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瑶池偷桃记
我缩在瑶池边的桃树后面,爪子里还攥着半颗偷来的玉桃。鼻尖突然钻进一股清冷的桂花香,不是月宫那棵老桂树的味道,是九重天上独一份的、带着龙涎香的桂花香。
第三百七十二次。
我僵硬地转头,撞进一双金褐色的眼瞳里。天帝站在月光里,玄色朝服上绣着暗金龙纹,袖口垂落的银线扫过我刚扒拉下来的桃叶。
什么三百七十二次
我把桃核往身后藏,尾巴尖不自觉卷成个圈。
他屈指弹了弹我的额头:你偷闯瑶池的次数。
那是你家桃树长错地方,
我捂着额头后退三步,亮出爪子虚张声势,都伸到我妖族领地边界了!
他忽然笑了,嘴角弯起的弧度让我想起三百年前在忘川河畔,他也是这样笑着看我把孟婆汤换成辣椒水。那天整个地府的鬼差都在哭,他拎着我的后颈把我从奈何桥上提下来,却没真罚我。
前日你在南天门贴的‘天帝尿床图’,
他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口,画工见长。
我耳朵尖发烫,那次确实玩脱了。本来只想画只小猫,谁让天兵说我画的像黄鼠狼,一时手快就添了几笔胡子。
那是艺术加工,
我梗着脖子狡辩,再说你上次把我洞里的酒换成醒神露,害我三天没睡着,这笔账还没算呢!
他突然伸手按住我毛茸茸的耳朵。我浑身的毛都炸起来,却听见他低笑:本尊只是想看看,醉倒在蟠桃宴上的小狐狸,醒了会不会哭鼻子。
这话戳得我尾巴直晃。三百年前那次宴会上,我偷喝了他的醉流霞,抱着柱子哭着喊要吃桂花糕,最后是他把我扛回狐狸洞的。这事被山里的熊瞎子笑了整整一百年。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梗着脖子闭眼睛,爪子却悄悄勾住他的衣摆。
他的指尖在我耳尖顿了顿:听闻青丘最近闹旱灾
我猛地睁眼。青丘的灵脉出了问题,溪流都快干涸了,这才冒险来瑶池偷玉桃核回去种。
关你什么事!
我别过脸,却听见布料摩擦的轻响。睁眼时,他掌心躺着三粒莹白的种子,泛着温润的光。
昆仑山上的水玉籽,
他把种子塞进我手里,比瑶池的桃核管用。
我捏着那几粒冰凉的种子,突然想起五百年前。那时我刚修出人形,在昆仑虚迷路,是他用月光为我指路。当时他还不是天帝,只是个管星象的上神,穿着素白的袍子,比天上的星星还干净。
喂,
我小声嘟囔,你为什么总帮我
他转身要走,闻言脚步一顿:明日卯时,来凌霄殿领罚。
不去!
我对着他的背影做鬼脸,有本事你来抓我!
他没回头,声音飘过来带着笑意:本尊数到三,你若还在原地,就罚你……
一
——
我抱着水玉籽撒腿就跑,尾巴在身后甩出残影。风声里混着他的笑声,惊飞了满树的喜鹊。
回到青丘时,天刚蒙蒙亮。我把水玉籽埋进最干涸的山谷,看着它们瞬间抽出嫩芽,开出串铃似的白花。山涧里很快涌出清泉,叮咚作响。
洞里的小狐狸们欢呼着扑过来,我却望着九重天上的方向发怔。
第二日清晨,凌霄殿外的金桂树下,我踢着石子等他。仙娥们窃窃私语,说天帝陛下今日特意换了身杏色常服,还让膳房备了桂花糕。
我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就听见殿内传来他的声音,带着点无奈:让她进来吧,别在外面冻着了。
我挑挑眉,整了整裙摆,昂首挺胸地走进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罪臣小妖,参见陛下。
我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睛却瞟向他案上的桂花糕。
他放下朱笔,指了指旁边的玉凳:过来。
我磨磨蹭蹭走过去,刚要伸手去拿糕点,就被他用玉尺敲了手背。
偷吃瑶池仙果,该罚。
他板着脸,眼底却藏着笑意。
那你给我水玉籽,就是纵容我犯错。
我抢过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他看着我,忽然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下次想吃什么,直接来要。
我嘴里的糕点差点喷出来,愣愣地看着他。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发间,竟有几分温柔。
谁、谁要跟你要东西!
我脸颊发烫,转身就要跑。
等等。
他叫住我,递过来一个锦盒。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串用月光石串成的手链,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这个……
戴上它,以后青丘有什么事,捏碎一颗珠子,本尊就知道了。
他语气平淡,却让我心头一暖。
我捏着那串手链,突然觉得,或许经常来天宫
逛逛,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我以后来,你可不能再罚我了。
我扬起下巴,故作傲娇。
他笑了,金褐色的眼瞳里盛着星光:好。
从此,九重天上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一只漂亮的小狐狸,总是在天帝身边晃悠,一会儿偷块桂花糕,一会儿揪揪天帝的胡须,而那位威严的天帝,却总是纵容地笑着,任由她胡闹。
青丘的小狐狸们都说,他们的大王,好像找到了比偷东西更有趣的事情。而九重天上的仙娥们也在议论,他们的陛下,好像比以前爱笑了。
2
天帝的宠溺
我捏着那串月光石手链回到青丘时,洞里的小狐狸们正围着石桌打盹。最小的那只银狐闻到我的气息,揉着眼睛扑过来:大王,你偷到玉桃了吗
我把半颗桃核抛给它:喏,剩下的被天帝截胡了。
天帝又抓你了
赤狐扒着我的袖子晃悠,他没罚你去炼丹炉里转一圈
我敲了敲它的脑袋:人家现在是天帝,哪能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动火。
话虽如此,指尖触到腕间冰凉的月光石,心里却有点发飘。
第二日天刚亮,我正蜷在梧桐树上晒太阳,手腕突然一阵发烫。低头一看,月光石手链正泛着微光
——
是天帝那边有动静不对,这是他说的青丘有事后捏碎珠子,难不成是我这边出了岔子
刚要琢磨,就见山脚下滚来一团黑云,伴随着熊瞎子的咆哮:小狐狸!把你藏的醉流霞交出来!
我瞬间炸毛。上月趁他冬眠,我确实偷了他窖藏三百年的酒,还在酒坛里灌满了山泉。
那是你自己酿酒技术差!
我从树上跳下来,尾巴竖得笔直,再说你私藏天庭贡品,本王没举报你就不错了!
黑云里伸出只毛茸茸的巨掌,拍得地面震了三震:少废话!再不交出来,我掀了你的狐狸洞!
正僵持着,突然刮来一阵清风,带着熟悉的桂花香。熊瞎子的巨掌僵在半空,黑云里传出一声惨叫,紧接着就见他滚了出来,抱着脑袋嗷嗷叫
——
头顶多了个清晰的鞋印。
天帝站在他身后,玄色朝服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青丘地界,岂容你撒野。
熊瞎子抬头看见他,吓得爪子都软了:天、天帝陛下
三百年前偷喝瑶池仙酿,被罚去看守南天门,
天帝慢条斯理地说,看来记性还是没长进。
我趁熊瞎子发愣,冲过去对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还不快滚!
熊瞎子连滚带爬地跑了,我转身想谢天帝,却见他正盯着我手腕上的月光石:没教过你,遇到麻烦该捏碎珠子
谁、谁遇到麻烦了!
我把爪子背到身后,我能搞定那笨熊!
他屈指弹了弹我的鼻尖:哦用你那刚修出三百年的灵力
我气鼓鼓地扭过头,却听见他低笑: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我狐疑地盯着他。
去了就知道。
他伸手牵住我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月光石传过来,烫得我耳朵尖发麻。
腾云驾雾时,我偷偷瞟他。金褐色的眼瞳在云气里半明半暗,侧脸的线条比瑶池的玉石还光滑。忽然想起五百年前在昆仑虚,他也是这样牵着我穿过迷雾,那时他的手还没这么大,掌心带着少年人的温热。
在想什么
他低头看我。
想你以前比现在好欺负。
我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
他果然停下云头,挑眉看我:现在不好欺负
我缩了缩脖子:也、也不是……
他突然俯身,鼻尖几乎碰到我的额头:那要不要试试
风卷着云气掠过耳畔,我脑子里
嗡
的一声,尾巴不受控制地蓬松起来。远处传来仙鹤的唳鸣,我这才发现我们停在月宫门口,桂树的影子在白玉地上拉得老长。
来这儿干嘛
我挣开他的手,假装研究桂树上的桂花。
上月你说想吃桂花蜜,
他指着树下的石桌,吴刚新酿的,比瑶池的甜。
石桌上摆着个青瓷罐,揭开盖子就涌出浓稠的蜜香。我刚要伸手,就被他按住手腕:先回答我,为何不捏碎珠子
我以为那是救命用的,
我嘟囔着,这点小事哪用得着麻烦天帝陛下。
他拿过玉勺舀了一勺蜜递到我嘴边:在本尊这里,你的事没有小事。
蜜甜在舌尖化开,带着点烫人的温度。我突然想起三百年前在忘川,他拎着我后颈时也是这句话,那时我还以为他在吓唬我。
对了,
我含着蜜勺含糊不清地说,你上次把我洞里的酒换成醒神露,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要去蟠桃宴捣乱
他挑眉:你以为凭你那点障眼法,能瞒过南天门的千里眼
那你还看着我醉倒
我气呼呼地拍开他的手。
看你抱着柱子哭着要桂花糕,
他低笑出声,比瑶池的仙乐好听。
我抓起桌上的桂花往他身上撒:不准笑!
他捉住我的手腕,桂花落在他玄色的朝服上,像撒了把碎金。远处广寒宫的宫门
吱呀
一声开了,嫦娥抱着玉兔探出头:陛下,要进来喝杯桂花酒吗
我立刻拽着天帝往云里跳:快走快走,她的桂花酒酸得掉牙!
他被我拉着踉跄了几步,笑声混在风里:你又偷喝过
就尝了一小口!
我回头瞪他,却撞进他盛满笑意的眼瞳里。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他发间,玄色朝服上的金龙纹仿佛活了过来,在光里游动。
回到青丘时,小狐狸们正围着个陌生的身影打转。那人穿着杏色道袍,手里拿着个罗盘,看见我们落下,连忙拱手:太白金星参见陛下,见过妖王殿下。
你怎么来了
我警惕地盯着他手里的罗盘,总觉得那东西在盯着我的狐狸洞。
太白金星捋着胡子:老臣奉陛下旨意,来给青丘布个聚灵阵,稳固灵脉。
我转头看天帝,他正望着远处的溪流:水玉籽只能解燃眉之急,布个阵法才能长治久安。
你什么时候安排的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偷瑶池桃子的时候,
他淡淡地说,顺便让太白查了查青丘灵脉的问题。
我突然想起他按住我耳朵时问的那句
听闻青丘最近闹旱灾,原来那时他就已经在想办法了。耳朵尖又开始发烫,我转身往洞里跑:我去拿些果子招待仙长!
跑进洞才发现,昨天藏起来的桃核被小狐狸们串成了项链,最小的银狐正戴着它转圈。我刚要抢回来,就听见洞外传来太白金星的惊呼声:陛下!这阵法怎么突然紊乱了
冲出洞时,只见太白金星的罗盘在地上转得像个陀螺,布好的阵眼闪着诡异的红光。天帝皱着眉捏诀,指尖的金光刚触到阵眼,就被一股黑气弹了回来。
是魔气!
太白金星脸色发白,青丘的灵脉底下怎么会有魔气
我心里咯噔一下。百年前魔族大战时,青丘确实被魔气侵扰过,当时父王用本命狐火净化了大半,难道还有残留
让开!
我祭出狐火,红色的火焰在掌心跳动。刚要冲过去,就被天帝拉住:你的火会惊动魔气,让本尊来。
他周身突然腾起金色的龙气,玄色朝服无风自动。金褐色的眼瞳里翻涌着云雾,我这才想起,他不仅是天帝,还是龙族最年轻的战神,当年平定魔族叛乱时,一人一龙搅得黑海翻涌。
龙气裹着金光撞进阵眼,黑气发出刺耳的尖叫。我突然看见阵眼中央有个小小的黑影,像是只被困住的小兽。
等等!
我大喊着冲过去,那是魇兽!
天帝的龙气骤然收势。黑气里果然滚出只巴掌大的小兽,浑身覆盖着黑色的绒毛,眼睛却像红宝石一样亮。
这是……
太白金星惊讶地张大嘴巴。
百年前被困在灵脉里的魇兽幼崽,
我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兽,它身上的魔气已经很淡了,它不是故意捣乱的,只是想出来。
魇兽在我怀里蹭了蹭,吐出个小小的梦泡泡,里面映着我偷桃时的蠢样。
天帝的龙气渐渐散去,他看着我怀里的魇兽:难怪灵脉会紊乱,它以梦境为食,长期吸收灵脉的灵气,已经和灵脉连在一起了。
那怎么办
我戳了戳魇兽的小肚皮,总不能杀了它吧
他思索片刻:把它带回天宫,让它在御花园里修行,那里灵气充裕,还能让它看看各路神仙的梦,省得它总惦记着青丘的灵脉。
魇兽像是听懂了,在我怀里欢快地打滚。太白金星抚着胡须:陛下英明,如此既解了青丘之困,又添了个祥瑞。
我抱着魇兽抬头看天帝,他正望着我笑,金褐色的眼瞳里映着我的影子。突然觉得,这只万年冰块脸,好像也没那么难相处。
喂,
我拽了拽他的袖子,那我以后去天宫看魇兽,算不算正当理由
算,
他屈指弹了弹我的额头,顺便可以尝尝新酿的醉流霞。
真的
我眼睛一亮。
不过得答应本尊一个条件,
他挑眉,不准再往酒里加辣椒水。
我吐了吐舌头:知道了。
太白金星重新布好阵法,临走时偷偷塞给我个锦囊:妖王殿下,这是老臣秘制的醒酒丹,陛下喝多了酒容易犯困……
话没说完就被天帝拎着后领拖走了:太白,随本尊回天宫论功行赏。
看着他们的云头消失在天际,我低头戳了戳怀里的魇兽:以后咱们去天宫混吃混喝,就靠你啦。
魇兽吐了个泡泡,里面映着天帝抱着我喝酒的样子。我脸一红,把它塞进怀里:不许乱看!
三日后,我正趴在青丘的山顶晒太阳,手腕上的月光石突然发烫。这次不是微光,是接连三颗珠子都在发烫,像是有什么急事。
难道天宫着火了
我腾地站起来,抓起挂在树上的乾坤袋就往天上冲。袋子里还装着给魇兽带的浆果,是我昨天特意去后山摘的。
冲进南天门时,天兵们见了我居然没拦着,还笑着拱手:妖王殿下里边请,陛下正在凌霄殿等您。
我心里更慌了,难道魇兽闯祸了还是天帝喝多了醒酒丹没用
凌霄殿里静悄悄的,文武仙官都站在两侧,见我冲进来都愣住了。天帝坐在宝座上,玄色朝服一丝不苟,看见我时眼尾微微上扬:来得正好。
怎么了怎么了
我跑到他宝座前,魇兽是不是把你御花园的仙草啃了还是你又被老君的丹药炸了胡子
殿里的仙官们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天帝扶着额角叹了口气:传召四海龙王,是让你看看这个。
他抬手一挥,水镜在殿中展开,里面映着东海的景象
——
一群鲛人正围着艘沉船,船上插着面青丘的狐狸旗。
这、这是什么
我瞪大眼睛,我从没让族人去过东海!
三日前,有渔民看见青丘妖族在东海掳掠商船,
东海龙王出列上奏,还说奉了妖王殿下的命令,要独占东海的珍珠场。
我气得尾巴都炸起来了:胡说!我们青丘才不稀罕什么珍珠场!
天帝突然按住我的肩膀,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本尊知道不是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我瞬间冷静下来。水镜里的狐狸旗歪歪扭扭的,明显是仿冒的,真正的青丘旗帜上绣着九尾狐的图腾,那面旗上只有五条尾巴。
这旗子是假的,
我指着水镜,我们青丘的旗……
本尊知道,
他打断我,金褐色的眼瞳里闪着了然的光,真正的青丘旗,在五百年前昆仑虚那次,被你当披风披过。
我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在昆仑,我刚修出人形,把族里的旗帜裁成了披风,结果被父王追着打了三天。那时他还只是管星象的上神,正蹲在昆仑虚的观星台记录星象,笑得差点从台上掉下去。
所以这是有人冒充青丘妖族
我反应过来,是想挑拨离间
多半是魔族余孽,
天帝站起身,百年前魔族被灭后,总有残党想挑起仙妖大战。
那怎么办
我急得团团转,总不能让他们顶着青丘的名号胡作非为!
他突然笑了:本尊有个主意,不过需要妖王殿下配合。
三日后,东海的海面上飘着艘华丽的画舫。我穿着父王留下的九尾狐战甲,手里把玩着颗东海明珠,身后跟着青丘最能打的几只狐狸。
大王,天帝陛下真的会来吗
赤狐紧张地攥着爪子,听说东海的鲨鱼精可凶了。
放心,
我嚼着桂花糕,他要是敢不来,我就去瑶池把他的龙椅搬回青丘当柴烧。
话音刚落,海面突然涌起巨浪,一艘插着黑旗的船冲了过来,船头站着个满脸横肉的妖怪,手里举着那面假的狐狸旗:小狐狸们,今天就让你们尝尝爷爷的厉害!
我刚要祭出狐火,就听见天边传来龙吟。金光破开云层,天帝踩着金龙落在画舫上,玄色朝服在海风里猎猎作响:欺负本尊的人,问过本尊了吗
那妖怪显然没料到天帝会来,吓得腿一软:天、天帝陛下您怎么会……
她是本尊带来的人,
天帝伸手揽住我的腰,把我往他身后带,你说本尊为什么会来
我在他身后偷偷拽他的袖子:谁是你的人了!
他低头在我耳边轻笑:现在不是,以后说不定是。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我脸颊发烫,刚要反驳,就见那妖怪突然祭出一把黑刀,直刺天帝后背。
小心!
我推开他,自己却没躲开,刀锋擦过我的胳膊,留下道血痕。
找死!
天帝的眼瞳瞬间染成金色,龙气暴涨,一掌就把那妖怪拍进海里。
血腥味在鼻尖散开,我才感觉到胳膊上的疼。他抓过我的手腕查看伤口,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怎么这么笨
要你管!
我疼得龇牙咧嘴,却看见他指尖凝聚起金光,轻轻按在我的伤口上。暖意顺着皮肤蔓延开,疼痛渐渐消失了。
这是……
我惊讶地看着他。
龙族的愈伤术,
他收回手,语气依旧不善,下次再这么冲动,本尊就把你锁在青丘,不准踏出一步。
我刚要顶嘴,就见海里浮起个黑影,是刚才那妖怪的本体
——
只长着五条尾巴的黑狐。
是黑狐族的余孽!
我恍然大悟,百年前他们投靠魔族,被父王逐出青丘,没想到还没死心!
天帝挥手召来天兵:把他带回天牢,彻查还有没有同党。
处理完事情,画舫在晚霞里往回飘。我趴在船舷上看海,胳膊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留下个浅浅的印记。
这个疤会不会消不掉啊
我戳着印记嘟囔。
不会,
他坐在我旁边,手里拿着个玉瓶,这是瑶池的玉髓,涂几次就没了。
我刚要去接,却见他打开瓶子,用指尖沾了玉髓,轻轻涂在我的伤口上。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点凉意,比玉髓还舒服。
喂,
我突然想起件事,你刚才说‘你的人’,是什么意思
他的指尖顿了顿,晚霞落在他侧脸,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字面上的意思。
我才不是你的人!
我猛地站起来,却被船舷绊了一下,直直往海里摔去。
预想中的冰冷没到来,反而撞进个温暖的怀抱。天帝抱着我落在甲板上,龙涎香混着桂花香把我裹住。
再动就把你扔下去喂鲨鱼。
他的声音就在头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抬头撞进他的眼瞳,里面映着晚霞和我的影子。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像三百年前偷喝醉流霞时一样晕乎乎的。
回到天宫时,魇兽叼着串珍珠跑过来,看见我就往我怀里钻。珍珠滚落在地,我才发现那是用东海最圆润的珍珠串成的,显然是天帝让人准备的。
算你有良心,
我戳了戳魇兽的脑袋,知道给我带礼物。
天帝在一旁轻咳:是本尊让它给你送的。
我抓起珍珠往他身上扔:谁稀罕你的东西!
他笑着接住,把珍珠重新串好,绕在我的手腕上:戴着玩吧,比你那月光石好看。
才不……
话没说完,就被他塞了块桂花糕堵住嘴。
御花园的桂花落了满地,像铺了层金雪。魇兽在花丛里追蝴蝶,我靠在桃树上看天帝处理公务。他偶尔抬头看我一眼,金褐色的眼瞳在月光里像融化的蜜糖。
喂,
我突然开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的笔尖顿了顿:你猜。
我猜你是怕我拆了你的凌霄殿,
我撇撇嘴,或者怕我把你尿床的事捅出去。
他放下笔走过来,弯腰凑近我:那你要不要试试,看看本尊到底怕不怕
温热的气息拂过鼻尖,我突然想起东海画舫上的那个拥抱,脸颊
腾
地一下红了。魇兽不知从哪跑出来,撞在他腿上,吐出个梦泡泡,里面映着五百年前的昆仑虚
——
小小的我蹲在雪地里哭,穿着素白袍子的少年正用灵力给我暖手。
原来你那时候就认识我了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
从你偷了老君的仙丹,塞给受伤的小鹿时就认识了,
他低笑,那时你才修出两条尾巴,笨得连化形都不会。
我抓起地上的桂花扔他:不许说我笨!
他捉住我的手腕,桂花落在我们之间,像撒了把星星。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三更天了。
我该回青丘了。
我挣开他的手,心里却有点舍不得。
等等,
他叫住我,从袖里拿出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盒子里是枚玉佩,雕着只九尾狐,狐尾缠着条小龙,玉质温润,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是……
龙凤佩的其中一枚,
他把玉佩塞进我手里,另一枚在本尊这里。
我猛地抬头看他,心脏
砰砰
直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金褐色的眼瞳里盛着整个星空:意思就是,以后青丘的事,就是本尊的事。你的事,也是本尊的事。
夜风卷着桂花香吹来,我攥着玉佩站在原地,突然觉得,偷桃闯祸什么的,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那我以后来天宫,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以住你旁边的宫殿吗
可以。
那你要每天给我做桂花糕。
可以。
还要陪我去看魇兽。
都可以。
他笑着答应我的所有要求,月光落在我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3
龙凤佩定情
青丘的小狐狸们发现,他们的大王越来越喜欢往天宫跑,回来时总是带着甜甜的桂花味。而九重天上的仙娥们也发现,他们的陛下越来越爱笑,御花园里甚至种上了青丘的梧桐。
有一次,太白金星撞见天帝在给一只小狐狸梳毛,那小狐狸张牙舞爪地抢他手里的桂花糕,而陛下笑得像个傻子。太白金星捋着胡子感叹:看来这三界,要多一桩喜事了。
我趴在天帝的膝头,听着他处理公务,偶尔抢过他的朱笔在奏折上画个小狐狸。他也不生气,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把我抱得更紧。
喂,
我啃着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说,下次蟠桃宴,我还能去偷桃吗
他低头咬了口我手里的桂花糕:不能,但我可以给你摘最大的那个。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暖洋洋的。我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蹭了蹭,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或许,最美的不是偷来的玉桃,也不是瑶池的仙酿,而是身边这个愿意纵容我所有小脾气,愿意陪我闹、陪我笑的人。往后的岁月还很长,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故事要写,每一个,都会是甜甜的味道。
我把龙凤佩揣进怀里的第三日,青丘下起了桃花雨。小狐狸们在花瓣里打滚,赤狐突然指着天上嚷嚷:大王快看!天帝陛下的龙辇!
我扒开桃枝往下看,果然见那辆镶着珍珠的龙辇悬在青丘上空,玄色帘幕被风掀起,露出天帝金褐色的眼瞳。他居然亲自来了。
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我踩着花瓣跑到龙辇下,仰头看他,吓得我还以为是黑狐族又来捣乱。
他弯腰从辇上跳下来,玄色朝服扫过满地桃花:本尊来接你去瑶池,明日蟠桃宴,各路神仙都到了,少不得要介绍你这位‘青丘贵客’。
谁要当贵客!
我往他身后躲,上次蟠桃宴我醉倒在柱子上,被二十八星宿笑了整整三年。
他伸手捏我的耳朵:这次有本尊在,没人敢笑你。
温热的指尖擦过耳廓,我突然想起东海画舫上他揽着我腰时的温度,尾巴尖不自觉卷成圈。赤狐在旁边咳嗽:大王,陛下,要不先请陛下到洞里坐坐
进洞时,天帝的龙靴踩在小狐狸们铺的花瓣毯上,差点被颗圆滚滚的桃核滑倒。我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被他瞪了一眼才收敛。
这是什么
他指着石桌上的陶罐,里面泡着黑乎乎的东西。
我酿的桃花酒,
我献宝似的打开盖子,比你天宫的醉流霞好喝!
他刚要尝,就被太白金星急匆匆闯进来打断:陛下!不好了,西天如来佛祖送的菩提子被偷了!
我手一抖,酒洒了半罐。上月我去灵山玩,确实顺了颗菩提子串成手链,难道被发现了
天帝突然按住我的手,对太白金星说:慌什么,许是被哪只灵猴拿去玩了,本尊去看看。
太白金星走后,我心虚地缩脖子:我、我就拿了一颗……
他屈指弹我额头:还敢说那串菩提子是镇压冥界戾气的,少一颗都可能出事。
我吓得爪子发软:那、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他拽起我的手腕就往外走,去灵山给如来赔罪。
腾云往灵山飞时,我扒着他的袖子哭丧脸:如来会不会把我压在五行山下我听说孙悟空就被压了五百年!
他低笑:你没他那么能闹,最多罚你抄一百遍佛经。
我才不抄!
我气得揪他的胡子,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带我去蟠桃宴,我才不会想起去灵山玩!
他捉住我的手,指尖摩挲着我腕上的珍珠手链:是是是,都怪本尊。
灵山的菩提树下,如来正捻着佛珠笑看我们。我把菩提子手链递过去,头埋得快碰到胸口:佛祖对不起,我不该偷东西。
无妨,
如来的声音像春风,这颗菩提子与你有缘,只是往后不可再随意取走灵山之物。
我惊讶地抬头,见天帝朝如来拱手:多谢佛祖宽宥。
离开灵山时,我捏着失而复得的菩提子手链嘟囔:他怎么不罚我
因为本尊替你求了情,
他刮我鼻子,还答应帮灵山修缮雷音寺的琉璃顶。
你!
我气呼呼地转身就走,却被他拉住。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突然说:明日蟠桃宴,穿本尊给你备的礼服。
礼盒里的凤凰裙流光溢彩,裙摆绣着展翅的金凰,比我偷来的任何宝贝都好看。我对着镜子转圈,赤狐在旁边拍手:大王穿这个去,保管让天帝陛下看直眼!
第二日蟠桃宴,我刚踏进瑶池就被众仙的目光钉在原地。太白金星凑过来:妖王殿下这身礼服,可是陛下让织女连夜赶制的,光金线就用了三匹。
我正脸红,就见天帝朝我走来,玄色朝服外罩了件杏色披风,衬得他眉眼更俊。他伸手递来支桃花簪:昨日见你洞里桃花开得好,便让仙娥折了几枝做簪子。
簪子插进发间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脸颊,我猛地后退,撞翻了旁边的琼浆玉液。酒水洒在东海龙王的龙袍上,他吹胡子瞪眼:你这小狐狸!
抱歉抱歉,
我连忙去擦,却被天帝拦住。他挥手召来仙娥收拾残局,对东海龙王说:区区酒水,龙君何必与小辈计较。
东海龙王悻悻地闭了嘴,我却看见他偷偷对南海龙王挤眼睛。宴席上,众仙看我的眼神越发古怪,尤其是王母娘娘,笑盈盈地给我夹菜:小狐狸多吃点,看你瘦的。
吃到一半,魇兽突然从袖袋里钻出来,吐出个梦泡泡。里面映着黑狐族在密谋
——
他们要在瑶池的泉眼里下毒,嫁祸给我!
不好!
我拽着天帝就往泉眼跑,黑狐族要下毒!
泉眼边果然蹲着个黑影,见我们来就想跑,被天帝一掌拍翻。掀开兜帽,竟是只独眼黑狐,嘴里还叼着个毒囊。
是黑狐族长老!
我认出他,当年就是他带族人投靠魔族!
天帝捏诀将毒囊封印,对天兵道:押入天牢,与之前那只一并审问。
处理完回到宴席,王母娘娘握着我的手叹道:委屈你了,总被这些奸人算计。
我这才反应过来,众仙之前的古怪眼神是担心我。天帝在我耳边轻笑:现在知道,做本尊的人没那么难了吧
我刚要反驳,就见如来佛祖笑着说:陛下与妖王殿下真是天造地设,不如早日完婚,也好让三界安稳。
满座仙佛都起哄,我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拽着天帝的袖子就往外跑。跑到瑶池边的桃树下,他突然把我圈在怀里:跑什么,本尊还没答应呢。
谁、谁要你答应!
我挣扎着想逃,却被他捏着下巴抬脸。月光落在他眼瞳里,金褐色的光芒温柔得像要化掉。
那本尊答应,
他低头凑近,下月初三,八抬大轿娶你回天宫,如何
桃花瓣落在唇上,带着清甜的香。我突然想起五百年前昆仑虚的雪,那时他也是这样看着我,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
哼,
我别过脸却没挣开,娶我可不容易,青丘的聘礼要九九八十一车,每车都得有桂花糕。
他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衣襟传过来:没问题,还要什么
还要你以后不许管我偷桃,
我掰着爪子数,还要让魇兽住御花园,还要……
他突然吻住我的唇,把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桃花香混着桂花香在鼻尖散开,比任何仙酿都醉人。
后来青丘的小狐狸们都知道,他们的大王要嫁去天宫了。送亲那天,八抬大轿里塞满了桂花糕,天帝骑着金龙在轿旁护送,笑得像个傻子。
我掀开轿帘瞪他:不准笑!再笑我就不嫁了!
他弯腰凑到轿边,眼里的光比阳光还暖:好,不笑。那王妃殿下,可否赏脸与本尊共饮一杯合卺酒
远处瑶池的桃花又开了,风吹过,花瓣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我想,往后的日子,大概每天都会像这样甜吧。
婚后的日子比想象中热闹。我在御花园种满了青丘的桃树,天帝处理公务时,我就趴在旁边的软榻上啃桂花糕,偶尔抢过他的朱笔在奏折上画小狐狸。
陛下,妖族送来战帖,说要夺回南天门。
太白金星拿着奏折叹气。
我探头一看,战帖上画着只歪歪扭扭的狼头,是北境狼族的笔迹。上月我偷了他们的狼王令当玩具,看来是来算账的。
我去解决!
我蹦起来就要往外冲,被天帝拉住。他揉着眉心无奈道:安分点,本尊去处理。
他走后,我偷偷跟到南天门,见他正和狼王谈判。那狼王唾沫横飞:要么交出妖王,要么开战!
我突然跳到他们中间,举起狼王令喊:想打架先问问我手里的令箭!
狼王见了令箭,立马蔫了。原来这令牌是狼王的本命法器,谁拿着就得听谁的。天帝捏着眉心转身就走,我追上去邀功:我厉害吧
他突然停下来,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厉害,但下次再偷别人的本命法器,本尊就罚你抄佛经。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叠在一起,我突然觉得,原来被人管着的日子,也可以这么甜。
中秋佳节时,天宫摆宴。我穿着他给我做的月白长裙,坐在他身边接受众仙的祝福。魇兽吐出彩带,上面写着
早生贵子,气得我追着它满瑶池跑。
他站在月光里笑,金褐色的眼瞳里只有我的影子。我突然明白,最好的时光不是偷来的瞬间,而是这样日复一日的陪伴,是他眼里的光,是我嘴角的笑,是往后余生每一个平凡又甜蜜的日子。
喂,
我凑到他耳边,明年蟠桃宴,我还能去偷最大的桃吗
他低头吻我发顶,声音温柔得像月光:不用偷,整个瑶池的桃,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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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拂过,桂花簌簌落下,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也落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