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再次醒来,消毒水的味道刺得我鼻腔发酸。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这里是医院。
我头痛欲裂,费力地偏过头。
门虚掩着,外面传来妈妈尖利的声音,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声。
杨女士,脑部CT和各项精神评估的报告都出来了,您确实已经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最好尽快配合治疗,对您,对您的家人都好。
我没病!我好得很!你们少胡说八道,串通起来就想骗我的钱!
妈妈的声音拔高,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我的心猛地一沉。
杨女士,精神分裂症有明显的遗传倾向。您已经把孩子逼到自杀,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为了孩子的健康和将来的前程着想,我们强烈建议您和孩子进行一段时间的隔离治疗。
隔离......妈妈有病......遗传......
这些字眼像一把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扎进我的脑海。
我想起初中那年,我再也无法忍受妈妈的打骂和无休止的控制,偷偷攒了点爸爸给的零花钱,买了张最便宜的绿皮火车票,逃了。
我不想读书了,我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哪怕是去捡垃圾。
可我终究太天真。
没过几天,妈妈就找到了我。
她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只是红着眼睛,声音沙哑地说。
你爸的病又重了,医生说再不交钱,就停药了。
爸爸,他是我唯一的软肋。
他那么温柔,那么爱我。
即便在我最叛逆的时候,他也只是轻轻摸着我的头,叹息着说。
晚晚,爸爸知道你心里苦,可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癌症晚期的父亲,每一天的治疗都是在烧钱。
妈妈用他续命的钱,逼我妥协。
我回了家。
迎接我的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毒打,竹条抽在身上,火辣辣地疼。
妈妈打累了,扔掉竹条,指着我的鼻子命令我。
下次考试,必须给我考回全市第一!不然就不许你见你爸!
我像疯了一样学习,不分白天黑夜,学到眼底发黑,学到生理期紊乱。
结果,成绩出来了,我的文化课是全市第一,可体育成绩,我没有拿到全市第一。
妈妈看着成绩单,脸黑得像锅底。
真是一无是处!
她冰冷的话语,比竹条更伤人。
就在我陷入绝望,躺在床上连呼吸都觉得痛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钻进来一些可怕的念头,像一条条清晰的弹幕。
【可怜的小姐姐,还不知道吧,妈妈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救爸爸。】
【她早就想好了,要把那些救命钱,留给她将来读大学用。】
这个念头像一颗炸雷,在我混沌的脑子里炸开。
我不信!
我不愿相信!
可那些念头盘旋不去,逼着我去回忆,去串联那些被我忽略的蛛丝马迹。
妈妈对爸爸病情的漠不关心,她在我面前对医药费的刻意强调,以及她时不时说漏嘴的以后你要出人头地......
我强撑着身体,偷偷查了爸爸的医疗账户,查了家里的存款。
真相像一把钝刀,一刀刀割着我的心,痛得我几乎要死过去。
那段时间,我眼前一片灰暗,无数次想过,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可我不能死。
每天梦里,我都看到,爸爸躺在病床上,看到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用尽全身力气对我说。
囡囡,好好活下去,为爸爸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