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芒太过刺眼,灼得人眼底发烫。空气里漂浮着昂贵香水、雪茄烟丝和顶级牛排油脂混合的复杂气味,粘稠得几乎让人窒息。苏辰站在宴会厅角落巨大绿植的阴影里,像一件被遗忘的旧家具,与周围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的景象格格不入。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略显松垮的旧T恤,成了这场奢华家族盛宴里一块突兀的补丁。每一个端着香槟杯、穿着高定礼服经过他身边的人,目光都像带着倒钩,毫不掩饰地在他身上刮擦一下,然后迅速移开,留下无声的鄙夷和刻意的疏离。窃窃私语如同细小的蚊蚋,嗡嗡地萦绕在空气里。
啧,他还真敢来啊脸皮够厚的。
破产了还端着什么苏家少爷的架子早该认清现实了。
看他那身,我家园丁都比这体面……
苏辰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他仿佛屏蔽了所有声音,只是安静地看着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口袋里那张薄薄的、印着酒店标识的硬质房卡,棱角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真实感。
就在这时,一个侍应生端着满满一托盘的深红色液体,脚步略显匆忙地穿过人群。他经过苏辰身边时,手臂不知怎么猛地一晃!托盘上好几杯斟得极满的红酒瞬间失去了平衡,暗红色的酒液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
哗啦——!
冰冷的、带着发酵气息的液体,狠狠泼溅在苏辰胸前的T恤和裤子上,迅速晕开一大片狰狞刺目的深红污渍。那颜色,像极了凝固的血。
啊呀!侍应生发出一声浮夸的惊呼,脸上却不见多少慌乱,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先生,您怎么站这儿挡路啊这地方是您能随便站的吗
冰凉的酒液迅速渗透薄薄的棉质T恤,紧贴皮肤,带来一阵黏腻的寒意。苏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侍应生那张写满虚假歉意和真实傲慢的脸。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猎奇般的兴奋。
哎哟!苏辰!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是苏辰的远房表婶,她扭着腰肢挤过来,指着苏辰狼狈的前襟,夸张地掩着嘴笑,你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衣服……哎呦,本来就够旧的了,这下可好,彻底没法看了吧她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
就是就是,旁边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附和着,是苏辰某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堂兄,他晃着酒杯,眼神轻佻地上下打量着苏辰,辰少,不是我说你,都到这步田地了,就该有点自知之明。这种场合,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瞧瞧,这不就丢人现眼了吗
哄笑声像投入滚油的水滴,噼啪作响地在周围炸开。一道道视线,或怜悯,或鄙夷,或纯粹看热闹,全都钉在苏辰身上,将他牢牢钉在耻辱柱的中心。那片深红的酒渍,成了他破产者身份最醒目的烙印。
人群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开。王腾飞挽着林薇薇,像巡视自己领地的国王和王后,姿态傲慢地走了过来。王腾飞一身剪裁极其考究的深蓝色丝绒西装,胸前口袋里塞着骚包的亮紫色方巾,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刺眼的光芒。他脸上堆满了志得意满的笑容,每一步都踏得掷地有声。
他走到苏辰面前停下,目光像打量一件垃圾般扫过苏辰胸前那片狼藉,随即夸张地啧了一声,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带着奢华品牌LOGO的白色真丝手帕。他两根手指捻着手帕一角,用一种仿佛怕沾染上什么致命病菌的姿态,极其缓慢、极其刻意地递到苏辰面前。
辰哥,你看这事闹的,王腾飞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毫不掩饰的虚假同情,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快,拿着擦擦!这手帕可是意大利手工定制的,纯真丝,可贵了!不过嘛……他话锋一转,笑容变得极其恶劣,手帕在指尖晃了晃,沾了你这一身……怕是也不能要了。就当送你了,不用谢我,反正这点小钱,我王腾飞还不放在眼里。
他身后的林薇薇,苏辰名义上的未婚妻,此刻正亲昵地依偎在王腾飞的臂弯里。她穿着一身缀满碎钻、耀眼夺目的银色晚礼服,脖子上挂着一条璀璨夺目的蓝宝石项链,映得她妆容精致的脸容光焕发。她微微扬起下巴,看着苏辰的眼神,冰冷得如同在看路边的泥泞。
腾飞说得对,林薇薇红唇轻启,声音清脆,清晰地传遍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的角落,苏辰,人要脸树要皮。你看看你现在,连个端盘子的服务生,都比你穿得体面干净。她的目光扫过苏辰脚上那双刷得发白、边缘有些磨损的旧运动鞋,又落回他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带着赤裸裸的嫌恶,我们之间那点口头约定,早就该作废了。今天正好大家都在,我就把话说清楚——
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从自己精致的手包里抽出一张折叠的纸,正是那份泛黄的、写着两人名字的所谓婚约。她两根手指捏着纸片,高高举起,然后,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双手用力,刺啦一声!
纸片被干脆利落地撕成了两半。
她手腕一扬,碎纸片如同肮脏的雪片,纷纷扬扬,飘落在苏辰沾满酒渍的鞋面上。
看清楚了吗,苏辰林薇薇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宣布胜利的得意,从现在起,我林薇薇,跟你苏辰,一刀两断!再无任何瓜葛!她说完,立刻小鸟依人般地重新挽紧王腾飞的手臂,脸上绽放出甜蜜的笑容,我的未来,是属于腾飞这样真正的成功人士的。
王腾飞志得意满地哈哈大笑,伸手揽住林薇薇的腰,仿佛展示自己最得意的战利品。他轻蔑地瞥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碎纸片和沉默的苏辰,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辰哥,你也别太难过。王腾飞假惺惺地开口,声音里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看在我们过去也算认识的份上,我王腾飞也不是不能给你条活路。听说你最近连住的地方都成问题这样吧,我公司旗下那个新开的度假山庄,正缺个扫厕所的。活儿是脏点累点,但包吃包住,一个月嘛……给你开两千五,怎么样够意思吧总比流落街头强啊!他边说边环顾四周,引来一片心领神会的哄笑和应和。
王少真是大人有大量!
是啊苏辰,还不快谢谢王少这可是天大的恩情!
两千五扫厕所哈哈,我看行!挺适合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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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那些所谓的亲戚、旧识,此刻都成了王腾飞最忠实的应声虫。他们的笑声像尖锐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向角落里那个沉默的身影。苏辰依旧低着头,那片深红的酒渍在他胸前晕染开,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声的伤口。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只有离他最近的人,或许能捕捉到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冰冷刺骨的嘲讽。
在这片喧嚣的恶意海洋中心,苏辰终于动了。他缓慢地抬起手,动作从容得仿佛周围凝固的空气和无数双嘲弄的眼睛都不存在。他没有去碰口袋里那张硌手的房卡,而是探向了牛仔裤另一个更深的口袋。
一部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过时的老款黑色手机,被他握在了手中。手机边缘的金属漆有些磨损,屏幕上也带着几道细微的划痕,与这场合格格不入。
他解锁屏幕,指尖在磨损的按键上缓慢而清晰地按下一串数字。那按键音微弱得几乎被周围的哄笑淹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笃定。
电话接通了。
没有寒暄,没有称呼。苏辰将手机贴近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我是苏辰。遗嘱生效,资产解冻。
短短九个字。说完,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挂断了电话。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他将那部老旧的手机重新揣回口袋,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抬手拂去一粒灰尘。
他依旧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目光似乎落在地毯上那些被撕碎的、象征着他过去耻辱的纸片上。周围王腾飞的笑声、林薇薇娇嗔的炫耀、亲戚们谄媚的附和,依旧像潮水般汹涌。王腾飞甚至拍着大腿,正唾沫横飞地描绘着让苏辰去扫厕所的美好蓝图。
然而,就在苏辰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
嗡!
整个宴会厅,所有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壁灯、装饰灯带,在同一毫秒,毫无预兆地,彻底熄灭!
巨大的空间瞬间被纯粹的黑暗吞噬,速度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前一秒还沉浸在奢华光芒和刻薄笑声中的人群,猛地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抽气声。
啊——!
怎么回事!
停电了!
保安!保安呢!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淹没了所有面孔上的得意、嘲讽和谄媚。只有惊惶和未知的恐惧在黑暗中疯狂滋长。
但这片绝对的黑暗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
滋啦——!
一阵电流启动的轻微嗡鸣响起。紧接着,宴会厅四周墙壁上,所有巨大的、原本播放着优雅风景画面或家族徽章的电子显示屏,猛地亮起刺眼的白光!
强光瞬间驱散了黑暗,也让所有在黑暗中慌乱摸索、惊魂未定的人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抬手遮挡。
白光稳定下来,屏幕上不再是风景或徽章。
一行行巨大的、加粗的、猩红如血的文字,如同裁决的印章,冰冷而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屏幕中央!
**致寰宇集团全体股东及管理层:**
**依据苏振邦先生(已故)遗嘱条款及最终确认文件(编号:Dynasty-001),其名下所持寰宇集团全部股份(占比:67.8%)、全球不动产清单(含本酒店产权)、流动资金池及相关家族信托基金(总估值约:******
1,350亿美金)之所有权及控制权,即刻起无条件转移予其唯一指定继承人:苏辰先生。**
**所有权限即时生效。**
**寰宇集团遗产执行委员会·公证处·法务部·联合公告。**
猩红的大字,冰冷的数据,触目惊心的苏辰名字,以及那庞大到令人瞬间窒息的天文数字——1350亿美金!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刚才的尖叫和混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断。
空气凝固了。
所有的目光,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极致的恐惧和茫然,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僵硬地转向了角落里的那个身影——那个刚刚还被红酒泼脏、被撕毁婚约、被肆意嘲弄要去扫厕所的破产者。
苏辰依旧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姿态甚至没有一丝改变。刺目的屏幕红光映照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深邃而冷硬的轮廓。那片胸前的酒渍,在红光的映衬下,仿佛真的变成了凝固的、滚烫的鲜血。
死寂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王腾飞脸上的笑容早已僵死,像一张干裂的面具。他张着嘴,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地盯着那些猩红的屏幕,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挽着他手臂的林薇薇,脸上的甜蜜和得意早已被极致的惊恐取代,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死死掐进了王腾飞的胳膊,后者却毫无知觉。
不……不可能……王腾飞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气音,充满了绝望的否认,假的……一定是假的!这破酒店系统被黑了!是恶作剧!他猛地甩开林薇薇的手,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歇斯底里地朝着周围大吼,保安!负责人呢!给我滚出来!查!给我查清楚!
就在这时,他西装内袋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极其尖锐地响了起来。那铃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如同丧钟。
王腾飞浑身一激灵,手忙脚乱地掏出他那部镶钻的定制手机。屏幕上跳跃的来电显示,是他最大的靠山、费尽心机才巴结上的宏远资本的董事长,赵董。
一丝侥幸如同毒草般在他心底疯长。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手接通电话,甚至没等对方开口,就用一种近乎谄媚的、变调的尖利声音抢先喊道:喂赵董!您看到了吗别信那些鬼东西!肯定是……
王腾飞!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赵董冰冷、暴怒到极点、几乎要冲破听筒的咆哮,瞬间打断了王腾飞所有的话,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废物!你他妈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得罪了谁!
王腾飞被这劈头盖脸的怒骂砸懵了,脸上的肌肉扭曲着:赵、赵董我……我没……
闭嘴!赵董的怒吼几乎要震碎手机,我不管你用什么下作手段惹到了苏先生!现在,立刻,马上!收拾你的烂摊子!你那个‘腾飞科技’,已经被寰宇集团和我们所有合作方,永久性、彻底地踢出了‘未来城’项目!所有资金冻结!所有合同作废!你完了!听懂了吗你他妈彻底完了!等着破产清算吧!别再来找我!滚!
吼完最后一句滚,电话被狠狠挂断,只剩下一片忙音。
嘟嘟嘟……
那单调的忙音,在死寂的宴会厅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敲在王腾飞棺材板上的最后一颗钉子。
王腾飞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屏幕瞬间碎裂。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眼神空洞而绝望,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像一截被抽掉了脊梁的朽木,软软地瘫坐下去,嘴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几乎在王腾飞瘫倒的同时,林薇薇手包里的手机也疯狂地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蜂鸣。她像受惊的兔子,猛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她最引以为傲、也是她身上最值钱的那套蓝宝石珠宝的品牌专线——卡地亚高级定制服务中心。
林薇薇的心脏瞬间沉到了冰窟窿底。她颤抖着手指接通电话,用尽力气才挤出一丝比哭还难听的、试图维持体面的声音:喂您好,我是林薇薇……
林薇薇女士,电话那头传来的女声,是标准的、毫无感情的客服腔调,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审判意味,这里是卡地亚全球总部客户服务部。根据系统最新权限变更及所有权追溯信息,您于上月在本品牌巴黎总店‘试戴’未归还的‘海洋之心’系列蓝宝石项链及配套耳环(编号:OC-001),其所有权已明确归属于寰宇集团苏辰先生名下资产库。
现正式通知您:该套珠宝属于苏辰先生个人财产,您未经授权擅自佩戴,已构成严重侵权。品牌方已授权本地安保团队即刻前往您所在位置收回。
请您立刻、无条件、完好无损地配合归还。任何拖延或损坏行为,都将被视为对苏辰先生及卡地亚品牌的严重挑衅,我们将采取一切必要的法律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全球诉讼及公开追责声明。后果自负。
嘟…嘟…嘟…
同样冰冷的忙音。
林薇薇整个人彻底石化。手机脱手掉落,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感觉脖子上那条璀璨夺目、曾给她带来无限虚荣的蓝宝石项链,瞬间变成了一条冰冷沉重的毒蛇,死死地缠绕着她的脖颈,让她窒息。巨大的惊恐和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死死地捂住脸,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
这一切变故,从灯光熄灭到屏幕亮起,从王腾飞的崩溃到林薇薇的瘫倒,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刚才还如同众星捧月般围在王腾飞和林薇薇身边,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的那些亲戚们,此刻脸上的谄媚笑容早已冻成了滑稽又惊恐的冰雕。他们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从王腾飞和林薇薇身边弹开,像躲避瘟疫一样拉开了距离。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慌乱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紧接着,他们仿佛被同一个念头击中,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角落里那个始终沉默的身影——苏辰。
脸上的惊恐瞬间转化为了极致的、扭曲的谄媚!那速度比翻书还快!
辰……辰少!哎呀我的好侄子!刚才还指着苏辰鼻子嘲笑他衣服旧的表婶,此刻脸上堆满了腻死人的笑容,第一个扭着腰肢扑了过来,声音甜得发齁,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苏家最有出息的就是你!从小就看你天庭饱满,是大富大贵的相!刚才那些话都是误会!是婶婶老糊涂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似乎想去拉苏辰的胳膊。
对对对!辰哥!辰哥!那个油头粉面的堂兄也挤了过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真诚和激动,咱们可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刚才……刚才都是王腾飞那个小人挑唆!我们也是被他蒙蔽了!辰哥你大人有大量!以后咱们苏家,可就全靠你提携了!他也急切地伸出手。
辰少爷!苏董!
苏董!我们一直都相信您的!
苏董,您看有什么需要我们效劳的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刚才还避之不及的亲戚们,此刻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一张张写满贪婪和恐惧的脸,带着最卑微、最热切的笑容,伸出一只只急于攀附的手,急切地想要靠近苏辰,仿佛靠近他就能沾染上那千亿财富的光辉,就能洗刷掉自己刚才的丑态。
人潮瞬间将角落淹没,无数只手伸向苏辰,带着令人作呕的急切和卑微。
就在那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属于表婶的手即将碰到苏辰沾着红酒污渍的衣袖时——
一直如同雕像般沉默伫立的苏辰,终于动了。
他微微抬起了头。
屏幕的猩红光芒映亮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年轻而轮廓分明的脸,此刻却没有任何属于年轻人的浮躁或愤怒。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深邃如寒潭古井,不起一丝波澜。那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因谄媚而扭曲的面孔,没有恨意,没有快意,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冷的、如同看尘埃蝼蚁般的漠然。
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并非笑容,而是一个纯粹到极致的、带着金属般冰冷质感的弧度。一个无声的、居高临下的嘲弄。
然后,一个清晰、平静,却如同淬了冰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瞬间穿透了所有嘈杂的谄媚和呜咽,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宴会厅里:
别碰脏我的裤子。
五个字。
如同五道无形的冰墙,轰然砸落!
所有伸向他的手,所有堆满谄媚笑容的脸,所有急切的呼喊,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苏辰没有再施舍给眼前这些跳梁小丑哪怕一个多余的眼神。他微微侧身,动作从容而精准,从那个僵在原地、脸上还残留着谄媚与惊恐混合表情的表婶身边,一步跨出。
人群像被摩西分开的红海,不由自主地、僵硬地向后退开,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通路。
他迈开脚步。沾着暗红污渍的旧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那双磨损的旧运动鞋,踏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而清晰的脚步声。
嗒…嗒…嗒…
他目不斜视,朝着宴会厅那两扇沉重的、镶嵌着华丽黄铜把手的巨大玻璃门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平稳,脊背挺得笔直。
瘫坐在地上的林薇薇猛地回过神,巨大的恐惧和失去一切的绝望彻底摧毁了她。她像疯了一样,手脚并用地朝着苏辰的方向爬去,泪水冲花了精致的妆容,歇斯底里地哭喊:苏辰!阿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都是王腾飞逼我的!我爱你!我一直爱的都是你啊!求求你!别丢下我!求求你了……
她的声音凄厉绝望,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苏辰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朝她的方向偏移一度。
就在林薇薇的手指即将抓住苏辰裤脚的瞬间,两个穿着黑色西装、如同铁塔般无声出现的安保人员,如同鬼魅般挡在了她的面前。其中一人微微俯身,动作精准而冷酷地隔开了林薇薇的手,声音低沉,不带任何感情:
女士,请自重。苏先生吩咐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薇薇试图抓住裤脚的手,别碰脏他的裤子。
林薇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所有的哭喊和哀求都被这句冰冷的话死死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和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她瘫软在地,像一滩彻底失去支撑的烂泥。
苏辰已经走到了那两扇巨大的玻璃门前。
宴会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王腾飞失魂落魄的粗重喘息,林薇薇压抑的绝望呜咽,以及无数道目光,追随着那个走向门外的、孤独却带着千钧重量的背影。
门童早已等候在侧,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和惶恐,深深地弯下腰去,几乎成了九十度。
吱呀——
沉重的玻璃门被无声地拉开一道缝隙。
门外,午后的阳光正好。灿烂、耀眼、带着磅礴生命力的金色光芒,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倾泻而入,蛮横地灌满了整个骤然陷入黑暗与猩红之后的、死寂的宴会厅。
苏辰的身影,在踏出大门的那一刻,被这汹涌的金色阳光完全吞没。
光线太过强烈,以至于门内所有呆若木鸡的人,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他们只看到那个穿着旧衣、沾着污渍的身影轮廓,在纯粹的金色光芒中,被勾勒出一道锐利而耀眼的金边。
然后,那扇沉重的、隔绝了两个世界的玻璃门,在他身后,无声地、缓缓地合拢。
咔哒。
一声轻响。
隔绝了门外汹涌的阳光与磅礴的自由。
也彻底隔绝了门内那个凝固的、充斥着绝望、恐惧、谄媚和破碎野心的猩红地狱。
门内,是死寂。是瘫倒的失败者,是僵立的谄媚者,是无数双失神的、映着屏幕上猩红大字和门外刺目阳光的眼睛。
门外,阳光正好,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