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宿舍的门板,在班长赵强那堪比拆迁队的擂鼓式拍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开门！开门！天大的好消息！
赵强的声音穿透门板,带着一种即将拯救苍生般的激昂。他是我们班的班长,个子不高,精力旺盛得像装了永动机,脸上永远挂着包在我身上的自信笑容,此刻那笑容透过门缝都能感受到灼热。
门一开,赵强像颗炮弹一样挤了进来,目光灼灼地扫过我们四个形态各异的生物：陈屿正对着一块拆开的电路板皱眉沉思,镜片反射着冷光；沈柯盘腿坐在地板垫子上,对着一盆叶片发蔫的绿萝低语,手指还轻轻拂过叶片；李铮则只穿着条运动短裤,对着墙壁上一面裂了缝的穿衣镜,努力凹着造型,展示他古铜色、沟壑分明的背阔肌；而我,苏哲,正对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Windows正在更新,请不要关闭计算机绝望地薅着头发。
同志们！战友们！家人们！
赵强双手叉腰,气沉丹田,声音洪亮得让沈柯那盆绿萝都抖了抖叶子,经过本班长呕心沥血、运筹帷幄、与隔壁班美女班长进行了多轮艰苦卓绝的谈判——
他故意拉长了调子,吊足了胃口,才猛地一挥拳头,斩钉截铁,成了！班级联谊！就定在这周六晚上！地点,校体育馆副馆！
联谊
李铮第一个扭过头,铜铃大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饿狼般的绿光,凹造型的动作都僵住了,女生多吗
必须的！
赵强挺起胸膛,得意得像只开屏的孔雀,隔壁数统学院会计班！清一色的小姐姐！男女比例,1：1！黄金配比！本班长亲自把关,绝对杜绝恐龙出没！
他无视了李铮瞬间亮得能当探照灯的眼神,继续激情演说,活动我都策划好了！破冰小游戏、才艺展示、分组合作任务、自由交流时间……一条龙服务！包你们打破隔阂,擦出火花！告别单身,走向人生巅峰！就在此一举了！
赵强说得唾沫横飞,仿佛已经看到了联谊现场其乐融融、终成眷属的美好画面。他目光炯炯地扫过我们：所以,兄弟们,拿出你们最好的状态！收拾得人模狗样点！精神面貌！懂吗这可是关乎我们班全体男同胞终身幸福的大事！
回应他的,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陈屿推了推眼镜,目光从电路板上移开,平静地看向赵强：周六晚上具体时间持续时间活动流程的流程图和应急预案有吗参与人员名单和基础生理心理数据是否完备‘擦出火花’的概率模型建立在何种参数基础上
赵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呃……陈屿,这个……联谊嘛,主要是氛围！要啥流程图
沈柯慢悠悠地抬起头,眼神依旧飘忽在绿萝上：体育馆……副馆阳气过盛,金气太旺,不利木行生长,恐影响气场交融。需引水润泽,或辅以‘聚灵阵’调理阴阳……
他手指无意识地掐算着,仿佛在堪舆风水。
啥玩意儿
赵强一脸懵逼。
李铮则完全抓住了另一个重点,他猛地一拍自己油光发亮的胸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天花板掉灰：才艺展示班长！这个我在行啊！我给大家表演个胸口碎大石！或者徒手掰哑铃片！绝对震撼全场！让小姐姐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力量！
他兴奋地开始比划,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站在舞台中央,收获无数崇拜尖叫的场景。
赵强的脸都绿了：李铮！我们是联谊！不是街头卖艺！收起你那套！要展示点有内涵的！比如唱个歌跳个舞
内涵
李铮挠了挠他板寸的头发,一脸茫然,我……我会唱国歌！声音贼洪亮！能盖过体育馆的喇叭！
赵强：……
他捂住胸口,感觉心绞痛要犯了。
我赶紧打圆场,试图把话题拉回正常人类频道：班长班长！别激动！心意我们领了！周六是吧放心！我们一定到！准时到！穿得……尽量像个人！
赵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吐血的冲动,指着我们四个,咬牙切齿：行！你们几个！尤其是你们606！给我记住了！周六晚上七点！体育馆副馆！谁要是给我搞砸了！下学期全班的值日卫生！你们606包圆了！
撂下这句狠话,他才带着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表情,转身离开,背影写满了对周六联谊会命运的深深忧虑。
周六晚上,六点五十分。校体育馆副馆。
原本空旷的场地被精心布置过。彩带气球点缀着篮球架,几张长条桌拼在一起,铺着一次性桌布,上面摆满了零食饮料。柔和的暖黄色灯光取代了体育馆惯常的惨白冷光。空气中弥漫着薯片、可乐和女生们身上淡淡香水混合的气息。
场地被无形地分割成了两个阵营。一边是我们班的男生们,一个个穿着刚拆封的新T恤或者浆洗得发硬的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或者努力梳过但依旧桀骜不驯）,脸上带着或紧张或故作镇定的神情,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不受控制地往对面瞟。
对面,是数统学院会计班的女生们。莺莺燕燕,笑语嫣然。有的活泼开朗,聚在一起低声说笑,目光大胆地扫视过来；有的文静内敛,安静地坐在角落,捧着饮料小口啜饮；也有几个看起来气场强大,眼神锐利,像是在进行某种战略评估。她们穿着更显心思,裙装、牛仔裤搭配精致上衣,淡妆点缀,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两个阵营之间,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气氛微妙,带着初次见面的拘谨和暗流涌动的期待。班长赵强像个忙碌的工蜂,在两个阵营间来回穿梭,脸上堆着僵硬的笑容,试图用他热情洋溢的废话打破僵局：同学们！都别拘束啊！来来来,吃薯片！喝可乐！就当自己家一样！一会儿游戏就开始了！
就在这时,体育馆侧门被猛地推开。
606天团,压轴登场。
陈屿走在最前面。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看起来像实验室工作服的连体工装熨烫得倒是笔挺,没有一丝褶皱。鼻梁上那副标志性的啤酒瓶底眼镜擦得锃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手腕上戴着一个造型奇特、闪烁着幽幽蓝光的宽大手环,屏幕上正跳动着复杂的心率和波形图。他步伐稳健,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地扫视全场,仿佛不是来联谊,而是来参加一场高精度的人体生理学观测实验。
跟在他身后的是沈柯。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宽大飘逸的棉麻修行服,长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瓦盆盆里栽着一株叶片呈心形、边缘带着奇异金边的绿植,在体育馆的灯光下,叶片仿佛流转着一层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微光。他神情肃穆,步伐轻缓,如同捧着什么稀世圣物。
然后是一身腱子肉几乎要撑破崭新篮球背心的李铮。他咧着大嘴,笑容憨厚又带着点傻气,肩膀上……居然真的扛着一个硕大的、印着肌肉猛男图案的纸箱！箱子侧面清晰地印着几个大字：MAX
POWER
乳清蛋白粉,增肌必备！
他步履沉稳,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目标明确地走向那张堆满零食饮料的长条桌。
我,苏哲,作为唯一试图保持正常人设的存在,穿着唯一一件没破洞也没起球的T恤,一脸生无可恋地跟在最后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606的登场,瞬间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男生们是捂脸的捂脸,憋笑的憋笑。女生们则表情各异：好奇、惊讶、忍俊不禁,还有几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赵强看到我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一半,但作为主持人,他只能硬着头皮迎上来,压低声音,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几位爷！算我求你们了！正常点！就正常一个晚上！行不
没人理他。
陈屿径直走向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站定。他抬起手腕,镜片后的目光如同雷达扫描,精准地对准了对面一个正掩嘴轻笑的女生的方向。他低头看着手环屏幕上剧烈波动的曲线,眉头微蹙,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人听清的音量,自言自语般严肃地分析道：目标个体,面部肌肉群呈现非对称性收缩,颧大肌活动显著,伴有轻微鼻唇沟加深。初步判断为‘杜氏微笑’,涉及颧骨和眼周肌肉群,真实性较高。同步监测显示其心率提升15%,皮肤电导反应增强,交感神经系统活跃度明显上升,符合愉悦情绪生理表征……
他一边说,手指还在手环屏幕上快速操作记录着。
被他分析的那个女生,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一丝惊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赵强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
沈柯则无视了全场聚焦的目光,捧着他那盆宝贝绿植,慢悠悠地踱到场地中央。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场内的窃窃私语。
诸位同窗,
沈柯的声音空灵,如同吟诵某种古老的祝祷词,初次相见,气场交汇,缘分如丝。此株,乃贫道……咳,乃我精心培育的‘和光同尘草’。
他轻轻抚摸着那株心形叶片的植物,叶片上的微光似乎随着他的动作流转了一下,它沐浴日月精华,吸纳天地灵气,最擅调和阴阳,疏导郁结之气,提升群体氛围之和谐值。置于此地,可助我等放下心防,坦诚相见,共沐……嗯,友谊之光。
他微微欠身,小心翼翼地将那盆草放在了场地正中央的空地上,仿佛在安放一个镇场神器。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场地中央那盆在体育馆灯光下显得平平无奇（除了叶片边缘那点可疑的金边）的绿植,又看看一脸虔诚、仿佛刚做完法事的沈柯。
噗嗤……
对面女生阵营里,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声。随即,更多的低笑声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赵强痛苦地捂住了眼睛,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虽然只是班长）即将终结于此。
就在这时,李铮终于抵达了长条桌。他咚地一声将那箱沉重的蛋白粉放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薯片袋和可乐罐都跳了一下。他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纯粹是兴奋）,脸上绽放出无比热情（且傻气）的笑容,对着全场,尤其是女生那边,洪亮地喊道：美女们！兄弟们！别光喝那些没营养的饮料！尝尝我这个！MAX
POWER！纯乳清蛋白！零添加！零脂肪！增肌塑形！提升力量！比奶茶健康一万倍！男人喝了变猛男！女人喝了……呃,气色好！身体棒！
他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拆开箱子,拿出里面一袋袋灰白色的粉末,热情洋溢地往桌子空位上堆,像在推销什么灵丹妙药。
来来来！别客气！管够！泡水就能喝！味道……呃,有点像墙灰拌水泥,但效果杠杠的！
李铮拿起一袋,热情地朝着离他最近、一个看起来文文静静、戴着细边眼镜的女生递过去,美女！来一袋试试保证你喝了精神百倍！熬夜算账都不困！
那女生看着递到眼前的、包装上印着狰狞肌肉男的蛋白粉袋,再看看李铮那张写满真诚（且愚蠢）的憨厚笑脸,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摆手后退：不…不用了！谢谢！我…我喝可乐就好！
哎呀！别害羞嘛！好东西要分享！
李铮不依不饶,还想往前递。
李铮！！！
赵强的怒吼终于爆发了,如同平地惊雷,震得体育馆顶棚嗡嗡作响。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死死拽住李铮那粗壮的胳膊,脸都气歪了,你给我放下！立刻！马上！
赵强精心策划、寄予厚望的联谊开场,在606天团登场不到三分钟,宣告彻底破产。场面一度极其混乱。男生们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女生们有的忍俊不禁,有的目瞪口呆,有的则满脸写着这都什么妖魔鬼怪。精心准备的零食饮料无人问津,场地中央那盆和光同尘草在混乱中被谁不小心踢了一脚,叶片都耷拉下来。空气中弥漫着薯片味、可乐味、蛋白粉的奶腥味,以及一种名为大型社死现场的尴尬气息。
赵强站在一片狼藉的场地中央,看着自己苦心孤诣打造的联谊会变成一场荒诞喜剧,额头青筋暴跳,眼神绝望,灵魂仿佛已经出窍。他精心策划的破冰游戏流程表还揣在口袋里,此刻却像一张废纸。他张了张嘴,想控诉,想咆哮,想把这几个奇葩塞回宿舍,最终却只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哀鸣：
天……天要亡我啊……
安静！都安静！
赵强终于从灵魂出窍的状态中强行把自己拽了回来,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濒临崩溃的怒吼压成了还算镇定的咆哮。他一把夺过旁边同学手里充当话筒的扩音喇叭（原本是为游戏环节准备的）,刺耳的电流啸叫声瞬间盖过了场内的窃笑和议论。
滋啦——！！！
尖锐的噪音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混乱的场面总算被暂时压制住。
赵强脸色铁青,拿着喇叭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罪魁祸首606天团——陈屿依旧在专注地记录他的生理数据,仿佛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沈柯心疼地蹲在他那盆被踢歪的和光同尘草旁边,低声安抚；李铮则被两个男生死死拉住,手里还攥着那袋蛋白粉,一脸我明明是好意的委屈；我,苏哲,努力缩在人群后面,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
咳咳！
赵强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刚才……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无伤大雅！联谊嘛,就是要放松！要开心！
他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现在！我们正式进入破冰游戏环节！第一个游戏,非常经典！‘你画我猜’！考验默契,迅速拉近距离！
他指向场地一侧早已准备好的白板和几支粗记号笔：规则很简单！每组一男一女搭档！一人比划一人猜！限时两分钟！猜对词语多的组获胜！有神秘小礼品哦！
赵强试图用神秘小礼品重新点燃大家的兴趣。
分组很快在赵强的强行指派（主要是为了拆散那些明显不靠谱的组合）下完成。我和一个看起来文静腼腆、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分到了一组,她叫林薇（不是之前李铮那个林薇）。李铮则被赵强强行塞给了一个气场强大、画着精致妆容、眼神犀利的女生,好像叫周婷。陈屿的搭档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点严肃的学霸型女生,叫王雪。沈柯的搭档则是一个圆脸、眼睛很大、笑起来有酒窝的可爱女生,叫田甜。
来来来！第一组！李铮！周婷！你们先来！
赵强不由分说地把李铮和周婷推到了白板前,把一支粗记号笔塞到李铮手里,自己则举着一张写着词语的卡片,站到周婷身后,充当裁判兼词语提供者。
铮子！加油！
我们班的男生开始起哄,带着看好戏的心态。
李铮握着笔,看着周婷那张面无表情、写着生人勿近的脸,紧张得手心冒汗,脸上的傻笑都僵住了。
赵强亮出第一张卡片：【芭蕾舞】。
周婷瞥了一眼,冷淡地吐出两个字：猜吧。
李铮拿着笔,看着空白的白板,大脑一片空白。芭蕾舞啥玩意儿他只知道篮球足球！他努力回忆着仅有的印象,好像……要踮脚要转圈他笨拙地踮起一只脚,试图保持平衡,另一只手胡乱地在空中画圈,嘴里还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活像一只喝醉了的熊在模仿天鹅。
周婷皱着眉,一脸嫌弃：什么鬼抽筋
李铮急了,放下脚,又想起芭蕾舞演员好像穿裙子他赶紧在白板上画了两条歪歪扭扭的竖线,代表裙子然后在裙子下面画了两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圈,代表……呃,大概是腿接着,他又在裙子上方画了一个火柴人,火柴人的两只胳膊像风车一样挥舞。
……
周婷看着白板上那抽象派涂鸦,嘴角抽搐了一下,打……打篮球的啦啦队
不对不对！
李铮急得抓耳挠腮,又踮起脚转了个圈,这次用力过猛,差点把自己甩出去。
耍猴
周婷的声音更冷了。
噗哈哈哈！
台下爆发出哄堂大笑。
赵强绝望地捂住脸：时间到！下一个词！
第二张卡片：【电脑】。
李铮眼睛一亮！这个他熟！他立刻在白板上画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又在盒子旁边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形,上面戳了几个点,大概是键盘然后他指着白板上的电脑,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做出一个思考的动作,嘴里发出滴滴滴的模拟电脑运行的声音。
周婷皱着眉,看着那抽象派电脑：计算器
不对！
李铮急得比划着敲键盘的动作,敲得空气砰砰响。
打字机
不对！
李铮又做出开机的动作,按了按空气开关。
电……电饭锅
周婷的语气已经带上了浓浓的不耐烦。
台下已经笑得东倒西歪。
时间到！
赵强的声音带着解脱。李铮和周婷的组合,两分钟,成功猜词数：0。
李铮垂头丧气地下来,周婷则是一脸终于结束了的冷漠,直接走回了女生阵营。
下一组！陈屿！王雪！
赵强几乎是咬着牙喊出这个名字。
陈屿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走到白板前。他的搭档王雪,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学霸女生,也面无表情地站到他身边,气场竟然有几分诡异的契合。
赵强亮出卡片：【心跳】。
王雪看了一眼,言简意赅：猜。
陈屿没有立刻动笔,而是抬起左手腕,看了一眼他那闪烁着蓝光的监测手环。屏幕上,代表王雪（他刚才显然已经扫描记录过了）的心率曲线平稳地显示着。他点点头,拿起笔,在白板上极其精准地画了一个标准的心电波形图！P波、QRS波群、T波,清晰明了,比例完美！画完,他还在旁边标注了一个精确的数字：72
bpm
(静息态)。
王雪看着白板上那教科书般的波形图,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光。她沉默了两秒,冷静地吐出两个字：心电……图
正确。
陈屿平静地点头,仿佛完成了一道证明题。
台下众人：
这画的是个啥这也能猜对
赵强嘴角抽搐,亮出第二张卡片：【害羞】。
王雪：猜。
陈屿再次看向手环屏幕,上面代表王雪的数据发生了变化。他指着屏幕上的曲线,用汇报实验结果的语气说道：目标个体当前皮肤电导反应显著增强,面部毛细血管扩张指数上升0.3个单位,心率提升至85
bpm,伴随轻微呼吸频率加快。综合生理指标判断,符合‘害羞’情绪典型特征。
说完,他就在白板上……把刚才那段话的关键词和数据缩写,工工整整地写了下来！字迹清晰,排版严谨！
王雪看着白板上那串SCL↑,FCDI+0.3,HR=85bpm↑,RR↑
-＞
Shyness,再次沉默了两秒,然后淡定地点点头：害羞。
正确。
陈屿再次点头。
台下彻底安静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白板上的天书和这对用科学数据交流的怪胎组合。这已经不是你画我猜,这是人体生理学名词解释！
赵强拿着卡片的手都在抖,他感觉自己精心准备的游戏规则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他几乎是逃也似的亮出第三张卡片：【狗】。
王雪：猜。
这一次,陈屿终于没有看手环。他拿起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极其标准的、标注了坐标轴的笛卡尔坐标系。然后在坐标系里,用函数图像极其精准地画出了一条……狗的轮廓！用抛物线表示背部曲线,正弦波表示尾巴摆动,甚至用几个圆和椭圆组合出了狗头的形状！旁边还标注了函数方程！
王雪看着那复杂到令人发指的函数狗,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她仔细审视着每一个函数区间和图像特征,足足沉默了十几秒,在赵强即将宣布时间到的时候,才冷静地开口：……柯基犬
陈屿点点头：近似正确。基于臀腿比例和躯干长度函数推断,更接近短腿特征明显的犬种。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然后爆发出比刚才李铮表演时更猛烈的、几乎掀翻屋顶的哄笑声和掌声！这特么也行！
赵强已经放弃治疗了,他无力地挥手：下一组……沈柯,田甜……
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和绝望。
沈柯和田甜走到白板前。田甜是个圆脸大眼睛的可爱女生,此刻正充满好奇地看着沈柯,似乎对他这个神棍很感兴趣。
赵强有气无力地亮出卡片：【太阳】。
田甜甜甜一笑,声音清脆：猜吧！
沈柯没有立刻动笔。他微微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应什么。然后,他伸出手指,没有碰白板,而是隔空对着白板,手指缓慢而优雅地舞动着,仿佛在描绘无形的轨迹。随着他指尖的移动,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白板上,没有借助任何颜料,竟然凭空浮现出淡淡的金色光点！光点随着他指尖的舞动,迅速汇聚、延展,勾勒出一个完美的、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圆形！光点还在圆形周围跳跃,如同日冕！几秒钟后,一个栩栩如生、光芒流转的太阳图案,赫然出现在白板上！那光芒虽然微弱,但在体育馆的灯光下清晰可见！
哇——！！！
全场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违反物理常识的一幕！
田甜更是捂住了小嘴,大眼睛里充满了惊奇和崇拜：好……好厉害！是太阳！
沈柯微微一笑,收回手指,白板上的光芒缓缓散去,只留下淡淡的金色痕迹。他对着田甜微微颔首,一派高人风范。
赵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颤抖着亮出第二张卡片：【花】。
田甜兴奋地拍手：猜猜看！
沈柯再次闭目凝神。这一次,他没有隔空画,而是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在白板上。指尖触碰的刹那,一点极其微弱的绿光闪现！紧接着,这一点绿光如同拥有了生命,开始在白板上快速生长、蔓延！绿色的线条勾勒出茎秆,点染出叶片,最终在顶端,绚烂地绽放出几朵由柔和粉、紫色光点构成的花朵！整个过程如同快放的植物生长纪录片,美轮美奂！
天啊！是花！好漂亮！
田甜激动得小脸通红,忍不住鼓起掌来。
台下更是炸开了锅！惊呼声、掌声、口哨声响成一片！这哪里是你画我猜,这是大型魔术表演现场！赵强精心设计的破冰游戏,彻底沦为了沈柯个人炫技的舞台！
赵强看着白板上那渐渐消散的光之花,又看看全场沸腾的气氛（虽然方向完全跑偏）,再看看自己手里那张写着【月亮】的第三张卡片,感觉心脏一阵绞痛。他默默地、默默地把卡片收了回去。
好了！游戏环节……到此结束！
赵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喇叭吼道,声音嘶哑,下面……进入自由交流时间！大家……随意！吃好！喝好！
他放下喇叭,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了篮球架上,眼神空洞地望着体育馆高高的顶棚,仿佛在思考人生的意义。
精心策划的流程被彻底打乱,场面再次陷入一种无序的自由交流状态。尴尬的气氛如同潮湿的苔藓,在角落里悄悄滋生蔓延。大部分男生和女生依旧泾渭分明,像两个互不干涉的星系。只有少数几个社交牛逼症患者,勇敢地跨越了楚河汉界,试图搭讪,但效果往往不尽如人意。
美女,你…你学会计的啊那…那算盘打得一定很溜吧
一个男生对着一个女生尬聊。
女生：……我们现在都用Excel。
男生：……
另一个角落,一个男生试图展示幽默感：你知道为什么海水是咸的吗
女生茫然摇头。
男生一脸得意：因为鱼在海里哭啊！眼泪是咸的嘛！
女生：……哦。
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李铮依旧不死心地想推销他的蛋白粉,端着一杯他自己刚泡好的、散发着可疑奶腥味的灰白色液体,在女生堆边缘徘徊,试图寻找目标。女生们看到他靠近,都像看到瘟神一样,不动声色地挪开位置。
陈屿则像个移动的观测站,在场地边缘踱步,手腕上的监测手环蓝光幽幽,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捕捉着场内每一个交谈组合,嘴里念念有词：社交距离1.2米,安全阈值内……声调频率偏高,存在紧张情绪……肢体语言开放度不足,互动效率低下……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数据世界里。
沈柯成了全场最受欢迎（或者说最被围观）的存在。他那手凭空生光的绝活吸引了大部分女生的好奇。此刻,他正被几个女生围着,包括他的搭档田甜。
沈柯同学！刚才那个是怎么做到的呀好神奇！
田甜大眼睛扑闪扑闪,满是崇拜。
是啊是啊！是魔术吗还是什么高科技
另一个女生也追问。
能再表演一个吗画个小动物什么的
小雅也在人群里起哄。
沈柯被女生们围着,脸上依旧挂着那副高深莫测的微笑,但耳根却微微泛红,显然对这种被瞩目的感觉不太适应。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高人形象：此乃……引动天地间游离之灵光,借木行生机显化。非魔术,乃自然之道也。
他避重就轻,神棍语录张口就来。
哇！好厉害！
女生们不明觉厉,纷纷发出惊叹。
那……能再给我们画一个吗画个……嗯,画只小兔子
田甜期待地问,声音甜甜的。
面对田甜亮晶晶的眼睛,沈柯有点招架不住。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可。
他再次伸出手指,准备隔空在白板上作画。周围的女生都屏住了呼吸,兴奋地期待着。
然而,就在沈柯指尖即将舞动、调动他那玄之又玄的木行灵光的刹那,异变陡生！
轰——哗啦啦——！！！
体育馆侧上方,靠近顶棚的一扇通风百叶窗,毫无征兆地猛地向内炸开！碎裂的塑料片和灰尘如同冰雹般砸落下来！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浓烈腐殖质气味、陈年灰尘和某种动物巢穴腥臊味的狂风,如同开闸的洪水,从破开的通风口狂灌而入！
这股突如其来的、带着原始荒野气息的恶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副馆！桌上的零食包装袋被吹得漫天飞舞,气球彩带疯狂摇摆,女生们的裙摆和长发被吹得凌乱不堪,尖叫声四起！
啊——！
什么东西！
好臭！
更糟糕的是,这股恶风仿佛拥有某种诡异的针对性！它不偏不倚,如同一条无形的恶龙,直扑场地中央——沈柯刚才安放的那盆宝贝和光同尘草！
狂风卷着灰尘和碎屑,狠狠撞在那瓦盆上！
咔嚓！
一声脆响！那本就被踢歪、叶片发蔫的瓦盆,应声碎裂！盆中的泥土四溅！那株心形叶片、边缘带着金边的和光同尘草,被狂风连根拔起,卷上半空,如同狂风中的一片枯叶,打了几个旋,然后啪叽一声,不偏不倚,正正地糊在了……
……正端着他那杯灰白色蛋白粉奶昔、试图向一位女生推销的李铮的脸上！
黏糊糊的泥土、破碎的叶片、草根,混合着李铮杯子里那灰白粘稠的奶昔,瞬间糊满了李铮那张刚毅（此刻写满懵逼）的脸！糊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土腥、草腥、奶腥的诡异气味瞬间爆发！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惊呆了。尖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通风口灌进来的风声呼呼作响。
李铮僵在原地,保持着端杯子的姿势,脸上糊着一大滩泥草蛋白粉混合物,只有鼻孔还在艰难地翕动着,证明他还活着。几片破碎的心形叶子挂在他的眉毛和鼻尖上,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
全场死寂。
下一秒。
噗——哈哈哈哈哈哈！！！
如同点燃了炸药桶,震耳欲聋的、无法抑制的狂笑声瞬间爆发！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体育馆！男生们笑得捶胸顿足,直不起腰,眼泪狂飙！女生们也完全顾不上形象,有的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有的互相搀扶着才能站稳,笑得花枝乱颤！就连一直板着脸的周婷,也忍不住扭过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沈柯看着自己那盆粉身碎骨、还糊了李铮一脸的宝贝仙草,表情像是刚被雷劈过,充满了心痛、茫然和一丝荒谬。
陈屿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李铮那张惊世骇俗的脸,他低头看了看手环,似乎在记录某种前所未有的生理反应峰值。
赵强靠在篮球架上,看着眼前这彻底失控、荒诞到极致的场面,听着那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狂笑声,眼神彻底失去了焦距。他缓缓地、缓缓地顺着冰冷的篮球架滑坐到地上,双手抱头,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完了。全完了。
什么班级荣誉。什么脱单大计。什么精心策划。
都毁灭吧。
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原地消失！或者……把那几个罪魁祸首连同这个该死的体育馆一起炸飞！
震耳欲聋的笑声还在体育馆里回荡,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音。赵强瘫坐在篮球架下,灵魂仿佛已经随着那阵恶风飘向了外太空。
就在这片混乱的顶点,体育馆那扇沉重的侧门,吱呀一声,再次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烫着小卷发、身材微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宿管张阿姨手里拿着一个强光手电筒,眉头拧成了疙瘩,像探照灯一样的目光瞬间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漫天飞舞的零食袋、东倒西歪的气球彩带、地上碎裂的花盆和溅开的泥土、以及……正顶着一脸泥草蛋白粉混合物、茫然僵立在场地中央、如同行为艺术雕塑的李铮。
张阿姨的嘴角,极其明显地向下撇去,拉出一道冷硬的、预示着暴风雨的直线。她深吸一口气,那熟悉的、如同地狱丧钟般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喧嚣,清晰地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606！苏哲！陈屿！沈柯！李铮！
——
明天上午八点！到我办公室来！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