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裴姬韵枕着外套上残留着硝烟、皮革和他特有的气息浅眠,那种味道让她想起三年前他们初遇的那个雪夜。
民国二十四年冬,北平城被一场十年不遇的大雪覆盖。梨园戏班的炭火烧得不旺,后台冷得像冰窖。裴姬韵对着铜镜往脸上涂抹油彩,手指冻得发僵。那日她唱《霸王别姬》,台下坐满了达官显贵,其中就有刚从前线归来的洪少帅。
裴老板,洪大帅家的少帅来了,就坐在第一排正中。班主搓着手进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您可千万要唱好了,这位爷近来在平津一带风头正盛。
裴姬韵淡淡应了一声,心里却记起前几日听说的传闻——这位洪少帅带兵剿灭了一整个学生组织,手段狠辣得令人发指。她抿了抿唇,将最后一抹胭脂点在眼角,镜中的虞姬顿时多了几分凄艳。
台上,裴姬韵水袖翻飞,唱到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时,她目光不经意扫过前排,正对上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那年轻军官坐得笔直,军装上的勋章在汽灯下闪着冷光,却在她唱到虞兮虞兮奈若何时,左手无名指轻轻在膝上叩了三下。
裴姬韵心头一震——这是地下党接头的暗号!她强自镇定地唱完最后一段,谢幕时后背已经湿透。回到后台,她刚卸下头面,就听见敲门声。
开门一看,正是那位洪少帅。他手里拿着一枝红梅,花瓣上还沾着新雪。
裴老板的虞姬,当真令人肝肠寸断。他说话时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眼神却温柔得不像话。
裴姬韵接过红梅,手指微微发抖。她知道红梅是自己在组织中的代号,而这枝花来得太过蹊跷。
少帅谬赞了。她垂眸行礼,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我叫洪镇稳。他突然说,明日我还会来听戏。
此后连续六日,洪镇稳日日都来梨园,每次都带一枝红梅,每次都只安静听戏。裴姬韵渐渐放松警惕,直到第七天——
那日北平大雪封路,戏园里客人寥寥。裴姬韵唱完最后一句,发现前排那个熟悉的身影不在。她莫名有些失落,卸妆时却听见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一看,洪镇稳军装外套都被雪打湿了,手里却紧紧护着一枝红梅:路上耽搁了,幸好赶上了裴老板的压轴。
裴姬韵接过花,发现他的手指冻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