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关铃唇角微扬,眼底却凝着寒霜:老夫人问这话,倒叫孙女糊涂了。
她指尖轻抚茶杯边缘,青瓷映着葱白指尖,关家接我回来时,可是落了一个忠情忠义的名声吧怎么如今听老夫人的意思,倒像是要我将这名分分一半出去
佛珠在老夫人手中猛地一顿,窗外画眉鸟突然扑棱翅膀,撞得金丝笼子晃出细碎光影,正落在老夫人骤然绷紧的下颌线上。
你这孩子,说话怎如此刻薄老夫人皱眉道,芸丫头虽非亲生,但这些年承欢膝下,与亲生的有何区别
关铃轻笑:老夫人说笑了。若真无区别,为何当年不接她回乡祭祖
老夫人面色一僵:那时她身子弱......
哦关铃挑眉,那如今身子倒是大好了
铃丫头,老夫人声音沉了几分,世家大族的姑娘,首要便是识大体,芸儿自幼按宗妇标准教养,琴棋书画、中馈女红无一不精。这些年京中宴饮,谁不赞一句关六小姐仪态万方她意有所指地扫过关铃右颊,有些事,强求不得。
关铃忽然笑出声来,胎记在晨光中泛着浅绯色:老夫人的意思是说,我这相貌不配当嫡女她故意歪头作天真状,可张家要的是关家血脉呀。难道......她眉眼弯弯,压低声音,老夫人打算让个养女鱼目混珠
放肆!老夫人手中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溅出的茶水在紫檀木上洇开深色痕迹。
铃丫头,我就跟你敞开天窗说亮话吧,芸儿是将来要做世家大夫人的,你现如今的模样和行为只能是个小妾,莫怪祖母把话说的难听,你现如今就该接受现实!老夫人开门见山道。
关铃抬了抬眼皮,纹丝不动,甚至悠闲地抿了口茶,随后皱了下眉头,老夫人你早说嘛,这茶都凉了,你才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当真是在顾及我的颜面,但你莫要担心—她顿了一下,盯着老夫人的眼睛缓缓开口,我可不会早死。
闻言,老夫人的脸色青了青,你—
关铃看着她铁青的脸,觉得有趣极了。
看来,这耐性也不怎么样嘛,还以为有多能忍呢。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腕间沉香木佛珠被捻得咯吱作响:你离家多年,在乡野骄纵惯了,不知京中规矩也是常理,身为你的祖母,我自然不会不管你。她向陈嬷嬷使了个眼色,陈嬷嬷是宫中的教习嬷嬷,即日起,陈嬷嬷会去别院教你礼仪规矩,在学成之前不得踏出别院半步!
不得踏出别院半步关铃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忽然起身行了个标准万福礼。
裙裾旋开的角度分毫不差,连腰间禁步都未发出声响。
老夫人瞳孔微缩,这分明是宫里才有的规矩。
关铃直起身时,眼底带着狡黠的笑意:孙女愚钝,倒有一事请教,若父亲大人圣驾回宫后召见......她故意停顿,看着老夫人面色骤变,不知我是该违抗家主之命,还是委屈老夫人慈训呢
窗外传来细碎脚步声,隐约可见关芸杏色裙角闪过。
老夫人手中佛珠啪地断线,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了满地。
好一张利嘴。老夫人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罢了,若无要事你就先回去吧,晚些时候陈嬷嬷会到你院中,你且好好学规矩,若无召见,不得踏出别院半步,你可明白
明白了。关铃接话,定当在别院潜心学规矩。她特意在规矩二字上咬了重音,行礼退下时,绣鞋精准踩过一颗滚落的佛珠。
刚转过影壁,她余光就偏见关芸进了屋,她冷笑一声,都来听墙角了,还敢说自己没心虚。
出了老夫人院子,冬雪有些坐不住,她急急搀住关铃手臂:姑娘当真要应下这变相禁足那陈嬷嬷可是老夫人陪嫁,听说当年在宫里也是出了名的严厉,许多官家小姐都在她手底下哭过。
冬雪,你什么时候消息这么灵通了关铃边摘下发间白玉簪,就着庭院鱼池水影理了理鬓发,边打趣道。
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是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呀冬雪嘟囔道。
关铃笑了下,她戳了下冬雪的额头,真不要紧的,放心好了。转而想了什么,问:对了,你去打听打听,最近京中可有什么赏花宴、诗会。
冬雪恍然大悟,替她打抱不平道:老夫人分明是要阻你见人!今早奴婢还听浆洗房的说,三日后玉壶洞天赏荷花的,届时出来避暑的达官小姐公子都会前往。
关铃捡起一块石子,掷入水中,锦鲤惊散,搅碎了一池倒影。
果然。她冷笑,我说怎么突然要我学莫名其妙的规矩呢,还以为姑奶奶我稀罕啊。
冬雪有些担忧,误以为关铃难过了,姑娘你别伤心,奴婢虽没赏过什么荷花,但是我觉得一定很无聊。
关铃被她逗笑了,你呀,少操心我了。
我想起来了,听说那张家公子也会赴宴。冬雪压低声音,关芸小姐还新裁了十二幅月华裙,约莫想要大放光彩。
闻言,关铃掐指细算,卦象显示此玉壶洞天毫无作用,她自然也不感兴趣了。
随他们去吧。
关铃随手折了枝垂丝海棠别在鬓边,嫣红花瓣衬得胎记愈发妖异:咱们也回吧,该会会这位宫里出来的嬷嬷了。
穿过月洞门时,忽闻墙外马蹄声急。
关铃驻足望去,恰见一骑绝尘而过,马上之人玄色官服银鱼袋,只有一背影,关铃觉得胸口忽地涌上一股莫名的心酸。
姑娘冬雪疑惑轻唤。
关铃收回视线,胎记处隐隐发烫,她摸了摸脸颊,忽然轻笑:走吧。
刚跨出侧门,身后隐约传来一句老爷,关铃听的一清二楚,却也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