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方止醒得早。
他没带什么行李,就带了一个薄薄的笔记本。
江雨枝发来信息时,他正在处理工作,没来得及看。
看到来找自己的人是宋以宁时,他人还是懵的。
“宁姐。”
宋以宁看见了他眼睛里明晃晃的失望,便解释道:“你雨枝姐有点急事走不开,就拜托我来送你。”
男生看起来很失落,追问着:“什么急事?”
宋以宁猜测她应该是和顾淮州吵架了。
但这个是她江雨枝的私事,她不好讲。
便含糊其辞道,“她没跟我说,只说了有急事。”
“哦。”方止垂着头,整个人就像那种网上说的‘悲伤破碎小狗’。
“别伤心,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宋以宁安慰道:“雨枝说了,等你毕业的时候,她会去参加你的典礼。”
“真的吗?”方止瞬间抬头,惊呼出声。
“真的啊,骗你干嘛?”
话音刚落,宋以宁就清楚地看到方止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像一朵蔫了的花,突然被注入了生机和活力。
她扫了一眼房间,问:“东西都带齐全了吗?”
“都带上了。”
“行,那就走吧,我带你去吃饭,吃完饭再送你去机场。”
路上,宋以宁忍不住打趣他:“没想到小方止竟然还是个姐控。”
方止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笑着点头:“姐姐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听见这话,宋以宁偏头看了他一眼,男生面容青涩,脸上还透着学生气,却是一脸认真的模样。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宋以宁没有煞风景地说起那些诸如‘雨枝姐对你这么好,你以后要好好报答她’之类的话。
她本人对这番言论可谓是深恶痛绝。
在她看来,把恩情放在心上的人不用说,自然会知恩图报。
而这番话一出,就有点携恩图报的意思了,好好的感情瞬间变了味。
至于宋以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不过她目前还不想说。
吃饭的时候两人聊了会儿天,自从方家父母带着方止回了霖禾后,她就跟他们没了联系。
那时候她刚毕业进入职场,忙着在南城这座到处是金子的城市站稳脚跟,也抽不出时间去霖禾看他们。
也就江雨枝还和他们保持着关系,经常提起方止。
“我听雨枝说,你大学学的是心理学,对吧?”
方止点头,“是的。”
宋以宁关切地问起了他毕业后的打算,“毕业后就参加工作吗?不考虑继续深造?”
“工作。”
“那你打算留在霖禾?”这次没等方止回答,她便自顾自地接话:“叔叔阿姨应该也不想你离家太远。”
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只留下方止这个唯一的儿子,自然是希望他留在自己身边的。
方止先是沉默,而后说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答案:“还不确定。”
宋以宁了然,不置可否。
只是很爽快地说:“到时候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直说就行。”
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
吃完饭,宋以宁又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让方止带回学校。
多半是吃的。
她看着那张与方梨相似的眉眼,爱护之情几乎是由内而发,也同江雨枝一样,有了几分养弟弟的心思。
方止拎着大包小包,哭笑不得。
宋以宁本想寄快递寄到他学校去,被他拒绝了。
快递搞不好要隔日才到霖禾,宋以宁买的东西里面有不少熟食,过了夜味道就不好了。
虽说现在是春天,温度没那么高,但也有变质的风险。
宋以宁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慈爱,“那就辛苦你了。”
方止笑着摇了摇头。
出了机场打车回学校,走不了几步路。
等回了学校,知道他带这么多吃的回来,不用他说,宿舍那几个饕餮估计要争着抢着早早守在校门口接人,恨不得跪下来喊他‘义父’。
看着他过了安检,宋以宁发消息给江雨枝说了一声,然后开着车打道回府。
一路上她的心却怎么都平静不了。
她记挂着江雨枝。
早上通电话的时候,木木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浓浓的鼻音,明显是哭过。
她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昨晚他们夫妻两个肯定吵架了。
宋以宁心烦的厉害,她觉得自己必须去散散心。
南城市区实在是难停车,没车位,她绕了一大圈才找到位置停车。
停好车,她挎着一个小包拐进了公园。
天心湖公园很大,景点也不少。
沿路走过去能看到绝美日落,近日网上有十分流行的说法,叫“二十分钟公园效应”,在公园里度过二十分钟,可以减少压力、缓解心情。
宋以宁戴上耳机慢悠悠地走着,一路上遇到好看的风景她就停下来看一会儿。
这个点刚好是日落的时辰,公园里观景的人很多,她远远看了几分钟,拍了几张照片就接着走。
南城天黑得早,公园里经常有附近校园的学生自发组队夜跑,这个点他们已经开跑了。
队伍浩浩荡荡,青春朝气扑面而来。
宋以宁看着他们,忍不住感叹:青春真好,青春万岁。
人慢慢多了起来,她走小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
旁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对面是碧蓝如洗的琥珀,还没落下的太阳洒下光辉,湖面半边被染成了金黄,波光粼粼。
环境优美,空气清新。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蚊子多。
宋以宁被咬了好几个包。
她咬牙,算了,忍一忍也不是不行。
关掉耳机,大自然的声音在她的耳中越来越清晰。
路人的脚步声越来越小,工作中那些烦心事也离她越来越远,生命中那些悲伤的、痛苦的、欢乐的时刻,都离她远去了。
所有画面一瞬间后退崩塌消失,废墟出现重组,最终凝聚成脑海中一个白色小点。
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只余白色的光斑,就飘在宋以宁眼前,她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宋以宁却不敢。
那是她内心深处最害怕的梦魇,经年累月附在她的心脏上,每逢雨天便让她痛不欲生。
更恐怖的是,宋以宁深知这个伤口终生都无法愈合。
若是有路人途径这里,发现她的藏身之所,大概会看到她额头冒出的冷汗,看到她双眼紧闭痛苦扭曲的脸。
远方传来一阵阵铃声,如同有人拿着劈天神斧在宋以宁的脑海中劈了一道,顿时黑暗褪去天光乍开,白点也越来越模糊。
宋以宁急忙伸出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
她猛地睁开眼睛,双手死死地抓着座椅。
过了约莫三秒钟的时间,她喘了一口气。
紧接着,意识渐渐回笼,她抬目远眺,看到正对面的高山之上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寺庙。
远远看去,山上香烟袅袅,空灵悠远的梵音好似自天边而来。
宋以宁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像在夏天正午在蒸笼里滚了一遭。
深呼吸了好几下,她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活动僵硬的身体。
看了眼时间,才过去不到二十分钟。
宋以宁却好像在意识世界里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最后看了一眼远山上的寺庙,她挎着包,踏上了回程。
鹭州离她越来越远,佛寺离她也越来越远,宋以宁走到出口。
回头看时,湖面一望无际蜿蜒向更深处,游人们都在继续着他们的旅程。
宋以宁后知后觉地想起,天心湖公园没有山。
那她看到的寺庙是什么?
悦耳动听的风铃声还回响她耳边,夹杂着僧人的诵经声,声声不停。
难道都是幻觉吗?
宋以宁抬头看向天空,明日高悬,阳光刺的她睁不开眼睛。
一阵目眩。
回过神后她脚步不停,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