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6.
强撑一口气终于处理完母亲的后事,看着墓坑里两个并排的小盒子,泪水止不住流下。
现在妈妈和爸爸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回家后我打开了网店,没想到迎接我的是上千条差评：
【黑心贩子！收钱不办事！祝你早日倒闭！】
【已联合投诉！卖假货欺诈消费者！举报封店！垃圾去死！】
【杀人凶手！！！林妹妹爸爸要是死了就是你害的！】
【见死不救的畜生！你还有脸开店】
【祝你全家死绝！不得好死！】
......
这些污言秽语像一把利剑攻击着此时脆弱不堪的我。
而就在此时微博同城热搜发来推送：骨髓贩子见死不救西苑跳塔女孩父亲病危。
我颤抖着手点开链接。
视频里,林小满眼睛红肿,声泪俱下地控诉：「她收了十万救命钱…我爸要二次移植…她不肯…」
她对着镜头绝望地哭喊,将一个走投无路被「恩人」背弃的绝望孝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手机也在此时开始疯狂作响。
无数的陌生号码发来辱骂短信。
随后家门口被人用血红油漆喷着「杀人犯」三个字。
门口送来的快递里装满了冥币。
没有意外,
不明真相的网友被林小满煽动,成为了她刺向我最锋利的剑。
小区业主群里不断有人@我：「能不能搬走我们孩子都被吓哭了。」
物业经理委婉表示,建议我「暂时外出避避风头」。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车流好像忽然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我不明白,当年明明是一次善意的举动为什么会给现在的生活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善有善报这个想法到头来竟成了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反复地编辑了一条信息最终还是发给了离家的陈明。
「我撑不下去了,如果有下辈子,我和宝宝还做你的家人......」
......
没想到半小时后,门铃突然响起——
陈明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西装皱巴巴的,眼里全是血丝。
「我都知道了。」他一把抱住我,身上烟味混着汗味却忽然让我感觉到安心。
除去那些争吵,其实他是个好丈夫,是我的家庭拖累了他。
「对不起,该早点告诉我你怀孕了,我不会让你独自承担这些。」
「而且这不是你的错！那些钱咱们没用！」
「为了我,为了孩子,不要做傻事。」
陈明的话像一颗定心丸,彻底打消了我轻生的念头。
不,不能这样算了。
次日清晨,阳光照在电脑屏幕上。
我打开文档,开始整理所有证据：捐献记录、监控录像、医疗记录......
我要反击！
7.
架好手机,最后检查了我手中的所有证据。
我深吸一口气,还是有些惶恐。
连日来休息不好导致我现在看起来十分消瘦苍白。
手指悬在鼠标上方微微发抖最终还是点下了开始直播的按钮。
腹中的宝宝似乎感受到我的紧张,不安地踢动着。
因为我关联了林小满的直播间,所以刚开播直播间就涌入很多网友。
弹幕如暴风雪般席卷屏幕。
【杀人犯还敢开直播】
【你妈死得好！】
【全家都死了才解恨！】
虽然开播前,陈明已经给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但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我强忍着泪水开始直播。
「我是简宁,我从来不奢望林家拿我当恩人,但我也绝对不是什么见死不救的罪人！」
我拿出第一份证据——那张已经泛黄的骨髓捐献证明,纸张边缘还残留着当年医院消毒水的痕迹。
「七年前,我自愿捐献骨髓救了林小满的父亲林国栋先生。这是当时的手术记录和出院证明。」
「所以并不存在我见死不救的行为,七年前,我已经救过他一次了！」
那些谩骂的弹幕忽然少了一些,一些网友开始讨论。
【什么呀,原来捐献过一次了,没了解事情的原貌,还以为拿了钱就跑路了！】
【有图有真相！卧槽,反转了】
【就算捐过一次,那你这次为什么不捐还收了人家钱】
【对啊！收了钱就得办事！】
【前面的,人家当年救了她爸一命还不够骨髓是说捐就能捐的】
紧接着我放出银行流水截图,那个专门为林父给的十万块开的账户,余额显示100,362.84元。
「这笔钱我一分没动,连利息都没取过。」
我点开转账记录：「五年前我父母车祸急救时,医院催缴医药费,我没日没夜地工作也没动这里面的一分钱。」
「我父亲死于当年的车祸,母亲也成了植物人,因为没钱维持母亲在医院治疗,我将母亲安置在家中,一台二手呼吸机维持了她五年生命。」
「可是就在前段时间,我母亲也去世了！」
「就是因为林小满！她为了逼迫我捐献骨髓,爬上电线杆自杀。」
「为了救她,小区断电,导致我母亲呼吸机断电而后死亡。」
弹幕忽然停滞一瞬,紧接着大批网民调转风向。
【卧槽！！！！！！！！】
【天啊！！！原来她妈妈是这么没的】
【间接杀人啊！！！】
【林小满才是杀人凶手！！！】
【对不起主播！我刚才骂错了！我道歉！】
【细思极恐！幸好我没开骂！】
【我就说事情没那么简单！林小满那视频哭得太假了！】
然而,反转的浪潮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直播间突然再次涌入大批新用户！弹幕瞬间又被更加组织化的谩骂刷屏：
【假证！P图狗！技术鉴定死全家！】
【这贱人找公关团队洗白了！大家别信！】
【录音合成！监控剪辑！大家举报直播间！】
【你妈死得活该！怎么没把你这贱种一起带走！】
我认出其中几个ID,是林小满直播间的常客。
其中一条特别刺眼：【你妈死得活该！怎么没把你也带走】
我浑身发抖,调出小区监控录像。
画面里林小满面目狰狞地摔坏我的备用电池,又强行从我手中抢走银行卡。
最致命的是她那天晚上在楼下大吵大闹地说要我全家不得好死的言论。
直播间人数突破五十万,舆论开始分裂。
【天啊这女孩太恶毒了】
【录音肯定是合成的】
【求真相！@警方该介入了】
直播到此时我已经是泣不成声,我颤抖着下移摄像头。
「而且我已经怀孕八个月了,下个月就是预产期。」
「产检时我也问过医生,我这种情况是真的不适合捐献骨髓了！」
又一波弹幕袭来。
【天呐,有点常识的都知道这样不能捐骨髓吧！】
【我是医生,我能肯定怀孕期不能捐骨髓,况且捐献是要尊重捐献者的遗愿吧！】
【骂错了！林小满才是畜生啊！人家大着肚子还害死人家妈妈！】
我庆幸着网友们看清了林小满的真实面目,但是一阵阵剧痛从腹部直冲头顶。
我疼得弯下腰去,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直播画面剧烈晃动,弹幕疯狂刷新：
【她羊水破了！】
【快叫救护车！】
【装什么装！】
我挣扎着想关掉直播,屏幕却突然黑屏——
剧痛一波接一波袭来,我瘫倒在地,看着鲜血顺着大腿流到地板上。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听见陈明的吼叫声和救护车警笛声由远及近......
8.
刺眼的白光中,我听见仪器的滴答声和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
「宫口全开,但胎心不稳！」
医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逐渐清晰。
我死死抓住产床两侧的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里。
连续多日的网络暴力、母亲的离世、林小满的污蔑,这些压力让我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
「用力！简宁！为了孩子,再用力一次！」助产士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我咬紧牙关,突然想起那个被红漆涂满的防盗门,想起业主群里要求我搬走的消息,想起直播时满屏的恶毒诅咒。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心底涌出,随着撕心裂肺的喊叫,我听见了婴儿微弱的啼哭声。
终于,天神终于眷顾了我这个苦命人一次。
「是个男孩,虽然早产但生命体征平稳。」护士将皱巴巴的小家伙抱到我面前。
他那么小,皮肤泛着不健康的紫红色,像只刚出生的小老鼠。
但当他抓住我的手指时,我突然泪如雨下——这个脆弱的小生命,是我活下去的全部理由。
因为早产,孩子被立即送进了新生儿ICU。
精疲力竭的我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朦胧中感觉陈明轻吻我的额头：「我去买些产后用品,很快就回来陪你。」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惊醒。
窗外已是暮色四合,病房里安静得可怕。
忽然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我挣扎着按响呼叫铃。
「我的孩子呢」
赶来的护士不明所以：「刚才不是有护士说您丈夫要求接宝宝去做检查吗」
我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陈明明明说去买产后用品,而且ICU的早产儿怎么可能随意离开
我不顾虚弱的身体挣扎的想要起来,护士也瞬间意识到事态严重赶紧向领导汇报并且报了警。
警察调取了医院的监控。
监控画面显示,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推走了保温箱。
顺着这个护士的行动轨迹,警察很快找到了装着孩子的保温箱。
此时保温箱里也生下一张纸条：【借你孩子骨髓配型救我爸,成功就还】。
白纸黑字犹如千金彻底压垮了我,我放声痛哭起来。
陈明想把我扶起来,我感觉到他的手也在止不住地颤抖。
这时一直欲言又止的警察开口了。
「简女士,还有个情况…我们技术科同事交叉核对信息时发现,林国栋…那个病人,他其实在半年前就被他女儿林小满,遗弃在城郊的养老院了。缴费记录显示,之后只有最低限度的费用打入,林小满本人......从未探望过。」
林小满口口声声为了她父亲才做出这些天理难容的事......
那她为什么要把癌症复发的父亲遗弃在养老院不闻不问
9.
几乎所有的警力都被紧急抽调,围绕着寻找林小满和我的孩子。
我哭得撕心裂肺挣脱陈明的搀扶,朝着警察重重地跪了下去。
「求求你们！带我一起去！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我要亲眼看着他安全！」
或许是这份绝望母亲的哀求触动了铁律,警方破例同意我和陈明随车前往抓捕现场。
技术追踪有了突破性进展：林小满在绑架前几日,曾在多个隐秘的医疗器械网店下单,购买了大量注射器、采血针、止血带、无菌手套、便携式冷藏箱......
而其中一个订单的收货地址,是城郊一处偏僻废弃的集装箱临时堆放点。
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林小满背对着门站着,她手里正举着一支注射器,针尖正悬在我孩子的囟门上方！
几乎在同一刹那！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枪响！
「砰！」
一颗子弹贯穿了林小满持针的右肩！
「啊——！」林小满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那支注射器也掉在地上。
陈明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他牢牢地将孩子搂抱在怀中。
心软的神明,终究再一次眷顾了我这个苦命人。
后来经过一夜的审讯,警察带来了林小满的口供。
原来,林国栋的妻子在几年前去世后,他的癌症就复发了。
林小满嫌弃林国栋成了她的拖累,将他视为包袱。
半年前,她狠心地将父亲扔进了城郊的养老院,从此几乎断绝联系,从未探望。
林国栋靠着当年我捐献的骨髓,奇迹般地多活了这么多年,他深知自己这一次真的走到了生命尽头。
老人孤苦伶仃,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女儿能在他最后的日子里陪在身边。
绝望之下他编造了一个谎言,告诉林小满他其实还藏着一笔财产。
只要林小满肯回来陪伴他度过最后时光,他就把财产给她。
然而,一次突然的病情恶化,林国栋差点没挺过来。
林小满没有等到「财产交接」,反而看着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父亲更加虚弱不堪。
巨大的失望让她心理彻底扭曲。
她固执认为,只有让父亲活着！一直活着！
活到他说出财产下落！她才能得到那笔幻想中的巨款！
于是,她将父亲第二次活下去的希望,病态偏执地全部链接到了曾经给予他父亲第二次生命的我身上。
10.
出院那天,阳光有些刺眼。
陈明一手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宝宝,一手小心地搀扶着我。
刚走出住院大楼的玻璃门,我就看到了那个被病魔折磨了半辈子的老人。
——林国栋。
轮椅上的他,形容枯槁,嶙峋的骨架撑着一身过于宽大的病号服。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呛咳,嘴角带着血沫。
「小满她…在半年前…就把我扔…扔去那个养老院了…」
他的声音微弱。
「我骗她…说还有钱…只想她…能来看看我这个快死的老头子…」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我…我没想到…这个孽障…会…会恩将仇报…把你…害成这样......你母亲的事…我对不起你…」
他喘息着：「我也快了…快死了…就当…给你母亲…赎一点…孽债吧…」
我沉默着。
我清楚地知道,林小满的疯狂和罪恶,根源在她自己扭曲的贪婪与冷酷,与眼前这个只想在生命最后时刻得到一点亲情的可怜老人,并无直接关系。
可是我不允许我的孩子再有任何的意外了。
「我不后悔曾经捐献骨髓救过你,但是我绝对不会原谅林小满。」
他枯瘦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住了我的大衣。
我本能地想要挥开,陈明却更快一步轻轻地按住了我的手。
他无声地对我摇了摇头,眼中是理解也是安抚。
林国栋艰难地递来一个牛皮纸袋。
看着我毫无感情的目光,陈明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了那个牛皮纸袋。
「走吧,宁宁,宝宝该喂奶了。」
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我,避开了林国栋的手。
11.
出院的第一夜睡得格外安稳,也许是林小满被抓,那根一直绷紧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下来。
陈明做好了早饭在桌前等我,而桌上就摆着昨天林国栋给的牛皮纸袋。
「林国栋变卖房产加上追回林小满拿走的十多万,指定你为唯一受益人。」
陈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示意我那些难熬的日子都过去了。
我考虑了片刻：「都捐了吧,这笔钱七年前我不会用,七年后更不会用。」
陈明点头将我搂得更紧。
阳光从窗台泄下,我回头看了看在婴儿床上安睡的宝宝,如释重负。
番外：
五年后,我和陈明带着孩子去陵园祭拜父母。
叮咚手机弹出新闻推送。
《网暴案主角林X满拘留所内吐血,确诊肝癌晚期》。
我擦拭干净父母的遗像,带着儿子鞠躬。
我始终坚信。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心软的神明会眷顾我这个苦命的人。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