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民国落魄小少爷,暴雨夜被退伍军医捡回家。
他冷着脸扔来干衣服:别死在我诊所里。
却在深夜为我熬药,月光下轻拭我发烫的额头。
我偷偷学种菜,把番茄苗当杂草拔光。
他气得拎起我后领:小傻子,这是你半个月口粮!
后来战火逼近,我默默打包行李。
煎糊的鸡蛋突然被按住,他声音沙哑:
别走...院子里的番茄,该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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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像无数根细针,狠狠扎在裸露的皮肤上。
沈清源蜷缩在破旧诊所吱呀作响的木门前,浑身上下早已被这瓢泼大雨浇透,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哆嗦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在粗糙的木板上叩了两下。
咚、咚。
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淹没在狂暴的雨声里,如同垂死挣扎的飞蛾扑动翅膀。
他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顺着门板滑下去,膝盖砸在湿冷的泥地上,溅起一小片浑浊的水花。
额头抵着冰冷的木头,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白雾,肺里火烧火燎,喉咙深处泛起阵阵腥甜。
意识像被水泡透的宣纸,一点点模糊、沉坠。
门轴发出艰涩的呻吟,开了一条缝。
门缝里,泄出一线昏黄的光,暖融融的,却只映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眉骨很高,在眼窝投下深深的阴影,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刀锋,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警惕,无声地切割着门外狼狈不堪的闯入者。
雨水顺着那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砸在门内的青砖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沈清源艰难地抬起头,雨水立刻糊住了他的视线,只能勉强看清那人紧绷的下颌线条和抿成一条冷硬直线的薄唇。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陈旧烟草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
救…救…他张了张嘴,喉咙嘶哑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
门后的男人目光如冰锥,在他被泥水浸透、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绸缎长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冻得青紫、死死按在胸前某个位置的手。
那手背上,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被泥水弄脏的金色徽记轮廓——那是沈家早已成为昨日黄花、不再被人提起的家徽。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只有狂暴的雨声在两人之间喧嚣。
终于,门又开大了些。一件干燥、带着皂角清气的粗布旧衣劈头盖脸地扔过来,像一张网,罩住了沈清源湿漉漉的脑袋,也隔绝了门外冰冷的雨水。
进来。男人的声音毫无温度,冷硬得像一块砸在地上的生铁,别死在我这门口,晦气。
沈清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了那道门槛。
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风雨的咆哮,诊所里弥漫的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微苦气息,此刻竟成了某种安全的信号。
男人——顾砚山,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指了指墙角一个堆满杂物的矮凳,便转身走向药柜,背对着他,开始翻找什么,动作利落而漠然。
冰冷的命令言犹在耳,沈清源缩着肩膀,不敢有丝毫违逆,挪到那个矮凳边,冻僵的手指笨拙地解开湿透的长衫盘扣,试图换上那件干衣服。
布料摩擦着冰冷的皮肤,带来一点可怜的暖意。
他偷偷抬眼,打量着这间狭窄的诊所。
墙壁斑驳,几张简陋的木板床并排靠着墙,一张旧木桌兼做诊台,上面散乱着几本卷了边的医书和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
唯一的光源是桌上那盏小小的煤油灯,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顾砚山高大的身影投在墙壁上,轮廓显得格外坚硬、孤峭,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
深夜,高烧像凶猛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沈清源。骨头缝里仿佛有无数蚂蚁在啃噬,冷一阵热一阵,喉咙干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他在薄薄的硬板床上辗转反侧,意识昏沉,发出难受的呓语。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浓郁苦涩的药味钻入鼻腔。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一个宽厚有力的臂膀将他上半身托了起来。
动作带着几分生硬,却意外地稳固。粗糙的碗沿抵在他干裂的唇边,苦涩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渡入口中。
他本能地想抗拒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却被那托着他的手臂稳稳固定住,无法动弹。
药汁呛入喉管,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被轻轻放平,一块微凉的湿布覆上他滚烫的额头,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昏黄的煤油灯不知何时熄灭了。
清冷的月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格子洒进来,在地上铺开一片朦胧的银霜。
顾砚山就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侧对着他。月光勾勒出他深刻的侧脸轮廓,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唇线。
他微微垂着头,专注地凝视着手中那块浸湿的白布,然后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擦拭着沈清源汗湿的鬓角和额头。
那动作和他白日里冷硬的形象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沈清源无法理解的、近乎笨拙的轻柔。
月光落在他专注的眉眼上,竟奇异地软化了几分白日里的凌厉。
沈清源烧得昏沉的脑子一时无法思考,只模糊地觉得这月光下的剪影,竟比白天的阳光更让人觉得真实。
眼皮重如千斤,他来不及捕捉更多,意识再次沉入高热的深渊,只余下额头上那点微凉的、令人心安的触感,久久不散。
日子像门前那条小溪,在顾砚山冷硬的沉默和沈清源小心翼翼的试探中,平缓地流淌过去。
高烧退尽,身体里重新注入了力气,沈清源骨子里那份少爷的矜持,很快被寄人篱下的清醒和一种想要证明自己并非全然无用的冲动取代。
他看着屋后那片荒芜的菜园子,又看看顾砚山每日天不亮就出门巡诊、日落才拖着疲惫身躯回来的身影,一个念头悄悄萌发。
做点事,总好过像个废人一样干坐着等饭吃。
他得种点什么。
机会在一个顾砚山被邻村急症请走的清晨降临。
沈清源像做贼一样溜进菜园。野草长得很茂盛,绿油油一片,几乎盖住了泥土。
他挽起袖子,露出细瘦白皙的手腕,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开始大展身手。
阳光渐渐毒辣起来,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沾湿了鬓发。他干得极其投入,指尖被草叶划出细小的红痕也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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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草被连根拔起,胡乱堆在田埂边,泥土的气息混合着青草的汁液味弥漫在空气里。
看着眼前一大片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翻出新鲜褐土的地垄,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他直起有些酸痛的腰,用沾满泥巴的手背抹了把汗,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际染成一片橘红。
顾砚山拖着沉重的脚步推开诊所后院的小门,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带着一整日奔波后的疲惫。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自己精心侍弄的菜园,准备看看那些刚冒头的番茄苗是否需要浇水。
脚步猛地顿住。
夕阳下,那片他寄予厚望、精心呵护了半个多月的番茄苗圃……空了!
只剩下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泥土,像一块丑陋的伤疤,赤裸裸地暴露在眼前。
旁边田埂上,堆着小山一样的杂草,绿油油的,带着被暴晒后的蔫态,而杂草堆里,隐约可见几片被拔断的、嫩绿的番茄苗叶子!
一股热血嗡地一声直冲顾砚山顶门。
他猛地转身,视线如鹰隼般锁定在正坐在屋檐下小木凳上、抱着个豁口粗陶碗喝水的沈清源身上。
沈清源被那凌厉的目光刺得一哆嗦,碗里的水差点晃出来。
他下意识地放下碗,站起身,脸上还带着一点邀功似的、尚未褪去的懵懂:顾…顾先生,你回来了
我看园子里的草太多了,就…就都拔了,地也翻了翻……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顾砚山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里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噬人的怒火。
下一秒,天旋地转。
顾砚山几步就跨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完全笼罩了他。
一只大手猛地攥住了他后衣领,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崽一样,毫不费力地把他整个人从凳子上提溜了起来!
沈清源双脚瞬间离地,吓得惊叫一声,双手徒劳地在空中抓挠。
小傻子!顾砚山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的怒火而微微发颤。
他拎着沈清源,大步流星地走到那片狼藉的苗圃边,把他往地上一墩,指着那片光秃秃的泥土,胸膛剧烈起伏,
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拔得干干净净的,是老子种了快一个月的番茄苗!那是你接下来半个月的口粮!口粮!懂不懂!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沈清源耳朵嗡嗡作响。
他看着顾砚山因愤怒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看着他指着空地的、指关节捏得发白的手指,再低头看看自己沾满泥巴的、因为拔草而有些红肿的手心,又看看那堆杂草里无辜丧命的嫩苗叶子……
一股巨大的、迟来的恐慌和羞愧猛地攫住了他。
原来那不是杂草
那是……能吃的番茄
是他未来半个月的……口粮
他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脸色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惊恐又委屈的水雾,雾气越聚越浓,眼看就要决堤。
顾砚山看着他这副可怜巴巴、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再看看那片狼藉的苗圃,一股邪火堵在胸口,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松开手,转身,狠狠一脚踢在旁边一个废弃的木桶上。
哐当!木桶翻滚出去,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不再看沈清源,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压制那股暴怒。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屋子,砰地一声摔上了房门。
留下沈清源一个人站在夕阳残照的菜园里,像个被遗弃的、闯了大祸的孩子,被无边的惶恐和冰冷的后怕紧紧包裹。
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混着脸上的泥灰,留下狼狈的痕迹。
那场番茄苗惨案之后,沈清源像只被霜打蔫了的小鹌鹑,在顾砚山面前安静了许多天,连走路都下意识踮着脚尖,生怕再惹到那块移动的寒冰。
他默默地、加倍努力地学着做那些曾经嗤之以鼻的琐事:生火时被烟呛得眼泪直流,洗衣时搓得手指通红,笨拙地尝试着辨认野菜……每一次笨手笨脚的尝试,都带着一种近乎赎罪的认真。
顾砚山依旧沉默寡言,那张脸板得像块青石板。
只是,沈清源偶尔会在清晨发现水缸是满的,劈好的柴火整整齐齐码在灶边;他洗得发白、晾晒时被风吹落的衣服,也会在傍晚时分重新出现在屋后的晾衣绳上,叠得整整齐齐。
日子在一种微妙的、无声的张力中滑到了夏末。
一个闷热的午后,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来。
沈清源蹲在屋后新开垦出来的一小片菜畦边,小心翼翼地为几株刚冒头的青菜苗浇水。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他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
顾砚山巡诊回来得早了些,沉默地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手里卷着一本旧医书,目光却有些飘忽,并未落在书页上。
突然,一阵尖锐凄厉的吱吱声从院子角落的柴垛方向传来。
沈清源吓了一跳,循声望去。
只见一只半大的灰兔子,后腿被一根断裂的、生锈的铁丝紧紧勒住,正惊恐地拼命挣扎,雪白的毛上已经染了刺目的红。
旁边还有一只体型稍小的兔子,急得团团转,用鼻子不停地拱着受伤的同伴。
沈清源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他几乎想也没想,放下水瓢就冲了过去,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顾先生!有兔子受伤了!
顾砚山放下书,皱着眉走过来。看到那流血挣扎的兔子,他眼神沉了沉,没说话,转身快步回屋,拿出一个小布包。
他蹲下身,动作迅捷而沉稳。
一手稳稳按住那只因剧痛而疯狂蹬踹的兔子,另一手用一把小巧锋利的剪刀,咔嚓一声,精准地剪断了那根该死的铁丝。
兔子猛地一挣,后腿伤口撕裂,鲜血涌出更多,它发出痛苦的呜咽。
按住它。顾砚山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清源连忙蹲下,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双手按住兔子不断抽搐的身体,触手是温热、颤抖的生命和温热的血,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顾砚山打开布包,取出干净的布条和一小瓶气味浓烈的褐色药粉。
他动作极快,清理伤口,撒上药粉,用布条熟练地包扎固定。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那只小点的兔子一直焦急地在旁边打转,湿漉漉的鼻子不时蹭蹭顾砚山的手背。
包扎完毕,顾砚山松开手。
受伤的兔子惊魂未定,拖着包扎好的后腿,一瘸一拐地想要逃开,却被那只小兔子紧紧依偎着,用身体支撑着它。
两只兔子缩在柴垛的阴影里,小小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瑟瑟发抖。
沈清源看着它们相互依偎的样子,又看看顾砚山沾着血迹和泥土的手——那双手刚刚还那么残忍地剪断铁丝、按住挣扎的兔子,此刻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和……温柔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外表冷硬如铁的男人,胸膛里跳动着的,是怎样的一颗心。
一种奇异的,带着酸涩的暖流漫过心田。
他顾砚山站起身,没有看他,只是走到院角的水缸边,舀水仔细地冲洗着手上的血迹和泥土。
水流冲刷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也冲走了刚才那短暂的一幕。夕阳的金辉落在他沉默的脊背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直的影子。
沈清源的目光追随着那道背影,久久没有移开。
柴垛下,两只兔子依偎得更紧了。
时间如同门前溪流中的浮萍,被看不见的暗流推动着,倏忽间便漂过了几个寒暑。
战火的硝烟味,终于不再是报纸上遥远模糊的字眼,而是随着每一次从镇上带回的消息,像冰冷的藤蔓,一寸寸缠绕上这个偏僻的小山村。
东边…听说又打起来了,火车都停了……
粮价一天一个样,黑心商!这日子没法过了!
唉,听说镇上已经开始抽丁了……
这些压低的、充满焦虑的议论,如同沉重的石块,一次次砸在沈清源的心湖上,激起越来越深、越来越冷的涟漪。
他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懵懂无知。
战火意味着什么,流离失所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顾砚山诊所里的西药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晒干的草药;来看病的乡亲们,脸上也多了抹不去的愁云。
一种沉重的、名为累赘的自厌感,像阴冷的苔藓,在沈清源心底悄然滋生,蔓延。
他帮不上忙,只会消耗顾砚山本就日渐紧张的粮食和精力。
这个小小的诊所,这个庇护了他几年的地方,在战火的阴影下,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他不能再留下,成为顾砚山脖子上越勒越紧的绳索。
决心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彻底凝固。
顾砚山天不亮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叫走,邻村有人摔断了腿。
沈清源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消失在浓雾里,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空洞的心跳声。
他起身,走到墙角那个积了层薄灰的旧藤箱前——那是他当初被顾砚山捡回来时,唯一带着的东西。
他打开箱子,里面空空荡荡,只放着几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衣,还有一本磨破了边的旧书。
他沉默地、一件一件地将那几件衣服叠好,放进去。
动作很慢,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指尖抚过粗糙的布料,仿佛还能触摸到这几年的阳光、雨水和泥土的气息。最后,他拿起那本书,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轻轻放在了衣服上面。
他环顾这间狭窄却熟悉到骨子里的屋子:那张吱呀作响的硬板床,那张被磨得发亮的旧木桌,桌上那个缺了口的搪瓷杯……目光最后落在窗台上,那里摆着一个简陋的小瓦盆,盆里栽着一株小小的番茄苗,翠绿的叶子在晨光中舒展开来——那是他小心翼翼从顾砚山后来重新种下的番茄地里移栽过来的,算是对当年那场惨案的弥补,也是他偷偷藏下的一点念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轻轻关上了藤箱的盖子。锁扣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咔哒一声。
厨房里冷锅冷灶。沈清源生起火,笨拙地往锅里磕了两个攒了许久的鸡蛋。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离开前最后能做的一点事。
也许……算是告别
锅烧得有点热了,油星子溅起来,烫得他手一缩。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去翻动,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顾砚山那张冷硬的脸,是他深夜熬药时被月光柔化的侧影,是他拎着自己后领时咬牙切齿的怒火,是他包扎兔子时沾着泥土和血迹却异常沉稳的手……
一股焦糊味猛地钻进鼻子。
糟了!
沈清源慌忙想去铲锅里的鸡蛋,手腕却突然被一只从旁伸来的、滚烫的大手死死攥住!
那力道极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蛮横,钳子般箍得他腕骨生疼,也彻底打断了他所有的动作。
他惊骇地抬头。
顾砚山不知何时回来了!
他高大的身影堵在狭窄的厨房门口,逆着晨光,像一尊沉默的、压抑着风暴的雕像。
他显然是跑回来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厨房里异常清晰。
额发被汗水濡湿,凌乱地贴在额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在沈清源脸上,里面翻滚着沈清源从未见过的情绪——是惊怒
是恐慌
还是别的什么
浓烈得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的目光扫过沈清源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锅铲,扫过锅里那块边缘焦黑、形状狼狈的煎蛋,最后,死死地定格在墙角那个收拾好的藤箱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锅里那块可怜的煎蛋发出细微的滋滋哀鸣,焦糊味弥漫开来。
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
灶膛里未熄的火苗噼啪轻响。
顾砚山的手依旧像铁钳一样攥着沈清源的手腕,力道没有丝毫放松,甚至更紧了些,传递出一种失控般的颤抖。
他胸膛的起伏渐渐平复了一些,但那双眼睛里的风暴却并未平息,反而沉淀成一种更深、更重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沈清源心头。
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粝的砂纸狠狠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吐息,砸在沈清源耳边:
你……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艰难地冲破了他一贯坚硬的外壳,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不容错辨的急切和……挽留,
别走。
沈清源浑身猛地一震,像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
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僵硬地抬起头,撞进顾砚山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不再冰冷,不再锐利如刀。
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像暴风雨来临前深沉的海面,压抑着惊涛骇浪。
有未散的余怒,有深沉的疲惫,但最深处,却清晰地映着一种近乎疼痛的挽留。
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紧紧锁住他,仿佛要将他钉在原地。
顾砚山似乎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震住了,短暂的沉默在焦糊的空气里弥漫。
他攥着沈清源手腕的力道,在无意识中又加重了几分,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为自己这不合时宜的挽留找一个合理的、坚硬的外壳。
他的目光越过沈清源僵硬的肩头,投向窗外那片被晨雾笼罩的菜园,声音依旧嘶哑,却刻意带上了一丝惯常的、生硬的命令口吻,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反驳的事实:
……他顿了一下,喉结再次艰难地滚动,
院子里的番茄……他似乎在寻找着那个最恰当、最有力的词,最终,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肯定,沉沉吐出,该红了。
当啷!
沈清源另一只手里握着的汤勺,终于彻底脱力,掉进了灶台上那个空荡荡的、豁了口的粗陶碗里。
清脆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厨房里骤然响起,带着回音,敲碎了所有凝固的空气。
他像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只有手腕上那滚烫的、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钳制,是此刻唯一真实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