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晚,今年21岁,为了买一张演唱会的票,惨遭诈骗。骗子逃之夭夭,我掌握的证据太少,即使是警方也没有办法。
但这时候,一条黑蛇——方凝入了我的梦,问问要不要和他做一个交易,他帮我追回骗款,我要供奉他,至死方休。
我答应了他,之后,他用了一些招数替我整治了骗子,我则按照约定供奉他,一生一世
警察把那张薄薄的立案回执单推到我面前时,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轻微又沉闷的笃笃声,像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小林,他声音里带着点习以为常的疲惫,材料我们都收下了。不过,这种案子……追回的几率,可能还不到百分之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熬得通红的眼睛,对方用的账号是买的,电话卡也是黑市上流通的,钱转过去几秒钟就被分流洗掉了。大海捞针啊。
大海捞针。
这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针,扎进我早已麻木的心脏。我盯着那张回执单,上面林晚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像垂死挣扎的虫子。
为了那张内场前排的演唱会门票,我攒了整整一年。
那个戴着鸭舌帽、说话滴水不漏的黄牛,只用了几分钟,就让我银行卡里辛苦积攒的数字彻底归零。一万八千块。足以把我从大学宿舍的硬板床上砸进这个冰冷的现实深渊。
走出派出所,夏夜黏糊糊的热风裹挟着城市浑浊的尾气扑面而来,吹在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天边最后一点残阳是淤血般的暗红色,沉甸甸地压着林立的高楼。
我下意识地绕开了地铁口那片喧嚣——就是在那儿,那个骗子,用一张伪造得无比逼真的票根截图和几句天花乱坠的内部渠道,轻易撕碎了我的梦。
胃里一阵翻搅,是长久没进食的痉挛混合着尖锐的耻辱和恨意。骗子那张模糊的脸,在脑海里扭曲、放大,带着无声的嘲弄。
出租屋的门在身后咔哒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点喧嚣,也把无边无际的死寂放了进来。
这不到十平米的小空间,像个被遗忘的囚笼。墙上唯一算得上装饰的,是那张被我小心翼翼贴在墙上的演唱会海报。他穿着闪亮的演出服,笑容张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指尖旋转。可现在,那笑容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我。
我瘫倒在床上,眼睛干涩得发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意识却像被架在文火上煎熬,每一个念头都带着灼痛。
骗子那张模糊的脸,警察无奈的声音,银行卡冰冷的余额短信……无数碎片在脑子里疯狂搅动,最终都沉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泥沼。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中,一丝冰冷滑腻的触感,缠上了我的手腕。
那感觉异常清晰,绝非梦境能造。我猛地睁开眼。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稀薄的城市光污染透进来,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在那张巨大的海报前,一团比夜色更浓的阴影无声地盘踞着。
它缓慢地蠕动着,鳞片摩擦,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沙沙声。我屏住呼吸,心脏在喉咙口疯狂擂动。
它抬起了头。
两点幽暗的金光在阴影中倏然亮起,如同熔化的黄金,冰冷、毫无温度,直直地刺入我的眼底。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四肢百骸像被冻住,连尖叫都卡在喉咙深处。
海报上的笑容,在那两点金光的映衬下,显得诡异而遥远。
不甘心吗
一个声音响起,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直接在我颅骨内震荡。
那声音低沉、滑腻,带着一种非人的嘶嘶尾音,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冰冷的蛇信舔过我的神经末梢。
那点……本该属于你的快乐
我发不出声音,只能僵硬地躺着,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死死盯着那两点金色火焰。
阴影中,那巨大的蛇头微微前倾,似乎更清晰地悬在我上方。供奉我,至死方休。那蛇语般的声音蛊惑着,敲打着我的理智,我替你,讨回那笔债。连同……他欠你的‘痛快’。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勒得我几乎窒息。
警察的叹息犹在耳边,那百分之五的渺茫希望,在眼前这非人的存在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骗子那张模糊又得意的脸,在眼前疯狂闪回。
恨意,滔天的恨意,压倒了恐惧,烧穿了绝望。
好!这个字从我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更像濒死野兽最后的嘶嚎,我供奉你!只要你把他找出来!把他给我的痛苦,十倍、百倍地还给他!
那两点熔金般的蛇瞳,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像在无声地笑。
契约,成立。
话音落下的刹那,盘踞的庞大蛇影骤然扭曲、收缩,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揉捏。黑色的雾气剧烈翻腾,如同沸腾的墨汁。仅仅一个呼吸间,那令人窒息的蛇形消失了。
雾气散去,海报前站着一个身影。
是个年轻男人的模样。
身形高挑瘦削,裹在一件样式极其古旧、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黑色长袍里。袍角无风自动,隐隐透出底下非绸非缎的奇异质感。他的脸色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五官精致得近乎锋利,下颌线条冷硬。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瞳孔并非圆形,而是两道狭长、冰冷的金色竖线,和我刚才所见的蛇瞳一模一样!此刻,那竖瞳正毫无感情地锁定着我,里面翻涌着亘古的幽暗。
他微微颔首,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些,却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冰冷嘶声:吾名,方凝。
方凝。
这个名字像一块寒冰,沉入我的意识深处。
他不再看我,视线转向我放在床头柜上的廉价手机。
那冰冷的金色竖瞳似乎毫无变化,但我感觉周遭的空气骤然凝固,一股无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弥漫开来,仿佛瞬间进入了某种停滞的领域。
找到了。方凝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凌空对着我的手机屏幕轻轻一点。
城市的另一端,远离了派出所的压抑和出租屋的绝望,在另一个狭窄混乱的出租单间里,气氛截然不同。
劣质香烟的烟雾像一层肮脏的纱幔,低低地悬浮在屋顶下。电脑屏幕发出惨白的光,映着张强那张油腻发亮的脸。
他咧着嘴,黄牙外露,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飞速跳动的数字。
妈的,又一条傻鱼上钩了!他兴奋地一拍大腿,唾沫星子飞溅在布满油污的键盘上。手指在鼠标上疯狂点击,熟练地将刚刚骗到的一笔钱——四千块,通过层层加密的渠道快速转走、分流。屏幕上代表成功的绿色弹窗不断跳出,像一个个廉价的嘉奖。
哈!老子就是你们的黄牛之神!他得意地哼着不成调的歌,顺手拿起桌边一罐冰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暗!所有的窗口、图表瞬间消失,只留下一片死寂的漆黑。
操!什么垃圾电脑!张强骂骂咧咧,烦躁地用力拍打主机箱,关键时刻给老子掉链子!
几秒钟后,屏幕重新亮起。
然而,屏幕上的内容却让张强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啤酒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淡黄色的液体汩汩流出,浸湿了地上散落的烟头。
他常用的那个隐秘转账软件界面还在,但上面原本清晰的数字记录、收款人账号信息……全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纠缠的黑线!
那些黑线在惨白的屏幕背景上疯狂地扭动、盘绕、伸展……如同无数条活生生的、冰冷滑腻的小蛇!它们没有眼睛,没有具体的形态,就是纯粹的、令人头皮炸裂的蠕动黑暗线条!有的蛇首尾相连,形成一个诡异的环;有的则互相撕咬、吞噬;更多的则在屏幕上毫无规律地疯狂游蹿,留下令人作呕的轨迹。
这……这他妈什么鬼!张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顺着额角往下淌。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他像见了鬼一样,手指颤抖着去戳屏幕,想关掉这该死的软件。
手指碰到冰冷的屏幕。
嘶——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蛇类嘶鸣,仿佛贴着耳膜响起!冰冷,滑腻,带着刻骨的恶意!
啊!张强触电般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惊恐地环顾四周,出租屋的门窗紧闭,只有电脑风扇在嗡嗡作响。哪来的蛇
他惊魂未定地再次看向屏幕。那些蠕动的黑蛇似乎更活跃了,它们扭动的频率加快,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屏幕里钻出来!
妈的!中病毒了!肯定是哪个王八蛋搞的鬼!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试图用愤怒掩盖不安,手指哆嗦着去拔电脑电源线。就在指尖快要碰到插头时——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
那震动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频率,像垂死挣扎的野兽在痉挛。张强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亮着,是他绑定了所有生意流水的那张银行卡APP推送通知。
他划开屏幕,点进APP。
只看了一眼,他整个人就像被高压电击中,僵在原地,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余额显示的位置,不再是冰冷的数字。
那里,只有一个猩红的、巨大的、触目惊心的阿拉伯数字:
7。
像用鲜血写就,又像某种倒计时的宣判。更恐怖的是,那个血红的7,并非静止不动。它像是在……呼吸!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地……膨胀、收缩、膨胀、收缩……如同一个活着的、随时会爆裂开来的巨大血瘤!
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张强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他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他想把这该死的手机扔出去,但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眼睛像被磁石吸住般,无法从那猩红搏动的7上移开分毫。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无尽的折磨。他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那个屏幕上7的无声膨胀,挤压着他所剩无几的氧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肺部火辣辣地疼。他甩手把手机狠狠砸向墙壁!
啪嚓!
手机后壳和屏幕碎片四溅。
然而,就在碎裂的屏幕玻璃渣中,那个猩红搏动的7,像烙铁烫出的印记,依旧顽强地、狰狞地显示在最后的残骸上!甚至,更大了!更红了!仿佛在嘲笑他徒劳的挣扎!
张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他环顾这个狭小、肮脏的房间,电脑屏幕上无数黑蛇还在疯狂蠕动,碎裂的手机上血红的7如同索命符。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冲向房间角落那个布满污垢的、小小的洗手间,只想用冷水浇醒自己,或者……逃离这一切
他砰地一声撞开洗手间虚掩的木门,脚步踉跄地冲到那面布满水渍和霉斑的廉价镜子前。他双手撑在冰冷的陶瓷洗手池边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抬起头——
镜子里,映出他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惨白,冷汗涔涔,眼珠因充血而布满红丝,写满了崩溃。
但,不止这些。
就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白深处,就在那惊恐放大的瞳孔边缘,一抹冰冷的、不属于人类的金色竖线,一闪而过!
像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瞬间亮出了致命的獠牙!
呃啊——!张强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扼住般的窒息怪响,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试图找出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恐怖金线。是幻觉一定是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他拼命眨着眼,汗水流进刺痛的眼睛里。
镜子里的影像似乎又恢复了正常。还是他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汗津津的脸。
他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抹掉糊住眼睛的汗水和……泪水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动作凝固了。
镜子里的他,依旧保持着双手撑在洗手池边缘、身体前倾、满脸惊恐的姿势,根本没有抬手!
镜内镜外,动作完全错位!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炸开,直冲头顶!张强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他像生锈的机器,极其缓慢、无比僵硬地,一点一点地,再次抬起头,看向那面布满污迹的镜子。
镜子里,那个张强也缓缓抬起了头。
脸上惊恐的表情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诡异的平静。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一个冰冷、恶毒、充满非人嘲弄的微笑。
而那双镜中的眼睛——瞳孔深处,两道狭长、冰冷的金色竖线,清晰无比地亮了起来!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两簇幽冥鬼火!死死地,锁定了镜外真实的他!
啊——!!!
一声撕裂夜空的、完全崩溃的凄厉惨叫,从狭窄的洗手间里猛地爆发出来!那叫声里蕴含的恐惧,足以让任何听到的人血液凝固。
我的手机,在深夜里骤然亮起,嗡鸣震动打破了出租屋死水般的寂静。屏幕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屏幕上,银行的APP通知像疯了一样,一条接一条地往外弹!绿色的入账信息,密集得几乎重叠在一起!
【XX银行】您尾号XXXX账户于07月10日23:47收入人民币18,000.00元,余额……
【XX银行】您尾号XXXX账户于07月10日23:47收入人民币1,000.00元,余额……
【XX银行】您尾号XXXX账户于07月10日23:47收入人民币500.00元……
一笔笔,精确无比!正是我被骗走的金额,一分不少!甚至包括我后来为了凑那所谓保证金而咬牙借来的小额贷款!
冰冷的屏幕光映着我呆滞的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钱回来了那个恶魔……那个叫张强的骗子,真的把钱……吐出来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狂喜和更巨大恐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我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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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了那个叫方凝的……蛇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就在这时,出租屋角落里那片最浓重的阴影,无声地蠕动了一下。
方凝的身影从中浮现,如同从墨汁中凝结而出。依旧是那身古老得令人心头发毛的黑色长袍,衬得他脸色愈发惨白。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我床边,冰冷的金色竖瞳俯视着我,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打量所有物的平静。
契约已成。
他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种直接在颅骨内震荡的、带着嘶嘶尾音的腔调,每个字都像冰锥凿进我的意识,你,归我了。
归他了……
这三个字像沉重的枷锁,瞬间套上了我的脖颈。狂喜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冰冷的、带着腥气的恐惧沙滩。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方凝不再多言。他缓缓抬起那只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食指的指甲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微的、非金属的冷光,如同淬过寒潭的蛇牙。
指尖,轻轻点在了我的眉心正中。
呃!
一点极致的冰寒瞬间刺入!仿佛灵魂最深处被冻结了一小块。那感觉并不剧烈,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彻底被标记的诡异感。
冰寒感转瞬即逝,留下一点若有若无的、带着奇异腥气的印记感。
方凝收回手,目光扫过我床头那个空荡荡的小桌几,声音毫无起伏:香火,不可断绝。子时,是吾进食之时。
说完,他的身影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重新融入墙角的黑暗,消失不见。房间里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寒意也随之淡去了一些。
出租屋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手机屏幕还固执地亮着,上面一条条绿色的入账信息,像一串串冰冷的、嘲讽的锁链。
归他了。
我僵硬地抬起手,颤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摸向自己的眉心。皮肤光滑,似乎什么也没有。但一种微妙的异物感,一种无形的烙印,清晰地盘踞在那里,挥之不去。
不能停。
香火。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我的心脏。
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翻下床,在狭窄的房间里跌跌撞撞地翻找。
终于在角落一个积灰的旧纸箱里,找到了半盒不知猴年马月剩下的、廉价的红色细香,还有一个磕碰得变了形的劣质金属小香炉。
我把香炉放在那个空荡荡的小桌几上,位置正对着方凝消失的那片墙角阴影。手抖得厉害,火柴划了好几次才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点燃了三支细香。一缕青灰色的、带着劣质香精气味的烟,颤颤巍巍地升腾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弥散。
三炷香,在小小的香炉里静静燃烧,散发出廉价而浓烈的檀香味,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陈年苔藓的阴湿气息。红色的香头在昏暗中明明灭灭,像三只窥视的眼睛。
完成了。这诡异的供奉。
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房间另一头那个同样狭窄的洗手间。
我只想用冷水洗把脸,冲掉额头上那无形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冰冷触感。
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哗哗流下。我掬起一捧水,用力拍在脸上。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我抬起头,看向墙上那面同样布满水渍的、边缘有些锈蚀的方形镜子。
镜子里,映出我湿漉漉的、苍白而憔悴的脸。黑眼圈浓重,眼神空洞,写满了劫后余生般的茫然和深藏的恐惧。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上。
我下意识地抬手,想将一缕黏在额头的湿发拨开。
指尖触到冰冷镜面的瞬间,动作猛地僵住!
镜子里的人,没有动。
镜中的我,依旧保持着双手撑在洗手池边缘、微微俯身、脸上淌着水珠的姿势,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那双空洞的眼睛,正透过模糊的镜面,直勾勾地看着镜外的我。
而我真实的右手,此刻正抬在半空中,指尖离镜面只有几厘米。
动作,完全错位!
一股熟悉的、冰冷的麻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我猛地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回心脏!
不……不可能……
我迫自己死死盯住镜中的影像,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镜子里,我的脸上,那茫然空洞的神情,正一点点地褪去。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拉扯。
一个冰冷、僵硬、带着非人嘲弄的弧度,在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上缓缓绽开。
紧接着,那双空洞的眼睛深处,两点幽暗、冰冷的金色光芒,如同黑暗中点燃的鬼火,骤然亮起!
竖瞳!
狭长、冰冷、毫无人类情感的、属于蛇类的竖瞳!
清晰地倒映在我因极致恐惧而收缩的瞳孔里!
啊——!
一声短促到几乎失声的惊叫猛地卡在喉咙里!我踉跄着向后猛退,后背咚地一声狠狠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单薄的衣物。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不受控制地疯狂磕碰,发出咯咯咯咯的声响。巨大的恐惧像无数冰冷的毒蛇,瞬间缠满全身,疯狂噬咬着每一寸神经!
镜子里,那个顶着我的脸、却有着冰冷蛇瞳的东西,依旧维持着那个诡异僵硬的笑容。金色的竖瞳如同深渊的入口,牢牢地锁定了我。它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然后,它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一下。
没有声音。
但我脑子里,却像被强行塞入了一段冰冷滑腻的意念:
契约……开始了……
寒意,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我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像,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只能死死地盯着那面镜子,盯着镜子里那个露出非人微笑的、瞳孔燃烧着幽冥金焰的自己。
就在我因镜中倒影而魂飞魄散、瘫软在地的瞬间,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窗外沉寂的夜幕,最终在楼下猛地停住。
红蓝交替的警灯光芒,透过出租屋那扇蒙尘的旧窗户,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无声地、疯狂地旋转、切割。光影明灭,如同鬼魅的舞蹈,映照着镜中那个有着金色蛇瞳的我脸上那抹冰冷诡异的微笑,也映着我惨白如纸、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
混乱的脚步声、模糊的呼喝声隐约传来,被厚厚的墙壁和玻璃过滤得只剩下沉闷的噪音,却像重锤一下下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我瘫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身体僵硬得如同冻僵的鱼。镜中那个恐怖的我,在闪烁的红蓝警灯下,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似乎也染上了诡异的光晕,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镜外真实的我。
那无声的意念——契约……开始了……——如同跗骨之蛆,在我混乱的脑海里反复回荡,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外面的喧嚣似乎短暂平息了一下。然后,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沿着楼梯走了上来,停在门外。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带着公事公办的沉闷。
开门!警察!
我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镜中的我嘴角那抹诡异的微笑似乎加深了一丝。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只能手脚并用地、无比狼狈地爬向门口。每一次移动,都感觉那冰冷的金色竖瞳牢牢钉在我的背上。
终于挪到门边,我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拧开了老旧的锁。
门外站着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察,脸色凝重。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的脸——那张写满了惊魂未定、汗水和泪水糊成一团的脸。
林晚他确认道。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拼命点头,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认识张强吗警察的声音低沉严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张强!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神经上!我再次用力点头,动作大得几乎要扭断脖子,恐惧和一种扭曲的、报复性的快感在胸腔里激烈冲撞。
他死了。警察吐出三个字,冰冷、直接,如同宣判。
死了那个骗子……死了我猛地抬起头,眼睛因震惊而瞪得滚圆。镜中那双金色竖瞳带来的恐惧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淡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初步判断是意外,或者……惊吓过度导致的心源性猝死。警察锐利的目光审视着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语气带着职业性的探究,就在他自己的出租屋里。我们调取了他的通讯记录和银行流水。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锁定了我:在他死亡前不到一小时,他名下所有的银行卡,发生了多笔大额转账操作。收款人……是近期被他诈骗过的所有受害者。警察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包括你。金额巨大,时间高度集中。
他身后的年轻警察拿出一个物证袋,里面是一部屏幕碎裂、沾着暗红色污迹的手机。屏幕的裂痕深处,一点猩红的数字印记隐约可见。年轻警察操作了一下,将手机屏幕隔着透明袋展示给我看。
碎裂的屏幕上,显示着通话记录的最后一条。
时间,正是张强死前不久。
而那个被拨出的号码,备注赫然是——
师父
这两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眼底!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比刚才在镜中看到蛇瞳时更加阴森、更加深不见底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疯狂爬升,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滑腻的巨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师父
张强……他还有师父!
那个操纵着诈骗、像玩弄猎物一样玩弄我们这些受害者的恶魔……竟然……还有师父!
那方凝……他找到的……只是……一个徒弟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如同置身于黑暗冰海之下的恐怖感,瞬间将我彻底吞没。我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警察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海水传来,变得模糊不清。
林晚林晚!警察的声音提高了,带着警觉。
我猛地回过神,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薄薄的T恤。我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擦额头上渗出的、冰凉的汗水。
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了眉心。
就在那一小块皮肤之下,那个被方凝冰冷指尖点过的地方,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感,猛地传来!
咚。
像一颗深埋地底的、被唤醒的邪恶心脏,极其缓慢而沉重地,搏动了一下。
警察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嗡嗡作响,模糊不清。只有那两个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凿刻着我的耳膜和神经。
……师……父……
张强死前拨出的号码,备注是师父。
骗子……也有师父那个狞笑着吞噬我所有积蓄、将我推入绝望深渊的恶鬼……竟然……只是某个更庞大、更黑暗存在的……爪牙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比出租屋墙角那片属于方凝的阴影更加粘稠、更加深不见底,瞬间裹挟了我。
胃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扭绞,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喉咙里发出干呕的痉挛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佝偻下去。
林晚你怎么样年长警察的声音透出警觉,他上前一步,伸手似乎想扶住我摇晃的身体。
指尖在即将触碰到我手臂的瞬间,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排斥感猛地炸开!像是有无数根无形的尖刺瞬间竖起!我触电般向后缩去,后背咚地一声再次撞在冰冷的门框上,撞得骨头生疼。
别碰我!声音嘶哑尖利得不像是我自己发出的,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恐惧和防御。
警察的手停在半空,眉头紧紧拧成一个疙瘩。他和身后的年轻警员交换了一个极其凝重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探究,有疑虑,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他们显然看到了我刚才那非人的、源自本能的激烈反应。
我……我认识张强!他就是骗我钱的那个黄牛!我急促地喘息着,语无伦次,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令人窒息的对话,只想把他们、连同他们带来的那个恐怖的名字一起关在门外,钱……钱是刚才突然转回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他怎么死的我真的不知道!汗水浸透了额发,冰冷地贴在皮肤上,痒得钻心。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拨。
指尖再次掠过眉心。
咚!
就在那方寸皮肤之下,那个被方凝冰冷指尖烙下印记的地方,那颗深埋的、邪恶的心脏,再次沉重地搏动了一下!
这一次,更加清晰!冰冷的搏动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饥饿!仿佛一个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存在,刚刚被血腥味唤醒,正贪婪地嗅探着这个世界。
那股饥饿感并非作用于我的胃,而是直接啃噬着我的精神,带着滑腻的恶意和永恒的空虚。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抬到一半的手,就那么滑稽地停在半空,离额头只有几寸距离。
警察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牢牢锁定了我的眉心。
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似乎穿透了我凌乱的额发,试图看清那块皮肤之下是否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空气凝固了,只剩下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林小姐,年长警察的声音放缓了,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张强的死因很蹊跷,死前行为更是诡异。所有线索都指向你,或者说,指向他死前集中转账的收款人。我们理解你的遭遇,但这件事,你必须配合调查。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我惨白的脸和僵直的身体,近期请不要离开本市,保持通讯畅通。我们会再找你。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然后带着年轻警员转身离开。沉重的脚步声沿着楼梯渐渐远去。
砰!
我几乎是瘫软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甩上了门,老旧的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最终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眉心那个冰冷搏动的印记,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警察走了,但师父那两个字,却像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在我的脖颈上,越收越紧。
张强死了,钱回来了。可这根本不是结束!
方凝……他讨回的债,只是一个开始。
他吞噬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饵。他真正锁定的,是那个隐藏在张强背后的师父!
而我,这个卑微的供奉者,就是他被捆绑在这张恐怖餐桌上、无法挣脱的祭品!
彻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几乎要将我碾碎。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丢在床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银行入账信息刺眼地躺在那里。一万八千块。旁边,是那张失而复得的、承载了我一年辛酸和最终噩梦的电子演唱会门票截图。
二维码清晰可见,时间就在……明天晚上。
去看演唱会
这个念头荒谬得可笑。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在身体里寄居着一个以恐惧和灵魂为食的蛇仙,眉心烙印着冰冷的契约,外面还有一个被方凝视为正餐的恐怖师父虎视眈眈
我应该立刻逃!逃得越远越好!逃离这座城市,逃离方凝,逃离那个未知的师父!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
咚!
眉心深处,那颗冰冷的心脏猛地剧烈搏动了一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灵魂深处!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滑腻的意念瞬间充斥了我的脑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嘲弄:
去。
那声音并非方凝平日的嘶嘶低语,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识深处的律令!仿佛我所有的念头、所有的挣扎,在他面前都如同透明的笑话。
身体猛地一颤,剧烈的反胃感再次袭来。我蜷缩在地板上,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恐惧和绝望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逃契约已成,我归他了。灵魂和肉体,都不过是他的所有物。我能逃到哪里去
那张闪烁着荧光的演唱会门票,在昏暗的房间里,此刻不再是梦想的象征,更像一张通往未知恐怖深渊的……单程车票。
巨大的体育场如同蛰伏在夜色中的钢铁巨兽,喧嚣的声浪是它沉重的呼吸。五光十色的荧光棒汇成一片动荡的光海,无数年轻的面孔在光晕中兴奋地呐喊、跳跃,空气里弥漫着狂热的气息和汗水的味道。震耳欲聋的前奏撕裂空气,舞台中央的升降台缓缓升起,那个熟悉的身影在聚光灯下光芒万丈。
我的偶像。
他站在那儿,随意地握着话筒,音乐像流淌的星河环绕着他。台下是山呼海啸的狂热。
而我,手持那张失而复得、内场前排的电子票,却像一具行尸走肉,被巨大的人潮裹挟着,机械地向前移动。震耳的音乐敲打着鼓膜,却无法穿透我周身凝固的、彻骨的寒意。
周围一张张兴奋到扭曲的脸,在闪烁的灯光下忽明忽暗,如同群魔乱舞,更衬得我格格不入,像误入地狱盛宴的生魂。
眉心深处,那个冰冷的印记,正随着体育场内越来越狂热的能量波动而变得越来越活跃。
它不再仅仅是搏动,更像一颗被唤醒的、贪婪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阴冷的吸力,仿佛在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属于数万人的狂热、兴奋、乃至灵魂深处不加掩饰的欲望。一种滑腻的、非人的满足感,顺着那搏动的印记,丝丝缕缕地反馈回来,冰冷地渗透进我的四肢百骸。
这感觉让我作呕,却又无力抵抗。
方凝在进食。以这数万人的精神盛宴为开胃菜。
我像提线木偶般,终于挤到了属于我的位置——内场A区,视野绝佳,几乎能看清台上歌手脸上细微的表情。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欢呼声浪几乎要将人掀翻。
就在我脚步虚浮地站定,勉强抬起头望向舞台的瞬间——
眼角的余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不受控制地、极其突兀地,猛地扫向了舞台侧前方,那片被特殊灯光笼罩的VIP导师/嘉宾席位!
那片区域位置极佳,灯光柔和,与台下狂热的海洋形成鲜明对比,带着一种超然的疏离感。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其中一张座椅上。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
一身剪裁精良、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黑色西装,与周围嘉宾色彩缤纷的着装格格不入。他坐姿极其端正,甚至可以说僵硬,如同一个精心摆放的、没有生命的木偶。周围的喧嚣、舞台的绚烂、粉丝的疯狂……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冰冷的、沉默的旁观者。
就在舞台上一束强光骤然扫过那片区域的刹那!
那个黑衣男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
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孔,在强光下清晰得令人心悸。
五官……精致,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锐利感。而最恐怖的,是他抬起的、望向舞台方向的眼睛。两道狭长、冰冷、毫无人类情感的——金色竖瞳!
如同两盏来自九幽地狱的鬼灯,在强光下骤然亮起!那目光并非看向舞台中央光芒万丈的偶像,而是穿透了喧嚣与光影,如同两道实质的、冰冷的探针,精准无比地——
锁定了人群中的我!
轰——!
巨大的恐惧如同万吨冰水,瞬间从头顶浇下!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彻底冻结!心脏像是被那只冰冷的金色竖瞳直接捏爆!我猛地抽了一口冷气,窒息感扼住了喉咙,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白芒覆盖,耳边所有的喧嚣——音乐、欢呼、尖叫——都在刹那间被拉长、扭曲,变成一片模糊的、令人作呕的嗡鸣!
是他!
张强死前拨打电话的……师父!
他就在这里!就在这万众狂欢的演唱会现场!就在离舞台最近的地方!用那双和方凝一模一样、却更加冰冷、更加深不可测的金色竖瞳,注视着我!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在视野里无限放大、旋转,如同通往地狱的漩涡。
就在这时——
滋啦……滋啦……
一个冰冷、滑腻、带着无尽贪婪和一丝残忍戏谑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直接在我混乱不堪的脑海深处响起。那声音并非方凝平时低沉的嘶语,而是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面对顶级猎物的兴奋颤栗:
正餐……终于……上桌了!
声音落下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眉心深处的剧痛猛地炸开!那不是物理的疼痛,而是灵魂被某种极其恐怖、极其庞大的存在粗暴撕扯、吞噬的剧痛!眼前旋转的金色竖瞳漩涡骤然被一片无边无际的、翻腾的黑暗取代!
那黑暗并非虚无,而是由无数细密蠕动、互相缠绕、互相吞噬的黑色线条构成!它们疯狂地扭动、盘绕、伸展……如同亿万条活生生的、冰冷滑腻的毒蛇!瞬间充满了我的整个意识!
是张强电脑屏幕上那些蠕动的黑蛇!但此刻,它们放大了亿万倍,构成了一个纯粹的、令人彻底疯狂的蠕动黑暗地狱!
在这片由蠕动黑蛇构成的黑暗深渊中心,一点冰冷、纯粹、带着亘古饥饿感的金色光芒,如同深渊之眼,缓缓睁开。
那是方凝的本源!
他的意识,或者说他存在的核心,正透过我眉心的契约印记,如同一个饥渴了亿万年的深渊巨口,贪婪地、毫无保留地、扑向了导师席上那个同样拥有金色竖瞳的师父!
两个非人的、可怖的存在,以这数万狂热的灵魂为背景,以我这个卑微的契约者为桥梁,在这沸腾的演唱会现场,在这片由狂热和欲望构成的喧嚣汪洋之上,展开了无声的、却更加凶险万分的——吞噬与反吞噬!
我感觉自己像一片脆弱的叶子,被卷入了两个庞然巨物搏斗掀起的灵魂风暴中心!眉心的印记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又如同一个贪婪的漩涡,疯狂地抽取着我的生命力、我的恐惧、我的存在本身,作为这场恐怖盛宴的燃料。
意识在黑暗蛇海的翻腾撕扯和灵魂被吞噬的剧痛中迅速模糊、下沉……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被那蠕动的黑暗蛇海彻底淹没的刹那,一股截然不同的、更加阴冷、更加霸道、带着一种古老腐朽气息的精神力量,如同万年玄冰凝结成的巨矛,猛地刺穿了我意识中的黑暗!
是那个师父!
他感应到了方凝的吞噬!并且,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反击!
这股力量并非透过我,而是直接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碾碎蝼蚁般的冷酷意志,狠狠撞向了盘踞在我意识深渊中心的那点代表方凝的金色光芒!
嘶——!!!
一声非人的、充满了痛苦与暴怒的尖啸,并非通过耳朵,而是如同亿万根冰针,直接在我灵魂最深处炸开!是方凝!
那点冰冷的金色光芒在玄冰巨矛的冲击下剧烈地摇曳、黯淡,仿佛风中残烛!缠绕着它的、构成黑暗深渊的无数蠕动黑蛇,大片大片地发出无声的哀鸣,瞬间崩解、消散!
方凝……受伤了!
噗!
现实中,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温热的液体溅在身前狂热跳跃的陌生人背上,对方却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狂欢的浪潮里。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
视线变得血红而模糊,只能看到头顶上方疯狂旋转的彩色射灯,扭曲成一片迷离诡异的光斑。
导师席的方向,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依旧牢牢锁定着我。那双眼睛里,刚才那一瞬间被方凝吞噬力量引发的细微涟漪已经平息,只剩下更加深沉的、如同万载寒潭般的冰冷和……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贪婪与兴奋。
他不仅挡住了方凝的突袭吞噬,甚至……他似乎从方凝受创溢散的力量中,品尝到了某种美味某种他渴望已久的东西
就在这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方凝那受伤后变得更加暴戾、更加疯狂的声音,混合着冰冷的饥饿感,再次如同跗骨之蛆般强行挤入我残破的意识:
不够……远远不够……
把‘门’……打开!更深……更彻底地……打开!!!
门什么门
我残存的意识一片混沌,完全无法理解这疯狂的命令。
但眉心深处那个滚烫的、如同活物般的契约印记,却代替我理解了!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贪婪的吸力猛地爆发!这一次,它不再仅仅抽取我的精神,而是如同无数根冰冷的触须,狠狠扎向了我身体更深的地方——骨髓、内脏、甚至每一个细胞中潜藏的生命本源!
呃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终于冲破了我的喉咙!但声音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数万人的狂呼之中!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撑开的气球,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条血管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爆裂!视野彻底被一片血红覆盖,意识在剧痛和灵魂被抽离的双重折磨下,如同风中残烛,疯狂摇曳,即将熄灭。
就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在血色弥漫的视野边缘,在导师席那片被特殊灯光笼罩的区域——
我看到了。
那个一身纯黑西装、有着金色竖瞳的师父,在方凝不顾一切抽取我生命本源、试图开启更深层门的狂暴瞬间,他那张一直如同冰冷面具的脸上,极其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唇角,向上牵拉。勾起了一个冰冷、僵硬、却带着无尽贪婪和满意之色的——微笑。
仿佛一个等待了漫长岁月的食客,终于看到主菜被端上了桌。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止是方凝的吞噬或者反击。他想要的,就是此刻!就是方凝被逼入绝境后,不顾一切地试图通过我这个契约者强行开启更深层连接的时刻!
我这个祭品,这个门,终于被推到了彻底洞开的边缘!
巨大的、被彻底利用的绝望感,混合着身体即将崩溃的剧痛,如同最后的浪潮,彻底将我吞没。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和冰冷。
耳边最后残留的,是方凝疯狂贪婪的嘶吼,是数万人浑然不觉的狂热呐喊,以及……身体深处,某种无形的、至关重要的东西,在契约印记狂暴的撕扯下,发出清脆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咔嚓!
咔嚓!
那并非物理的碎裂声,而是源自灵魂深处、某种无形壁垒被契约印记狂暴撕扯后,发出的绝望哀鸣!仿佛维系我存在的最后一点琉璃核心,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崩解!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在无边剧痛和灵魂被抽离的双重撕扯下,向着冰冷黑暗急速坠落。耳边方凝那疯狂贪婪的嘶吼、数万人狂热的呐喊,以及身体每一寸细胞都在尖叫着崩溃的噪音,瞬间被拉长、扭曲,最终沉入一片死寂的深海。
就在这彻底沉沦的边界,在血色弥漫、意识即将熄灭的瞬间
一点冰冷的、非人的意念,如同沉入深海的寒铁,猛地刺入我残破的意识核心!
那不是方凝的饥饿嘶吼,也不是师父那万年玄冰般的意志。
那意念……来自……我自己!
不,更准确地说,来自我灵魂深处那片被方凝强行撕裂、又被师父觊觎的门内!
我的意识如同回光返照般,被这冰冷的意念强行拽回一丝清明。视线依旧血红模糊,世界在旋转。但就在这扭曲的视野边缘,就在我因剧痛而涣散的瞳孔倒影里——
我看到了。
洗手间那面布满水渍的廉价镜子!它仿佛穿透了空间的距离,清晰地映照出我此刻濒死的脸。惨白如纸,七窍都渗出了细细的血线,扭曲得不成人形。
而镜中那双属于我的眼睛深处,那两点幽暗、冰冷的金色竖瞳,正前所未有地清晰、冰冷地亮着!
它不再是方凝操控的印记,也不再是师父觊觎的通道。它更像是我自身绝望深渊凝结出的……毒牙!
镜中那双燃烧着幽冥金焰的竖瞳,死死地锁定了镜外濒死的我。然后,那倒影的、染血的嘴唇,无声地、极其缓慢地开合了一下。
没有声音。
但一道冰冷、决绝、带着同归于尽般疯狂的意念,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凿进我的灵魂:
同归于尽。
这意念像一道最后的闪电,劈开了我意识中所有的混沌与恐惧!不是命令,而是源自被彻底掠夺、被彻底利用的祭品最深处、最本能的——毁灭意志!
对!同归于尽!
既然逃不掉,既然注定被吞噬殆尽成为门……那就让这扇门,成为所有觊觎者的——坟墓!
这毁灭的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点燃了我仅存的所有!那被契约印记疯狂抽取、即将枯竭的生命力,那被两股非人力量撕扯、濒临破碎的灵魂……所有的一切,不再是燃料,而是——引信!
我放弃了抵抗!不,是主动拥抱了那吞噬一切的狂暴吸力!
呃啊啊啊——!!!
现实中,我仰起头,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身体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极致,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根根暴凸!眉心那滚烫的契约印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如同燃烧熔岩般的暗红光芒!那不是方凝的力量,而是我自身被点燃的生命之火,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狠狠灌入那被撕开的门!
吼——!!!
方凝那贪婪的嘶吼瞬间变成了惊骇欲绝的咆哮!他盘踞在我意识深渊中心的那点本源金光,正贪婪地吞噬着我主动送上的、这最后的美味。
但这美味里蕴含的,是玉石俱焚的毁灭意志!如同最炽烈的毒药!他疯狂地想要切断连接,但契约已深,这扇门由他亲手撕开,此刻却成了他无法挣脱的死亡陷阱!
嗡——!
。导师席上,那一直如同冰山般稳坐、带着贪婪微笑的师父,金色的竖瞳猛地收缩!他那股如同万年玄冰的精神力量,正顺着方凝受创的通道和我主动敞开的门,准备享用这最终的饕餮盛宴。然而,涌入他感知的,不是预想中纯净的门的力量或方凝的美味本源,而是——
一股狂暴的、混乱的、带着人类最纯粹绝望和毁灭意志的——灵魂风暴!如同点燃了装满烈性炸药的军火库!
不——!一声更加古老、更加冰冷、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惊怒的意念,如同亿万冰针,瞬间刺入我的意识,但旋即被那引爆的风暴彻底淹没!
晚了!
以我濒死的躯壳为祭坛,以眉心那燃烧的契约印记为爆心!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乱到极点的能量风暴,裹挟着我最后燃烧的生命力、方凝受创后混乱暴走的本源之力、以及师父那试图吞噬却反被卷入的玄冰意志,轰然爆发!
这风暴无形无质,却瞬间席卷了整个意识层面!如同在沸腾的灵魂之海上投下了一颗湮灭炸弹!
嘶啦——!!!
咔嚓——!!!
非人的哀嚎与某种更庞大、更古老存在的碎裂声,在我灵魂深处混合着响起,震耳欲聋!眼前最后残留的景象,是导师席上那个黑衣身影——他脸上的冰冷微笑瞬间凝固、扭曲,然后如同破碎的瓷器般片片剥落!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恐惧!
紧接着,是彻底的黑暗。
绝对的、死寂的、连意识本身都化为虚无的黑暗。
刺眼的白色。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呛人。
我……还活着
意识像沉在冰冷湖底的石头,沉重得无法动弹。只有眼皮感受到光线的刺激,沉重得如同压着千斤巨石。
耳边有模糊的声音,像是隔着厚重的棉被。
……奇迹……真的……身体指标……居然在缓慢恢复……
……脑部……异常放电……消失了……
……演唱会踩踏事件……几个重伤……那个导师席上的神秘嘉宾……失踪……
林晚……她账户里那些钱……张强的案子……
声音断断续续,飘忽不定。
我无法思考,无法回应。只有眉心深处,一片空洞的死寂。那个冰冷搏动、带来无尽饥饿和恐惧的印记,彻底消失了。连同方凝的存在,连同那个师父带来的彻骨寒意,都烟消云散。
同归于尽。
镜中那双冰冷的蛇瞳……它做到了。
身体沉重得像不属于自己,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又奇迹般残留一丝生机的虚弱感。
又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天,也许几周。意识稍微能凝聚一点碎片。
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掀开了一丝眼缝。入眼是惨白的天花板,单调的日光灯管。目光艰难地移动,落向床边那个小小的柜子。上面放着一个塑料杯,半杯水。光滑的塑料杯壁上,映出病房模糊的倒影。
一张苍白、憔悴、陌生又熟悉的脸。
还有……那双眼睛。
瞳孔深处,幽暗的、冰冷的、如同深渊寒潭的……
金色竖瞳。
它静静地倒映在塑料杯壁上,无声地注视着我。
一生一世,方凝,我们还要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