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无声的裂缝啊 > 第一章

窗外的伦敦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落地窗,将室内的暖黄灯光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陈默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一份早已冷掉的煎蛋和培根。刀叉在他手中显得笨拙而多余。他的目光没有落在食物上,而是穿透玻璃,落在被雨水冲刷得一片迷蒙的城市轮廓上,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抽离。
妻子苏晴的身影在开放式的厨房里忙碌,像一幅精心布置的静物画。她穿着剪裁合身的米白色羊绒衫,勾勒出依旧窈窕的曲线,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边,平添几分慵懒的温柔。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熟练地将新鲜的水果切成精致的块状,摆入透明的沙拉碗。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和烤面包的焦香,一切都符合一个完美伦敦早晨的设定——如果忽略掉餐桌旁那个沉默得像尊雕像的男人。
默默,你的咖啡好了。苏晴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她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将其中一杯放在陈默手边。她的指尖修剪得圆润干净,涂着淡粉色的甲油,轻轻擦过陈默的手背,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陈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端起咖啡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暖不了他心底那片冰封的湖。他抬起眼,看向妻子。她的笑容依旧明媚,眼底清澈,找不到一丝阴霾。就是这双眼睛,曾经盛满对他的爱恋和依赖,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他无法穿透的玻璃,映照着他的狼狈,却隔绝了真实的情绪。
谢谢。他的声音干涩,像是许久未曾开口。
今天雨真大,路上小心开车。苏晴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下,拿起刀叉,动作优雅地切割着盘中的食物,画廊那边新到了一批北欧艺术家的版画,下午我得过去看看。晚上想吃什么我回来时顺路去超市。
都行。陈默垂下眼睑,盯着盘子里凝固的蛋黄。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直视她的眼睛,那清澈背后隐藏的巨大谎言,像一个无形的漩涡,随时要将他吞噬。他们之间,曾经无话不谈的亲密,如今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正常所取代。他像个蹩脚的演员,配合着她演一场名为幸福婚姻的戏。每一个拥抱、每一次亲吻、每一句日常的问候,都成了对他最残忍的酷刑。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看似平静温馨的堡垒,早已从内部被蛀空,摇摇欲坠。
怀疑的种子,是在两个月前悄然埋下。
那是个寻常的周五晚上。苏晴说画廊有个重要的客户酒会,需要晚归。陈默独自在家处理一些工作邮件。接近午夜,苏晴还没回来,电话也无人接听。一种莫名的焦躁攫住了陈默。他并非控制狂,但苏晴从未有过失联这么久的情况,尤其是在深夜。
他尝试拨打她的手机,依旧是忙音。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手机上一个几乎从未用过的定位共享软件——那是很久以前,两人热恋时图好玩装上的,后来生活归于平淡,早已遗忘在角落。软件需要密码,他尝试输入苏晴的生日,失败。又输入他们结婚纪念日,屏幕一闪,竟然进入了!
代表苏晴位置的小圆点,并没有停在市中心画廊附近,而是位于城市另一端一个陈默完全陌生的、以高档公寓和精品酒店林立著称的区域。那个区域,离画廊至少有四十分钟车程。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立刻打电话给画廊一位相熟的助理小杨。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喧闹,确实像是在聚会。
喂,陈哥
小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酒会结束了吗苏晴还在画廊那边吗陈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啊苏总监小杨的声音带着一丝醉意和疑惑,酒会…酒会九点多就差不多散了呀!苏总监说她有点累,提前走了,应该…应该快到家了吧
提前走了陈默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静止在陌生区域的小圆点,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小杨后面还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苏晴为什么要撒谎她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
那一晚,苏晴直到凌晨一点多才回来。带着一身淡淡的、混合着香槟和某种陌生男士香水的味道。她解释说手机没电了,打车时遇到堵车,还嗔怪陈默怎么不早点睡。她的解释天衣无缝,表情也毫无破绽,甚至带着一丝被等待的甜蜜娇憨。但陈默看着她那张依旧美丽动人的脸,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陌生和恐惧。那个定位,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自那晚起,陈默的生活坠入了无间地狱。怀疑如同藤蔓,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变得异常敏感。
他开始留意苏晴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她换了一款更性感、更持久的香水,味道甜腻魅惑,与她之前偏爱的清新花果调截然不同。她购置了几套价格不菲的新内衣,蕾丝精致,颜色大胆,他从未见她穿过。她对着手机屏幕微笑的次数明显增多,眼神里闪烁着一种他久违的、近乎少女般的光彩,而当他的视线扫过去时,那光芒又会瞬间收敛,切换成平静模式。她的手机设置了更复杂的密码,洗澡、睡觉时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屏幕朝下。
陈默尝试过沟通,用最委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安:晴晴,最近工作很忙吗感觉你好像有点累或者…有什么心事吗
苏晴总是能轻松化解:画廊最近在筹备一个大型联展,压力是有点大啦。默默别担心,我能处理好。她甚至会主动拥抱他,用温软的身体语言传递安抚,是不是我最近忽略你了对不起哦,等忙完这阵子,我们去度个假好不好
她的应对滴水不漏,温柔体贴依旧,却像一层厚厚的油彩,完美地覆盖了底下的裂痕。陈默的每一次试探,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不仅得不到答案,反而加深了他的无力感和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导致胡思乱想是不是婚姻到了某个阶段必然出现的倦怠
他厌恶自己变成了一个疑神疑鬼、偷偷翻看妻子手机的丈夫。这与他从小接受的教养和信奉的婚姻信条背道而驰。信任一旦崩塌,重建难于登天。他觉得自己像个可悲的侦探,在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婚姻里搜寻着背叛的证据。白天,他强迫自己投入工作,用繁重的任务麻痹神经;夜晚,躺在熟悉的床上,身边是妻子均匀的呼吸声,他却感觉身处冰窖,彻夜难眠。看着她沉睡中依旧恬静的侧脸,陈默心如刀绞。他爱她,深入骨髓。这份爱,此刻却成了最痛苦的根源。他多么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希望那个定位只是一次意外,希望她依然是那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苏晴。
一个周末的午后,苏晴在浴室洗澡。她的手机放在卧室梳妆台上,屏幕突然亮起,连续震动了好几下。
陈默正坐在床边看书,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屏幕显示的是几条微信消息的预览。发信人的备注名是:L画廊-张策展。
内容预览只有短短几个字:
宝贝,昨晚……
想你……
照片拍得……
后面的内容被折叠,看不到了。但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默的视网膜上,烫进他心里!宝贝想你照片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冰冷的苍白和眩晕。他感觉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浴室的水声停了。陈默像触电般猛地收回目光,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他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书页上的字迹却在他眼前疯狂跳动,模糊一片。
苏晴裹着浴巾出来,湿漉漉的头发披散着,肌肤因为热气泛着红晕,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她径直走向梳妆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异常,甚至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她开始吹头发,对着镜子涂抹护肤品,动作自然流畅。
陈默坐在那里,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看着她,这个与他同床共枕近十年的女人,此刻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她的美丽依旧,她的气息依旧熟悉,但她的内心世界,已经对他彻底关闭。那个L画廊-张策展是谁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那些暧昧的信息背后,是怎样的亲密昨晚……她昨晚不是说和几个女性朋友去看话剧了吗
怀疑被证实了。不是臆想,不是误会。他的妻子,苏晴,真的在背叛他。而且如此从容,如此……毫无愧疚。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强忍着冲上去质问、嘶吼的冲动,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需要知道更多,他需要确凿的证据,他需要看清这背叛的全貌!他要亲眼看看,那个夺走他妻子、摧毁他婚姻的男人,究竟是谁!
陈默请了年假。苏晴对此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以为丈夫终于想通要放松一下了。她提议一起短途旅行,被陈默以想在家好好休息为由婉拒。
他开始了一场孤注一掷的跟踪。
他租了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停在画廊附近不起眼的角落。他像个幽灵,潜伏在苏晴的生活轨迹之外,用长焦镜头记录着她的日常。大部分时间,苏晴的生活轨迹清晰规律:画廊、家、偶尔的客户会面或艺术沙龙。那个L画廊-张策展——张骏,很快出现在陈默的视野里。
张骏大约三十五六岁,身材高大挺拔,穿着考究,带着艺术圈人士特有的那种不羁又精致的气质。他是国内一家知名艺术机构派驻伦敦的策展人,因为一个合作项目与苏晴的画廊往来密切。陈默在镜头里看着他们并肩而行,讨论工作时靠得很近,张骏的手有时会无意地轻扶苏晴的后腰,苏晴会侧头对他微笑,眼神明亮,那是陈默很久没在她眼中看到的、充满活力的光彩。他们一起午餐,在咖啡馆低声交谈,肢体语言透露出超越工作伙伴的熟稔和亲昵。
每一次目睹,都像在陈默的心口剜上一刀。他像个自虐狂,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用痛苦来喂养自己日益膨胀的绝望和愤怒。
决定性的一天终于到来。苏晴告诉陈默,晚上要和一个重要的国内藏家团队吃饭,会很晚回来。陈默沉默地点点头。
当苏晴驾驶着她的白色MINI驶出车库,陈默的灰色轿车如同附骨之疽,悄然跟上。她没有驶向任何高级餐厅林立的区域,而是轻车熟路地拐进了城市中心公园附近一条僻静的街道,停在了一栋有着黑色雕花大门的维多利亚式联排别墅前。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个地方,正是他手机定位上那个刺眼的坐标!
他熄了火,坐在黑暗的车厢里,像一个等待行刑的囚徒。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无比漫长。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车顶,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他濒临崩溃的心跳。
大约半个小时后,别墅的门开了。温暖的灯光倾泻而出,勾勒出门口两个人的剪影。苏晴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张骏。他们没有打伞。张骏伸手,极其自然地将苏晴拉入怀中,低头吻了下去!不是一个礼节性的告别吻,而是一个漫长、深入、充满占有欲的热吻!苏晴没有抗拒,她的手臂环上了张骏的脖子,身体紧紧贴着他,甚至微微踮起了脚尖去迎合。雨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衫,却浇不灭那纠缠的激情。路灯昏黄的光晕下,他们忘情地拥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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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坐在车里,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他死死地盯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真皮里。他听不到雨声,听不到自己的心跳,耳边只有一片死寂的轰鸣。所有的怀疑、猜测、自我安慰,在这一刻被眼前活色生香的画面彻底碾碎。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他的妻子,他深爱的苏晴,正沉浸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热烈地回应着另一个男人的吻。
背叛不再是抽象的概念,它有了具体的声音(雨声中的寂静)、具体的画面(纠缠的剪影)、具体的味道(他仿佛能闻到张骏身上那陌生的香水味和苏晴身上那甜腻的新香水混合在一起的气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陈默猛地推开车门,冲入冰冷的雨幕中,扶着路边的树干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无尽的苦涩和绝望。
陈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回家的。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浑身湿透,带着一身寒气打开了家门。
客厅里亮着温暖的落地灯。苏晴已经回来了,正蜷在沙发上看一本艺术画册,身上换上了舒适的居家服,头发半干,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看到陈默狼狈的样子,她吃了一惊,立刻放下书起身:默默你怎么淋成这样不是开车出去的吗车坏了她走过来,想伸手探探他的额头。
陈默猛地挥开了她的手,动作之大,让苏晴踉跄了一下。她惊愕地看着他,脸上的关切瞬间凝固,被不解和一丝慌乱取代。
默默你怎么了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混合着极致的痛苦、被撕裂的愤怒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绝望。他一步一步走近她,浑身散发出的寒意和压迫感让苏晴下意识地后退。
默默……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苏晴的声音开始发颤,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陈默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睫毛的颤抖。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城西,公园路,17号。维多利亚联排别墅。张骏。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向苏晴。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巨大的恐惧和秘密被彻底揭穿的狼狈。
我看见了。陈默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蕴含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就在刚才。在雨里。你们吻得……真投入啊,苏晴。
他叫了她的全名,不再是亲昵的晴晴。
苏晴的身体晃了晃,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扶住沙发的靠背才勉强站稳。眼神躲闪着,不敢与陈默对视,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席卷了她。
默默…我…你听我解释…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
解释陈默忽然笑了,那笑声空洞而悲凉,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解释你这两个月来精心编织的谎言解释你是怎么一边叫我‘默默’,一边叫他‘宝贝’解释你是怎么一边睡在我的床上,一边想着爬上他的床苏晴,你的演技真好!好到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解锁屏幕。他粗暴地点开相册,将那些偷拍的照片——她和张骏在画廊外的亲密接触、在咖啡馆的低声细语,尤其是最后那张在雨夜别墅门口、两人忘情拥吻的模糊却极具冲击力的照片——狠狠地怼到苏晴眼前!
看看!你自己好好看看!这就是你的解释啊!
陈默的怒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震得吊灯都在微微晃动。长久压抑的痛苦、愤怒、屈辱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他指着那些照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定位!香水!新内衣!暧昧信息!还有这个!铁证如山!苏晴!你告诉我!你他妈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我们的婚姻,我们的十年!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算你通往新生活的垫脚石吗!
苏晴看着那些照片,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她捂住脸,泣不成声:对不起…默默…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陈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迫使她抬起头面对自己狰狞痛苦的脸,一句‘控制不住’就能抹掉你的背叛就能让这一切没发生过苏晴!你告诉我!那个男人!他到底哪里比我好!是让你更有新鲜感更能满足你的虚荣心还是能在事业上给你更多帮助!啊!
苏晴被他眼中的疯狂和痛苦吓坏了,她拼命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不是的…默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只是…她语无伦次,所有的解释在如山铁证和丈夫的滔天怒火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只是什么只是寂寞只是寻求刺激只是不小心玩脱了!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低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和绝望,苏晴…十年了…我把我的心、我的一切都给了你…我以为我们是彼此的唯一…是能携手走完一生的人…我他妈像个傻子一样信任你、爱着你…可你呢你回报我的是什么是谎言!是欺骗!是把我的心掏出来扔在地上踩得稀巴烂!
他猛地松开手,苏晴失去支撑,跌坐在沙发里,失声痛哭。
陈默踉跄着后退两步,看着眼前崩溃哭泣的妻子,这个曾经是他整个世界、如今却亲手将世界摧毁的女人。剧烈的情绪爆发之后,是更深沉、更无边的疲惫和冰冷。心口那个巨大的空洞,此刻正呼呼地灌着冷风。
他不再看她,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依旧迷蒙的雨夜,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死寂:
离婚吧,苏晴。
这三个字,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也彻底斩断了维系他们之间最后的那根名为婚姻的丝线。
客厅里只剩下苏晴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哭声。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仿佛在为这段彻底破碎的感情哀鸣。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城市的污垢,却冲刷不掉人心底那无声的、已然深可见骨的裂痕。曾经的家,此刻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绝望和一片狼藉的心碎。
摊牌后的日子,如同行尸走肉。陈默搬出了那个曾经充满爱巢气息、如今却弥漫着背叛气息的公寓,在市区租了一个临时的小套间。律师函已经发出,离婚程序在冰冷而高效地推进。财产分割清晰明了,没有孩子,似乎连最后的羁绊都被干净利落地斩断。
苏晴试图联系过他。电话、短信、邮件。从一开始带着哭腔的道歉和解释,到后来绝望的挽留,再到最后归于沉寂的恳求见面。陈默没有拉黑她,但也没有回复过任何一条。他像一个彻底封闭的蚌壳,将自己紧紧裹在坚硬的痛苦里。任何来自她的信息,都像一把盐,撒在他溃烂的伤口上。
他看过她最长的几条信息。她说她和张骏已经断了。她说那只是一时糊涂,是巨大的工作压力和婚姻倦怠期里迷失的方向。她说她从未想过要离开他,从未想过要毁掉这个家。她说她爱的始终是他,只是被一时的激情和新鲜感冲昏了头脑。她说她后悔莫及,愿意用一切来弥补,只求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每一个字,都像针扎。陈默看着这些迟来的忏悔,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无尽的荒凉。爱多么讽刺的字眼。她口中的爱,和他所理解的爱,早已不是同一种东西。她的背叛,不仅仅是一次肉体的出轨,更是对他十年付出、对婚姻神圣誓言的彻底亵渎。信任一旦碎裂,那满地尖锐的残片,是无法再拼凑回原状的。每一次试图靠近,只会让彼此鲜血淋漓。
他无法原谅。不是不想,而是不能。那道裂痕太深,深到足以吞噬掉过去所有的美好回忆。每当想起她,脑海中浮现的,不再是初恋时羞涩的笑靥,不是婚礼上含泪的誓言,也不是生活中无数个温暖的瞬间,而是那个雨夜,昏黄路灯下,她和另一个男人激烈拥吻的剪影。那个画面,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成了他所有关于苏晴记忆的底色。
他变得沉默寡言。工作成了唯一的避难所,用近乎自虐的忙碌来麻痹神经。朋友小心翼翼地关心,他报以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有时会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梦中反复上演着背叛的场景,细节清晰得令人窒息。他开始酗酒,试图用酒精的麻痹换取短暂的安宁,醒来后却是更深的空虚和头痛欲裂。
陈默站在租住公寓的落地窗前,外面是伦敦永不熄灭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下,或许都有一个故事,或温暖,或平淡,或像他一样,正经历着无声的崩塌。他手里握着一杯冰冷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映出他憔悴而陌生的脸。
十年。
从青涩的校园情侣,到异国他乡相依为命的伴侣,再到在伦敦这座繁华都市建立起一个旁人艳羡的家。他们一起熬过初到异乡的窘迫,分享过拿到第一份正式工作合同的狂喜,庆祝过画廊开业的梦想成真,也在无数个夜晚相拥取暖,规划着未来有孩子、有狗、有花园房子的蓝图。
那些回忆,曾经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如今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刃。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会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它们被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背叛的阴影。他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那些甜蜜的誓言,那些深情的凝视,那些日常的体贴,在背叛被揭露的瞬间,都被打上了问号,染上了虚伪的色彩。它们不再温暖,反而成了对他最大的嘲讽。
苏晴的眼泪和忏悔是真的吗或许吧。但那又如何伤害已经造成,信任的基石已经粉碎。破镜重圆那只是童话里的故事。现实中的镜子碎了,即使勉强粘合,那一道道丑陋的裂痕也会永远存在,时刻提醒着曾经的破碎。他无法再拥抱一个身体里藏着另一个男人气息的妻子,无法再亲吻一张说过谎言、吻过别人的唇,无法再相信那双曾经盛满爱意、如今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眼睛。
爱,曾经有多深,恨,或许就有多浓。但此刻,占据陈默心头的,并非激烈的恨意,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无望的悲凉。那是一种信仰崩塌后的虚无感。他曾经笃信的爱情,笃信的婚姻,笃信的唯一,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对人性,对亲密关系,产生了根本性的怀疑。
他仰头,将杯中辛辣冰冷的液体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带来短暂的刺激,却暖不了那颗早已冻结的心。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车流不息,世界在冷漠地继续运转。没有人会在意一个角落里,一个叫陈默的男人的心,已经碎成了齑粉。
他将空杯放在冰冷的窗台上,发出一声轻响。这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对过去那个充满希望、深信不疑的陈默,敲响的最后一声丧钟。
未来在哪里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深爱着苏晴的陈默,已经和那个雨夜一样,彻底死去了。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余烬,在无边的黑暗里,无声地飘散。重建或许吧,但那将是一个漫长而孤独的过程,需要穿越比伦敦的雨夜更深的黑暗。而此刻,他只想在这片余烬里,独自舔舐伤口,静静地等待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最终化为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