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原来我也是帮凶 > 第一章

>我是全院最信任周医生的护士,他手术时的手像白鸽一样稳定。
>直到那个叫沈遥的女人闯进办公室,指控周医生篡改她父亲的癌症分期。
>我冷笑着甩出护理记录:看清楚了,白纸黑字,早期!
>翻动纸页时,指尖却粘上未干的墨迹——记录时间竟在患者死亡之后。
>冲进档案室,泛黄的原始诊断报告刺得眼睛生疼:晚期,多处转移。
>周医生幽灵般出现在身后:没有你每天的签名,这些记录怎么能算数呢
>我狂奔到沈遥家,只看见她蹲在路边烧纸钱。
>火光里,她递给我一张纸钱:你也烧一张吧,我爸昨天刚过头七。
第一章:白鸽与神迹
ICU的空气像凝固的胶,浓稠得能噎死人。消毒水的金属腥气混着排泄物和药物的复杂气味,死死压在肺叶上。心电监护和呼吸机低沉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像一群被锁住的困兽在铁笼里喘息。我,林晚,正把全身的重量压在那具枯槁的胸膛上,每一次按压都用尽力气,汗珠从鬓角滚落,砸在冰冷的无菌单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水渍。手臂肌肉灼痛得快要撕裂,可监视器屏幕上那条绿色的直线,依旧笔直地延伸向绝望。
林晚!肾上腺素!快!
声音像淬火的刀,猛地劈开这片凝滞的窒息。
是周医生。他站在我对面,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悬在病人敞开的胸腔上方。无影灯惨白的光落在他手上,竟奇异得像某种温顺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白鸽,在那片血肉模糊的战场上,精准地移动、探查、结扎。每一次动作都干净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生死的权威。这双手,是南华医院的神话,无数次将病人从鬼门关拽回。
我几乎是本能地,将抽好药液的注射器递过去,针尖反射着冷硬的光。他接过,手腕极轻微地一抖,药液便精准地推入那几乎停止搏动的心脏附近。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分多余。
时间仿佛冻住了,每一秒都长得令人窒息。然后,奇迹般地——或者说,是周医生手术刀下的又一次必然——那条顽固的直线猛地一跳!接着,开始不规则地、微弱地挣扎着,有了起伏!那催命的警报声,终于歇了。
活了……
我脱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的汗瞬间冰凉。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像洪水,淹没四肢百骸。
周医生这才慢慢直起身。他摘掉沾满血污的手套,动作从容得像刚结束一场优雅的茶会。口罩上方露出的那双眼睛,深邃平静,像两口波澜不惊的古井,映着无影灯的光。记录。他声音不高,却穿透仪器的噪音,抢救过程,用药,时间点,体征变化……林护士,务必详尽。他的目光扫过我,带着沉甸甸的、名为信任的重量,你做事,我最放心。
那目光像暖流,瞬间驱散了脊背的寒意和疲惫。能得到周医生的肯定,在这个等级森严、技术为王的医院,是莫大的荣耀。我挺直酸痛的腰背,用力点头:明白,周医生,我马上记录。
护士站里,冰冷的空气只剩下圆珠笔尖划过护理记录单的沙沙声。我一丝不苟地还原着刚才的惊心动魄。写到关键的生命体征转折点——心跳恢复的初始频率——笔尖悬停。这个数据……似乎和刚才模糊瞥见的监护仪显示有些微妙的差异好像……没那么快
念头一闪,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还未激起涟漪,就被强大的惯性吞没。是周医生啊。那双白鸽般稳定的手,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他的判断,怎会出错一定是我在高压下看花了眼。我微微摇头,甩掉疑虑,笔尖落下,将周医生口述的那个更完美、更符合医学奇迹逻辑的数据,工整誊写。最后,在签名栏签下林晚,字迹清晰郑重。墨迹未干,在惨白灯光下泛着湿亮的光。
第二章:墨渍与幽灵
几天后,周医生办公室。午后的阳光斜穿过百叶窗,在他整洁的白大褂上投下规律的光条。空气里是消毒水和昂贵木质香氛的混合气味。
小林,坐。他指指对面的椅子,姿态放松。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薄薄的、贴着特殊标签的文件夹,推到我面前。
有件事,需要你帮个忙。他十指交叉放在桌面,语气平稳令人信服,这里有几份特殊的患者病历和护理记录。都是……嗯,可以说是创造了生命奇迹的病人。晚期诊断,硬是挺过来了,效果出奇的好。
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地落在我脸上,带着导师般的期许:你知道的,这样的病例,对医学研究、对后来者,都是极其宝贵的经验。院里很重视,打算整理出来,作为典型病案分析,甚至可能申请专项课题。
我的心跳快了几分。整理周医生的奇迹病案这几乎是核心研究团队的工作!
你的记录一向是全院最规范、最翔实的。周医生的手指在文件夹上点了点,由你来把这些记录重新梳理、规整,补充细节,理清时间线,确保逻辑链条完整……我最放心。他加重了语气,眼神里的信任更深,特别是,你签名的护理记录,说服力是最强的。
一股混合着受宠若惊和重任在肩的暖流涌遍全身。我立刻挺直脊背,双手郑重接过那个感觉沉甸甸的文件夹。周医生您放心!我一定认真整理好,绝不出一点差错!
好。周医生满意地笑了,阳光下的笑容格外真诚,去吧。资料都在里面了,包括原始检查单复印件,你对照着看,把记录做扎实。
抱着文件夹回到护士站旁的小工作间,关上门。我深吸一口气,怀着近乎朝圣的心情打开。里面是几份装订好的病历副本。首页患者姓名栏,赫然写着沈建国。后面附着一叠护理记录复印件,每一页签名栏,都清晰地签着我的名字——林晚。字迹熟悉得刺眼。我快速翻阅,按照要求开始在电脑上新建文档,对照复印件录入。记录详尽规范,显示沈建国从早期肺癌,经周医生精心治疗后显著好转,生命体征平稳,症状明显缓解……完美如同教科书。
翻动其中一页复印件核对体温数据时,指尖触感突然传来一丝异样——右下角,签名栏旁记录时间的位置,掠过一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黏腻。我下意识捻了捻指腹,低头凑近。
一小片极其模糊、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墨渍。颜色很新,像刚印上不久。最关键的是,它不偏不倚,正好覆盖在记录日期10月8日的8字边缘。
心脏像被冰冷的手攥住,骤然停跳半拍。这感觉来得突兀。复印件有点墨渍很正常……我试图说服自己,目光却死死胶着在那个日期上。10月8日……记忆深处某个角落被猛地触动,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那个日期……好像是沈建国……不可能!记录上明明写着好转!
砰——!!
办公室门被一股巨力撞开!门板狠狠砸在墙上又弹回,震得我桌上的水杯哐啷作响。一个身影裹挟着走廊的冷风和消毒水味冲进来。
是沈遥。头发凌乱扎着,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苍白的额角。洗得发白的旧外套下,肩膀微微颤抖。她眼睛里布满血丝,燃烧着两簇绝望的火焰,目光像探照灯,瞬间死死锁定我桌上那份打开的沈建国文件夹。
周世宏呢那个畜生在哪!声音嘶哑如砂纸磨过喉咙,带着不顾一切的愤怒和悲痛,直刺向我。
我认出她。几天前在ICU门口,死死抓着医生袖子哭喊我爸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的女人。心头的慌乱瞬间被强烈的职业反感和被打扰工作的不悦压下。周医生在手术!我霍地起身,试图挡住文件夹,声音拔高,冰冷警告:这位家属!这里是医生办公室!请你冷静!周医生在手术!有事去医务处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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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映哈!沈遥发出尖锐短促的冷笑,浸满血泪,医务处他们蛇鼠一窝!我找了无数次!没人理我!没人敢碰他周大主任!她逼近一步,通红的眼死死盯着我,手指颤抖地指向文件夹,我爸!沈建国!就是被你们害死的!被周世宏那个畜生害死的!他篡改病历!把我爸明明晚期的癌症,写成早期!骗光我们所有的钱做他那该死的‘特效治疗’!那是谋财害命!
篡改病历晚期写成早期骗钱荒谬!疯子的呓语!一股被侮辱的怒火腾地烧起,瞬间淹没了疑虑。周医生那双拯救无数生命的手!南华医院的定海神针!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的声音因愤怒发颤,比她更高、更尖利,诽谤要负法律责任!我猛地抓起桌上摊开的护理记录复印件——正是沾到墨渍那一份——像举起捍卫真理的盾牌,狠狠拍在桌面!啪!纸页边缘锋利地划过掌心,带来刺痛,我毫不在意。
看清楚了!我几乎是吼出来,手指用力戳在纸页上,指甲划过清晰的诊断栏,白纸黑字!‘肺癌早期’!还有这些!我疯狂翻动后面几页,生命体征!护理评估!好转记录!每一页!都有我的签名!林晚!我每天亲自护理、亲自记录、亲自签的字!难道我不清楚你爸的病情难道我会跟着周医生一起作假!
声音在办公室回荡,带着被亵渎信仰般的激动和正义感。我死死盯着她,等着她被这铁证击垮。
纸页哗哗作响。就在翻到后面几页时,刚才那丝微弱的异样感,猛地放大成实质性的惊悚!指尖再次掠过签名栏旁的时间位置——一小片墨迹!颜色明显比打印字迹深、新!它覆盖的位置……我死死盯住10月8日。墨迹晕染开的一小团污渍,模糊遮盖了10月8日前面一点点空白处。
那个位置……
一个冰冷到极点的认知,如同高压电瞬间贯穿四肢百骸,将我钉在原地——那个位置,原本应该记录着的是……**时间**!
那个被墨迹污损掩盖的、本该记录具体时间的空白处……
沈遥看着我瞬间惨白的脸和僵住的动作,那燃烧着愤怒绝望的眼睛里,陡然爆发出近乎残忍的了然和更深重的悲怆。她不再看我,目光越过我,落在我身后墙壁上巨大的电子时钟上。鲜红的数字无声跳动:10月15日。
她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声音像破旧的风箱,嘶哑地挤出几个字,每一个都像冰锥砸在我心上:
10月8日……我爸……就是那天晚上……在你们ICU……断的气……
轰——!
沈遥嘶哑的声音像烧红的铁钎,捅穿耳膜,直扎大脑深处。世界的声音被抽空,只剩下尖锐持久的嗡鸣在颅腔内震荡。10月8日……断的气……
我像被抽走所有支撑的泥塑,僵在原地。手里轻飘飘的复印件重逾千斤,冰冷棱角死死硌着掌心。目光像被强力胶粘住,死死钉在10月8日和旁边那团污浊、散发新鲜油墨味的墨渍上。那墨迹像咧开嘲笑的嘴,覆盖在原本应记录具体时间(21:30死亡后)的空白处。
时间时间!
一股冰冷、带着强烈铁锈味的寒意从胃里翻涌,瞬间冻结血液。眼前清晰的早期、生命体征平稳、症状缓解……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视网膜,穿透颅骨刺入大脑!胃部猛一阵痉挛,喉咙口泛起酸腐腥气,我死死捂住嘴,才没干呕出来。
沈遥布满血丝的眼像烧红的烙铁,死死印在我脸上。里面翻涌的,不再是愤怒,是无边无际、足以溺毙的绝望和……洞悉一切的悲悯她看着我,像看一个比她更可怜的祭品。她没有说话,沉重的绝望感如同实质的潮水,无声地将我彻底淹没。
办公室门被无声推开一条缝。隔壁护士探头,对上我惨白如鬼的脸和沈遥骇人的眼神,吓得立刻缩回,砰地关紧门!那关门声像锤子,砸碎我最后一丝体面。
不行!我必须知道!原始……最开始的……
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攫住我。我忘记沈遥,忘记这里是办公室。身体先于意识反应——我像被无形鞭子狠抽,猛地转身,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跌跌撞撞冲向门口!那份污损的复印件从我松开的手里滑落,纸张散开,像几片苍白垂死的蝶,无声飘坠。
我冲了出去。走廊光线白得刺眼,消毒水的冰冷气味灌入鼻腔肺腑。眼前一切晃动旋转。病人、护士模糊的身影成了扭曲背景噪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灼烫每一根神经:档案室!原始报告!沈建国!最初诊断!
记不清怎么穿过那条无尽长廊。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几次差点撞墙。心脏在胸腔疯狂擂动,撞击肋骨,每一次搏动带来尖锐疼痛和窒息感。
档案室厚重的铁门就在眼前。冰冷金属把手握在掌心,刺骨寒意沿手臂蔓延。用力拧动,推开门。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混合陈年纸张、灰尘和霉菌的味道扑面,呛得我咳嗽。光线昏暗,几盏老旧日光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投下惨淡摇晃的光晕。一排排高耸到天花板的深绿色铁皮档案柜,如同沉默巨人,投下大片浓重阴影,压迫得人喘不过气。空气冰冷凝滞,时间在此仿佛早已死去。
凭着模糊记忆,踉跄扑向肿瘤科区域。标签字迹在昏暗光线下模糊。手指在冰冷铁皮柜上慌乱摸索,留下湿冷汗渍。终于,指尖触到熟悉的名字标签——沈建国。心脏猛地一缩。
我几乎是扑到对应抽屉前,用力拉开!嘎吱——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在死寂中格外惊心。抽屉里塞满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积着厚厚灰尘。我像疯了,双手并用粗暴翻找,灰尘被搅起,在昏暗光柱里狂舞,呛得我连连咳嗽,眼泪涌出。指甲在粗糙纸袋上划过,留下白痕。
找到了!指尖触到一个相对较新、同样落满灰尘的档案袋。我猛地抽出,动作太大,带倒旁边几个,哗啦散落一地。顾不上了。
档案袋封口缠着白色棉线。手抖得厉害,几次没解开那个简单的结。汗水流进眼睛,刺痛模糊。我粗暴用力一扯,嘶啦棉线崩断,封口撕开。
我颤抖着,将里面一叠厚厚、已有些发黄变脆的报告纸抽出。最上面几张是入院常规,我胡乱翻过。血常规、尿常规……都不是!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拉破的风箱。手指因过度用力痉挛,纸张被捏皱。
突然,一张印着医院放射科特有蓝色抬头的报告纸滑出。纸张触感更粗糙,边缘磨损泛黄。
我的目光,像被无形磁石吸引,瞬间死死钉在报告纸下方,最重要的诊断结论栏上。
黑色的宋体字,冰冷、清晰、坚硬如铁,像一排淬毒的钉子,狠狠楔入眼底:

影像诊断:

1.
左肺门区巨大占位性病变,形态不规则,边缘毛刺征明显,考虑中央型肺癌。**

2.
纵隔及双侧肺门多发肿大淋巴结,转移不除外。**

3.
多发骨密度异常,成骨性改变,高度怀疑骨转移。**

4.
肝脏多发低密度灶,转移瘤可能。**

印象:左肺中央型肺癌(晚期)并纵隔肺门淋巴结转移、多发骨转移、肝转移可能。
晚期。
转移。
转移。
转移。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钝刀,在眼球上反复切割碾磨!那些清晰的早期、好转、奇迹,此刻脑中轰然炸裂,碎片四溅,露出底下血淋淋、腐烂发臭的真相!
不……不可能……
一个破碎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音节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得不像人声。全身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冻结,又瞬间被点燃,疯狂逆流冲撞!眼前天旋地转,所有档案柜剧烈摇晃扭曲变形,像狰狞鬼影朝我压来!我踉跄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铁皮柜上,咚!
手里的报告纸再也拿不住,如同断翅的鸟,纷纷扬扬飘落散了一地。那几张散开的纸页上,晚期、转移的黑色字迹,在昏暗摇曳灯光下,像无数只充满恶意的眼睛,无声瞪视着我。
不可能一个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冰冷的蛇,悄无声息滑入这死寂、充满崩溃气息的空间。
我猛地一颤,如遭电击,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扭过头。
档案室门口,逆着走廊惨白光线,站着一个笔挺白大褂的身影。周世宏。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光线勾勒出清晰轮廓,脸却沉在门框投下的浓重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暗影中闪烁着两点幽深莫测的光,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玩味地,落在我身上,落在我脚下散落一地、写满晚期和转移的报告纸上。
空气凝固。档案室腐朽的纸张味、灰尘味,混合他身上昂贵的木质香氛和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形成令人作呕、窒息般的混合物。只有头顶那盏老旧日光灯管,还在滋滋作响。
他往前迈了一步。皮鞋踩在冰冷水磨石地面,发出清晰、沉稳、不疾不徐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末梢上。他走到我面前,微微低头。阴影稍微褪去,我终于看清他的脸。没有愤怒,没有惊慌,只有近乎残忍的平静,和一丝隐藏极深的、冰冷的嘲弄。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报告,又缓缓抬起,落在我因极度恐惧震惊而扭曲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绝非笑意的冰冷弧度。
林护士,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冷金属片刮擦耳膜,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令人绝望的重量,没有你每天的签名,每一页护理记录都签得那么工整、那么及时……这些记录,怎么能算数呢
他顿了顿,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我此刻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倒影。
法律上,它们可都是……完美无缺的证据啊。
第三章:纸钱与审判
周医生冰冷的话语,像淬毒的冰针,密密麻麻扎进每一寸皮肤毛孔。每一个字都带着足以碾碎灵魂的重量。没有你的签名……完美无缺的证据……
证据二字,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太阳穴上!眼前猛地一黑,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顺着冰冷铁皮档案柜滑坐下去!脊背撞在柜门凸起的把手上,尖锐刺痛远不及心口撕裂的万分之一。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破碎的呜咽,像濒死小兽的哀鸣,随即被更汹涌的窒息感死死堵住。
档案室腐朽的灰尘味混合他冰冷的木质香,变成令人作呕的毒气,疯狂灌入鼻腔肺腑!胃里翻江倒海,那股浓烈的铁锈血腥味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冲上喉头!我死死捂住嘴,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干呕起来!眼泪鼻涕汹涌而出,糊了满脸。什么全院最信任的护士什么记录最规范我精心书写、郑重签下的每一个字,视为职业荣光的签名,原来都是烙在受害者身上的滚烫烙印!是砌在谎言之墙上的冰冷砖石!是……帮凶的铁证!
周医生依旧站在那里,居高临下。那双曾被我视若神明、稳定如白鸽的手,此刻随意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姿态甚至带着一丝闲适。阴影笼罩大半张脸,只有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冰冷弧度,清晰地刻在视网膜上,带着审判般的、令人绝望的平静。他不再看我,仿佛地上蜷缩呕吐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垃圾。皮鞋踩地的声音再次响起,嗒、嗒、嗒……沉稳冷酷,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踏过散落地上、写满晚期和转移的原始报告纸,走向门口。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走廊的光,也彻底隔绝了我与世界最后一丝脆弱的联系。
沈遥……沈遥!这个名字如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一片漆黑冰冷的意识深渊里猛地跳动!那个绝望指控谋财害命的女人!那个……失去了父亲的女人!一股混杂巨大恐慌和赎罪般冲动的力量,猛地攫住残存的意识!
我挣扎着,手脚并用从冰冷肮脏的地上爬起,顾不得擦拭脸上狼狈的泪痕污渍。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我像失控的炮弹,跌跌撞撞冲出档案室,冲进外面同样惨白的走廊!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斜射,在地面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斑,刺得睁不开眼。辨不清方向,只凭模糊记忆和一股蛮横本能,朝着医院大门方向狂奔!
奔跑!没命地奔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医院的白色长廊、消毒水气味、护士惊诧的目光、病人茫然的脸……全成了模糊晃动、飞速后退的背景板!世界只剩下我沉重如鼓的心跳和唯一清晰的目标——找到沈遥!必须找到她!
冲出医院大门,冰冷混杂汽车尾气和城市尘埃的空气猛地灌入肺里,带来一阵剧烈呛咳!脚步不停,凭着那天在ICU门口模糊听到的只言片语,朝着医院后门那条破旧老街冲去!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吹干泪痕,留下紧绷刺痛。
街道狭窄杂乱,两边是低矮破旧的居民楼,墙面斑驳,贴满小广告。空气里弥漫饭菜油烟和垃圾腐败的气息。我像个疯子,在巷子里穿梭,目光急切扫过每一个门牌号,每一个蹲在路边的人影。心脏在胸腔疯狂擂动,撞击肋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全身撕裂般的痛楚。
在哪里她在哪里
转过一个堆满废弃纸箱和塑料桶的肮脏墙角,脚步猛地顿住,像被无形钉子钉在原地!
前方不远处,老街尽头靠近垃圾堆放点的空地上,一个小小的、蜷缩的身影蹲在那里。是沈遥。背对着我,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单薄的肩膀在黄昏微凉的晚风里微微颤抖。
她面前,一小堆黄裱纸正在燃烧。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舔舐空气,发出轻微哔啱声。火光映亮她低垂的侧脸,颊上似有未干泪痕。她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无意识地拨弄着燃烧的纸堆。跳跃的火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身后斑驳污秽的墙壁上,那影子随着火焰跳动而扭曲晃动,像一个无声哭泣的巨大幽灵。
灰烬被风吹起,打着旋,像黑色的雪片,落在她凌乱的头发上、肩膀上。空气里弥漫开纸钱燃烧特有的、带着焦糊味的烟尘气息。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消失了。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哔啱声,风穿过狭窄街道的呜咽声,以及我胸腔里狂乱得快要爆炸的心跳声。我像一尊骤然风化的石像,僵立巷口,浑身血液涌向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视线死死胶着在跳跃的火焰上,那火焰里扭曲飞舞的纸钱灰烬,仿佛都化作了沈建国原始诊断报告上,那些冰冷刺骨的黑色宋体字——晚期、转移、转移……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堵满滚烫砂砾和锋利冰碴,火烧火燎,刺痛难当,发不出任何声音!双脚如同灌满沉重铅水,死死焊在地上,动弹不得!巨大灭顶的愧疚和恐惧像冰冷潮水,瞬间将我彻底淹没冻结!我站在这里,像一个卑劣的、无处遁形的闯入者,一个……手上沾着血污的旁观者。
就在这时,沈遥似乎察觉到了身后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目光。她拨弄火焰的木棍停顿了一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被巨大悲痛压垮的疲惫感,转过头来。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她的脸。苍白,憔悴,眼窝深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之前的愤怒绝望似乎被这场小小私密的祭奠暂时抽空,只剩下深不见底的、令人心碎的麻木和空洞。她的目光,越过几米距离,落在了僵立巷口阴影里的我身上。
没有惊讶,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那空洞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几秒,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又像穿透了我,落在更遥远虚无的地方。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动作机械地转回头,重新看向那堆燃烧的纸钱。火焰映在她空洞的瞳孔里,像两簇微弱跳动的鬼火。她伸出那只被火光映得通红、骨节分明的手,从那叠厚厚的、尚未投入火堆的黄裱纸钱中,抽出了一张。
她没有看我,只是将那张粗糙的、印着模糊冥币图案的纸钱,朝着我站立的方向,微微递过来一点点。
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一个嘶哑的、仿佛被火焰燎过的声音,混杂在纸钱燃烧的哔啱声和呜咽的风里,轻轻地飘了过来,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屑,落进我耳中:
你也……烧一张吧……
她停顿了一下,那空洞的目光似乎被火焰灼痛,微微眯起,声音更低,更轻,却像淬毒的针,精准地刺穿了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伪装:
我爸……昨天……刚过头七。
火光在她脸上跳跃,那张递出的纸钱,在风中微微颤抖着,像一片枯叶,像一面招魂的幡,更像一把无声的、沾满血污的审判之刃。风卷起纸灰,打着旋,扑上我的脸颊,带着死亡和谎言的灰烬气息。我伸不出手,喉咙里堵着千钧重的铁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纸钱在风中飘摇,像在无声质问:你烧的,是愧疚,还是恐惧是赎罪,还是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