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翻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那张刚刚还被我视若珍宝的通知书,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我妈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
「妈,你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了吗」
她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可怕。
「什么通知书没看见,你自己乱放东西,丢了怪谁」
我冲到她面前,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是不是你拿走了我的通知书」
我妈声音也拔高了,带着一种被戳穿的恼羞成怒。
「我拿那破纸干什么丢了活该。」
「我看你也别去念什么清北大学了,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家里,等着跟你表哥去上大专。」
余光里,我看见垃圾桶里的碎纸。
是我的录取通知书。
5
屋内突然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就在这时,外婆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玉芬,出大事了,天塌了啊!」
外婆在电话那头嚎啕大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阿祖他把村西头老王家那个丫头给糟蹋了!」
「什么」
我妈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我攥着通知书的碎纸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心里泛起冷笑。
「老王家的提着菜刀堵在咱家门口,说要告阿祖。」
「还要一百万赔偿金,不然就要阿祖的命,玉芬,你快想想办法救救你侄子,他可是我们老许家这根独苗啊!」
电话里还夹杂着舅妈周梅刺耳的哭嚎,舅舅许强暴躁的咒骂和王家人愤怒的叫嚷声,乱成一锅滚沸的粥。
我妈握着话筒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一百万
把她骨头拆了卖也凑不出来。
可那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亲侄子,是老许家唯一的香火。
她只能想办法从我爸身上吸血。
只是我爸再也不会为许家多付一分钱。
第二天,外婆一家人找上了门。
我让我爸出门去找律师商量离婚的事,正好远离这一家子伥鬼。
「姐,你不能见死不救,阿祖是你亲侄子。」
周梅的声音又尖又利,抱着我妈的腿不肯撒手。
「阿祖要是进去了,我也活不成了,妈也得跟着去,你忍心看着我们家家破人亡吗」
「玉芬,妈求你了,妈给你跪下了,你想想办法,阿祖可是你看着长大的。」
外婆的声音嘶哑绝望。
我妈被这巨大的压力逼得如同困兽,头发被抓得凌乱不堪。
我在屋里没有出门,不想看这一场闹剧。
过了半晌,客厅的声音渐小。
我有些奇怪,以外婆一家人的性子,不可能闹一闹就走了。
后面肯定还会有巨大的阴谋。
以我妈根深蒂固的扶弟魔思想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
我贴着门板听见周梅的声音压得极低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密谋。
她的话里透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阴狠。
「姐,我打听到邻村那个开矿的刘瘸子,前年矿上出事残了另一只好腿,四十好几了还没讨到老婆。」
「他家放出风来,愿意出五十万彩礼,只要是个女的,能生养就行。」
我妈的声音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拒绝了。
就在我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时,她开口了,那声音干涩疲惫,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五十万不够填窟窿的,老王家的咬死一百万」
「不够再想办法!」
周梅急切地打断。
「先把五十万拿到手解了燃眉之急,要先把阿祖保住。」
「念念那死丫头反正以后也是要嫁人的,能换五十万,值了!」
「听说刘瘸子瘫在床上。」我妈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瘫了更好!」
周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恶毒的算计。
「瘫了才需要人伺候,瘫了才跑不了,瘫了那丫头片子才翻不出浪花。」
「姐,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阿祖的命,就靠这次机会了。」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我妈那一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又带着巨大解脱和冷酷决断的回应,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和心脏:
「行,听你的,尽快安排吧,趁念念他爸没回来之前办了。」
6
那声行,像一纸冰冷的判决书,彻底斩断了我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对血缘亲情的幻想。
我像一只坠入冰窟的困兽,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房间里没有窗户,她们又守在客厅,我跑不掉,只能求我爸尽快赶回来。
深夜,万籁俱寂。
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如同催命的鼓点。
突然!
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敲门声,在寂静中突兀地响起。
不是敲大门,而是直接敲响了我卧室的门。
我的心跳瞬间飙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紧接着,我听到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
咔哒!门锁开了!
「妈!」
我失声尖叫,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黑暗中,我看到门外站着的,赫然是我妈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妈你干什么我是你女儿啊,妈我求求你,别让他们进来。」
我跪在她面前,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
眼泪汹涌而出,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哀求而变调嘶哑。
「我是你亲生的女儿啊,妈!」
我的哭求撕心裂肺,在黑暗的走廊里回荡。
然而,我妈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
她那双曾经或许也对我有过温情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映不出我丝毫的绝望。
她甚至没有低头看我一眼,只是异常冷静地掰开了我死死抓住她胳膊的手。
那力道,决绝而冷酷,带着一种抛弃垃圾般的嫌恶。
「闭嘴!」
她低喝一声,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彻骨的寒意。
「这是你该做的,我养你这么大,该你还债了。」
随着她猛地向后一退,早就等在在门外的几条黑影如同饿狼般扑了进来。
浓重的汗味和劣质烟草味瞬间将我淹没。
是许强和两个满脸横肉,眼神凶戾的陌生男人。
「捂住她的嘴。」许强低吼着,带着一股酒气。
带着老茧的大手带着汗臭味猛地捂住了我的口鼻。
巨大的窒息感瞬间袭来。
我拼命挣扎,双手被死死反剪到背后,剧痛让我眼前发黑。
一块散发着霉味的破布粗暴地塞进了我嘴里,堵住了我所有的哭喊和哀求。
我被他们像拖一袋货物般,毫不费力地拖出了房间。
经过客厅时,我看到我妈就站在阴影里,背对着我,身体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回头。
她就那么站着,目送我被拖向地狱。
我被粗暴地塞进了一辆破旧面包车后座。
车子在浓黑的夜色中颠簸疾驰,身边是许祖粗重的喘息和周梅压抑着兴奋的低语:
「抄近路,刘老板那边都准备好了,天亮就举行婚礼,等生米煮成熟饭,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我的意识。
黑暗的车厢里,只有我无声的眼泪疯狂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猛地停下。
我被粗暴地拽下车,眼前是一座孤零零的二层小楼,透着一股暴发户的土气和阴森。
我被推进了一楼角落一个散发着霉味的房间。
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铁门。
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亮和希望。
黑暗中,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天亮后,等待我的,将是什么
7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恐惧,寒冷,绝望交替啃噬着我。
门外隐约传来人声走动,搬动桌椅的声音,还有厨师剁菜声。
他们在准备婚礼。
我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抱着膝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脑海里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又被自己强行压下。
我不能放弃!
我爸一定会来的。
心底有个微弱却倔强的声音在呐喊。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嘈杂的人声似乎达到了一个高峰。
唢呐刺耳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吹奏着不成调的喜庆曲子,在这阴森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诡异和讽刺。
「吉时快到了,快把那丫头弄出来。」
是周梅的带着兴奋的声音。
铁门上的锁链哗啦作响。
就在这时,急促的警笛声划破天空。
如同滚雷般轰然炸响在死寂的院落上空,声音越来越近。
门外准备开锁的动作戛然而止。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后,是如同炸了锅般的混乱!
「警察!是警察!」
「妈的!怎么回事」
「快跑,门口都是警察!」
惊恐的叫喊声,慌乱的奔跑声,东西被撞倒的碎裂声交织成一片。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院门被暴力撞开。
铁门被猛地从外面撞开。
刺眼的天光汹涌而入,瞬间驱散了小屋的黑暗。
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住眼睛,泪水却早已汹涌而出。
逆着光,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如同天神降临般冲了进来,带着一身凛冽的风尘和滔天的怒意。
「念念!」
我爸嘶哑的,带着巨大心痛和狂喜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他几步跨到我面前,看到我狼狈不堪、瑟瑟发抖的样子,眼眶瞬间通红。
我爸脱下自己的外套,紧紧裹住我冰冷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拂开我脸上凌乱的头发,声音哽咽:「爸来了,没事了!」
门外,刺目的红蓝警灯闪烁。
许强和周梅像两条丧家之犬,被冰冷的手铐死死铐住,在警察的押解下,面如死灰地瘫软在地。
外婆不知何时也赶来了,看着这一幕,拍着大腿发出绝望的哀嚎:「警察同志,冤枉啊,我们这是结亲。」
父亲小心地搀扶着我走出这个噩梦般的小黑屋。
刺目的阳光下,我看着院子里一片狼藉,看着那些被抓捕的熟悉面孔,心中百感交集,劫后余生的虚脱感阵阵袭来。
警局里,做完详细的笔录。
我爸全程铁青着脸,眼神冷得可怕。
我妈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哭嚎着冲进了警局。
她扑到我爸面前,头发散乱,涕泪横流,试图去抓他的胳膊。
「建国,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
「是我妈和周梅逼我的,她们用死逼我啊,我也是没办法。」
「你看在夫妻十几年的份上帮帮阿祖和阿强,不能让他们坐牢,他们是我的亲弟弟亲侄子。」
「我求求你了,求你跟警察说说情!」
她的哭诉声嘶力竭,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
我爸猛地抽回手臂,像避开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妻子,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彻底的厌弃和冰冷的恨意。
8
「原谅」
我爸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字字诛心。
「许玉芬,你伙同你娘家人,半夜绑走我的亲生女儿,把她像货物一样卖给一个瘫子换钱,去填你侄子强奸犯捅出来的窟窿,你让我原谅」
他指着惊魂未定,蜷缩在长椅上的我。
「你看看你亲生女儿被你害成了什么样子,你还有脸求情」
「帮你弟弟帮你侄子」
我爸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讽刺。
「这些年,我帮得还少吗我的工资,我女儿的前程,甚至我的人生,都填进你们老许家这个无底洞里了。」
「许玉芬,我告诉你,这次我会请最好的律师,让许强,周梅,还有那个强奸犯许祖,把牢底坐穿,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不!你这是要逼死我们老许家啊!」
外婆也扑了过来,手指往我爸脸上抓,尖声哭骂。
「苏建国,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当初要不是我们许家收留你,你一个没爹没妈的野种早就饿死了。」
「现在你翅膀硬了,翻脸不认人了,你不得好死啊!」
「收留」
我爸猛地转身,积压了多的屈辱和愤怒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声音震得整个大厅嗡嗡作响,「我是孤儿,可我不是你们老许家的奴隶,这二十年,我当牛做马,我的工资,一大半进了许强的口袋,变成了他的赌资酒钱。」
「念念从小到大的学费和生活费,都要靠我自己省吃俭用去抠。」
「你们住着我的钱买的房,吃着我钱买的粮,还要把我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
指着外婆和我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呕出来的血。
「这婚,离定了!」
「许玉芬。」他的目光如同最冷的冰锥,刺向我妈惨白的脸:
「带着你这颗永远向着娘家的心,滚回你的老许家去。」
「从今往后,苏建国和苏念,跟你们许家,恩断义绝!」
判决很快下来。
许祖强奸罪成立,情节恶劣,从重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许强,周梅因非法拘禁和拐卖妇女,分别获刑七年和五年。
那个意图买婚的刘瘸子也因涉嫌收买被拐卖妇女被调查。
尘埃落定那天,我妈失魂落魄地收拾了几件旧衣服,真正滚回了娘家。
然而,等待她的不是安慰,而是更深的深渊。
失去了摇钱树女婿,又折了儿子,儿媳和孙子。
外婆会将所有的怨毒和绝望都倾泻在了我妈身上。
听说我妈回去那天,外婆的斥骂声传遍村子。
「滚!你个扫把星,都是你生的那个赔钱货害的,要不是她爸报警,阿强和周梅怎么会进去阿祖怎么会判那么重」
「你还有脸回来给我滚出去,老许家没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女儿!」
外婆的咒骂如同淬毒的鞭子,将我妈最后一点依靠和尊严抽得粉碎。
她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像驱赶一条癞皮狗一样,赶出了那个她奉献了一生,榨干了自己小家去供养的娘家大门。
站在熟悉地村口,看着身后紧闭的破败院门,我妈第一次尝到了被全世界抛弃的,彻骨的冰冷和绝望。
她茫然四顾,天地之大,竟再无她的容身之处。
9
舅舅一家的锒铛入狱和我妈的被逐,如同搬走了压在头顶的巨石。
我和我爸的生活终于透进了久违的阳光。
我看着桌子上的通知书碎片,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但这次没有绝望。
「没事!我去补办!」
凭借着准考证号和身份证,我直接联系了清北招生办。
电话那头的老师听我哽咽着简述了家庭变故和通知书被毁的遭遇,语气充满了震惊和同情。
补办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就在我为入学忙碌时,一个意外的插曲,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揭开了尘封二十年的伤疤。
我和我爸在超市采购开学用品时,偶遇了他的初恋。
不同于我妈的市侩精明,高阿姨是个温和柔美女子。
从他们的对话里,我得知了一段令人惋惜的往事。
原来,我爸和阿姨曾是情投意合的恋人,甚至已经谈婚论嫁。
父亲虽是孤儿,但继承了祖上一笔不算丰厚却也足够安身立命的遗产,人也踏实肯干。
高阿姨家境小康,两人感情甚笃。
变故发生在他们婚礼前一个月。
一次巷子里几家人凑份子的普通聚餐,高阿姨因为身体不适提前离席。
「后来我才知道,」高阿姨端着咖啡杯的指尖微微发白,「那天,你爸被许家父子灌了太多酒,醉得不省人事。你外婆和你妈把你爸扶进了许家休息。」
第二天,整个胡同都炸开了锅。
许玉芬披头散发地哭诉,说苏建国醉酒后闯进她房间,毁了她的清白。
外婆呼天抢地,堵在我爸的住处门口大骂,要他负责。
「紧接着,我就收到了你爸亲笔写的分手信。」
苏阿姨苦涩地笑了笑,眼中泛起泪光。
「信写得很绝情,我那时年轻气盛,又伤心又愤怒,根本没细想字迹是不是有细微差别。」
「很快,我就听家里安排,远嫁他乡了,直到前两年离婚,才回到这里工作。」
父亲听着,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
原来,根本不是意外!
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掠夺和欺骗!
「她们是看中了建国那笔遗产和他老实。」高阿姨的声音充满了悲愤。
「她们设好了圈套,等着他钻进去,也拆散了我们。」
真相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父亲尘封多年的心。
原来他半生的痛苦压抑的婚姻,源头竟是如此肮脏卑劣的算计。
我爸痛苦的抱着头,泪水滴落在地上。
我紧紧握住他冰凉颤抖的手,声音哽咽却坚定。
「错的是那些贪婪恶毒的人,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我爸再看向苏阿姨时,眼中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九月,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古朴厚重的校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崭新的通知书被小心地收藏在背包最里层。
父亲站在我身边,脸上是卸下重负后轻松而自豪的笑容。
他的身边,站着气质温婉的高阿姨。
经历了半生波折,两个被命运捉弄的人,在人生的后半程,终于找回了失落的温暖,决定相互扶持,走完余生。
10
大学生活忙碌而充实,只有在夜深人静时,那些黑暗的记忆碎片偶尔会闪现,但很快就会被现在的幸福冲散。
我知道,我正一步步走出泥沼,走向属于自己的广阔天地。
寒假,我和我爸,高阿姨一起回乡祭祖。
我爸想给爷爷奶奶迁个更好的坟地,彻底了断与这片充满伤痛的土地最后的联系。
车子驶入熟悉的地方,年关将近,多了几分热闹,也多了几分破败。
经过外婆家那条熟悉的巷口时,一个蜷缩在墙角垃圾堆旁蓬头垢面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扎进了我的视线。
那女人穿着一件辨不出颜色的破棉袄,袖口和衣襟油亮发黑,沾满了污秽。
头发像一团枯草,胡乱地纠结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赤着脚,脚上满是冻疮和污泥,在冰冷的雪地里无意识地搓动着。
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含混不清,像破碎的呓语:
「阿强,吃饭了,阿强乖,姐给你买肉。」
「阿祖别怕,姑卖了念念就有钱了。」
「通知书撕了,飞走了。」
她的神智显然已经完全混乱,眼神空洞涣散,时而痴痴地笑,时而惊恐地缩成一团。
那张曾经刻满精明和算计的脸,如今只剩下污垢和疯癫带来的扭曲。
是许玉芬,我的亲生母亲。
高阿姨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抓紧了父亲的手臂。
我爸的身体瞬间僵硬,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眼神复杂地盯着那个疯癫的身影,震惊,悲悯,厌恶,最终化为一片沉默。
外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出来,她老得更厉害了,背佝偻得像一只虾米,脸上刻满了怨毒和生活的磋磨。
她看到垃圾堆旁的疯女人,浑浊的老眼里没有一丝心疼,只有厌弃和刻薄。
「死疯子,又跑出来丢人现眼。」
外婆尖声骂着,声音嘶哑难听,举起拐杖就往那蜷缩的身影上戳。
「滚回去,别在这儿给我老许家现眼,赔钱货,生个女儿也是赔钱货,害人精。」
拐杖戳在许玉芬身上,她只是瑟缩了一下,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依旧沉浸在自己破碎的世界里,喃喃自语。
外婆骂骂咧咧,嫌恶地啐了一口,转身蹒跚地往回走,仿佛门口那个疯女人只是一堆碍眼的垃圾。
后视镜里,那蜷缩在垃圾堆旁的疯癫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冬日灰蒙蒙的背景里。
车厢内一片死寂。
我爸紧紧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胸膛微微起伏。
许久,他才沉重地吐出一口气,侧头看向车窗外,声音低沉而苍凉:
「都是报应。」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旁边高阿姨的手,也握住了我的手。
掌心传来的温暖,坚定而有力。
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向往而美好的大学生活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