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怪影:第一章
秋野将至
老安的手指在《荍中月》的画框上停顿了片刻,麂皮布擦过胡桃木表面,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亮痕。
画廊里弥漫着松节油和旧书的混合气味,墙角那座老式落地钟的摆锤
咔嗒
一声,将时间敲进上午十点的刻度里。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拼出细碎的光斑,其中一缕恰好落在画布角落
——
那里藏着林风的签名,像粒被风吹进麦田的草籽。
麦田画廊
的招牌挂在砖墙上有些年头了,红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灰砖,爬满墙的爬山虎却把这点破败遮掩得恰到好处。
艺术区里的新画廊都爱用玻璃幕墙和不锈钢,只有老安守着这栋改建的旧厂房,说这里的梁柱里还藏着当年纺织机的震动。
他直起身时,后背的旧伤像被针扎了一下。那是十年前救一个坠楼的画工时摔的,现在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
老安揉了揉腰,目光扫过展厅
——《秋野系列》的其他六幅画还蒙着防尘布,像盖着新麦垛的塑料膜,只等开展那天揭开。
安哥,这批画的安保方案我改了三版。
老李捧着平板电脑走进来,他的保安制服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总熨得笔挺。
屏幕上的红外监控示意图闪烁着绿色的光点,艺术区管委会昨天发了通知,上周三现代艺术馆丢了幅版画,监控只拍到个黑影晃过去,连人脸识别都没抓住。
老安接过平板,指尖在屏幕上滑动。
《荍中月》的保险单数字在阳光下刺眼
——
那串零足够买下艺术区入口那家网红咖啡馆,还能余下钱再装修三次。他想起半年前林风从国外打来的电话,说这幅画里的荞麦花,是照着老安家老宅后院的样子画的。
把仓库那批备用画框都搬到展厅隔壁的储藏室。
老安指着《荍中月》旁边的空白墙面,那里的挂钩已经钉好,下周三开展,七幅画一幅都不能少。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像在说当年老家麦地里的事
——
扬场时少一粒麦子,都得蹲在地上找回来。
储藏室在画廊尽头,堆着老安攒了三十年的宝贝:有他年轻时画砸的习作,有老伴纳的鞋垫,还有些不知名的画家送来的画稿。最里面靠着墙的,是十几个崭新的画框,硬纸板包装上印着外文,是专门从意大利订的。
要不雇个
24
小时安保
老李看着那些画框,喉结动了动,我听说有公司能派带枪的保镖。
不用。
老安把平板还给他,转身从墙角抄起那根铜头拐杖。
杖身是深色的硬木,刻着细密的麦穗纹路,铜包头被摩挲得发亮。
这东西比保镖管用。
他掂量着拐杖,想起老伴当年把它交到他手里时说的话:守不住画就守不住家,咱老安家的东西,得攥在自己手里。
傍晚的艺术区像被打翻的调色盘。
穿工装的工人扛着画框往新画廊跑,穿汉服的姑娘举着相机在涂鸦墙前拍照,卖手冲咖啡的推车飘来焦香。
老安蹲在画廊后门的台阶上抽烟,看着对面雕塑馆的小王指挥人搬新作
——
那是群不锈钢鹿,夕阳给鹿角镀上金边,却照不进冰冷的金属眼睛。
安叔,听说林风那幅《荍中月》拿了奖
小王递过来罐冰镇啤酒,拉环
啵
地弹开,泡沫溅在手背上,保险买够了我认识个精算师……
够不够的,轮不到外人操心。
老安咬开啤酒罐,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他瞥见小王身后的货车里,还装着半车泡沫塑料,大概是新订的展品包装。艺术区的商户都这样,表面热热闹闹,背地里谁不把自家宝贝看得比命重
夜风卷着梧桐叶掠过画廊的玻璃窗,《荍中月》的画布在风中微微颤动,像片被吹得摇晃的荞麦地。老安掐灭烟蒂,把拐杖靠在门边,铜头与地面碰撞的轻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他知道,接下来这几天,得睁大眼睛盯着
——
有些东西,比老家麦地里的田鼠还贼。
展厅的灯逐个熄灭,只有监控室还亮着盏孤灯,屏幕上的绿色光点缓缓移动,像在黑暗里巡逻的哨兵。
老安坐在折叠床上,摸出枕头下的旧照片
——
年轻的自己站在麦地里,老伴抱着捆荞麦,白头发混在金黄的穗子里,笑得眯起了眼。照片边缘已经卷了角,却被摩挲得发亮,像那根铜头拐杖一样,藏着数不清的日夜。
窗外的霓虹灯还在闪烁,把
麦田画廊
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块被月光照亮的荞麦地。老安打了个哈欠,把拐杖往床边挪了挪,确保伸手就能摸到。他知道,守护开始了。
都市怪影:第二章
第一道裂痕
监控室的警报器像被踩住尾巴的猫,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划破了画廊午夜的寂静。
老安从折叠床上弹坐起来,额头撞在桌沿上,钝痛让他瞬间清醒。他抓起枕边的铜头拐杖,杖尾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朝着监控室冲去。
老李瘫坐在监控台前的转椅上,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指着分屏显示的画面:安哥……
你看三号展厅……
屏幕上的红外影像泛着诡异的绿光,一道扭曲的黑影正贴在《初霜》的玻璃罩上。
那影子异常高大,肩膀宽得几乎占满了画框的宽度,风衣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某种鸟类收拢的翅膀。最奇怪的是它的头部,红外镜头下本该呈现暗色的头发,却泛着零星的红点,像烧红的火星落在黑炭上。
放大!
老安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老李慌忙操作鼠标,画面在一阵模糊的雪花点后清晰起来
——
黑影的手指正抠着玻璃罩的缝隙,指甲在红外线下呈现出金属般的冷光。三秒后,一道寒光闪过,画布上瞬间出现一道斜向的裂痕,像有人用冰锥划过湖面。
警报器还在尖叫,老安已经抓起钥匙串冲出监控室。
走廊里的应急灯应声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两侧蒙着防尘布的画框,那些隆起的轮廓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一排沉默的观众。他的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
咚咚
的回响,与警报声交织成一张紧绷的网。
三号展厅的门虚掩着,冷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画纸碎屑。
《初霜》静静地挂在墙上,玻璃罩右下角裂成蛛网,画布上的裂痕从荞麦穗延伸到天空,恰好斩断了画中那轮残月。老安凑近细看,裂痕边缘的颜料已经发灰,像是被某种腐蚀性的东西浸染过。
人呢
他转身问跟进来的老李,拐杖的铜头在地面上顿了顿,监控拍到它往哪跑了
没……
没看清。
老李的脸在应急灯下泛着青白,它动作太快了,就像一阵风,出了展厅就没影了。
他指着窗台上的脚印,那印记很深,边缘带着铁锈般的暗红色,你看这脚印,不像运动鞋,倒像是……
硬底的马靴
老安蹲下身,指尖悬在脚印上方,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焦糊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
他想起小时候在老家麦地里,被雷劈过的荞麦秆就是这味道。调监控,把艺术区所有的公共探头都调出来。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墙上的《初霜》,裂痕像条毒蛇,正一点点吞噬着画中的秋野,这不是普通的贼。
天快亮时,修复师带着工具箱赶来,看到裂痕后连连摇头。
安哥,这颜料层被破坏了。
他用放大镜仔细查看,不是利器划的,更像是被某种酸性物质腐蚀后,再用外力撕裂的。你看这边缘,颜料都氧化了。
老安坐在展厅的长椅上,看着修复师在画布上涂覆透明胶膜。
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初霜》镀上一层金边,却掩不住那道狰狞的裂痕。他摸出烟盒,发现里面空了,就把烟盒揉成一团攥在手里。
报警吗
老李递过来一杯热豆浆,纸杯壁上凝着水珠,这已经是艺术区第三起了,前两起都没抓到人。
不报警。
老安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艺术区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片沉睡的麦田,报警只会引来更多麻烦,媒体一报道,开展前的预热就全毁了。
他站起身,拐杖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弧线,但我得知道,这东西到底想要什么。
修复师正在给《初霜》覆上保护膜,透明的膜片贴在画布上,像给伤口敷上药膏。
老安盯着那道裂痕,突然想起林风创作《秋野系列》时说的话:每幅画里都藏着一片记忆,有的是喜悦,有的是伤痛。
那这道裂痕里,藏着的又是什么他摸了摸拐杖的铜头,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镇定了些。不管是什么东西,敢动他的画,就得付出代价。
画廊外传来清洁工扫地的声音,晨光中的
麦田画廊
招牌,在朝阳下泛着温暖的红光。
老安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场守护之战,已经悄然打响。而那个带着铁锈味的黑影,就藏在都市的某个角落,像头蛰伏的野兽,等待着下一次出击。
都市怪影:第三章
铁杖守夜
折叠床的金属支架在监控室的地板上硌出浅痕,老安往身下垫了层旧棉絮
——
那是老伴生前纳的,棉花里还裹着几缕荞麦壳,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
他把铜头拐杖靠在床沿,杖身刻着的麦穗纹路在应急灯下若隐若现,像片缩小的田野。
安叔,真不用我陪你
小王抱着台笔记本电脑站在门口,屏幕上还亮着艺术区的平面图,我把露营灯带来了,通宵熬得住。
他脚边放着个大背包,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的能量棒和矿泉水。
老安摆摆手,往嘴里塞了片降压药:你雕塑馆的不锈钢鹿还没修好,回去盯着吧。
他指了指监控屏幕,七个展厅的画面在分屏上闪烁,我在这儿盯着,有事对讲机喊一声。
小王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安眼神里的执拗堵了回去。这老头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
当年老伴病重时,他守在医院走廊三天三夜,也是这副犟脾气。小王叹了口气,把背包往墙角一放:那我把这个留下,里面有强光手电和防刺背心。
监控室的门关上时,老安摸出枕头下的旧照片。
老伴站在老家的荞麦地里,蓝布衫被风吹得鼓鼓的,手里攥着束刚割的荞麦花,白头发和白花混在一起,分不出哪是哪。
照片边缘已经磨得发毛,他用胶带在背面粘了三层,还是挡不住岁月的侵蚀。
夜里十点,艺术区的霓虹灯次第熄灭,只有画廊的监控室还亮着盏孤灯。
老安调大了每个展厅的音量,运动传感器的蜂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泡了杯浓茶,茶叶是老家寄来的,梗粗叶大,泡开后像片缩小的森林。
十二点的钟声从远处的教堂传来,老安打了个盹。梦里又回到了麦收时节,老伴弯腰拾麦穗,他在后面打捆,金黄的荞麦秆堆成小山,压得独轮车吱呀作响。突然,一阵刺耳的蜂鸣声把他拽回现实
——
二号展厅的传感器亮了。
屏幕上,那道熟悉的黑影正站在《荍中月》前。
这次它没戴帽子,发红的碎发在红外线下像团燃烧的蒲公英。老安抓起拐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监控画面里,黑影的手正慢慢伸向画框,指尖泛着冷光。
他推开门的瞬间,走廊里的应急灯同时亮起,绿光在墙壁上流动,像老家涨水时的河面。
二号展厅的门开着条缝,里面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老安放轻脚步,拐杖的铜头在地面上蹭出微弱的声响,像蛇吐信子的警告。
离门口还有三步远时,他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低笑,不是人的声音,更像生锈的铁门在转动。老安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房门
——
展厅里空荡荡的,只有《荍中月》在墙上静静悬挂,月光从天窗漏下来,在画布上投下银色的光斑。窗户关得严严实实,锁扣完好无损。他检查了画框的每个角落,连防尘布的褶皱都和睡前一样。
难道是传感器坏了
老安摸了摸画框,冰凉的木质表面没留下任何痕迹。可当他转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墙角的阴影里,有片暗红色的布料,像荞麦花里藏着的血珠。
他走过去捡起那片布,布料粗糙,边缘带着烧灼的痕迹,散发着和昨晚脚印一样的焦糊味。
监控屏幕上,二号展厅的画面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场梦。
老安把布片塞进烟盒,揣进怀里。他知道,这不是梦。那东西就在附近,像老家麦地里的夜獾,正躲在暗处,等着他松懈的瞬间。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老安站在《荍中月》前,看着画中的荞麦花在晨光中苏醒。他想起老伴常说的话:守庄稼和守心一样,不能怕黑,也不能信鬼。
拐杖的铜头在地面上轻轻敲击,发出
笃笃
的声响,像在给这场寂静的守护,打着节拍。
都市怪影:第四章
风衣黑影
烟盒里的布片还带着体温,老安把它夹在《秋野系列》的画册里,压在监控室的桌角。
晨光爬上艺术区的红砖墙时,他已经绕着画廊转了三圈,在每个窗台上都撒了把细沙
——
这是老家防贼的法子,只要有人翻窗,就能留下脚印。
安叔,吃点早饭不
小王推着早餐车经过,蒸笼里的包子冒着白汽,我刚听清洁工说,昨晚西边巷口的监控被人用东西糊了,像是……
烧红的铁块烫的。
老安捏了个肉包,肉馅里的葱姜味呛得他咳嗽两声:知道了。
他往巷口瞥了眼,那里的监控探头果然蒙着层黑灰,像只瞎了的眼睛,你把雕塑馆的监控对准我画廊后窗,多留个心眼。
白天的画廊热闹起来,看展的人在《秋野系列》前驻足,对着《荍中月》里的荞麦花海拍照。
老安坐在前台,目光却总往门口飘,拐杖靠在桌腿边,铜头在瓷砖上反射着冷光。有个穿风衣的高个男人在《初霜》前站了很久,发红的碎发遮着眼睛,老安攥紧了拳头,直到对方转身离开,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天黑得比往常早,乌云压在艺术区的屋顶上,像要下雨的样子。
老安提前锁了画廊大门,把每个展厅的运动传感器灵敏度调到最高。监控室的浓茶换了第三泡,苦涩味浸进舌尖,倒让他清醒了不少。
夜里十一点,雨点终于砸了下来,噼里啪啦打在天窗上,像有人在外面撒豆子。老安盯着屏幕,突然发现二号展厅的画面开始闪烁,雪花点越来越密,最后彻底变成黑屏。
不好!
他抓起拐杖就往外冲,走廊里的应急灯应声而亮,绿光在雨雾中晕染开来,像老家闹鬼时的坟地。二号展厅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
咔嚓
声
——
是金属划开木头的脆响。
老安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冷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吹得他睁不开眼。等他稳住身形,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
那黑影就站在《荍中月》前,背对着他,发红的碎发被风吹得乱舞,风衣下摆沾着的雨水在灯光下闪着光。它手里握着把奇怪的刀,刀刃泛着暗红,正往画框上划。
住手!
老安吼着挥出拐杖,铜头带着风声砸向黑影的胳膊。只听
当
的一声闷响,像是砸在实心的铁柱上,震得他虎口发麻,拐杖差点脱手。
黑影猛地转身,老安终于看清了它的脸
——
皮肤是青灰色的,像泡在水里的朽木,眼睛在暗处泛着幽绿,不是人类的瞳孔,倒像猫科动物的竖瞳。它咧开嘴,露出两排尖牙,牙缝里塞着些黑色的碎屑,像是干硬的泥土。
荞麦……
该收了……
它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刺耳的摩擦音。风衣被风吹得敞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皮肤,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像老树根缠在一起。
尖啸声突然炸开,震得展架上的画框哗哗作响,老安感觉耳膜像被针扎了一样疼。黑影挥刀刺向《荍中月》,他想也没想就扑过去,用后背挡住画框。刀刃擦着他的肩膀划过,带起一串血珠,溅在画布上,像朵突然绽放的红荞麦花。
狗东西!
老安疼得眼冒金星,反手用拐杖砸向黑影的膝盖。那怪物踉跄了一下,绿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这个老头敢拼命。就在这愣神的功夫,老安抓起旁边的灭火器,对着它的脸按下了开关。
白色的泡沫喷涌而出,裹住了黑影的头。它发出愤怒的嘶吼,转身撞向玻璃门。哗啦
一声,碎片混着雨水灌进来,老安追出去时,只看到那道风衣影子在雨幕中狂奔,发红的碎发在黑暗中像团燃烧的火。
巷口的积水里,留下了一串奇怪的脚印,每个脚印中间都有个细小的孔洞,像是某种蹄类动物的印记。老安捡起地上的刀鞘,皮革上有烧灼的痕迹,还沾着几根黑色的短毛,散发着和之前布片一样的焦糊味。
肩膀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却顾不上疼,只是盯着《荍中月》上的血珠。雨水从破掉的玻璃门灌进来,打湿了他的衣服,冷得像冰。可他心里却烧着一团火
——
这东西伤了他可以,但绝不能碰坏这些画。
监控室的屏幕还黑着,老安用急救包给自己包扎伤口,绷带很快被血浸透。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屋顶,像在为这场未分胜负的较量,打着沉闷的节拍。他摸出烟盒,发现里面的布片不见了,大概是刚才打斗时掉在了展厅。
等着吧,
老安对着窗外的雨夜低语,拐杖的铜头在地面上顿了顿,咱们还没完。
黑暗中,艺术区尽头的巷口,那道风衣影子抹去脸上的泡沫,绿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它舔了舔指尖的血,那味道里带着荞麦花的清香,和三十年前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都市怪影:第五章
艺术区恐慌
清晨的雨丝裹着寒意,钻进画廊破碎的玻璃门。老安蹲在地上,用硬纸板堵住缺口,手指被碎玻璃划了道口子,血珠滴在《荍中月》的画框上,像颗凝固的红豆。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艺术区入口
——
是现代艺术馆的人报的警,他们昨晚也遭了殃,一幅毕加索的仿作被泼了红漆。
安叔,你没事吧
小王举着伞冲进来,看到满地狼藉,倒吸一口凉气,这……
这是那东西干的
他的不锈钢鹿群昨晚也遭了毒手,有三头鹿的眼睛被人用钉子凿穿,空洞洞地对着天空。
老安摇摇头,用布条缠住流血的手指:死不了。
他指着巷口聚集的人群,去看看怎么回事,别让他们在这儿扎堆,影响不好。
可消息早就像长了翅膀,在艺术区传开了。陶艺馆的张姐举着个桃木剑,在画廊门口跳来跳去,嘴里念念有词;咖啡馆的老板把桌椅都搬到了屋里,玻璃窗贴满了黄色的符咒,像块打满补丁的旧布;连最淡定的纹身师,也在门上挂了串大蒜和十字架,中西合璧的阵仗,看得人哭笑不得。
安哥,这事儿邪门得很。
张姐的桃木剑差点戳到老安的眼睛,我昨晚梦见个红头发的鬼,站在我窑炉前,说要烧我的陶器祭天!
她指着自己的黑眼圈,吓得我一夜没睡,守着窑炉到天亮。
老安没心思听她瞎掰,他更在意的是商户们的议论。有人说那黑影会飞,能从屋顶的烟囱钻进来;有人说它刀枪不入,上次现代艺术馆的保安用棍子打它,棍子断成了两截;还有人说,看到它在月夜下变成了头牛,发红的头发就是牛角上的火焰。
都别瞎猜了!
老安的拐杖在地上顿了顿,铜头敲在水泥地上,发出
邦
的一声,它就是个人,装神弄鬼的,怕咱们联合起来对付它!
可没人信他的话。刚才有清洁工在巷口捡到块黑色的鳞片,硬得像塑料,用火一烧就发出焦糊味,还冒绿烟
——
这绝不是人类该有的东西。
老安看着人群散去的背影,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知道,恐慌比那黑影更可怕。一旦人心散了,这艺术区就真成了那东西的天下。他往小王的雕塑馆走,路过现代艺术馆时,看到馆长正对着被泼红漆的仿作唉声叹气,红漆在画布上流淌,像道凝固的血河。
老安,要不咱们报上级部门吧
馆长看到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这东西太邪门,咱们对付不了。
老安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走到雕塑馆,小王正在给不锈钢鹿补眼睛,用的是反光镜碎片,照得人眼睛疼。小王,你帮我个忙。
老安坐在堆废铁上,去买些对讲机,每个商户发一个,再弄个高音喇叭,挂在艺术区的老槐树上。
安叔,你想干啥
小王手里的焊枪
滋啦
一声,溅起串火星。
守夜。
老安的声音很平静,今晚咱们轮流巡逻,从东头到西头,一小时一轮。它再厉害,也怕人多。
他指了指那些不锈钢鹿,把这些家伙搬到画廊门口,排成一排,当个屏障。
小王看着老安肩膀上渗血的绷带,突然明白了。这老头不是不怕,是把怕藏在了心里,像当年守护老家的麦田一样,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片艺术区。小王关掉焊枪,点了点头:行,我这就去办。
傍晚时分,艺术区的老槐树上挂起了高音喇叭,红色的电线在风中摇晃,像条警惕的蛇。商户们拿着老安发的对讲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人带了棒球棍,有人揣着防狼喷雾,还有人把自家的狗也牵来了,几只不同品种的狗对着天空狂吠,倒添了几分气势。
老安站在画廊门口,看着巡逻队出发。他们的手电筒光柱在黑暗中交织,像张移动的网。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给艺术区的屋顶镀上一层银边。他摸出老伴的照片,照片里的荞麦花在月光下泛着白,像片安静的雪。
你看,
他对着照片低语,咱们的‘麦田’,有人守着呢。
远处的巷口,那道风衣影子躲在垃圾桶后面,绿眼睛盯着巡逻队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它知道,这些人的勇气就像纸糊的灯笼,看着亮,一戳就破。
夜风卷着巡逻队的脚步声远去,留下老安一个人站在画廊门口。拐杖的铜头在地上投下个小小的影子,像颗坚守阵地的钉子。他知道,今晚不会太平,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
不管那东西是人是鬼,想动他的画,就得先踏过他的尸体。
都市怪影:第六章
二次袭击
巡逻队的脚步声在巷口渐渐消失,老安裹紧了身上的旧大衣。秋夜的风带着雨后的寒气,顺着领口往怀里钻,他把拐杖往腋下夹了夹,铜头蹭着毛衣,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画廊门口的不锈钢鹿群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反光镜碎片做的眼睛,正对着巷口的黑暗,像是在警惕地守望。
对讲机里时不时传来商户们的闲聊声,张姐说她的桃木剑沾了露水,法力更强了;纹身师在炫耀他新买的电击棍,据说能电晕一头牛。老安听着这些话,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苦笑,心里却明白,这些东西在那黑影面前,恐怕连摆设都不如。
凌晨一点十七分,对讲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噪音,像是有根电线被烧断了。老安的心脏猛地一缩,抓起对讲机大喊:喂怎么回事
可回应他的,只有滋滋的电流声。紧接着,画廊里的应急灯开始疯狂闪烁,红光绿光交替着在走廊里跳跃,像老家过年时的走马灯,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不好!
他推开画廊大门冲了进去,拐杖在地面上敲出急促的声响。走廊里的运动传感器全都亮了起来,红色的指示灯连成一片,像条警告的火线。最里面的中央展厅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撕扯布料,还夹杂着低沉的咕噜声。
中央展厅的门大开着,月光从天窗漏下来,照亮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
那黑影正站在《荍中月》前,背对着门口,发红的碎发垂在脖颈间。它没拿刀,双手按在画布上,指缝里渗出黑色的粘液,像墨汁一样在画布上晕染开来,所到之处,荞麦花迅速枯萎,变成灰黑色。
住手!
老安大吼一声,挥起拐杖就冲了过去。拐杖带着风声砸向黑影的后背,却被它反手一把抓住。老安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手臂像被铁钳夹住,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他这才看清,黑影的手上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指甲又尖又长,正慢慢掐进拐杖的木头里。
荞麦……
该收了……
黑影缓缓转过身,绿幽幽的眼睛里映着画布上的黑渍,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它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沙哑,而是像有无数人在同时说话,重叠的声浪震得老安耳朵发麻。
老安用力想夺回拐杖,可那黑影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快要被拽脱臼了。情急之下,他抬起一脚踹向黑影的膝盖,却像踹在了块石头上,震得自己的脚生疼。黑影被激怒了,猛地一甩手臂,老安像片叶子似的被甩了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展架上。
哗啦
一声,展架上的《晚穗》掉了下来,画框摔在地上裂成两半,画布瞬间被撕裂成蛛网。老安挣扎着爬起来,看着地上的碎画,眼睛都红了。那是《秋野系列》里最温柔的一幅,画的是夕阳下的荞麦地,老伴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这张。
你这个畜生!
他捡起地上的碎木片,就朝着黑影冲了过去。可黑影根本没理他,只是专注地用手在《荍中月》上涂抹,黑色的粘液已经蔓延到了画中的天空,像一场吞噬一切的乌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小王带着几个商户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棒球棍、拖把柄,还有人举着强光手电。安叔!我们来了!
小王大喊着,将手电的光柱对准黑影,大家一起上,揍死这个怪物!
强光手电的光柱刺得黑影眯起了眼睛,它似乎很怕光,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了脸。老安趁机冲过去,一把将《荍中月》从墙上拽了下来,紧紧抱在怀里。画布上的黑渍已经蔓延到了角落,林风的签名正慢慢被吞噬,像艘即将沉没的小船。
黑影被激怒了,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它猛地冲向人群,手臂一挥,小王手里的棒球棍就像面条似的弯了下来。商户们吓得纷纷后退,有人的手电掉在了地上,光柱在天花板上乱晃,更添了几分混乱。
快跑!
老安抱着画大喊,它怕光,用手电照它!
商户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捡起地上的手电,将光柱对准黑影。黑影在强光中痛苦地扭动着,发红的头发竖了起来,像团燃烧的火焰。它看了一眼老安怀里的《荍中月》,绿眼睛里闪过一丝不甘,然后猛地转身,撞破后墙冲了出去,留下个黑漆漆的大洞。
墙上的裂缝里还在往下掉灰,老安抱着《荍中月》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画布上的黑渍已经停止了蔓延,像朵凝固的毒花。小王和商户们围了过来,看着地上的碎画和墙上的大洞,脸色都白得像纸。
安叔,你没事吧
小王扶起他,声音还在发颤,那东西……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老安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荍中月》。月光从破洞照进来,照亮了画布上的黑渍,他突然发现,那些黑渍的形状,像极了老家麦地里被野兽践踏后的痕迹。他想起了黑影刚才说的话
——荞麦……
该收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老安打了个哆嗦。他终于明白,这黑影不是来毁画的,它是来
收割
的。而《秋野系列》,就是它等待已久的庄稼。
对讲机里的电流声还在滋滋作响,远处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可老安知道,警察来也没用,他们对付不了这个从记忆里爬出来的怪物。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都市怪影:第七章
防御升级
警笛声在艺术区上空盘旋了两圈,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穿制服的警察对着墙上的大洞拍照,又询问了几个商户,笔录本上记了满满三页,最后也只留下句
加强巡逻。老安抱着《荍中月》坐在画廊的长椅上,看着修复师小心翼翼地清理画布上的黑渍,心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沉得发闷。
修复师带来的工具箱打开时,发出
咔嗒
一声轻响,里面整齐排列着镊子、棉签和各种瓶瓶罐罐。他戴着白手套,先用特制的溶剂擦拭黑渍边缘,棉签一碰到那粘液就变成灰黑色,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安哥,这东西有腐蚀性。
修复师的眉头拧成个疙瘩,我得一层层清理,不能用太大力,不然画布会跟着掉下来。
老安点点头,目光落在《晚穗》的碎片上。小王找来个纸箱,把那些碎画布小心翼翼地收进去,边缘的木框还沾着暗红色的鳞片
——
是刚才黑影撞破后墙时蹭下来的,硬得像塑料,对着光看能发现上面细密的纹路,像某种植物的叶脉。
这到底是什么鳞片
小王用镊子夹起鳞片,对着阳光照了照,看着不像鱼,也不像蛇。
老安没接话,他想起小时候在老家的河沟里,见过一种黑色的甲虫,外壳硬得能划开木头,被踩死后也会流出这种暗红色的液体。只是那甲虫只有指甲盖大,绝不可能长成黑影那般庞大。
上午十点,艺术区的商户们又聚在了一起。张姐的桃木剑沾了点黑渍,据说是刚才追黑影时蹭到的,正用香灰小心翼翼地擦拭;纹身师新买的电击棍摆在桌上,开关处的指示灯亮着红光,像只蓄势待发的眼睛;现代艺术馆的馆长带来了台金属探测仪,说是从文物局借来的,连墙缝里的铁钉都能测出来。
我联系了家安保公司,
馆长推了推眼镜,镜片上还沾着昨晚的红漆,他们说可以派带电击功能的机器人巡逻,二十四小时不间断。
机器人
老安皱起眉头,那东西能分清好人坏人吗别到时候把来看展的游客电了。
他摩挲着拐杖的铜头,冰凉的触感让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些,我看还是把画转移到地下仓库保险。
那间地下仓库是艺术区早年建的防空洞,后来改成了藏品库,铁门厚达十厘米,据说能防炸弹。老安年轻时帮着铺过里面的地砖,知道墙角有四个通风口,都焊着手指粗的钢网,老鼠都钻不进去。
我去看过了,仓库里的湿度和温度都合适。
老安的拐杖在地上画了个圈,把《秋野系列》剩下的五幅画都搬进去,再装上红外报警器和监控,保证万无一失。
商户们没异议,谁都知道现在的画廊就像筛子,根本挡不住那黑影。小王自告奋勇去联系叉车,张姐回家拿了些符咒,说是她奶奶传下来的,能镇住邪祟,非要贴在仓库的铁门上。
搬运画作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像在为《晚穗》哭泣。老安亲自抱着《荍中月》,修复师在后面跟着,手里拿着个小喷雾瓶,时不时往画布上喷点东西,说是能暂时阻止黑渍蔓延。地下仓库的入口在艺术区的角落,被一丛茂密的爬山虎遮掩着,掀开伪装的铁板,露出陡峭的水泥台阶,往下走时能闻到股潮湿的霉味,像老家的地窖。
仓库里比想象中宽敞,墙壁上刷着白漆,角落里堆着些旧画框和雕塑,蒙着厚厚的防尘布。小王指挥着叉车把画框放好,五幅画并排挂在最里面的墙上,《荍中月》被放在正中间,像位被保护起来的女王。张姐忙着往铁门上贴符咒,黄纸红字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纹身师在通风口旁装了声波炮,炮口对准钢网,据说能发出让动物发疯的高频噪音。
老安检查了每个角落,确认红外报警器的探头都对准了画框,又在仓库门口撒了层荧光粉
——
这是他从网上学的招数,只要有人进来,就能留下脚印。忙完这一切,天已经黑透了,仓库里的应急灯是红色的,照在《秋野系列》上,画中的荞麦地像着了火,红得晃眼。
今晚我守在这儿。
老安把折叠床搬到监控台前,拐杖靠在床沿,你们回去休息,明早再来换班。
他给每人发了根电击棍,黑色的棍身沉甸甸的,握在手里很踏实。
商户们走后,仓库里只剩下老安一个人。他泡了杯浓茶,茶叶在热水里舒展开来,像片小小的森林。监控屏幕上,五个画框的影子静静躺着,红外探头的绿光在黑暗中闪烁,像萤火虫。他摸出老伴的照片,借着应急灯的红光,能看到她嘴角的笑容,和《晚穗》里夕阳下的荞麦花一样温暖。
夜里十点,仓库外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外面徘徊。老安握紧了电击棍,眼睛死死盯着监控屏幕,每个通风口的画面都放大到最大,钢网在红光下泛着冷光。他想起修复师白天说的话:那黑渍里有活性,像是某种真菌,能顺着画布的纤维蔓延。
难道那黑影不是来毁画,是来
播种
的老安打了个寒颤,把电棍的开关打开,指示灯亮着红光,映在他的眼睛里。不管是什么,今晚他都要守在这里,像当年守着老家的麦场一样,寸步不离。
仓库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入口的铁板,发出
咚咚
的声响,像有人在外面敲门。老安端起茶杯,抿了口浓茶,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喉咙,却让他更加清醒。他知道,那黑影今晚一定会来,这场战争,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都市怪影:第八章
铁门之撼
浓茶在搪瓷杯里渐渐冷却,老安的手指摩挲着杯沿的缺口
——
这是老伴当年摔的,他一直没舍得换。监控屏幕上的绿光有节奏地闪烁,像某种神秘的呼吸,映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忽明忽暗。仓库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风穿过爬山虎的呜咽,顺着通风口钻进来,带着股潮湿的泥土味。
夜里十二点整,墙上的电子钟突然跳了一下,发出
嘀
的轻响。就在这时,仓库的铁门传来一声闷响,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了一下。老安的心猛地一缩,手里的搪瓷杯差点脱手,杯底在监控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来了。
他低声自语,抓起电击棍按下开关,滋滋
的电流声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清晰。屏幕上的画面还很平静,五个画框静静地挂在墙上,红外探头的绿光均匀地洒在画布上。可那闷响却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每一次撞击都让仓库的水泥地面微微震颤,墙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掉在监控屏幕上,像片细小的雪花。
老安死死盯着屏幕里的铁门,那扇厚达十厘米的钢板在撞击下渐渐变形,边缘的焊点开始崩裂,发出
噼啪
的脆响。他能想象门外的景象
——
那黑影正用它那带着鳞片的肩膀,一下下撞击着铁门,发红的碎发在夜风中飞舞,绿幽幽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安叔!怎么回事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小王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我好像听到巨响了。
它来了!在撞仓库的门!
老安对着对讲机大喊,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快叫上所有人,带上家伙,赶紧过来!
好!我们马上到!
小王的声音瞬间清醒,背景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杂乱的呼喊。
铁门又被撞击了一下,这次的力量更大,整扇门都往里凹进去一块,露出里面的钢筋。焊死的钢网在震颤中发出
咯吱
的呻吟,其中一块通风口的钢网已经出现了裂痕,边缘的铁条像被掰弯的牙签,摇摇欲坠。老安看到,有黑色的粘液从门缝里渗进来,滴在荧光粉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冒起细小的白烟。
这东西的粘液能腐蚀钢铁。
老安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抓起电击棍,走到仓库中央,背对着《秋野系列》的画框,想毁我的画,先过我这关!
撞击声突然停了,仓库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子钟的滴答声在回荡。老安屏住呼吸,握紧了电击棍,手心的汗让橡胶握把变得有些滑腻。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那黑影一定在酝酿着更猛烈的攻击。
果然,几秒钟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仓库的铁门像纸糊的一样被撞开了一个大洞,碎片混着夜风灌进来,打在老安的脸上,生疼。他抬起头,正好对上黑影那双绿幽幽的眼睛,里面闪烁着兴奋和残忍的光芒。
荞麦……
黑影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像无数根生锈的铁丝在摩擦,该收了……
它的半个身子已经探进了仓库,发红的碎发垂在胸前,带着鳞片的手臂上沾满了黑色的粘液,正顺着指尖往下滴。老安举起电击棍,朝着黑影的手臂狠狠戳去,滋啦
一声,电流在鳞片上炸开,冒出蓝色的火花。
黑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缩回了手臂,绿幽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和愤怒。它没想到这个老头敢反抗,更没想到这小小的电击棍能伤到它。老安趁机后退几步,背靠着《荍中月》的画框,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
至少暂时挡住了它的进攻。
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安叔!我们来了!
小王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喘息和兴奋,大家一起上,弄死这个怪物!
商户们举着各种武器冲了进来,张姐的桃木剑在前,纹身师的电击棍在后,现代艺术馆的馆长甚至扛着个灭火器,像举着门小炮。他们看到仓库里的景象,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
变形的铁门,地上的碎片,还有那个从洞口探进来的黑影,一切都像恐怖片里的场景。
用声波炮!
老安对着纹身师大喊,它怕光和声音!
纹身师反应迅速,按下了声波炮的开关。刺耳的高频噪音瞬间灌满了仓库,像无数根钢针在刺耳朵。黑影痛苦地捂住了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啸,转身就想逃跑。
别让它跑了!
小王大喊着,举起棒球棍就追了上去。商户们也纷纷跟上,仓库里顿时乱成一团,电击棍的电流声、声波炮的噪音、人们的呼喊声,还有黑影的尖啸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场混乱的交响乐。
老安没有追,他知道自己的责任是守护这些画。他走到被撞开的洞口,看着黑影消失在夜色里,发红的碎发像团燃烧的火焰,很快就融入了黑暗。他捡起地上一块带血的鳞片,上面还沾着黑色的粘液,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
它还会再来的。
老安低声说,将鳞片放进兜里,它要的不是破坏,是完整的《秋野系列》。
商户们陆续回来了,一个个气喘吁吁,脸上带着后怕和兴奋。小王的棒球棍断了一截,张姐的桃木剑上沾着黑色的粘液,现代艺术馆的馆长眼镜都跑丢了一只。
安叔,你没事吧
小王走到老安身边,看着他手里的鳞片,这东西太邪门了,居然能撞开这么厚的铁门。
老安摇摇头,目光落在《荍中月》的画框上。刚才的混乱中,有块铁门碎片擦过画框,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条细小的蛇。他轻轻抚摸着划痕,心里明白,这场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那黑影就像老家麦地里的野草,只要根还在,就会不停地生长,不停地蔓延,直到把所有的荞麦都吞噬殆尽。
仓库外的天色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洞口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光斑。老安看着那道光斑,握紧了手里的电击棍。他知道,下一次的袭击会更猛烈,更危险,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为了这些画,为了老伴的记忆,也为了这片像麦田一样的艺术区,他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都市怪影:第九章
最后的画展
仓库铁门的破洞被钢板临时焊死,可敲击的凹痕仍像道狰狞的伤疤,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老安蹲在《荍中月》前,修复师正用细如发丝的针线,将画框上的划痕一点点缝补。线头穿过木质纤维时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安哥,这画框得换个新的。
修复师的额头渗着细汗,镊子夹着的木屑在放大镜下清晰可见,这道痕太深,里面的纤维都断了,就算补上也撑不了多久。
老安没说话,只是摸出兜里那块带血的鳞片。晨光透过仓库的气窗照进来,鳞片上的纹路在光线下舒展,竟与画中荞麦秆的脉络重合。他突然想起林风说过,《秋野系列》的画框都是用长山老林里的桦木做的,那地方三十年前曾是片荞麦地。
不用换。
老安把鳞片塞进画框的缝隙,就让它留在这儿,当个念想。
上午十点,艺术区的商户们开始往展厅搬运画作。小王和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着《荍中月》,画框上的补丁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张姐举着桃木剑在前面开路,嘴里念叨着驱邪的咒语,剑穗上的红绳扫过《初霜》的玻璃罩,留下道转瞬即逝的影子。
安叔,真要开展啊
小王的喉结动了动,目光瞟向仓库的破洞,万一那东西今天再来……
开。
老安的拐杖在地上顿了顿,铜头敲在瓷砖上的脆响,像在敲定音鼓,林风的画,不能藏在仓库里发霉。
他往展厅门口瞥了眼,那里新焊了道不锈钢护栏,商户们轮流站岗,手里的电击棍闪着红光,像排警惕的火炬。
开展仪式定在下午两点。记者们扛着摄像机涌进来时,老安正坐在前台擦拐杖。铜头被摩挲得发亮,映出他眼角的皱纹
——
那是年轻时在麦地里被镰刀划的,当时流的血染红了半亩荞麦花,和《荍中月》上的黑渍一样触目惊心。
安先生,听说《秋野系列》差点被毁
个戴眼镜的女记者递过话筒,录音笔的红灯在他眼前跳动,有传言说艺术区闹鬼,您怎么看
老安刚要开口,突然闻到股熟悉的焦糊味。不是张姐烧符咒的味道,而是带着铁锈的腥气,像三十年前麦地里被雷劈过的荞麦秆。他猛地抬头,展厅入口处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有人指着天花板尖叫。
通风口的钢网不知何时被腐蚀出个洞,黑色的粘液正顺着管壁往下滴,在《收割》的画框上晕开朵灰黑色的花。那道风衣黑影就挂在通风管道里,发红的碎发垂下来,绿幽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秋野系列》,手里攥着的镰刀在灯光下闪着暗红。
它在那儿!
纹身师的电击棍率先飞了出去,砸在管道上发出
哐当
巨响。黑影像只蝙蝠般俯冲下来,镰刀划破空气的锐响,吓得记者们尖叫着四散奔逃。
老安抓起前台的镇纸
——
那是块长山产的墨玉,雕成荞麦穗的形状
——
朝着黑影掷过去。墨玉擦过它的风衣,带起片暗红色的鳞片,落在《收割》的画布上,正砸中画中那个模糊的女人身影。
荞麦……
齐了……
黑影的声音裹着风声传来,镰刀在空中划出道弧线,直劈《荍中月》。老安扑过去用后背挡住画框,只听
当
的一声,镰刀砍在拐杖的铜头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麻。
商户们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张姐的桃木剑刺穿了黑影的风衣,小王的棒球棍砸在它背上,却被鳞片弹开,木屑飞溅中,老安看见它腰间挂着个褪色的蓝布包
——
那布料的纹路,和老伴当年装荞麦种子的布袋一模一样。
你的包!
老安突然大喊,声音在混乱中格外清晰,那包是哪来的
黑影的动作猛地顿住,绿眼睛里闪过丝慌乱。就是这刹那的迟疑,纹身师的声波炮再次响起,高频噪音像把无形的刀,割得它发出痛苦的嘶鸣。它转身撞破玻璃幕墙,风衣的碎片混着玻璃碴飞出去,蓝布包从腰间滑落,掉在《收割》的画框旁。
老安冲过去捡起布包,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像被烙铁烫了下。包里装着半袋干瘪的荞麦种子,还有张泛黄的照片
——
年轻的女人站在麦地里,手里攥着束荞麦花,背后的男人正弯腰拾麦穗,眉眼间竟有几分像老安。
是她……
老安的手抖得厉害,照片边缘的折痕里还卡着粒荞麦,三十年前……
长山……
他突然想起老伴临终前说的话:那年麦收,我救过只被夹子夹住的狐狸,红毛绿眼的,可通人性了……
展厅外的警笛声由远及近,黑影早已没了踪影。老安捧着蓝布包,看着《收割》里那个模糊的女人身影,终于明白
——
所谓的怪影,不过是场跨越三十年的寻亲。那黑影不是来毁画的,是来寻找画里的记忆,寻找那个曾救过它的女人。
《秋野系列》的画展最终如期举行,只是《荍中月》的画框上多了道嵌着鳞片的划痕,《收割》的展签旁多了个褪色的蓝布包。老安依旧每天坐在前台擦拐杖,只是目光里的警惕少了,多了些温柔,像在看自家麦地里的庄稼。
夜里关店时,他会往展厅的通风口放把荞麦种子。月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能看到有团黄毛在管道口探头探脑,绿幽幽的眼睛里,映着画中永恒的秋野。
都市怪影:第十章
荞麦之约
画展的最后一天,夕阳把艺术区的玻璃幕墙染成了蜜糖色。老安坐在《收割》前的长椅上,蓝布包被他摆在展签旁,半袋荞麦种子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
沙沙
声。记者们早就散去了,展厅里只剩下几个商户,小王正对着《荍中月》拍照,说要存进艺术区的档案库。
安叔,这包东西真不扔啊
张姐的桃木剑还别在腰间,剑穗扫过蓝布包的边缘,看着渗人得慌。
老安没抬头,只是用手指捻起粒荞麦种子。那种子干瘪发灰,却还带着长山特有的泥土气息。留着吧。
他把种子放回布包,它比咱们都念旧。
夜里关店时,老安往通风口撒了把新收的荞麦。饱满的颗粒在月光下泛着银白,像撒了把星星。他站在展厅中央,听着通风管道里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某种小兽在小心翼翼地啄食。拐杖的铜头在地面上轻轻敲击,节奏和三十年前在麦地里哄老伴时一模一样。
一周后,艺术区的人渐渐忘了那场骚动。张姐的桃木剑被收进了抽屉,纹身师的声波炮卖了废品,只有老安还每天往通风口放荞麦。有时是带壳的,有时是碾好的粉,他总觉得那黑影能尝出不同的味道。
这天清晨,老安推开画廊大门,发现门槛上摆着束新鲜的荞麦花。蓝紫色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花茎用红绳系着,绳结和老伴当年绑布包的手法一模一样。他抬头望向通风口,钢网的破洞已经被什么东西用泥土堵上了,边缘还插着根褪色的蓝布条。
你倒是有心。
老安把荞麦花插进前台的玻璃瓶,花瓣在晨光中微微颤动。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老家的狐狸会把猎物放在救命恩人的门口,这大概是同一种心意。
入冬后的第一个雪夜,老安被通风口的响动惊醒。他披衣起床,发现监控屏幕里,那黑影正蹲在《收割》前,绿眼睛在红外线下像两盏小灯。它没穿风衣,发红的碎发上落着雪花,爪子里捧着块墨玉
——
是上次老安掷出去的那块镇纸,边角被打磨得光滑圆润。
黑影把墨玉放在画框下,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旁边
——
是枚生锈的兽夹,齿刃上还卡着撮红毛,和三十年前老伴救下的那只狐狸身上的一模一样。
老安对着屏幕轻声说:都过去了。
监控画面里,黑影的耳朵抖了抖,绿眼睛里似乎闪过水光。它用爪子轻轻碰了碰画中女人的身影,然后转身钻进通风管道,尾巴尖的绿毛在风雪中闪了闪,像颗远去的星。
开春后,老安在画廊后院种了片荞麦。蓝紫色的花海在风中起伏时,常能看到道红影在花丛里一闪而过。有次小王来送文件,指着花海惊呼:安叔,你看那是不是狐狸红毛绿眼的,可好看了!
老安笑着递给他杯茶:看花吧,别惊着它。
他知道,有些守护不需要语言,就像这片花海,既属于他,也属于那个藏在都市阴影里的老朋友。
秋野再次金黄时,林风从国外回来了。他站在《秋野系列》前,手指抚过《荍中月》上的鳞片:安叔,这画比以前有灵气了。
老安望着窗外摇曳的荞麦花,远处的通风口飘出缕青烟,像是有人在里面点了束檀香。是它帮你添的彩。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笃定,有些记忆,得靠两个物种一起守着。
暮色降临时,老安往通风口放了把新收的荞麦。这次他在种子里混了张照片
——
年轻的他和老伴站在麦地里,背后的荞麦堆得像座小山。通风管道里很快传来响动,比往常更久些,像是某种小兽在认真地辨认照片上的人影。
老安关了展厅的灯,只剩下《收割》旁的射灯还亮着。蓝布包在光晕里轻轻摇晃,和通风口的响动形成奇妙的共鸣,像首跨越三十年的歌谣,在都市的喧嚣里,守着片永不褪色的秋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