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戈壁滩的风裹挟着沙砾,拍打在车窗上。
霍铭生握紧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后视镜里,他看见自己眼下的青黑。
这半年来,他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
霍团长,前面就是禁区了。副驾驶的年轻士兵紧张地提醒,没有特别通行证,我们进不去的。
霍铭生没有回答,只是踩下油门。
远处,研究所的轮廓在热浪中微微扭曲,像海市蜃楼一般不真实。
停车！军事禁区！哨兵举起警示牌。
霍铭生缓缓降下车窗,递出军官证：西北军区第七团霍铭生,奉上级命令前来视察。
哨兵仔细核对证件,眉头渐渐皱起：霍团长,您的证件没有问题,但这里需要国防科工委的特别许可。
我只需要十分钟。霍铭生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有个重要消息要传达给姜思弦同志。
哨兵犹豫了一下,拿起对讲机请示。
霍铭生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远处那栋灰白色的实验楼上。透过三楼的大玻璃窗,隐约可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忙碌。
突然,他的呼吸一滞。
一个瘦削的背影正站在实验台前,微微低头调试仪器。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霍铭生也能认出那熟悉的轮廓。
姜思弦的头发比记忆中短了许多,松松地扎在脑后。她专注地调整着显微镜,完全没注意到窗外的视线。
姜……霍铭生的喉咙发紧,几乎是无意识地推开车门,姜思弦！
他的声音在戈壁的风中破碎开来。
远处的身影似乎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工作,仿佛那声呼唤只是幻听。
霍团长！哨兵厉声喝止,请您立即离开！
四名持枪警卫迅速围了上来。霍铭生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那个窗口。
直到被强行架回车上,他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那扇窗。
吉普车=离开禁区时,副驾驶的士兵大气都不敢出。霍铭生面无表情地握着方向盘,只有太阳穴突突跳动的青筋泄露了他的情绪。
团、团长……小战士小心翼翼地开口,要不我们去找李参谋长他以前不是您的老上级吗现在在国防科工委……
霍铭生猛地踩下刹车。
三天后,一支由国防科工委组织的专家团来到研究所考察。
霍铭生换下军装,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胸前别着临时专家证。
这次主要考察新型推进剂研发进展。领队的李参谋长低声提醒,你只有二十分钟,别惹麻烦。
霍铭生点点头,手心却已经沁出汗水。
实验楼的走廊干净得几乎能照出人影。
透过一扇扇观察窗,他看到各种精密仪器和忙碌的研究员。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时,他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姜思弦正站在实验台前,向林卫国教授讲解着什么。
她手里拿着一个烧杯,里面的液体在灯光下呈现出奇异的蓝紫色。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这个从容自信的科学家,与他记忆中那个瑟缩的女孩判若两人。
……所以添加稀土元素后,燃烧效率提升了23%。姜思弦将烧杯放回支架,抬头时,目光正好与站在玻璃窗外的霍铭生相遇。
时间仿佛凝固了。
霍铭生看到她瞳孔骤缩,但下一秒,她的表情就恢复了平静,继续向林教授汇报,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思弦。霍铭生不顾阻拦推开门,我需要和你谈谈。
实验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突然闯入的专家。
林卫国皱眉打量着他,目光在他肩章留下的压痕上停留了片刻,这是个军人。
姜思弦缓缓转身,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这位同志,实验室禁止无关人员进入。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霍铭生胸口发闷,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
就五分钟。他的声音几乎是在乞求,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姜思弦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那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
霍团长,她轻声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使命。她转身走向实验台,背影挺拔,您请回吧。
李参谋长适时地拉住了霍铭生的手臂：霍专家,我们该去下一个实验室了。
霍铭生站在原地,看着姜思弦重新投入工作的侧影。
她的白大褂在灯光下几乎透明,整个人像要融化在这片她选择的新天地里。
直到被拉出实验室,他最后看到的,是林卫国教授递给姜思弦一杯热茶时,她唇角那抹浅浅的笑意。
那是他许久未曾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平静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