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书了。
穿成了九十年代一个叫苏然的受气包。
结婚三年,她没让丈夫碰过一下,却像头老黄牛一样伺候着一大家子奇葩。
恶毒的婆婆,绿茶的姑子,还有一个眼盲心瞎、把禁欲当高尚的妈宝男老公。
原著里,苏然被这一家子吸干了血,最后因为被污蔑偷钱,活活气死在漏雨的柴房里。
而我睁开眼的那一刻,正好是姑子李娟挤眉弄眼,当着全家人的面,夹走了我碗里唯一一块肥肉。
她娇滴滴地对我说:嫂子,你不会怪我吧你知道的,我身子弱,医生说得多吃点油水补补。
我看着她油光锃亮的嘴,又看了看旁边一脸理所当然的婆婆和只会说多让着她点的老公。
我笑了。
好啊。
既然老天爷让我来走一遭,那这剧情,就该我说了算。
你们不是喜欢演吗
我陪你们演。
就是不知道,你们付不付得起这演出的代价。
1
嫂子,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生气啦
李娟夹着那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在我眼前晃了晃,声音甜得发腻。
那块肉在筷子尖上颤巍颤巍,油光水滑,香气一个劲儿地往我鼻子里钻。
我肚子里那点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瞬间就抗议了起来。
我,苏然,二十一世纪美食博主,竟然穿到了一本古早虐文里,成了这个连块肉都吃不上的同名女主。
我嘞个大豆!
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原主的记忆和书里的剧情疯狂涌入。
丈夫顾伟,是钢铁厂的技术员,长得人模狗样,却是个人尽皆知的孝子。
婆婆张翠花,偏心眼偏到胳Pua我。
你嫁到我们顾家,就是我们家的人,要懂得为家里分忧。小娟身子弱,你当嫂子的,多照顾她是应该的。
你看你,吃那么多干什么女人家家的,要懂得节俭持家,把好东西留给男人和孩子。
顾伟工作那么累,你在家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要不要脸了
我老公顾伟呢
他只会皱着眉头,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说:苏然,我妈不容易,小娟还小,你多体谅一下。
一家人,不要计较那么多,和气生财。
体谅你个锤子!计较你个棒槌!
我抬起眼,对上李娟那双写满了快看我多可怜你快来心疼我啊的眼睛。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她碗里,把我那碗清汤寡水的玉米糊糊,倒了半碗进她盛着白米饭的碗里。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饭桌上瞬间安静了。
李娟的筷子僵在半空,脸上的得意和娇嗔凝固了。
婆婆张翠花瞪圆了眼睛,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苏然!你干什么!
我抬起头,冲她露出一个原主同款的、怯生生的、甚至带着点讨好的微笑。
妈,我看小娟妹妹说她身子弱,要多吃油水。光吃肉怕是太腻了,伤肠胃。我这玉米糊糊是粗粮,刮油解腻,对身体好。我这个当嫂子的,不能光看着她吃肉,也得为她的健康着想啊。
我顿了顿,眼神更加真诚了。
咱们可是一家人,得有福同享,有粥同喝,对吧
婆婆张翠花被我这一番贴心的话给噎住了。
她张了张嘴,想骂我,却又找不到由头。
毕竟,我说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是那么的识大体。
李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彩得像个调色盘。
她看着自己碗里被玉米糊糊污染了的白米饭,嫌弃地撇了撇嘴,又不敢发作。
嫂子……我……
哎呀,小娟,快吃吧,别客气。我热情地催促她,你看你,脸都白了,肯定是饿的。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消化了。
我一边说,一边用自己的筷子,帮她把米饭和糊糊搅拌得更加均匀。
嫂子,你真是太好了。李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那当然,我们是好姐妹嘛。我笑得一脸纯良。
顾伟在一旁看着,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终于开口了,还是那套熟悉的说辞:苏然,你……
老公。我立刻转头,用一种崇拜又爱慕的眼神看着他,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听你的话,照顾好妈妈和妹妹的。一家人,就是要和和气气的,不能计较,对不对
我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顾伟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我懂事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埋头扒饭。
一顿饭,吃得是暗流涌动。
李娟最终也没吃几口,黑着脸回了房间。
婆婆瞪了我好几眼,我也全当没看见。
吃完饭,我刚想站起来收拾碗筷,婆婆就发话了。
苏然,家里的衣服都攒了好几天了,你今天把它洗了。
我看了看墙角堆成小山似的脏衣服,点了点头:好的,妈。
小娟那件新买的的确良裙子,你可得小心点,要手洗,别用洗衣机,绞坏了你赔不起!张翠花又厉声补充道。
洗衣机我故作惊讶,妈,咱们家什么时候有洗衣机了
原主的记忆里,这台海棠牌双缸洗衣机是上周刚买的,花了三百多块,是家里最大的一笔开销。
但张翠花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根本不让原主碰,说那是留着洗金贵衣服的,原主这种粗手笨脚的,只会把机器弄坏。
张翠花被我问得一愣,随即没好气地说:有洗衣机也不是给你用的!那是洗顾伟和小娟的干净衣服的!你那些干活穿的脏衣服,还有我们换下来的内衣裤,都得用手搓!
哦……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我走到那堆衣服山前,开始分拣。
顾伟的工装,婆婆的汗衫,李娟的裙子,还有……一堆花花绿绿的内裤。
我慢条斯理地把所有外衣都挑了出来,扔进一个盆里。
然后,我抱着那一小盆金贵的衣服,走向了卫生间。
张翠花在客厅里喊:你干什么去让你手洗的听不见啊!
我回头,笑得特别灿烂。
妈,我先用洗衣机把这些干净的外套洗了。这样能省点力气,好多留点劲儿,给你们手洗内衣裤啊。
说完,不等她反应,我直接进了卫生间,把门哐地一声关上了。
2
我把顾伟和李娟的衣服一股脑全塞进了洗衣机,然后抓起一把洗衣粉,扬手就撒了进去。
管它什么的确良还是卡其布,在洗衣粉面前,众生平等。
洗衣机轰隆隆地转了起来,像拖拉机一样,震得整个屋子都在抖。
我靠在门上,能清晰地听到张翠花在外面气急败坏的咒骂。
反了天了!这个丧门星!我说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顾伟!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要把我的洗衣机给用坏了!
顾伟的声音弱弱地传来:妈,您消消气,苏然她可能……就是想省点事。
省事她倒会省事!家里的活都让她一个人干了,她还想怎么省事我看她就是懒!懒到骨头里了!
我撇撇嘴。
原主可不是懒,她是蠢。
一天到晚像个陀螺,从早转到晚,洗衣做饭,擦地喂猪,什么活都干,结果呢
没一个人念她的好。
洗衣机转了十五分钟,我打开门。
张翠花和顾伟正堵在门口,一个怒目圆睁,一个满脸为难。
我从洗衣机里捞出湿漉漉的衣服,看也没看,直接扔进旁边的甩干桶。
苏然!张翠花冲上来,指着我的鼻子,谁让你用洗衣机的!我的话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我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妈,我听懂了啊。您不是说洗衣机是洗干净衣服的吗顾伟和小娟的衣服,天天在外面穿,肯定没有咱们的内衣裤干净啊。所以我先洗外衣,再手搓内衣,这不正是按您的吩咐做的吗
我又指了指盆里那些内衣裤,表情更无辜了。
难道在您心里,这些贴身穿的,比外衣还脏吗
你!张翠花又被我噎住了。
她总不能说,是,我就是觉得你的内裤比我女儿的裙子脏吧
顾伟拉了拉她的胳膊:妈,算了,洗都洗了。苏然,下次注意点,妈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我乖巧地点点头:好的,老公,我记住了。
甩干的衣服被我晾到院子里的晾衣绳上。
李娟那件粉色的的确良裙子,因为和顾伟深色的工装混在一起洗,被染上了几块青灰色的印子,像长了霉斑。
我假装没看见。
下午,李娟睡醒了午觉,伸着懒腰出来收衣服。
当她看到自己心爱的裙子变成了迷彩服时,院子里瞬间爆发出了一声穿透云霄的尖叫。
啊——!我的裙子!苏然!你给我出来!
我慢悠悠地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根啃了一半的黄瓜。
怎么了小娟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李娟举着那条裙子,气得浑身发抖,我这裙子是托人从上海买的!花了二十块钱呢!你就给我洗成这样
我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
哎呀!怎么会这样这花色……还挺别致的嘛。
别致你个头!李娟快气哭了,你就是故意的!你嫉妒我!嫉妒我有新裙子穿!
我没有啊。我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我就是按照妈的吩咐,用洗衣机洗的。可能是……洗衣机没洗干净
我把矛头直接指向了张翠花的心头肉——那台海棠洗衣机。
果然,张翠花一听,立马冲了过来。
胡说八道!洗衣机怎么会洗不干净!肯定是你没用对!
我就是放了衣服,放了洗衣粉,然后开开关啊。我掰着手指头,一脸认真地复述操作流程,难道还有别的步骤吗妈,要不您教教我
张翠花看着那条被染花的裙子,心疼得直抽抽。
那可是二十块钱啊!够她买半个月的菜了!
可这事儿,还真赖不到我头上。
是我主动要用洗衣机的吗不是。
是我非要把深浅衣服放一起的吗洗衣机说明书上也没写不能啊。
她瞪着我,半天憋出一句:你就是个扫把星!什么东西到你手里都得坏!
我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看起来委屈极了。
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要不……要不这裙子,我来赔吧。
一听要赔钱,李娟的眼睛瞬间亮了。
好啊!你赔!二十块!一分都不能少!
我为难地咬着嘴唇:二十块……我……我哪有那么多钱啊。我的工资,不是每个月都交给妈您保管了吗
我的工资,原主在街道办工厂糊纸盒,一个月三十五块,一到手就全给了张翠花,美其名曰统一支配。
实际上,原主连买一根冰棍的钱都没有。
张翠花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
让她从自己口袋里掏钱,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谁让你赔了!她突然改口,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以后家里的衣服,你全都给我用手洗!再敢碰一下洗衣机,我打断你的腿!
好的,妈。我乖巧应下。
李娟不干了:妈!那我的裙子怎么办啊!
怎么办凉拌!一条破裙子而已,嚎什么嚎!嫌丢人吗!张翠-花没好气地吼了回去,转身进了屋。
李娟拿着那条迷彩裙,站在院子里,风中凌乱。
她怨毒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我身上。
我冲她甜甜一笑,举了举手里的黄瓜。
小娟,别生气了,吃根黄瓜,败败火
你!
她气得一跺脚,也回了屋。
我咔嚓咬了一口黄瓜,清脆爽口。
嗯,斗争的果实,就是香。
3
裙子的事儿只是个开胃小菜。
我知道,李娟这个绿茶,绝对不会善罢甘甘休。
果然,第二天机会就来了。
顾伟他们钢铁厂要评先进,评上了不仅有二百块奖金,还能分一套楼房。
这在九十年代初,可是天大的好事。
而顾伟,就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为了这事儿,张翠花最近走路都带风,见人就夸自己儿子有出息。
评选结果出来的前一天,厂长家的媳妇,王婶,来我们家串门。
王婶是个大嘴巴,但也热心肠,在这一片儿人缘不错。
张翠花见了她,跟见了亲人似的,又是端茶又是递瓜子。
嫂子,快坐快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家顾伟。王婶磕着瓜子,笑呵呵地说,这次评先进,我们家老王可说了,顾伟这小伙子技术好,人也踏实,希望很大啊。
张翠花一听,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那还不是多亏了你们家老王提拔!我们家顾伟能有今天,全靠厂长关照!
俩人商业互吹了一会儿,王婶话锋一转,突然看向我。
哎,这就是顾伟的媳妇,苏然吧长得真俊。
我正在厨房切菜,闻言抬起头,冲她笑了笑:王婶好。
诶,好。王婶打量了我几眼,又对张翠花说,弟妹,你可真有福气,娶了这么个好儿媳。我可听说了,苏然在街道办工厂也是一把好手,年年都是生产标兵呢。
这话一出,张翠花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
她最听不得别人夸我。
在她眼里,我就是个附属品,是她儿子的陪衬。
我怎么能比她儿子,比她女儿还优秀呢
没等张翠花开口,刚从屋里出来的李娟抢先说话了。
她端着一杯茶走到王婶面前,姿态放得特别低。
王婶,您喝茶。您可别听外面的人瞎说。
李娟叹了口气,一脸忧愁地说:我嫂子她……唉,其实挺不容易的。
王婶一愣:怎么了
您不知道,我嫂子家里条件不好,下面还有两个弟弟等着娶媳妇。她一个人挣钱要贴补娘家,压力大得很。李娟的声音里充满了同情。
所以啊,她平时在厂里那么拼命,也是没办法。不像我们家,我哥一个人就能撑起一片天,根本不需要女人出去抛头露面。
她这话,明着是心疼我,暗地里却是在扎我的心。
一,说我娘家是累赘,我是个扶弟魔。
二,暗示我之所以工作努力,是为了钱,动机不纯。
三,抬高她哥顾伟,贬低我,说我给顾家丢脸了。
我嘞个豆,这绿茶的段位,比我想象的还高。
王婶是个实在人,听了这话,看我的眼神里果然多了几分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张翠花听了自己女儿的话,腰杆子都挺直了。
她接过话茬,长吁短叹:可不是嘛!我们家顾伟,就是心太善。看她可怜,才娶了她。谁知道她娘家是个无底洞啊!我这儿媳妇,说是嫁到我们家,心可还都向着娘家呢。每个月那点工资,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一半给她弟,一半给她妈。
我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握着菜刀。
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我真想把这把刀直接扔到那对母女的脸上。
但我忍住了。
我放下刀,洗了洗手,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了出去。
脸上,还是那副温顺无害的笑容。
妈,小娟,你们别这么说。我娘家养我不容易,我孝顺他们是应该的。
我把西瓜盘子放到王婶面前,语气特别诚恳。
再说了,我们家顾伟有本事,他不在乎我能不能帮衬家里。他娶我,就是因为喜欢我这个人,跟我的家庭条件没关系。
我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顾伟。
老公,你说是不是
顾伟被我看得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啊……是。
我又对王婶说:王婶,您看,我们家顾伟就是这么好的人。他从来不觉得我娘家是负担。我们俩感情好着呢!不像有的人家,娶媳妇就跟做买卖似的,还得看对方家底厚不厚。
我这话,绵里藏针,直接把张翠花母女刚刚那番贬低我的话给顶了回去。
顺便,还给顾伟戴了顶情深义重不在乎物质的高帽子。
他要是反驳,就是承认自己嫌贫爱富,看不起我。
王婶听了我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我的眼神又变了。
从同情,变成了赞许。
顾伟啊,你媳妇说得对。两口子过日子,感情才是最重要的。苏然这孩子,是个懂事的。
张翠花和李娟的脸,又一次绿了。
她们没想到,我非但没有被她们的Pua打击到,反而还反将了她们一军。
李娟不甘心,又开口了。
嫂子,话是这么说。但你也不能光顾着自己娘家,不顾我们家啊。
她话锋一转,突然捂着心口,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就说前天吧,我哥好不容易从朋友那儿弄来两张电影票,想带你去放松放松。结果你呢你说你累了,不想去。我哥一个人孤零零地去看电影,回来的时候可失落了。
她说着,还偷偷瞟了王婶一眼。
王婶,您说,有这么当媳妇的吗自己男人的一片心意,就这么糟蹋了。
我心里冷笑。
电影票
是有这么回事。
但原著里,原主不是不想去,是张翠花不让她去。
张翠花说:看什么电影!浪费钱!家里猪还没喂,地还没扫,你有那个闲工夫
然后,这两张票,就落到了李娟和她相好的人手里。
现在,她竟然反咬一口,说是我不识好歹。
好啊,你不是喜欢演吗
我今天就陪你演个够。
我猛地站起来,眼睛瞬间就红了。
豆大的泪珠,说掉就掉,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小娟……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我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被冤枉的委屈和心碎。
我……我不是不想去……我是……我是不敢去啊!
我这一哭,所有人都懵了。
王婶连忙拉住我的手:孩子,怎么了有委屈跟王婶说!
我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王婶……您不知道……那天……那天我本来都换好衣服了……可是妈她……她说……
我偷偷看了一眼张翠花,欲言又止。
张翠花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她说……她说我一个农村出来的,配不上跟顾伟一起去看电影,去了也是给他丢人……
她还说……还说那电影票是给小娟和她朋友准备的,让我别自作多情……
我……我怕妈生气,怕顾伟为难,我才说我累了不想去的……
我哭得泣不成声,上气不接下气。
我怎么会不想陪我老公呢我做梦都想啊!可是……可是我不敢……呜呜呜……
我的演技,堪比奥斯卡影后。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血泪控诉。
每一个表情,都写满了我是个被恶婆婆和毒姑子欺负的小可怜。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婶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她看看我,又看看脸色铁青的张翠花和一脸惊慌的李娟,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顾伟也傻眼了。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可能从来没想过,他那个逆来顺受、从不反抗的媳妇,会当着外人的面,把家里的丑事全都抖落出来。
4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张翠花最先反应过来,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着跳了起来。
你这个贱人!你敢污蔑我!
她扬起手,就要朝我脸上扇过来。
我没躲,只是闭上眼睛,泪水流得更凶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啪!
巴掌声清脆响亮。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我睁开眼,看到顾伟抓住了张翠花的手腕。
他的脸涨得通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
妈!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张翠花气得浑身发抖,她今天就是存心要我们家丢脸!
弟妹!你先消消气!王婶也站了起来,一把拉开了张翠花。
她板着脸,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然这孩子说的,是真的吗
王婶在这一片儿是有名的热心肠,也是出了名的公正。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当婆婆的磋磨儿媳妇。
张翠花被她问得心虚,眼神躲闪:我……我就是随口一说……我哪有那个意思……
随口一说我抓住机会,哭得更厉害了。
妈,您怎么能说是随口一说呢您当时说,我这身土布衣服,一股穷酸味,坐到电影院里,会熏到别人。您还说,顾伟是厂里的技术员,未来的先进工作者,身边站的女人,不能是我这样的……
我一边哭,一边复述着原著里张翠花说过的那些刻薄话。
这些话,像一把把刀子,扎在原主心上。
现在,我把它们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你……你血口喷人!张翠花气得嘴唇都哆嗦了。
我没有!我梗着脖子,泪眼朦胧地看着顾伟,老公,那天晚上,我是不是跟你说我累了你再想想,在我说累了之前,妈是不是把我叫到厨房训了一顿话
顾伟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想起来了。
那天,他兴冲冲地拿着电影票回家,苏然一开始是很高兴的。
可后来,妈确实把她叫进厨房,嘀嘀咕咕了半天。
等他再问苏然的时候,她就说自己累了,不想动。
当时他只觉得扫兴,根本没多想。
现在被我这么一提醒,前后的事情一串联,真相昭然若揭。
他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对我的愧疚。
嫂子……你别哭了……李娟一看情况不妙,赶紧上来打圆场。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都是误会……我妈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没有恶意的。
是啊是啊,她又转向王婶,王婶,您别误会,我妈就是跟我嫂子开个玩笑。
开玩笑王婶冷笑一声,眼神像X光一样扫过李娟。
有这么开玩笑的吗拿人家出身说事,戳人家心窝子,这也叫开玩笑李娟,你也是个读过书的姑娘,怎么说话这么没分寸
李娟被王婶说得面红耳赤,低下了头。
王婶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委屈你了。以后再有这种事,别自己扛着,跟婶儿说,婶儿给你做主。
她又转头,看着张翠花,语气里带着警告。
弟妹,我多句嘴。顾伟评先进是好事,但家和才能万事兴。要是家里天天鸡飞狗跳,儿媳妇受了天大的委屈,这事儿要是传到厂里,传到领导耳朵里,你觉得对顾伟是好事还是坏事
张翠花浑身一震。
她最在乎的就是儿子的前途。
王婶这话,正好戳中了她的软肋。
要是为了这点家务事,影响了儿子评先进,那可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她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但终究没敢再说什么。
王婶又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起身告辞了。
我把她送到大门口,她又拉着我的手,悄悄说:孩子,别怕。以后她们再欺负你,你就来找我。
谢谢王婶。我真心实意地道了谢。
我知道,经过今天这么一闹,我在这个家里的处境,暂时是安全了。
至少,张翠花母女短时间内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欺负我。
而我在顾伟心里,也埋下了一根怀疑的刺。
送走王婶,我一转身,就对上了顾伟复杂纠结的眼神。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没给他机会。
我擦干眼泪,恢复了平时那副温顺的样子,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径直进了厨房。
就好像刚才那个声泪俱下控诉的人,不是我一样。
我要让他愧疚。
让他觉得对不起我。
只有这样,他才会开始反思,才会开始动摇。
晚饭的时候,气氛尴尬得能滴出水来。
张翠花和李娟都黑着脸,谁也不说话。
顾伟破天荒地,给我夹了一筷子青菜。
多……多吃点。
我受宠若惊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小声说:谢谢。
那样子,活像一只被吓坏了的小兔子。
张翠-花和李娟的脸色更难看了。
吃完饭,顾伟主动留下来帮我洗碗。
这是结婚三年来,头一回。
厨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水流声哗啦啦地响。
苏然,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今天的事……对不起。我不知道妈她……会说那些话。
我背对着他,手上的动作没停。
没关系,都过去了。我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关掉水龙头,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我没有生气。我说,我只是……有点难过。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顾伟,我嫁给你,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我把你当成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可是……你从来都不信我。
我……他张了张嘴,却无力反驳。
在你心里,妈和妹妹说的话,永远都是对的。而我,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
我累了,顾伟。
我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真的累了。
说完,我绕过他,走出了厨房。
留下他一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怔怔地发呆。
我知道,我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他那潭死水般的心湖。
虽然未必能激起惊涛骇浪,但至少,会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5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
张翠花和李娟虽然看我不顺眼,但碍于王婶的警告,倒也没再作妖。
顾伟对我,也体贴了不少。
会主动帮我分担一些家务,吃饭时也会记得给我夹菜。
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一家子坏到骨子里的基因,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原著里,压垮原主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偷钱事件。
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那天早上,张翠花突然说自己心口疼,要去镇上的卫生院看看。
她临走前,特意把顾伟和李娟叫到房间,神神秘秘地说了半天。
我假装在院子里扫地,耳朵却竖得老高。
只隐约听到三百块、压在箱子底、救命钱之类的字眼。
我心里冷笑。
来了。
剧情开始了。
原著里,张翠花假装去看病,实际上是去镇上赶集。
她把自己藏在箱子底的三百块救命钱拿去给李娟买了一对金耳环,剩下的存进了银行。
然后回家就大喊钱被偷了,一口咬定是原主干的。
因为家里只有原主一个外人。
顾伟虽然不信,但在张翠花和李娟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之下,也动摇了。
最后,可怜的原主被锁进柴房,不给吃不给喝,又气又急,一命呜呼。
我可不是原主那个傻子。
你们不是想演戏吗
行,我给你们搭个台子,让你们演个够。
张翠花前脚刚走,李娟后脚就进了我的房间。
她手里拿着一件新衣服,笑嘻嘻地对我说:嫂子,你看我这件衣服好看吗我同学从广州带回来的,叫什么……喇叭裤,时髦着呢。
我瞥了一眼,是一条深蓝色的牛仔喇叭裤。
在九十年代初,确实是时髦的象征。
好看。我敷衍道。
嫂子,你帮我个忙呗。她把裤子塞到我手里,这裤脚有点长,你手巧,帮我改短一点。
我看着她,没说话。
原著里,她就是用这个借口,支开了原主。
然后趁机溜进张翠花的房间,把钱拿走的。
怎么了嫂子你不愿意啊李娟见我没反应,开始撒娇,哎呀,你就帮帮我嘛。改好了,晚上我哥回来,我让他带我们去看电影,这次保证让你去!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的表情。
可是……我没有缝纫机啊。
不用缝纫机,你用手缝就行。你的针线活不是咱们这一片最好的吗李娟一个劲儿地给我戴高帽。
我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那好吧。不过我这里光线不好,我去院子里缝。
行啊行啊,你去吧。李娟的目的达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我拿着裤子和针线笸箩,走到了院子里的石桌旁。
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一边不紧不慢地缝着裤脚,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屋里的动静。
果然,没过多久,我就看到李娟鬼鬼祟祟地从房间里溜了出来,径直走向了东屋——张翠花的房间。
她以为我专心致志地在缝衣服,根本没注意到她。
呵呵,小样儿。
我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鱼儿,上钩了。
大概过了十分钟,李娟从东屋出来了。
她走路的姿势有点不自然,手一直捂在口袋里,好像藏了什么东西。
她看到我还在埋头缝裤子,松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来。
嫂子,缝好没啊
快了。我头也不抬地回答。
她在我旁边站了一会儿,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那个……嫂子,我……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啊。
去吧。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我放下了手里的针线。
好戏,要开场了。
我走进东屋,也就是张翠花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股常年不通风的霉味。
我走到那个掉漆的木头箱子前,箱子上的铜锁已经被打开了。
我打开箱盖,里面是一些过时的旧衣服。
我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果然,箱子底是空的。
原著里,张翠花就是在这里发现钱不见的。
我笑了笑,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红色的头绳。
是李娟今天早上刚戴过的,后来嫌勒头,就随手扔在了桌上。
我把它悄悄捡了起来。
我把红头绳,轻轻地放在了空荡荡的箱子底。
然后,再把那些旧衣服,原样放了回去。
盖上箱盖,锁好铜锁。
一切,恢复原状。
就好像,谁也没有来过一样。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院子里,继续缝我的裤脚。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娟,你不是想栽赃我吗
我倒要看看,最后,是谁栽在谁手里。
6
下午四点多,张翠花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喊:哎哟,累死我了!这镇上的人,挤得跟下饺子似的!
她把手里拎着的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扔在桌上,是几根炸油条。
李娟立马狗腿地迎上去:妈,您回来了!累了吧快坐下喝口水。
嗯。张翠花大马金刀地坐下,喝了口水,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进入正题。
哎哟,我这心口还是疼。医生说我这是气血亏,得好好补补。开了一堆药,花了我好几十块!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我。
我低着头,假装认真地给李娟的裤子收尾,完全不接她的话茬。
她见我没反应,有些不悦,提高了音量。
这年头,真是没钱寸步难行啊!幸亏我还有点老本,不然今天连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
说着,她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得去把我那点救命钱拿出来,明天还得去复诊呢。
李娟跟在她身后,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兴奋。
好戏,正式拉开帷幕。
啊——!
几秒钟后,东屋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那声音,凄厉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我和李娟对视一眼,她眼里是得意的精光,而我,则是恰到好处的惊慌。
怎么了妈!李娟第一个冲了进去。
我也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着跑了进去。
一进屋,就看到张翠花瘫坐在地上,指着那个大木箱子,面如死灰,浑身发抖。
钱……我的钱……没了……
什么!李娟夸张地大叫一声,扑到箱子前。
妈!您别急!是不是您记错了地方
没记错!我就放在这里的!张翠花指着箱子底,老泪纵横,三百块啊!我辛辛苦苦攒了半辈子的钱啊!就这么没了!天杀的贼啊!
她一边哭嚎,一边用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好像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苏然!她突然指着我的鼻子,厉声喝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
我被她吼得一个哆嗦,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
不……不是我……我没有……
不是你还能有谁!张翠花从地上一跃而起,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朝我扑了过来。
我们家就你一个外人!手脚最不干净!肯定是你!你这个天杀的白眼狼!我们顾家收留你,给你吃给你穿,你竟然偷家里的钱!你还有没有良心!
她张牙舞爪地要来抓我,被李娟一把拦住了。
妈!您别激动!您冷静点!李娟抱着她,却一个劲儿地给我使眼色。
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完蛋了。
嫂子,你快承认吧!李娟转过头,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娘家困难,缺钱用。但你也不能偷家里的钱啊!这可是妈的救命钱啊!你要是现在承认了,把钱还回来,我们看在一家人的份上,还能原谅你。你要是再执迷不悟……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副你自求多福的表情。
好一个红脸,一个白脸。
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看着她们母女俩拙劣的演技,心里只想笑。
但我不能笑。
我得比她们还能演。
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眼泪,再一次说来就来。
妈!小娟!真的不是我!我发誓!我要是偷了钱,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我知道,你们一直都看不起我,觉得我是外人。可我嫁到顾家三年,我自问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们的事!你们怎么能这么冤枉我!
我……我不活了!我今天就死在这里,用我的命来证明我的清白!
说着,我就要朝墙上撞去。
这一下,把她们俩都给整懵了。
她们预想的剧本里,我应该是百口莫辩,惊慌失措,最后在她们的威逼利诱下,承认罪行。
可她们没想到,我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嫂子!你别想不开啊!李娟赶紧上来拉我。
张翠-花也愣住了,一时忘了哭嚎。
就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顾伟下班回来了。
他一进门,看到屋里这副情景,也傻眼了。
这……这是怎么了
哥!你回来得正好!李娟看到救星,立马松开我,跑到顾伟面前。
她添油加醋地把我偷钱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哥,现在嫂子她……她还要寻死觅活,不肯承认。
顾伟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失望,有愤怒,还有一丝……挣扎。
苏然,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钱,到底是不是你拿的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这是我曾经爱过的,也是伤我最深的男人。
我看着他,凄然一笑。
顾伟,连你也不信我,是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眼神闪躲。
好。我点了点头,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我擦干眼泪,环视了一圈屋里的三个人。
他们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冷漠和审视。
在他们眼里,我,苏-然,就是一个贼。
一个板上钉钉的贼。
既然你们都认定是我偷的,我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那咱们也别关起门来自己审了。
咱们去把街道办的王主任请来,再把左邻右舍都叫上。大家一起,当着所有人的面,来断一断这个案。
搜身也好,搜房也罢,我苏然都认了。
但是,我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如果搜出来,钱不是我偷的。那今天,冤枉我的人,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磕头道歉!
我的话,像一颗炸雷,在屋里炸响。
张翠花和李娟都愣住了。
她们没想到,一向懦弱的我,会提出这么刚的要求。
顾伟也震惊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样。
怎么我冷笑一声,目光直直地逼视着李娟,不敢了还是心虚了
李娟被我看得心里发毛,但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咬了咬牙,梗着脖子喊道:搜就搜!谁怕谁!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像某些人,手脚不干净,还敢在这里虚张声声势!
她转向张翠花:妈!别怕她!她就是吓唬人!咱们今天就把王主任请来,让大伙都看看她的真面目!
张翠花也被激起了凶性,一拍大腿:对!请!我今天就要扒了她这层皮!
好。我点了点头。
我走到门口,拉开大门。
门外,站着一个中年妇女,正是街道办的王主任。
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探头探脑的邻居。
他们显然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过来看热闹的。
我早就料到会这样。
我刚才那一嗓子,就是故意喊给他们听的。
王主任,我冲她点了点头,侧身让开路,您来得正好。家里出了点事,想请您给做个见证。
王主任看着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皱了皱眉,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
张翠花立马哭天抢地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王主任听完,脸色也沉了下来。
偷盗,这在哪个年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她看向我,严肃地问:苏然,你婆婆说的是真的吗
我平静地回答:王主任,我说不是我偷的,他们不信。所以我才想请您和各位街坊邻居来做个见-证,还我一个清白。
王主任点了点头:好,有理说理。既然这样,那就搜吧。
她环视了一圈,问道:从谁的房间开始
从我房里开始搜吧。
我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李娟和张翠花对视一眼,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搜我的房间,正合她们的意。
只要我房里没有钱,而钱又确实丢了,那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好!就从她房里搜!张翠花立刻尖声附和,王主任,您可得看仔细了!这贼心眼多着呢,说不定就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王主任点点头,对我说:苏然,你没意见吧
我没意见。我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身正不怕影子斜。
说完,我率先走进了西屋,也就是我和顾伟的房间。
房间很小,陈设简单。
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
一目了然。
几个热心的邻居大婶也跟了进来,在王主任的示意下,开始搜查。
她们翻开了被子,抖了抖床单。
打开了衣柜,把里面几件半旧的衣服都拿了出来。
连我放在桌上的针线笸箩,都倒出来看了个底朝天。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别说三百块了,连个钢镚儿都没找到。
张翠花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了。
她不死心,自己冲进来,把我的枕头拆开,把床板掀起来,就差掘地三尺了。
顾伟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乱成一团的房间,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动摇。
怎么样妈我冷冷地看着在地上摸索的张翠花,找到您那三百块钱了吗
张翠花在床底下摸了半天,一手灰,什么都没摸到。
她悻悻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嘴硬道:哼,藏得倒是挺深!找不到不代表你没偷!
就是!李娟在旁边帮腔,谁知道你把钱藏到哪里去了!说不定早就转移了!
王主任皱了皱眉:张翠花,话不能这么说。既然苏然房里没有,那就不能随便冤枉人。
那我的钱就是凭空飞了不成!张翠花撒起泼来。
妈,您先别急。我善解人意地开口,既然我房里没有,那……会不会是您记错了钱其实还在您自己房里,只是您一时忘了放哪儿了
我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
不可能!张翠花想也不想就反驳,我就放在那个箱子里的!
那就奇怪了。我故作疑惑,我房里没有,您房里又丢了。这钱,难道还能长腿跑了
我顿了顿,目光转向东屋。
王主任,要不……再去我妈房里看看就当是帮我妈找找东西,万一呢万一真是我妈记错了地方,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我提议搜张翠-花的房间。
李娟的脸色瞬间一变。
张翠-花也愣了一下,随即尖叫起来:你看什么看!我的房间有什么好看的!钱都已经被偷了,还看什么!
她越是这样,就越显得心虚。
王主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是个明白人,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张翠花,既然苏然都这么说了,那就看看吧。大家都是为了帮你找钱,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旁边看热闹的邻居也开始窃窃私语。
就是啊,看看怕什么。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老张家的,今天咋神神叨叨的。
在众人的压力下,张翠花和李娟不情不愿地让开了路。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涌进了东屋。
我跟在最后面,看着李娟有些发白的侧脸,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还是那个掉漆的木箱子。
王主任走上前,问道:钱就是从这里丢的
对!张翠花咬牙切齿地说。
王主任打开箱盖,里面的旧衣服被翻得乱七八糟。
她伸手进去,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
很快,箱子底就露了出来。
空空如也。
看到了吧!张翠花又开始嚎上了,我的钱!我的三百块血汗钱啊!
就在她哭得最起劲的时候,王主任突然咦了一声。
她从箱子底,捏起了一样东西。
一根红色的,扎头发用的头绳。
这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根小小的红头绳上。
我的心,开始砰砰狂跳。
不是紧张,是兴奋。
高潮,要来了。
李娟在看到那根头绳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那里,空无一物。
这……这不是我的!她几乎是尖叫着否认。
哦我适时地发出了一声轻笑,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走到李娟面前,盯着她的眼睛,慢悠悠地说:小娟,你别激动啊。王主任又没说是你的,你这么着急否认干什么
我……李娟被我问得语塞,眼神慌乱。
这不是你的是谁的我指了指那根头绳,又指了指自己朴素的马尾,总不能是我的吧我可从来不用这么鲜亮的颜色。
我又看向张翠花:妈,您年纪大了,应该也不会用这么红的头绳吧
张翠花也愣住了,她看看头绳,又看看自己女儿惨白的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头绳……旁边一个眼尖的邻居大婶突然开口,我好像见过。今天早上,李娟不就戴着这个吗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另一个大婶也附和道,我还夸她这头绳颜色正,喜庆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
好几个早上见过李娟的邻居,都纷纷作证。
李娟的脸,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死灰色。
她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娟,王主任的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水来,她举着那根头绳,走到李娟面前,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不……不是我……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我的头绳早就丢了!是她!是苏然!是她捡了我的头绳,故意放在箱子里,想栽赃陷害我!
她猛地指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哦我笑了,笑得云淡风轻。
我栽赃你我为什么要栽赃你就为了你这根几毛钱的头绳
我环视了一圈众人,然后目光落在顾伟身上。
顾伟,你来说。今天早上,我有没有出过这个院子
顾伟愣愣地看着我,摇了摇头:没……没有。
他今天休息,一整天都在家。
那我再问你,今天下午,是谁一个人出了门,还神神秘秘的
顾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自己的妹妹。
李娟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我……我是去同学家了!她还在狡辩。
是吗我步步紧逼,哪个同学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对质,你看怎么样
我……李娟彻底慌了。
她所谓的同学,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她下午,是去了镇上的百货大楼。
够了!
一声暴喝,打断了我的追问。
是张翠-花。
她猛地冲过来,一把抢过王主任手里的头绳,狠狠地扔在地上。
不就是一根破头绳吗!能证明什么!我们家小娟就算把头绳掉在箱子里了又怎么样!那也不能证明是她偷了钱!
她像一只护崽的母鸡,把李娟护在身后,对所有人怒目而视。
我告诉你们!钱就是苏然偷的!她看我们小娟不顺眼,故意设了这么个套,想往我们小娟身上泼脏水!你们别被她骗了!她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我气笑了。
好啊,妈。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跟您掰扯掰扯。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您说,您的钱是今天上午丢的,对吗
对!
那您再看看,小娟耳朵上戴的是什么
我猛地指向李娟的耳朵。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我的手指看了过去。
只见李娟的耳朵上,戴着一对崭新的,金灿灿的耳环。
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那对耳环,款式新颖,做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
李娟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但已经晚了。
这……这是……张翠-花也傻眼了。
妈,您不是说,您攒了半辈子,就只有那三百块救命钱吗我冷笑着问她,那您能告诉我,您是哪来的闲钱,给小娟买这么一副金耳环的
这耳环,少说也得一二百块吧
您今天上午刚丢了三百块‘救命钱’,下午您女儿的耳朵上,就多了一副几百块的金耳环。妈,您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剥开了她们母女俩最后的遮羞布。
真相,已经血淋淋地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鄙夷、愤怒的眼神看着张翠花母女。
偷钱,还栽赃给自己的儿媳妇(嫂子)。
这得是多黑的心肠,才能干出这么不是人的事!
我……我……张翠花被我问得张口结舌,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她总不能说,这耳环是她偷了自己藏的钱,再给女儿买的吧
是……是我给小娟买的!她急中生智,大声喊道,是我早就给她存好的钱!跟那三百块没关系!
哦是吗我挑了挑眉,那您可真是个好妈妈。自己的救命钱丢了都顾不上哭,还记得先给女儿买首饰。这份母爱,真是感天动地。
就是不知道,您是在哪个百货大楼买的有没有发票啊咱们现在就去对一对,看看发票上的日期,是不是今天。
我最后一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翠花扑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李娟也浑身一软,靠在墙上,面如死灰。
而顾伟,他站在那里,像一尊石雕。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妹妹,又看看我。
眼神里,是震惊,是羞耻,是愤怒,是悔恨……
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都化为了一片死寂的绝望。
他一直敬爱的母亲,他一直疼爱的妹妹。
原来,是这样一副丑陋不堪的嘴脸。
她们合起伙来,欺骗他,利用他,把他当成一个傻子。
而他,也确实像个傻子一样,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那个真正对他好的人。
他慢慢地,慢慢地走到我面前。
苏然……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对……不……起……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选择站在我对立面的男人。
看着这个眼盲心瞎,愚孝妈宝的男人。
我没有说话。
只是抬起手。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全世界,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包括顾伟自己。
他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他可能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对他百依百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苏然,竟然会动手打他。
这一巴掌,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是替原主打的。
她嫁给你三年,为你当牛做马,为你受尽委屈。换来的,却是你的不信任,你的冷漠,和你家人无休止的践踏。
顾伟,你对不起她。
还有你们。我转过头,看着瘫在地上的张翠花和抖成筛子的李娟。
偷钱栽赃,逼死人命。你们也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走到王主任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主任,今天谢谢您了。家丑不可外扬,但我实在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现在,我想请您再帮我最后一个忙。
我抬起头,眼神坚定。
我要离婚。
并且,我要报警。偷窃罪,诽谤罪,我要告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