来越快,气氛越来越压抑。
时间在监护仪单调的嘀嗒声里被无限拉长、挤压。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踩在绷紧的弦上。
就在主治医生准备再次下达指令的瞬间,林修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犹豫。他插在口袋里的右手猛地抽出,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白影。那只骨节分明、带着长期接触消毒液留下浅淡印记的手,像一道闪电,精准无比地劈向少女脸上的氧气面罩!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在紧张的抢救室里炸开,压过了所有仪器的声音。那只维系着少女最后一丝呼吸可能的面罩,被林修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量,狠狠扯下,甩飞出去,撞在不远处的器械盘上,又弹落在地,发出令人心悸的滚动声。
时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动作都僵住了。正在调整输液速度的护士手指停在半空,捏着注射器的医生愕然抬头,主治医生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向林修。整个抢救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被拔除的氧气接口处,发出嘶嘶的、微弱却清晰的气流泄露声,像垂死的叹息。
陈默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了头顶,血液都似乎凝固了。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震得耳膜发疼。
死寂只维持了不到半秒,就被惊怒的声浪瞬间冲破。
林修!你他妈疯了!主治医生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铁青,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几乎是咆哮着冲上前,想要推开这个疯子,去重新给少女戴上氧气。
拦住他!
快!面罩!
其他医护人员也从震惊中惊醒,慌乱地喊叫着。
然而,林修的身体像根生了锈的铁桩,硬生生扛住了主治医生愤怒的推搡。他的眼神甚至没有离开过病床上的少女一秒。就在主治医生的手即将碰到备用面罩的刹那,林修猛地俯身,整个上半身几乎压在了少女瘦弱的胸口上方。
他的脸贴近少女失去血色的脸,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皮肤下细微的青色血管。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少女紧闭的眼睑,瞳孔深处,似乎有某种非人的、冰冷的光在急速流转、聚焦。
然后,他用一种低沉、嘶哑,却异常清晰的音量,一字一顿地对着少女的耳朵,也是对着整个陷入混乱的抢救室,吼了出来:
醒醒!看着我!
你以为割开血管就能解脱
蠢货!它们在吃你的脑子!
在你颅骨里钻洞!产卵!就在你绝望的时候,它们正啃噬你的神经,把你的痛苦当养料!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和笃定。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凿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里。
寄生虫!就在你脑子里!它们在狂欢!在你选择死亡的时候,它们正在庆祝新温床的诞生!
空气凝固了。愤怒的咆哮戛然而止,伸向面罩的手僵在半空。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用一种混合着极度恐惧、厌恶和彻底荒谬的眼神,死死盯着那个俯在少女身上的男人。
疯子…
一个护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他彻底疯了…
主治医生的脸由铁青转为煞白,他看着林修那双非人般专注的眼睛,又看了看监护仪上那条几乎要拉成直线的生命曲线,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猛地回神,嘶声力竭地吼道:保安!叫保安!把他给我拖出去!快!抢救!快救人!
混乱瞬间升级。有人冲向门口,有人扑向少女试图重新连接氧气,有人则惊惧地看着林修,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却极其清晰的抽气声,像一根细针,刺破了抢救室里所有的喧嚣。
呃…呃…
病床上,那个被判定为深度昏迷、濒临死亡的少女,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她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球在疯狂地、无序地转动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拼命对抗着什么无形的束缚。她的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如同破旧风箱般的艰难吸气声,瘦弱的胸膛开始有了明显的、挣扎般的起伏!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混乱的动作再次僵住。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他死死盯着少女抽搐的脸,又猛地看向林修。林修依旧保持着那个俯身的姿势,脸上的疯狂似乎褪去了一丝,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专注,他紧盯着少女剧烈转动的眼球,仿佛在解读某种只有他能看见的密码。
主治医生也愣住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监护仪。屏幕上,那条代表心率的绿色曲线,在刚才那几乎要拉直之后,竟然开始出现微弱但确凿的波动!虽然依旧危险,但那不再是死亡的直线!
这…这怎么回事主治医生喃喃自语,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和惊疑。
林修缓缓直起身。他无视了周围所有惊疑、恐惧、厌恶的目光,也仿佛根本没看到少女此刻痛苦的挣扎。他抬起手,用食指关节,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怪异的仪式感,在自己右侧太阳穴的位置,轻轻叩击了两下。
嗒。嗒。
像钟表的秒针,又像某种神秘的叩门声。
然后,他转过身,面对着冲进来的、如临大敌的保安,还有那个脸色变幻不定、眼神复杂的主治医生。林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疯狂的余烬,也没有救人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他主动伸出双手,手腕并拢,递向保安的方向。
结束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一潭死水,带我去该去的地方。
保安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粗暴地反剪住他的双臂,将他向外推搡。白大褂在混乱中被扯得更加凌乱。
主治医生看着林修被押走的背影,又猛地转头看向病床上依旧在痛苦抽搐、但生命体征确实在挣扎的少女,眼神剧烈地挣扎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住林修问什么,但最终,所有的疑虑都被少女手腕纱布上不断扩大的暗红血迹压了下去。
快!继续抢救!上呼吸支持!血常规、脑脊液、加急影像!快!他几乎是吼着下达命令,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混乱的抢救再次围绕着少女展开,但这一次,空气里弥漫的不再仅仅是消毒水和死亡的气息,更添了一种深入骨髓的诡异和冰寒。
林修被粗暴地推搡着,穿过长长的、弥漫着消毒水、药物和绝望气息的走廊。两侧病房的门偶尔打开,露出里面苍白的面孔和麻木的眼神,那些目光落在被押解的林修身上,有好奇,有漠然,更多的是深深的疲惫和习以为常。保安的手像铁钳一样箍着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林修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微微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那双沾着一点抢救室地板污迹的旧皮鞋尖上,一步一步走着,仿佛周遭的喧嚣和异样的目光都与他无关。
最终,他被推进了医院深处一扇沉重的、刷着暗绿色油漆的铁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他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的光线和声音。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空气是浑浊的。消毒水的味道被一种更复杂、更难闻的气息覆盖——那是陈旧的汗味、排泄物未能及时清理的臊臭、廉价清洁剂刺鼻的化学香精,以及某种……长期封闭空间里特有的、带着铁锈和尘埃的沉闷。光线昏暗,只有高高的、装着铁栅栏的小窗户透进一点惨淡的天光。长长的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同样装着铁栅栏观察窗的厚重木门。门后,隐约传来各种声音:不成调的哼唱,歇斯底里的尖叫,神经质的喃喃自语,还有沉闷的、用头撞墙的咚咚声,交织成一片令人心神不宁的背景噪音。
进去!保安粗鲁地将他推进一间狭小的、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四壁刷着惨白的、已经有些剥落的墙漆,地上只有一张焊死在地上的铁架床,上面铺着薄薄的、洗得发硬的床垫。角落里是一个同样焊死在地上的、污迹斑斑的不锈钢蹲便器,没有隔断。唯一的窗户,就是门上那个小小的、镶嵌着粗铁条的观察孔。
门被从外面锁上,落锁的声音沉重而冰冷。
林修站在原地,环顾着这个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囚笼。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有暗流悄然涌动了一瞬。他走到那张铁床边,没有坐下,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在冰冷的、油漆剥落的床架上,轻轻划过。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和细微的铁锈粉末。
他走到门后,透过观察孔那狭小的视野向外看。走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传来的、不知是谁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他收回目光,视线落在门内墙壁靠近地面的地方。那里有一片深褐色的、形状不规则的污渍,像是很久以前干涸的血迹,渗入了墙漆深处。他的目光在那片污渍上停留了几秒。
然后,他转身,走向房间角落里那个散发着异味的不锈钢蹲便器。他没有使用它,而是在旁边蹲了下来。蹲便器后方与墙壁连接的缝隙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只露出一个极小的、不反光的黑色尖角,如果不是刻意蹲下查看,根本不可能发现。
林修伸出手指,指尖异常稳定。他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狭窄、肮脏的缝隙,轻轻一抠。
一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薄如蝉翼的黑色电子元件被取了出来。它看起来像一块微型的、被剪掉接口的废弃芯片,表面沾着灰尘和水渍。
林修面无表情地捏着这个小小的垃圾,站起身,走到房间唯一的光源——门上的观察孔下方。他背对着观察孔,将那个微型元件凑到眼前,用拇指在某个特定的位置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按压了几下。
几秒钟后,那枚看似废弃的微型元件边缘,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极其微弱的红光,几乎难以察觉,转瞬即逝。
林修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感知那微不可查的信号反馈。随即,他手腕一翻,那个小小的黑色薄片如同变魔术般消失在他的掌心。
他走到铁床边,终于坐了下来。身体陷进那薄而硬的床垫,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他闭上眼,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墙壁,仿佛陷入了沉睡。
时间在精神病房的走廊里,似乎失去了正常流逝的意义,只剩下无休止的、令人烦躁的噪音和浑浊的空气。
3
地下诊所的秘密
几天后,一个黄昏。
走廊里异常嘈杂。似乎有某个病人的狂躁症发作了,歇斯底里的叫骂声、护工呵斥的声音、物品被砸碎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的声浪,冲击着每一扇紧闭的房门。
林修房间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身材壮硕、穿着护工制服的男人探进半个身子,不耐烦地吼了一句:喂!老实待着!别添乱!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房间——林修正背对着门,面朝墙壁躺在铁床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护工没有细看,骂骂咧咧地缩回头,重重摔上了门,脚步声匆匆远去,显然是去处理走廊那头的混乱。
就在门锁咔哒落下的瞬间,铁床上的林修动了。
那根本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堆用薄被和枕头匆忙堆砌出的人形轮廓!在门被摔上的震动中,那堆轮廓微微塌陷了一角。
而真正的林修,早已像一抹没有重量的影子,在护工探头进来前的一刹那,就悄无声息地从门后闪身而出,紧贴着墙壁,融入了走廊另一端混乱的阴影里。他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套明显不合身的、沾着污渍的旧护工外套,低着头,步伐迅捷而安静,巧妙地利用着混乱的掩护和视线的死角。
他没有走向大门——那无异于自杀。而是熟门熟路地拐向走廊深处,通往污物处理间的方向。那里通常只有一个年迈的护工看守,此刻也被前厅的喧闹吸引走了注意力。
林修推开沉重的污物间铁门,里面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和垃圾腐败的混合气味。他看也没看那些堆积的垃圾桶和肮脏的拖把,径直走到最里面一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的墙壁前。墙壁上有一块不起眼的、巴掌大的区域,颜色似乎比周围的墙漆略深一点点,像是被水渍长期浸泡过。
林修伸出手指,在某个特定的点快速敲击了七下——三短、两长、两短。指尖落在墙面上,发出沉闷而微弱的笃笃声。
几秒的沉寂。
接着,那面墙壁内部,传来极其轻微、几乎被污物间本身噪音掩盖的咔哒一声轻响。紧接着,一小块大约半米见方的墙壁,竟然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入口!一股更陈腐、带着地下泥土和霉菌的气息从洞口涌出。
林修毫不犹豫,矮身钻了进去。身后的暗门在他进入后,立刻悄无声息地合拢,墙面恢复如初,仿佛从未有过缝隙。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狭窄通道,而是一个极其隐秘、被人为扩大的空间。它巧妙地利用了医院旧楼复杂的管道夹层和废弃的地下储藏室结构。空气流通不畅,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和旧纸张的霉味。几盏用废弃电线接出来的节能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提供着昏黄而摇曳的光线,让这个地下空间更显得光怪陆离。
这里就是方舟。
灯光照亮了这个地下堡垒的全貌。它凌乱、拥挤,却透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手绘的解剖图、密密麻麻写着复杂公式和符号的草稿纸、以及被圈点勾画得面目全非的医学期刊。角落里堆放着成箱的、来源可疑的药品和简陋的医疗耗材。几张用废弃办公桌拼凑成的手术台上,覆盖着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的床单。几台明显是从垃圾堆里淘换出来、经过粗糙改装的生命监护仪和输液泵,线路像藤蔓一样纠缠在地上,指示灯在昏暗中明明灭灭。
七八个身影或坐或卧在这个诊所里。他们的共同点是,脸上都带着被主流医院宣判了死刑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但眼神深处,却又燃烧着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近乎偏执的求生火焰。
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整个胸腔因为某种罕见的纤维化疾病而畸形地塌陷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拉风箱般的哮鸣。他蜷缩在一张破旧的折叠椅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氧气袋,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墙壁上那些看不懂的公式,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一个头发几乎掉光的老妇人,脸上布满了蛛网般的暗红色血管瘤,皮肤薄得像半透明的纸,下面青黑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她安静地坐在一个垫着厚厚棉垫的旧轮椅里,腿上盖着毯子,布满老年斑的双手神经质地、不停地相互揉搓着,嘴里无声地翕动着。
还有一个年轻人,半边脸被某种增生组织覆盖,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蜡质光泽,他沉默地靠墙站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摇晃的灯管。
当林修的身影出现在入口时,所有或麻木或痛苦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过来。那目光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压抑的期盼和依赖。仿佛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根在无边绝望之海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林医生!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响起。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的一条手臂自肩膀以下被截断,空荡荡的袖管用别针别在胸前。她叫吴菲,似乎是这里的临时护士长,也是林修最得力的助手。她的脸上有着长期缺乏睡眠的憔悴,但眼神锐利而干练。她快步迎上来,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急促:您总算来了!老刘的情况很不好,下午又咯血了,体温一直在升!还有王阿姨,她腿上的血管瘤今天颜色变得很深,一直在渗液,疼得厉害……
林修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语,径直走向那个塌陷着胸膛、抱着氧气袋的中年男人。他蹲下身,动作麻利地解开男人沾着血污的衣襟,露出那触目惊心的、几乎无法起伏的胸膛。林修拿出一个听诊器——那听诊器头磨损得很厉害,胶管也修补过——冰凉的金属头贴上男人滚烫的皮肤。他闭上眼,侧耳倾听。
地下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中年男人艰难痛苦的呼吸声和输液泵低沉的嗡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在林修的脸上,试图从那冷峻的线条中读出关于生死的判决。
几秒钟后,林修睁开眼。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纸袋,从里面倒出几片形状不规则的白色药片。他拿起旁边一个装着浑浊液体的玻璃瓶,用滴管吸取了一些,又从一个标着奇怪符号的试剂瓶里小心地滴入两滴淡黄色的液体。液体混合,微微泛起一点泡沫。
扶他起来。林修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吴菲立刻上前,和另一个病患一起,小心翼翼地扶起那个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中年男人。林修捏开他的嘴,将那混合的药液连同药片,迅速灌了进去。动作有些粗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精准。
男人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脸涨成了紫红色,但咳完之后,他那拉风箱般的喘息声,竟然不可思议地稍稍平缓了一些!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微弱光芒。
林修没有停留,又走向那个轮椅上的老妇人。他掀开毯子,老妇人枯瘦如柴的腿上,那些暗红色的血管瘤果然颜色深得发紫,几个地方正缓慢地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林修戴上薄薄的乳胶手套(手套指尖已经磨破),从一个简陋的保温箱里取出几块用纱布包裹的、冒着寒气的冰状物——那似乎不是普通的冰。他动作异常轻柔地将这些冰敷在渗液的瘤体周围,又从另一个罐子里挖出一种散发着浓烈草药味的深绿色糊状物,仔细地涂抹上去。
老妇人紧绷的身体在冰敷和药膏的作用下,明显地松弛了一点,紧握的双手也缓缓松开,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像是解脱般的叹息。
做完这一切,林修才直起身。他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发亮。他走到一张堆满杂物的桌子前,拿起一个布满茶垢的搪瓷缸,将里面残留的凉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林医生,吴菲跟过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外面…有消息了。关于‘新生集团’那个‘生命之泉’项目,我们找到点东西。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层层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微型U盘,塞进林修手里。
林修接过U盘,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他没有立即查看,只是用手指摩挲着它坚硬的棱角,目光投向方舟里那一张张被病痛和绝望扭曲的脸。昏黄的灯光下,这些面孔如同地狱图景中的剪影,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是对生命最后的抗争。空气中,药味、汗味、还有伤口渗液的腥甜气息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下来。
方舟他低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空间里响起,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嘲讽,不过是泰坦尼克沉没前,几块勉强浮着的破木板罢了。
吴菲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其他病人的目光也黯淡下去,刚刚因为林修到来而点燃的一点点火星,被这句话轻易地吹散了。
林修不再看他们,径直走到角落一张堆满电子垃圾和旧显示器的工作站前。插上U盘,启动那台风扇轰鸣如同破风箱的老旧电脑。屏幕闪烁了几下,艰难地亮起。他点开U盘里唯一的一个加密文件夹,输入一串冗长的密码。
屏幕上跳出的不是严谨的科研报告,而是大量模糊的偷拍照片、断断续续的录音片段、被特意标红的内部邮件碎片,以及一些极其专业、却被刻意打乱顺序的实验数据截图。信息庞杂而混乱,像一堆被恶意撕碎的拼图。
一张照片格外刺眼:一个巨大的、充满科幻感的环形设备内部,密密麻麻排列着无数透明的圆柱形容器,像蜂巢。容器里注满了幽蓝色的、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的光液。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人形轮廓浸泡其中。
一份被截图放大的内部备忘录碎片,标题是生物能量转化效率瓶颈突破方案(绝密)。下面几行被红框重点圈出:
……前期实验体(编号Beta-7至Gamma-12)在持续高负荷神经信号诱导下,出现不可逆的神经溶解及意识湮灭现象……能量输出曲线于湮灭临界点达到峰值,远超理论预期……建议:1.
缩短‘材料’使用周期,最大化峰值利用;2.
探索‘湮灭临界点’可控触发机制……
一段只有几秒钟的嘈杂录音,背景是尖锐的、非人的嘶鸣和一个冷漠的男声:……阈值到了!Gamma-9的神经信号正在崩溃!快记录能量峰值!……妈的,这组‘材料’又废了,处理掉……
林修的目光在这些碎片信息上快速移动着,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紧绷的线条。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油腻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眼神深处,那冰封的湖面下,汹涌的暗流正在疯狂地冲撞。愤怒不,那是一种更冰冷、更黑暗的东西,一种洞悉了最肮脏本质后的、纯粹的毁灭欲。
人肉电池……他盯着屏幕上那幽蓝色容器中模糊的人形轮廓,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刮擦骨头的寒意,果然……是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的‘永生’。
林医生吴菲的声音带着惊惧,她从未在林修脸上看到过如此……非人的神情。
林修猛地关掉屏幕。显示器暗下去,映出他眼中残留的、令人心悸的幽光。
准备一下,他站起身,声音恢复了那种惯常的、没有起伏的冰冷,今晚,我出去一趟。
什么您要去哪太危险了!吴菲失声道。
新生集团,林修吐出三个字,走向通往污物间的暗门,总部数据中心。
不行!他们安保级别……吴菲试图阻拦。
林修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回荡,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方舟’的‘材料’,不够了。
4
生命之塔的真相
凌晨两点。城市在霓虹和阴影中沉睡。
新生集团总部大楼——那座被称为生命之塔的庞然巨物,如同一座冰冷的金属与玻璃的圣殿,在夜色中沉默地矗立。外墙覆盖着巨大的、流动变幻的全息投影广告:一个健康美丽的虚拟人像,在碧海蓝天下伸展躯体,旁边是极具煽动性的巨大标语:生命之泉——开启永恒之门!光芒璀璨夺目,照亮了周围灰暗的街区。
一道比夜色更深的影子,紧贴着生命之塔背面最不起眼的阴影区域移动。林修穿着一身哑光的黑色工装,与建筑维修通道的金属结构几乎融为一体。他避开所有常规的入口和监控探头,像壁虎一样敏捷地攀爬着消防梯和通风管道的外沿。
他的目标不是宏伟的大门,而是隐藏在裙楼后方、一个毫不起眼的、标注着中央空调冷却水循环维护口的厚重金属门。门上有生物识别锁和密码键盘,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林修蹲在门旁的阴影里,没有立刻动作。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改装过的信号接收器,像听诊器一样贴在冰冷的金属门上。接收器的微型屏幕上,绿色的波形图在无声地跳动。他闭着眼,似乎在倾听着门锁内部电子元件运作的心跳,指尖在接收器侧面的几个微型按钮上极其细微地调整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远处传来巡逻车模糊的警笛声。
突然,林修睁开了眼。屏幕上的绿色波形稳定在一个特定的频率上。他动作快如闪电,从工具袋里抽出一根特制的、细如发丝却极其坚韧的合金探针,准确地插入生物识别锁一个极其隐蔽的应急维护接口。同时,另一只手在密码键盘上以眼花缭乱的速度输入了一串长达三十位、毫无逻辑可言的字符和符号组合。
滴…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音响起。厚重金属门上那代表锁定的红光,熄灭了。
林修没有丝毫犹豫,用力拉开沉重的门。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水汽和金属锈蚀味道的气流扑面而来。门后是一条狭窄、陡峭的维修梯道,向下延伸,没入一片冰冷的黑暗。
他闪身而入,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红光再次亮起。塔楼璀璨的投影光芒被彻底隔绝在外。
梯道内部一片漆黑,只有林修头戴的夜视仪发出微弱的绿光,勾勒出锈迹斑斑的扶手和湿滑的台阶。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工业润滑油的刺鼻气味和远处大型设备运转的低沉嗡鸣。这里是大厦的内脏,庞大生命维持系统的血管和神经丛生的地方。
林修沿着梯道迅速下行。夜视仪的视野里,错综复杂的管道像巨蟒般盘绕在头顶和四周,凝结的水珠不时滴落,发出单调的嗒嗒声。他避开几处明显有热源感应监控的区域,像幽灵一样穿梭在钢铁丛林之中。
目标地点——数据中心核心枢纽的物理接入层——位于地下深处。通往那里的主通道戒备森严,布满了激光网格、压力感应和生物扫描。但林修没有走主路。他停在一条巨大的、包裹着保温层的冷凝水主管道前。管道侧下方,有一个仅供维修人员爬行的狭窄检修口,被一个布满灰尘的格栅封住。
他卸下格栅,里面是仅容一人匍匐前进的黑暗通道,充斥着更浓的机油味和冷凝水特有的湿冷气息。林修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通道内狭窄压抑,只能用手肘和膝盖艰难挪动。冰冷的金属壁硌得人生疼。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源和气流声。林修小心地推开通道尽头一个伪装成通风盖板的出口。
眼前豁然开朗。
他身处一个极其广阔的地下空间。这里没有生命之塔外表的华丽,只有赤裸裸的、冰冷的工业力量。无数粗大的银色管道像巨龙的血管,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连接着中央一个庞大无比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环形结构——正是资料照片里那个蜂巢般的核心!嗡嗡的低频噪音在这里变成了震耳欲聋的轰鸣,空气在巨大的能量场中微微扭曲、震颤。
环形结构内部,那些透明的圆柱形容器比照片上看到的更加巨大、更加令人窒息。幽蓝色的光液像拥有生命般缓缓脉动,散发出一种非自然的、令人心悸的辉光。每一个容器里,都浸泡着一具赤裸的人体!他们的躯干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管线,如同被无数根脐带连接的胚胎。这些人悬浮在光液中,双眼紧闭,表情是一种凝固的、超越了痛苦的麻木,皮肤在幽蓝光线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感。
林修的呼吸在防毒面具下变得粗重起来。夜视仪的绿光视野里,这片景象如同地狱的陈列馆。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寻找着数据物理接入点。他的视线掠过一排排巨大的容器,掠过那些在光液中沉浮的、毫无生气的躯体……
突然,他的目光猛地钉死在环形结构最内侧、靠近核心动力源的一个容器上!
那个容器里的身影,比其他人都要瘦小一些。幽蓝的光液在她周围流淌,勾勒出一个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轮廓——纤细的脖颈,略显单薄的肩膀,还有……左侧锁骨下方,那个即使在幽蓝光线下也清晰可见的、小小的、月牙形的浅色胎记!
像一道无声的炸雷在林修脑中轰然爆开!所有的冰冷、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愤怒,在这一瞬间被炸得粉碎!
苏……棠……
这个名字,一个被他强行埋葬了七年、每一次想起都如同凌迟的名字,此刻撕裂了他的喉咙,冲口而出!声音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他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要从藏身的管道口跌落下去。夜视仪里,那张浸泡在光液中的脸,苍白,安静,紧闭的眼睑下是长而密的睫毛,和他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点忧郁、笑起来却又无比明亮的女孩的脸,完美地重合在一起!那个在七年前,因为抑郁症而自杀离世,只留给他无尽痛苦和自责的……苏棠!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在这地狱般的容器里,成为生命之泉的材料!
一股混合着极致震惊、狂怒、以及被欺骗和亵渎的滔天恨意,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林修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浸泡在幽蓝光液中的身影,像最恶毒的诅咒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就在这时!
嗡——!!!
环形核心结构猛地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强光!整个地下空间瞬间亮如白昼!一股强大的能量脉冲以肉眼可见的波纹状横扫而出!
林修藏身的管道口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彻底照亮!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空间的轰鸣!尖锐、凄厉,如同无数恶鬼的哭嚎!
警告!未授权侵入!核心区域!最高威胁等级!
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将冰冷的钢铁丛林染上血的颜色。
林修暴露了!
刺耳的警报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扎进林修的耳膜,与心脏疯狂擂动的轰鸣声混在一起,几乎要撕裂他的头颅。血红的警示灯光疯狂闪烁,将他藏身的管道口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入口,也彻底暴露了他的位置!
发现入侵者!坐标
Sector
Gamma-7,维护通道出口!启动一级清除协议!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回荡在巨大的空间里,盖过了能量核心的嗡鸣。
林修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撞击,肾上腺素如同冰河决堤般奔涌。暴露!他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暴露!苏棠的脸还在他脑中灼烧,那幽蓝容器里的景象如同最深的噩梦。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向后缩回管道,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声!
几乎就在他缩回头的刹那!
嗤!嗤!嗤!
数道灼热的红色激光束,精准无比地交叉切割过他刚才探头的位置!空气被瞬间电离,发出焦糊的气味,管道口的金属边缘被熔出几个刺眼的红点!高温的气浪扑面而来!
林修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没有丝毫停顿,他像一条受惊的毒蛇,手脚并用,用尽全身力气沿着狭窄的检修管道向后退去!坚硬的金属壁刮擦着他的肩膀和膝盖,带来火辣辣的疼痛,但他浑然不觉。管道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安保机器人正在快速逼近!
必须靠近核心!必须拿到数据!苏棠……苏棠还在那里!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绝境中迸发。他没有选择退向进来的方向,反而朝着环形核心结构更深、更危险的区域——那个囚禁着苏棠的容器方向——奋力爬去!
管道四通八达,如同迷宫。林修凭借夜视仪的绿光和脑海中瞬间构建的立体结构图,在狭窄的钢铁肠道中亡命穿梭。身后的追击声越来越近,激光束不时擦着管道壁射过,留下灼热的痕迹。每一次拐弯,每一次选择岔路,都是在与死神擦肩。
终于,他冲出一条垂直向下的管道,重重落在一个狭窄的金属平台上。平台下方,就是那庞大环形核心结构的外围基座,距离浸泡着苏棠的那个幽蓝容器,仅有不到十米的垂直落差!
震耳欲聋的轰鸣和能量波动在这里达到了顶点,空气仿佛粘稠的液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平台上布满了粗大的线缆接口和闪烁着指示灯的复杂控制面板——这里就是物理接入层的一个次级节点!
机会只有一次!
林修扑到控制面板前,手指如飞。他飞快地拆开面板外壳,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线缆和芯片组。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顺着下巴滴落在冰冷的金属上。他从工具袋里掏出那个特制的、如同微型章鱼般带有多个探针的数据拦截器,精准地刺入几个关键的接口。屏幕上瞬间瀑布般刷过无数乱码。
警告!核心数据库物理层遭受异常访问!协议层被突破!启动紧急熔断!
电子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刺耳的警报声陡然拔高了一个八度!环形结构内部,幽蓝的光液剧烈地翻腾起来,如同被煮沸!靠近林修这一侧的几个巨大容器,内部的光线骤然变得极其不稳定,疯狂地明灭闪烁!
就是现在!
林修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平台边缘的护栏,死死锁定下方那个浸泡着苏棠的容器!幽蓝的光液在她周围剧烈地涌动、翻滚,她的身体随着液体的冲击而微微晃动,脸上那凝固的麻木似乎被打破了一丝,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极其剧烈地、疯狂地转动着!仿佛在承受着无法想象的巨大痛苦!
突然!
嗡!!!
一股强烈的、无形的精神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巨锤,毫无征兆地狠狠砸进林修的脑海!
呃啊——!
林修闷哼一声,眼前瞬间发黑,剧痛让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拦截器!那不是物理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神经的、狂暴混乱的信息洪流!无数破碎的、非人的画面和声音碎片,强行塞入他的意识:
——冰冷的针头刺入脊椎的剧痛……
——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蓝色液体包裹……
——意识被撕扯、被抽离、被某种贪婪巨口吞噬的极致恐惧……
——无数个浸泡在蓝光中的痛苦灵魂发出的、无声的尖啸汇成的精神风暴……
——还有……一个不断重复、扭曲、却带着刻骨铭心熟悉感的意识碎片……拼命地凝聚,又破碎……
在这片混乱狂暴的精神风暴中心,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林修灵魂深处最熟悉频率的声音,如同绝望的利刃,猛地刺穿了一切混沌,直接在他的意识深处尖啸起来:
阿修——!快逃——!!!
是苏棠!是她残存的意识!
那尖啸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最深切的恐惧,每一个音节都像在燃烧她最后的灵魂之火:
不要……不要相信……永生……
他们在……在……
……制造瘟疫!!!
瘟疫两个字,带着一种毁灭性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狠狠烙印在林修的神经末梢!
与此同时!
轰!!!
林修头顶上方,一块厚重的、用于遮蔽管道的金属隔板,在剧烈的能量波动和警报震荡中,被震得猛然脱落!带着千钧之力,如同断头铡刀,朝着他所在的平台狠狠砸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