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圣旨降临我家,点名给我赐婚。
还是和当朝的郡王爷。
可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市井小民,连京城都没去过。
可当我进门后,王爷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好久不见。
一
我要成亲了。
和当朝的郡王爷。
可我不过是个平头百姓,爹和娘都是村里的农民,更是连京城都没有去过。
怎么会和宫里的贵人扯上关系呢
我去问娘,娘想了想,摇摇头,又说,可能是去年收成好,圣上的褒奖。
我去问爹,爹不语,只是低头锄地。
一直到我坐上轿子,都没想明白。
这还是我第一回坐轿子,刚坐上那会的新鲜劲过去后,就只剩下煎熬了。
我透过被风吹起来的帘子,看向外面的人,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我在村里最讨厌的人。长得比我漂亮一点,就老是带人欺负我。
可是今后就没机会欺负我了。
我突然觉得这莫名其妙得来的夫君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以后出去是有面子的。
不对,可不止有面子,过得也会好很多了。
我想着今后的好日子,想着要怎么过,要怎么挑个时间回来一趟,把之前那些难听的话全都说回去。
想着想着,亲就结完了。
我之前还在想着,会不会皇家的成亲礼数繁多,要是什么都不会就完了。
可是一切出乎意料,和我平时在村里见到的那些婚事差不多的流程。
唯一的不同,就是冷清了一点。
没有欢笑的大人和吵闹的小孩,也没有响个不停的爆竹声。
倒是我要结的这个夫君,他好像特别紧张。
侍者将我的手递到他手里的时候,他手里还在微微出汗,握我的手也是,特别用力。
该不会是拿我来冲喜的吧。可这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我打消了。
就算是骗人,也不至于千里迢迢,打主意到到山沟沟里的我身上。
想着想着,就有人开门。
我透过盖头,看见那缓缓朝我走过来的人影,突然也紧张了起来。
细想起来,自己还根本没有和这位王爷打过照面呢。
盖头被掀起来。
是一个长相清秀的人,还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你就是郡王爷我问。
他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而后坐在我身侧。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细细打量这张脸,根本没有印象自己在哪见过。
我们......见过吗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他了。
他看着有些难受,但很快又变成一开始的表情,对着我笑了笑。
没有,没见过。
这天夜里他没有像娘说的那样,夫妻共枕共眠。他掀开盖头后就一个人离开了,去哪里了也不知道。
王府的床很软和,但不知为何,今夜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二
第二日睡了个自然醒。一见天光大亮,我心里不免慌了下。
都说新婚第二日是要去见公公婆婆的,可看这天色已经不早了,要是坏了规矩该不会掉脑袋吧。
我用手摸了摸尚在脖子上的脑袋。好宝贝,可别一声不响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我起床的动静惊扰了屋外的人,鞋子穿了一只,门便被打开,进来一大包人。
端盆的,伺候穿衣的,梳洗的......
一批又一批不一样的人上来,可依然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算了事。
我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想,要是每天早上都要来这一通,那我以后该起多早啊
吃完早饭,侍者扶我到院子里散步,丝毫没有要将我领去见什么人的意思。
难道皇家的规矩不一样
我停下来问她们,可她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也不回应,只是低着头。
要说这话本子我可没少看,这样的情况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在算计我。
可是算计我什么呢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侍女抱过来一沓书一样的东西。我随手翻开一本,密密麻麻的字,我看得皱起眉。
抱书来的侍女似乎看明白了我的表情,说她认识不少字,可以帮我一起看。
她笑得灿烂,我亦不好拒绝。
她教我认不熟的字,还同我说府上的情况。可以说比我想的还荒凉。
昨夜的王爷虽说是个王爷,可是没有像其他贵人一样收个通房侍妾什么的,多生几个娃娃让这里热热闹闹的。
圣上划地给他做房子,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主人,和一点点服侍的人。
如今我来了,就是王爷府里的女主人。
想起昨夜他的表情,该不会是个不行的吧。可这到底难问出口,问出来肯定也不会老实回答的。
我被塞了一肚子不感兴趣的知识和八卦,疲惫地回到屋子里准备吃个饭,却看到了昨夜离开的王爷。
我走近想看看他在做什么,却看到了令人移不开目光的景象。
他的脸,肿了一半。
笑出来着实不仗义,可是我真的忍不住,只一眼,就让我想起了家门口那只被蜂盯了半边嘴的狗子。
那些个侍者离得远,看我笑起来,尽是些疑惑的目光,特别是刚刚那个教我识字的女侍。
我招手想叫他们过来看,可下一秒,就被人一把抓起手臂,拉进了屋子里。
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屋里还没来得及点灯,透过窗棂,照进来的光显得屋里有些昏暗。
可这点光足够让我仔细看看我面前的这位,奇怪的王爷。
他不知在想什么,看了没多久他的脸就红了。然后就是一把撒开我的手,径直去到茶台那倒水喝。
我不是同你说过,我这人好面子,有些事你看过笑笑就完了,别再叫其他人来。
一边说着,一边喝着。
可我疑惑,回:你什么时候说过
面前的人僵住了。
我觉得这话不算过分,可说完后又有些后悔,莫名的情绪从心底泛起。
看见好看的人伤心,心里总是会过意不去。
我走近茶台,用我觉得比较温柔的声音问:你叫什么啊
他看着我,不语。
这眼神看得我不舒服,你这样看着我,我也是要问的。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我才好认真想想,我到底有没有见过你。
可能我这话音调高,气势足,他脸色变得和缓起来。
萧青禾,你应该没听过这个名字。
我的确没听过,若是叫什么二狗、菜头的我还能好好想想,这名字听起来就是个贵人,我怎么会认识呢
那你呢他问。
我犯了嘀咕,这人一边表示之前见过我,这下又来问我的名字。
想来想去,还是说了出来。
齐欢欢。
对面那个叫萧青禾的人点点头,又说:那我们现在算是认识了吗
我也点点头:算吧。
认识了他,我在京城也是有了一个朋友了。
一个眼睛很好看的朋友。
三
他每日闲得很,起得比我早就算了,还每日把我叫起来出去闲逛。
我不算个懒散的人,每日农活和耕织我都会随爹娘做不少,可现下呆在青禾身边,每日每夜都在玩。
王爷府对面的糕铺子每个口味我都吃遍了,天香楼里的肘子和香酥鸭,十留亭的茶,每个我都尝了个遍。
也不止一次,被长公主,也就是青禾的娘,训斥过。
长公主长得很漂亮,可是不喜欢我,愚钝如我也是察觉出来了的。
我若是长公主,我也不会开心的,谁会喜欢自己的儿子一意孤行,去娶一个山沟沟里没见过面的人呢
所以每次她晾我在一旁的时候,我也不会特别难受。
至少回到府里,大家对我还不错。
手上微暖,青禾将剥好的莲子塞到我手里,可我抬眸就对上了长公主的目光,暖意散了大半。
长公主也看了青禾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近来东南消息混乱,注意府里,别混进去什么人。长公主叮嘱青禾。
我想到了最近在京城街道常常听到的,说是东南出现了真龙。如今天子默许在东南大开杀戒,就是为了斩杀那条龙。
人还能斩杀在天上飞的龙吗我不免觉得好笑。流言到底是流言,听起来就有些可笑。
可我家就在东南,万一发生什么事,爹娘受伤就不好了。
我在一旁想到九霄云外,丝毫没有注意身旁二人在说什么。一直到回府的路上,我才发觉今日的青禾有些异样。
你在想什么呢我问他。
似是被我拉回了思绪,他看着我笑了笑,帮我撩起散落的碎发。
你不要出声,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点点头,这段时间没少干这种事,我只要挂在他身上就好了,闭上眼睛再睁开,就会到一个新地方。
这次再睁开,我认识了京城的第二个朋友,她叫司缘。说起来还有些让人兴奋,她可算遍天下事,是当朝的国师。
我问了她很多事,她都能算出来。明天的天气,我什么时候会来寻她玩,我过去的种种,她都知道。
她也不恼,虽说看起来人冷冷的,但都会回应我。
她总说,我怎么还和之前一样无聊。我不同意,和她说,明明我还是很有意思的,更无聊的是她。
她也不应我,只是看着我,像是要看穿我,眼里是我看不明白的情绪。
我不喜欢这个眼神,就像青禾看我一样。
我转头看向屋外的天空,今天天气有些阴沉,但隐约听得见街上非常热闹,像是有人娶亲。青禾今日有事,送我到这自己就离开了。
我想起来自己的亲事,说不失望是假的。要是也能这样热热闹闹就好了。
欢欢,你知道龙吗司缘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龙我没有回头,看着天回道,它会在天上飞吗
我突然想到前段日子听到的那些话:龙出现在东南。
我回头,对着司缘问:龙是什么样的
司缘回答的神神秘秘:可能,和人长得一样。
四
不知怎么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依旧在司缘这里。
我心下有些慌乱,今日青禾怎么没来接我。可转念又想,今日出门时他说了有事要办,晚一些是应该的。
可都已经这么晚了。
我急忙起身,收拾好一开门,却看到了拦在面前的司缘。
我有些意外,可还是扒开了她的手,跑了出去。
街上人少了很多
可能是已经入夜的原因,也可能是今日天气不好,大多人都赶着回家了。
十里亭的说书先生倒还在那,下边坐了几个毛头小孩,听着他的说书。
都说龙是代表吉祥的神兽,可不尽然,前朝便是妖龙泛滥,祸害民间。传言前朝有一屠龙门派,就是在这期间横空出世。
一个小孩站起来大声说:那现在还有龙吗
老头像是被这话噎住了,想了半晌愣是没说出什么,小孩倒是闹成了一片。
肯定没有了。
胡说,我爹说东南就出现了的。
你爹说你爹见过
那……那个屠龙的门派也没了吗……
哎哎哎,行了行了,近日郡王爷纳王妃你们几个小孩怎么不到那里去,去那吵吵……
后面我都没听了,也说是听不进去了吧。
看多了话本上说的,心漏了一拍,这样的形容,此前都当做笑话看的。可此时的我不知为何想到了这句话,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郡王爷哪个郡王爷啊我问。
我也不知在问谁,可就是对着这些人问了出来。可能是在问小孩,也可能是在问那个说书先生。
郡王爷我朝王爷很多,郡王爷就一个哦。好像上个月还娶了一个……侍妾吗
侍妾是什么
上个月吗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是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今日不算个成亲的好天气,阴沉的云一层一层地盖在人头顶上,闷得人喘不过来气。我自认不是个蠢人,知晓趋利避害,也知恩图报。看过群山遍野,也知道只要像鸟一样,飞高飞快就可以摆脱很多。
要是可以这样木讷地过一辈子,也是一种幸福。
可是为什么呢
萧青禾,你将我从平静的生活中揪出来,然后像现在这样扔在一边又是为了什么
真的很热闹,很风光。
我从没有见过像现在这般的王爷府,张灯结彩,每一个人都是满脸的笑意,我如同乞丐一样蹲在平时糕点铺子的地方,看着每个身着华服的人笑容满面。
我看到了那天教我识字的女侍,此时的她正扶着长公主殿下缓缓走上步辇,熏香刺鼻的味道顺着风飘荡了满街。
似是觉察到我的目光,女侍朝这边看了过来,然后愣在原地。
片刻后她向着步辇上的长公主说了什么,步辇里的人怒气冲冲地掀开了布帘,而后朝着我这个方向看过来。
她似乎有些震惊,但很快调整过来,挥手叫她的随行的侍卫朝我走来。来势汹汹,我知她不怀好意,但没想到她直接不顾过路众人的目光也要将我带离。
五
我朝着自己熟悉的那几条路狂奔。
我不想被带走,也不想被带到和萧青禾靠近的地方,我只是想跑。跑回家吧,我还记得一点点回家的路。
不知是不是心里的暗示起了作用,总觉得步伐越来越轻快,不知不觉把追逐的侍卫甩得远远的,一直跑到城东门。
可这里冷清地有些过分。大门紧闭,看不见外面一丝光线,看门的卫军也不见人影。
我心里跳得厉害,用手在大门上拍了拍,想看看门外是不是有人,要是可以一起把门打开就好了。
可手上还未用力,一股刺骨的灼烧感便顺着手掌漫上手臂。
这上面早已画满了符咒。
这声音,是司缘。
我转头看见她正拿着拂尘站立在我的不远处。
不知为何,心里暗叫不好。可司缘不是坏人,她对我虽然没好气,但不算个坏人。
我对着她说:符咒什么符咒。护城的符咒吗那你可以……
可以帮我开开门吗可以让我回家吗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降服你的符咒。
降服,我吗
我是什么妖怪吗
我不解,可心里不明白为什么翻江倒海,痛苦让我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要降服我我问出这个看似很笨的问题,想让我好受一点。
你们可以骗我,可以不要让我熟悉你们就直接把我抓起来,可以给我灌下药,让我说不出话、问不出这么笨的问题。
可是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认可我之后又把我扔在一边。
灼烧感顺着手臂来到胸腔,压抑到我不能呼吸。我跪下来蜷缩在原地,想让自己好受一点。
此时被我远远甩下的侍卫军逐渐汇集在司缘身后,稀稀拉拉地,指着我说着什么。有的人一脸唾弃,有些人则是一脸惊恐。
不止长公主派过来的那些人,还有更多的人。
还有穿着喜服的萧青禾。
他这一身,比我们结亲那天穿的更好看一些,像一件真正的喜服。我看着他跑过来,将我抱在怀里。
可是不对,现如今的他怀里抱着的应该是他的王妃,我算什么,名不正言不顺。
可是真的没有一点力气了。
萧青禾对着司缘大喊:我们不是说好……
司缘只遵圣上旨意。
暮色四合,让厚重的云层变得不可见。风轻吹起司缘的拂尘,雷厉风行的样子,让她看起来像我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我何时有过老朋友好奇怪的想法。
圣上口谕,如遇妖龙现世,格杀勿论。
就是说的话我实在不喜欢。
看这架势,我差不多猜到他们口中的妖龙是谁,哪怕是我喊冤枉,也会被乱箭钉在死原地。
不过萧青禾倒是以命相逼,帮我暂停了很大一部分预备发射箭弩。
长公主走下步辇,又是生气大骂,又是痛哭,想要上前来拉走萧青禾,结果被身后的侍者拦了下来,只能在原地看着场面这样僵持。
那灼烧的感觉至我胸腔后,像是冲破了什么,激得我一口血喷出来。萧青禾连忙转身来看,可就在这片刻,司缘上前打晕了他。
再不跑,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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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应该和话本子里说的那样,大妖现世,飞沙走石,每个人都不得不闭目。借此机会,妖怪们一溜一个准,大师也抓不住。
至少我对外说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船那边的人听到我的话后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这个人,只是在第一天救我的时候说了几句话,后面一直都是这样,或是不说话,又或是唉声叹气。
他叫青刀。
他又说自己不叫青刀,青刀不是他的名字。可是我又问他的真实名字的时候,他又不说话了。
你知道吗你的名字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我看着远处烟云袅袅的高山对他说。
我知道。他如实说道。
这我倒是惊喜了。
我问他:你还知道什么,说来说来。
我还知道,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或者说,不是很好看,但是你很喜欢的眼睛。
当然啦,那可是本龙的眼睛。
青禾到底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当时我用尽最后的力气震开城门就跑了,也不知道司缘把他带到哪里去了。毕竟是他把我从山沟沟里揪出来的,还带着我到处长了不少见识,怎么着还是有一点点恩情的吧。
死皮巴赖活了这么些年,知恩图报还是知道的。
可要我回去那也是不可能的。
青刀的钓鱼绳动了动,我看着他,还等着他把鱼拎起来。一直到钓鱼绳没一点动静之后,我才反应过来,他把鱼放跑了。
你真是……我看了他一眼,他好像没听见似的,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我知道,他这是又出神了。
许是睡着了,我老是觉着这种出神就是睡着了。之前看定乾山里的那些人就老是这样,和他们说话也听不见。
大中午在屋子里排排坐一句话不说,看得我龙鳞倒竖。
定乾山怎么又想到定乾山了认真想来,他们应该恨我恨得不行才对。不对,应该是他们太弱了,这么多人,一辈又一辈,打得人门里人都没了,才拿了我一双眼睛而已。
领头的白毛老头还把我的眼睛摆出来激励后面来的,憋笑憋得我肚子都痛了。
定乾山百年就出来一个厉害的,人没了之后就一代不如一代。说起来我还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叫青禾。
夜深了,睡吧。
思绪被打断,我看了一眼早就收了神的青刀此时端坐在船头,垂钓线也收了。
哦,不对,应该说,是这一代的青刀。
睡不着。
我用手枕着脑袋,百无聊赖看着天。
天为被,船为席,闲得发慌等上天。
我这话说完,那边的人也没反应,等了半天,还以为他又出神了的时候,他说话了。
上天无门,魂飞魄散倒是有路。
终于等到这话了。
我打个滚起来,看着他,想从他嘴里听到想听的话,可迟迟没有听到。不知是不是远处有鱼跃出水面,水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脆。
我已经没有刀了,你省省吧。青刀淡然回道。
青刀怎么会没有刀呢
我双手抱胸:看来你对业务还不太熟练。传你名号的师父没有同你说过,只要是青刀,手里的任何武器都可以杀死龙哦。
他学着我刚刚的样子,也躺了下来,慢悠悠地回答:可能说过吧,过去太久,都忘得差不多了。
空气安静了一会,他又问:为什么要寻死
这问的没头没尾的,要不是这里只有我和他,我定然会认为这不是问我的话。
寻死不是很正常吗人活得久了都会厌倦,更何况是一条活了不知几百上千年的龙呢我回答。
真的太久了。龙墟大开的那年,人间仅有的几条龙都回去了,就只剩下我了。彼时未长大,窝在洞里偷懒,后来几次开墟,都被人间那些人做的结界给挡住了。
家门就在眼前,却数次过家门而不入,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我摇摇头,后来不知怎么的,再没看见龙墟开过,人间灵气也越来越弱,偶尔几次控制不住显了原形都把人吓得不轻。一来二去的,倒是莫名其妙结下了仇。
不知又过去多久,人间开始出现一个叫定乾门的东西。那时的我早就快不行了,但相比较人的时间来说,倒还剩下个千八百年的寿命,本来打算躲起来等死的,但看他们那么热情,那就玩玩吧。
别的不说,毅力倒是强,废也是真的废,化成人形混进去了都没人发现。
闷头乱转的那些年,也在定乾门获得了难得的间隙来休息,认识了不少人。
龙的眼睛可以救人一命并随魂转生是我说的,龙的想法和目的也是我设计让他们知晓的,甚至斩龙的青刀执刀便能斩杀的能力,也是我下的咒令。
可就是这样,人啊,也用了快一百年才用的得心应手。
你老了好多。青刀突然说。
这倒是让我意外,按照人类的年龄算,我的确是个将死的老人,可看外貌,我还是个小姑娘的啊。
我想琢磨了一下,说:你说的是那个符咒吗
的确,没有符咒的刺激,我这个傻不愣登的状态再活几十年,就要被当做妖怪烧死了。
老了很正常,太多年不着家了,人不老,心也老了。
青刀又笑了。他也老了好多,几根白色干枯的头发随着他的笑开始颤抖起来,看得有些渗人。
我思量片刻:我不该在咒令里加长命咒的。这样青刀会不会活得更潇洒一点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
对不起,算起来我们都认识一百年了,你早就烦了吧。我对着他缓缓说道。
七
我是一条龙。
没有作为人的名字。
在认真确认过自己真的回不了家之后,每日的快乐就是缩在山洞里睡觉,偶尔在下雨的时候飞上天上绕个大圈圈,随机吓一个过路的人。
我看着地面上的人越来越多,长得越来越漂亮,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混在其中,浑浑噩噩地消磨时间。
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小孩。
我见过他,家里是当地有名的富庶之家,不知惹了什么人,遭了灭门灾。我带着他路过人间某一座山的时候,遇到了享誉世间不久的定乾门掌门。
他的确厉害,一掌就劈伤了我。
据他说,是在妖怪手里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人类小孩,胡说八道,救他的明明是我。
不过人的老得快,过了没几年,那天打伤我的掌门就逝去了。为了继续照顾我救下的小孩,我混在人群里,进了定乾门。
让人伤心的是,那天俊俏的小孩变成了大胡子爷爷。
我就在一日又一日的崩溃里,将定乾门慢慢扶持起来,做大做强,并让定乾门名满天下,成为了一位口碑良好的长老。
为了维持我身为长老正常的名声,不得不死遁出逃。可出去了之后又放心不下门里那些废物弟子,于是我又回去了。
说来也是缘分,这一次,我又见到了那个小孩,不过比我第一回见他时要成熟那么一点点,长得更加好看了,也知晓的他的名字,叫青禾。
这一世的他,脑子好使,可身体不行。仗着年龄比我小,一天到晚粘着我。这可不行啊,总有一天我是要离开的,怎么也得锻炼锻炼他呀。
可没想到,我设计的陷阱没有练上他,倒是被他反过来算计,把我自己的眼睛赔进去了。
生气吗不气。说起来有些变态,我还挺开心的。痛归痛,但好像看到了自己可以提前走向解脱的路,兴奋是大于痛苦的。
彼时正值定乾门危机之时,小孩也时日无多。我设法让门中那几个无用的老人知晓我眼睛对凡人的妙用,让小孩得以续命,定乾门也留住了它最优秀的继承人。
可自从眼睛进入了小孩体内,一切就变得有些微妙了。现在想来可能是当时的我已经开始衰老,导致记忆不佳,忘了龙目可以让凡人续命的用处外,还可以看见世间一切非人的妖邪。
对于人来说,我当然算个妖怪了,可这件事我一直到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还是在我每次死遁都会第一时间被青禾揪出来的时候,才得以回想起这龙目的第二妙用。
说来也气,我好声好气对青禾说送我一程,他装聋。我设法让他对我刀剑相向,他更多的是生气,生气骂完我还要哭一通。
我最怕人哭了,哭起来没完没了,除了由着他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他带着我,反驳了所有我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给我安上了一个叫欢欢的名号,说是让我找到活着的欢乐,活着的意义。
到底是个小孩,我作为一条龙,腐朽的味道都可以吸引蚊虫了,还要让我找到活着的意义。
看着提前死亡的计划没有进展,我把斩杀的任务交给了与我交好的另一个人,也是和我,不,和龙有仇怨的人。计划一开始很顺利,为了让他顺利找到我栖息的洞穴,还把龙族特有的轨迹算术教给了另一位姑娘。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可是这个青禾……
唉。
八
这夜也不长,可总觉得自己从闭上眼睛开始就在做梦,醒过来时脑袋简直要炸开。
船不知何时靠岸了,青刀不知道去了哪里。岸上站着一个人,定睛看去却让我心里一惊,想跑但不知要跑到哪里去。
你又想跑
得,看来龙目还有我不知道的功能,比如说,读心术。
我走出船舱,看着岸上站着的青禾。每一世的他,都像是我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可怜巴巴的。就是这一回的,有点点凶。
他朝我走过来,他走近我才看清,他的双眼遍布红丝,像是哭过,又像是太生气了导致充血。
我心疼了一下:你这人,会不会照顾我的眼睛啊。
他倒是嘴快:我不会!我现在巴不得你亲手把它取下来!
这话把我说懵了,这小子向来如此不会知恩图报,真是让我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
我看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不远处的打斗声打断了。
这灵力波动大得很,还有些熟悉,该不会是青刀和司缘吧。
和我猜想的一样。
我拉着青禾走近后,看见的却是他们俩。此时的他们早就停下了斗争,以青刀的失败告终。
我对着青刀说:你还说你已经没有刀了,你骗人。
青刀倒是不恼,还在笑:我是已经没有刀了。拿不起刀和没有刀是一样的。
司缘背对着我们,不知在想什么。
死之前能再次好好看看你们也是幸事。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一生,不知是要怨你龙姑娘,还是多谢你点化的缘分。
恨生恨,恨无穷……
我看到了青刀身上的咒令开始消散,又汇聚,朝着一个方向飞了过去。掩盖下属于凡人腐朽的味道开始冒出来,他浑浊的眼睛看着我,我又想起了之前每一任我所见到的青刀。
属于龙的傲气在这一遍又一遍的折磨下消散殆尽,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司缘走过来,非常平淡地说:愿无来生。
愿无来生,愿不再见。
她离开了,像是离开了,又像是继续重复演着曾经循环不止的戏码。
等几十年,青刀和司缘再次重生,记忆再次复苏,仇恨再次滋生。
我给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的确开始在斩杀自己。
就是……
对不起太多人了。
青禾身上不知道从哪里沾染上的泥,顺着风吹过来的味道让我昏昏欲睡。倒下昏睡的前一刻,抱着我的青禾像是对我说了句什么,可我来不及思考了。
九
京中的郡王爷纳了个王妃,那王妃说是异国归顺过来的公主。圣上恩赐,自宫中出嫁,没成想她直接借势反将一军,剑指龙座。
彼时大军汇集东南斩杀妖龙,妖龙杀没杀成不得知,倒是自己老家给别人捣了。这一出民间给写成了话本,叫《女帝》,不管我听过多少回,都觉得热血沸腾。
我将这些话本和大家嘴里说的汇集在一起,想要谱写成一本新的外传让师父来传唱,可是师父拒绝了。
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愿意,只是摆弄他的琴。
不过琴也好听。
可是琴好听赚的钱总归是少。我们两个,一个瞎子,一个傻子,这样可活不下去。
我尝试过去说服街头那个坑蒙拐骗的看命先生,叫他传授给我发家秘技,可他不理我。在我的纠缠下,秘技没学成,倒是发现了这看命先生是个女的。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问她是不是单纯讨厌我,毕竟其他人来请教的时候,哪怕是我师父,她都会恭恭敬敬地上一壶茶,唯独我。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看不明白,她又说。
本是烂命一条,可偏偏有人传授了这秘技给我,拉了我一把,让我看起来像个人一样。苦一点也行,大家一起下地狱吧。
说完她就喝了一口酒。
我听不明白,她每次喝了酒就会拉着我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我回去问师父,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我不喜欢看他笑,师父只要一笑,眼睛那里受伤的地方就会渗出血来,药也用过不少,可总是不见好。师父也一直说没事,我就以为没事了,可是到后来,已经闻得到腐肉的味道了。
没多久师父就病了,病来得猛,直接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明明病的是眼睛,可却总是止不住咳嗽。
除了一个大夫愿意上我们家给师父看病,再没有其他人了。
这大夫长得可怖,背后还背着一把大刀。我问他,他说这是上山采药用的。骗鬼呢,其他大夫我都见过,上山采药哪有像他这样的,不说还以为是个屠夫。
可是人倒还行。一直到师父病逝前,他都按时上门来。
师父走的那天是晚上,我记得那天的天气闷了很久,直到师父断气,雨才下下来,像是憋着一口气终于放出来。
青禾贪生,所欠良多,愿这短短十载可以补偿一二,我……我……
师父话是没有说完的,可是他要说什么我也猜不出来。
算命姑娘和大夫帮我把师父安顿好,挑了个好日子,埋在了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三个人都穷的响叮当,连一副棺材钱都凑不齐,我愧疚不能体面安葬师父,便说多为师父多守几天。
可是守灵真累啊,我连半天都坚持不了,在第二场雨下来之前就睡着了。不过睡得香,睡得安心。
就如之前睡在我精心挑选的洞穴里一样。
十
镇上那个大夫死了。
哪个大夫
就是那个背着大刀,凶不拉几的那个。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这样一说,我们镇上最近死了不少人啊。
还有谁啊
还有那个算命的先生不是嘛,前些日子发现的,跳河了……
还有一个。
谁啊
还有一个琴师啊,就是那个瞎子,弹琴还不错的那个,身边还老是带着一个小傻子的那个。
我想起来了,我媳妇还说在他坟前看见过精怪呢。
精怪什么样子的姑娘吗
什么姑娘啊,我媳妇说是一条长虫,不过就一个……不,两个拳头那么大。
那么粗!
盘起来的,盘起来就那么大,你也不想想我媳妇胆才多大。
不对啊,我前天也路过了,怎么没看见啊。
这还不好解释,你没缘分啊。我媳妇说连着看见了好几天呢,说是报恩的精怪,特意来守灵的。
这不得多拜拜,最近镇上事这么多啊,可能就是妖怪作乱哦。
会报恩的妖怪就是好妖怪,没准可以救救咱们这些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