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春日,柳絮纷飞如雪。
户部小吏苏家后院,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脆响,紧接着是苏圆圆懊恼的轻呼:哎呀!
她看着地上摔成几瓣的青瓷笔洗,那是她爹刚淘换来的宝贝,据说值好几钱银子呢。丫鬟小桃闻声赶来,脸都吓白了:小姐!这…这老爷回来可怎么交代
圆圆蹲下身,捡起碎片,脸上只有片刻的懊丧,随即又扬起她那标志性的、没心没肺的笑容:没事儿没事儿!碎片捡起来,就说……就说被风吹倒的!风嘛,它又不认账!她拍拍手上的灰,动作豪迈得不像个闺阁小姐,走,小桃,听说朱雀大街新开了家糖人铺子,我们去瞧瞧!
小桃看着自家小姐沾着灰的裙角和明朗的笑脸,无奈叹气。小姐这性子,说好听是洒脱,说难听就是…有点缺心眼儿。
与此同时,翰林院。
刚下值的裴砚正被几位同僚围着请教文章。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一身月白长衫衬得他气质温润出尘,言谈间引经据典,滴水不漏,赢得一片赞叹。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袖中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心思早已飘到了那个总爱在朱雀大街买糖人的身影上。
自从半月前,他在茶楼窗边偶然瞥见那个为追一个滚落的糖人,差点撞翻小贩摊位的姑娘——她笨拙地道歉,笑容却像初春破冰的暖阳,瞬间就撞进了他心里。后来他多方打听,才知是户部苏主事家那位名声在外的千金苏圆圆。
裴兄裴兄同僚的呼唤拉回裴砚的思绪。
他瞬间恢复那副温雅从容的模样,浅浅一笑:方才说到『行云流水』,在下以为……
心里想的却是:不知她今日会买什么图案的糖人兔子还是小老虎嗯,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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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大街人声鼎沸。
圆圆果然挤在糖人摊前,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老师傅灵活的手。她今日看中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小麒麟,刚拿到手,转身就撞进了一个带着清冽书墨香的怀抱。
哎哟!圆圆捂着额头,抬头一看,是个极好看的公子,眉目如画,气质清雅,就是…眼神有点过于专注地盯着她,让她莫名有点脸热。对不住对不住!公子你没事吧哎呀,你的袖子!她惊呼,原来她手里的糖麒麟尖角,蹭到了对方月白衣袖上,留下一点黏腻的糖渍。
裴砚看着眼前近在咫尺、因懊恼而微微嘟起嘴的女孩,心跳漏了一拍。他强压下想伸手替她拂开额前碎发的冲动,面上依旧是温润的笑意,声音放得极柔:无妨,姑娘不必介怀。倒是姑娘可有撞疼
我没事!皮实着呢!圆圆豪气地一挥手,随即又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的袖子,就是你的衣服……这糖渍可不好洗。要不……我赔你清洗的钱她说着就去摸荷包。
不必。裴砚立刻阻止,看着那点碍眼的糖渍,心思一转,计上心头。他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只是…这身是今日新换的官服,稍后还要去拜会一位长辈,带着污渍恐有失礼数。
啊官服!圆圆瞪大了眼,顿时觉得闯了大祸,小脸垮了下来,那…那可怎么办呀
裴砚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搔过,痒痒的。他面上却愈发温和体贴:姑娘不必着急。在下住处离此不远,家中备有替换的常服。不如……烦请姑娘随在下走一趟,将这件外袍送去浆洗待洗好后,在下再派人去府上取回便是。他顿了顿,补充道,权当是…姑娘帮在下一个忙,可好眼神真诚又带着点恳求。
笨笨的圆圆一听能解决问题,立刻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好好好!应该的应该的!我这就跟你去拿衣服!她完全没注意到裴砚眼底一闪而过的得逞笑意和一旁小桃欲言又止、充满担忧的眼神——小姐啊!孤男寡女去陌生男子住处,这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小桃急得直跺脚,想提醒,却被裴砚一个看似温和实则不容置喙的眼神扫过,顿时噤了声。这位公子的眼神……怎么感觉有点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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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砚的住处是一处雅致清幽的小院,离闹市不远,却闹中取静。书房里摆满了书卷,墨香四溢。圆圆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
裴砚很快取来一件叠好的外袍,却不是递给圆圆,而是带着歉意道:方才想起,家中浆洗的仆妇今日告假了。这……恐怕要麻烦姑娘亲自送去熟悉的浆洗铺子了。他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有几分脆弱。
啊哦!没事没事!我送去就好!单纯的圆圆再次被责任感驱使,毫不犹豫地接过了衣服。
裴砚看着她抱着自己衣服的模样,心里满足得像偷到了蜜的狐狸。他顺势道:有劳姑娘。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处待衣服洗净,在下也好派人去取。
我叫苏圆圆!就住在城西甜水巷,门口有棵大槐树那家!圆圆答得爽快。
苏圆圆……裴砚低声念了一遍,仿佛在品味世间最甜美的糕点,唇角的笑意加深,好名字。在下裴砚,在翰林院供职。
哦!裴大人!我记住了!圆圆抱着衣服,觉得任务完成,心情又轻松起来,那我这就送去洗啦!裴大人再见!她挥挥手,风风火火地拉着还在纠结的小桃走了。
裴砚倚在门边,目送着那个活泼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脸上的温润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炽热和愉悦。他低头看着袖口那点小小的糖渍,非但不觉得碍眼,反而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放进嘴里。
甜。真甜。和她一样。
苏圆圆……他低声笑着,像个终于得偿所愿的孩子,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接下来的日子,裴砚的恋爱脑开始全功率运转,且充分发挥了他的腹黑本色。
借口一:取衣服。衣服明明洗好当天就能拿,裴砚偏要拖到第三天傍晚,亲自登门。美其名曰顺路道谢,实则掐准了苏主事下值、圆圆在家的时候。他带了一盒精致的江南点心,说是谢礼,哄得圆圆眉开眼笑。苏主事见是前途无量的翰林新贵,自然热情相待。裴砚便顺理成章地在苏家用了顿便饭,席间谈吐风雅,哄得苏父连连点头,更衬得旁边只顾着吃点心的圆圆像个憨憨的小仓鼠。裴砚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只小仓鼠,觉得她鼓着腮帮子的样子可爱极了。
借口二:请教问题。裴砚不知从哪里淘来一本内容艰深晦涩、连书名都拗口的孤本古籍,亲自送到苏家,言辞恳切地对圆圆说:听闻苏姑娘涉猎甚广(其实他打听到圆圆只爱看话本子),此书中有几处疑难,在下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可否请姑娘闲暇时…代为参详一二圆圆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鬼画符,头都大了,但看着裴砚求知若渴的真诚眼神(装的),又不好意思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收下。裴砚心里偷笑:他的圆圆捧着书一脸懵懂又努力想看懂的样子,真是百看不厌。他当然知道她看不懂,他要的就是这个请教的由头和看她犯愁又强撑的可爱模样。
借口三:偶遇升级版。裴砚利用职务之便(翰林院负责整理典籍、修撰实录,消息灵通),精准掌握了圆圆出门的规律。于是,城隍庙会,圆圆挤在人群里看杂耍,一转身就能撞见摇着折扇、含笑看着她的裴砚:苏姑娘,好巧。护城河边放河灯,她刚笨手笨脚地把灯放进水里,一抬头,裴砚就站在不远处柳树下,手里也拿着一盏精致的莲花灯:苏姑娘许了什么愿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圆圆每次都觉得好巧哦,只有小桃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哪来这么多巧遇这位裴大人怕不是把小姐的行踪摸得门儿清!
裴砚步步为营,编织着一张温柔又细密的网。他从不逾矩,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风度,送的东西也从不贵重,或是新出的有趣话本,或是造型别致的点心,或是路边一支开得正好的桃花。他总能找到圆圆喜欢的东西,也总能找到合情合理的借口接近她。
圆圆呢她只觉得这位裴大人真是个大好人!又温和,又有耐心,还总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虽然有时候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像她盯着刚出锅的糖醋排骨……但裴大人是探花郎哎,肯定是自己多想了!她依旧没心没肺,对着裴砚笑得毫无防备。
直到有一天,裴砚又顺路来送新得的点心。圆圆正兴致勃勃地在院子里尝试做风筝——竹篾扎得歪歪扭扭,糊的纸也破了好几处。她鼻尖沾着一点浆糊,额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模样狼狈又好笑。
裴砚站在廊下看着她,夕阳的金辉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光。她正跟那不成形的风筝较劲,嘴里还嘀嘀咕咕:哎呀,这边怎么又歪了算了,能飞就行!那股子洒脱和笨拙里透出的生命力,让裴砚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忍不住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她手中凌乱的竹篾和浆糊刷子,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我来吧。
圆圆一愣,看着那双执笔批阅奏章、书写锦绣文章的修长手指,此刻正熟练地帮她调整着歪斜的骨架,笨拙地涂抹着浆糊,动作甚至比她还要生疏几分。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着,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夕阳的余晖暖暖地洒在两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竹篾的清香和浆糊微甜的气息。圆圆看着裴砚鼻尖也蹭上了一点和她一样的白色浆糊,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裴砚抬头,撞进她盛满笑意的清澈眼眸里,那笑容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像山涧最干净的泉水。他心头猛地一跳,一丝红晕悄悄爬上耳根。他下意识地想维持自己探花郎的从容风度,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跟着她一起扬了起来。
笑什么他故作镇定地问,声音却有点发紧。
圆圆指着他的鼻尖,又指指自己的,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裴大人,你也变成小花猫啦!
裴砚看着她灿烂的笑脸,听着她清脆的笑声,只觉得胸腔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温热的、饱胀的情绪填得满满的。什么腹黑算计,什么循序渐进,在这一刻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他只想守护住眼前这毫无阴霾的笑容,让她永远这样笨笨的、洒脱的、没心没肺地快乐下去。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鼻尖那点碍眼的白色,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他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里面盛满了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深情和笃定,低声道:
嗯。做你的小花猫,也挺好。
晚风吹过,带来一阵槐花的甜香。圆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和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情绪,后知后觉地,脸腾地一下红了个透。她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这个总是好巧出现、帮她解决麻烦、给她带好吃的裴大人,看她的眼神,好像真的……不太一样了
笨笨的小太阳,似乎终于迟钝地感受到了一丝来自腹黑狐狸的、带着糖味的灼热温度。而这只恋爱脑的狐狸,心甘情愿地,在她笨拙的光芒里,彻底融化了所有心防。好的,接续小花猫的甜蜜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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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砚指尖的温度仿佛带着细微的电流,擦过圆圆鼻尖的瞬间,也擦过了她迟钝的心弦。她猛地一缩脖子,像只受惊的兔子,脸颊上的红晕迅速蔓延,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晚霞的颜色。
我……我自己来!她手忙脚乱地去抹自己的鼻尖,结果反而把浆糊蹭得更开了些,像只偷吃米糊没擦干净嘴的小猫。
裴砚眼底的笑意更深,几乎要溢出来。他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只觉得心尖像被羽毛反复搔刮,又痒又软。他强忍着想把人整个揉进怀里的冲动,只是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方干净的素色丝帕,递了过去,声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魔力:用这个吧,干净的。
圆圆接过带着他身上清冽墨香的帕子,胡乱在脸上擦着,眼神躲闪,就是不敢再看他。刚才他看她的眼神……太烫人了!烫得她心口怦怦直跳,连呼吸都有些不畅。这种感觉陌生又慌乱,让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个……风筝……裴大人你、你慢慢弄!我去看看厨房的汤好了没!圆圆丢下一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留下一个仓惶的背影。
裴砚看着她像阵小旋风似的刮走,手里还捏着那根歪扭的竹篾,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笑声在安静的庭院里漾开,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满足。他的小太阳,终于开始感受到热度了。
小桃从廊柱后探出头,看着自家小姐跑远的方向,又看看廊下那位兀自笑得像个得了天大便宜的狐狸的探花郎,无奈地叹了口气。完了,小姐这傻兔子,怕是要被这只腹黑狐狸叼进窝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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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小花猫事件后,圆圆发现自己有点不对劲了。
她还是会去朱雀大街买糖人,但拿到手时,总会下意识地看看四周,仿佛在期待某个温润的身影碰巧出现。看到有趣的话本子,第一个念头不是自己偷着乐,而是这个裴大人肯定也懂。甚至在她爹又一次因为她毛手毛脚打碎东西而吹胡子瞪眼时,她脱口而出的哎呀,没事儿!之后,脑子里居然闪过裴砚带着无奈又宠溺的笑脸,好像在说我家圆圆真可爱。
完了完了,我是不是病了圆圆把自己埋进软枕里,闷声哀嚎。脑子里总是不受控制地跳出裴砚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还有他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
小桃一边给她整理被翻乱的妆匣,一边翻白眼:小姐,您这不是病,是春天到了。
圆圆从枕头里抬起头,一脸懵懂:春天可春天都快过了呀
小桃:……算了,对牛弹琴。
圆圆决定自救。她觉得一定是最近见裴砚见得太频繁了,才会胡思乱想。于是她单方面宣布进入戒裴期。
小桃!从今天起,裴大人要是再来,就说我不在家!就说我……我病了!对,就说我得了风寒,怕传染给他!圆圆煞有介事地宣布。
小桃面无表情:小姐,裴大人昨日才送了新做的枇杷膏来,说春日干燥,让您润肺。
圆圆:……泄气。
戒裴计划第一天,裴砚没来。圆圆松了口气,又莫名有点空落落。
第二天,裴砚还是没来。圆圆开始有点坐立不安,话本子也看不进去,糖人也觉得没那么甜了。
第三天傍晚,圆圆正百无聊赖地揪着院子里刚长出来的草叶子,小桃急匆匆跑来:小姐!裴大人来了!在前厅呢!老爷让您过去一趟!
圆圆的心猛地一跳,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鹿。她下意识就想跑回屋装病,可脚步却像生了根。纠结了半天,还是磨磨蹭蹭往前厅挪。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她爹苏主事爽朗的笑声和裴砚温和有礼的应答。圆圆扒着门框,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往里瞧。
只见裴砚今日穿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常服,衬得他越发清俊挺拔。他正含笑与苏父交谈,姿态从容,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公子的风范。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他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视线,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来,精准地捕捉到了圆圆偷看的小脑袋。
圆圆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头,靠在门板上,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脸颊又开始发烫。完了,被抓包了!
厅内,裴砚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继续与苏父说话,只是话题悄然一转:……听闻京郊慈恩寺后山的桃花开得正好,这几日游人如织。晚生想着,苏姑娘素日活泼,或许会喜欢那份热闹
苏父一听,立刻点头:是极是极!这丫头在家闷得都快长毛了!是该出去走走!裴大人有心了!他转头朝门外喊道:圆圆!别躲了!快进来!
圆圆只能硬着头皮,低着脑袋挪进去,全程不敢看裴砚。
苏父兴致勃勃:裴大人邀你明日去慈恩寺赏桃花呢!还不快谢谢裴大人!
圆圆猛地抬头,看向裴砚。裴砚正含笑看着她,眼神清澈温和,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好心邀约的邻居大哥哥。可圆圆却觉得他那眼神里分明写着我看你能躲到几时。
我……圆圆想拒绝,可不去两个字在喉咙里滚了几滚,看着裴砚那双含笑的眼睛,愣是说不出口。脑子里有个小人在尖叫:笨圆圆!这是陷阱!不能去!
可另一个小人却在欢呼:桃花!热闹!裴大人……好像还有点期待
最终,在苏父催促的目光和裴砚看似无害的注视下,圆圆自暴自弃地垂下头,声如蚊蚋:……谢、谢谢裴大人。
裴砚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像只终于等到猎物踏入圈套的狐狸。苏姑娘客气了。明日辰时初刻,在下在巷口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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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空气里带着清冽的花香。
圆圆磨磨蹭蹭地出门,远远就看见巷口那棵大槐树下,停着一辆外表朴素但做工考究的青篷马车。裴砚就站在车旁,依旧是那身雨过天青,长身玉立,在晨光中宛如一幅水墨画。
他看见圆圆,立刻迎了上来,目光在她身上不着痕迹地转了一圈。她今日穿了身鹅黄色的春衫,梳着简单的双丫髻,插着两支小巧的珍珠簪子,像个刚剥壳的水煮蛋,清新又娇嫩。裴砚眼底的满意几乎要溢出来。
苏姑娘早。他声音清朗,带着晨露般的清爽。
裴大人早。圆圆低着头,揪着自己的衣角,总觉得今天的裴砚格外……好看让她莫名紧张。
马车行驶得很平稳。车厢里空间不大,两人相对而坐。圆圆努力把自己缩在角落,假装欣赏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可裴砚身上那清冽好闻的气息却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尖,搅得她心神不宁。
裴砚也不说话,只是偶尔递过一小包还温热的糖炒栗子,或是用竹签插好的一块精致小巧的桃花糕,动作自然得仿佛理应如此。圆圆起初还推拒,但实在抵挡不住美食诱惑,小口小口地吃着,像只偷食的小松鼠,腮帮子一鼓一鼓。
裴砚就静静地看着她吃,眼神专注又温柔。车厢里只有她细微的咀嚼声和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响,气氛却莫名地……有点甜丝丝的。
慈恩寺果然人声鼎沸。后山漫山遍野的桃花灼灼盛开,如云似霞,美不胜收。圆圆一下车就被这盛景吸引,暂时忘记了紧张,眼睛亮晶晶的,拉着小桃就往人堆里钻。
小桃!快看那棵!开得多密!
哎呀,那边有卖桃花枝编的花环!我们也买一个!
小心脚下!裴砚的声音及时响起,同时,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地扶住了圆圆差点踩到一块松脱石板的胳膊。
圆圆一惊,站稳后连忙抽回手,脸上又飞起红霞:谢、谢谢裴大人。
裴砚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手臂温软的触感,他神色自若:无妨。这里人多,山路湿滑,姑娘当心些。他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圆圆身侧稍前一点的位置,用身体隔开了汹涌的人流,为她开辟出一方相对安稳的空间。
圆圆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为自己挡开拥挤,心里那点小鹿又开始不安分地撞起来。他好像……真的很细心
三人走走停停。小桃很有眼力见地故意落后几步,假装对路边的野花产生了浓厚兴趣,给两人留出一点微妙的独处空间。
走到半山腰一处相对僻静的观景平台,视野极佳,能将整片桃花林尽收眼底。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和纷扬的花瓣雨。
圆圆忍不住张开手臂,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好香啊!真好看!
裴砚站在她身侧,目光却没有落在漫山遍野的桃花上,而是静静地看着她。阳光透过纷飞的花瓣洒在她扬起的笑脸上,明媚得晃眼。她笨拙地追逐着飘落的花瓣,裙角飞扬,像误入凡间、无忧无虑的小花仙。
这一刻,什么腹黑算计,什么徐徐图之,都被裴砚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心中只有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想把她此刻的快乐和美好,永远珍藏起来。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拂开了落在她发顶的一片粉色花瓣。指尖无意间擦过她柔软的发丝。
圆圆身体一僵,所有的动作都顿住了。她缓缓转过头,清澈的眼眸带着一丝茫然和更深的羞赧,撞进了裴砚深邃的眼底。
那眼底不再是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平静,而是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烈而直白的情愫,像深不见底的潭水,要将她整个吸进去。没有算计,没有伪装,只有纯粹的、滚烫的、几乎要灼伤人的专注和温柔。
裴砚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失态。看着圆圆微微睁大的、带着水汽的眼眸,他心口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又被一种更汹涌的柔情淹没。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他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山风裹挟着桃花瓣在他们之间打着旋儿。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不易察觉的紧张,清晰地传入圆圆的耳中:
圆圆……
他第一次省略了姓氏,只唤她的名。
这里的桃花再美,他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都不及你此刻笑颜的万分之一。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嘈杂的人声、山风拂过花枝的簌簌声,都化作了遥远的背景。圆圆只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和裴砚那句如同誓言般滚烫的话语,在她心湖里投下巨石,激起滔天的涟漪。
笨笨的小太阳,终于被这直白而汹涌的爱意,烫得彻底懵了。她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记了。
漫天花雨无声飘落,将这对凝望的璧人,温柔地笼罩在一片粉色的梦幻里。好的,接续桃花树下的深情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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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桃花再美,都不及你此刻笑颜的万分之一。
裴砚的话语,如同滚烫的烙铁,猝不及防地印在了圆圆的心上。她所有的感官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耳边呼啸的山风、鼎沸的人声、甚至漫天飞舞的桃花瓣,都化作了无声的背景。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她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咚咚咚,震得她耳膜发疼,震得她指尖发麻。
她呆呆地看着裴砚。他离得那样近,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不加掩饰的炽热情愫,像熔化的金子,滚烫又炫目,将她牢牢锁住。他那张总是带着温润浅笑、让人如沐春风的脸,此刻线条绷紧,下颌微收,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紧张
圆圆的大脑彻底宕机。裴大人……在说什么在夸她……好看比桃花还好看这……这怎么可能!她笨手笨脚,打碎东西,说话也莽撞,连风筝都扎不好……他可是人人称颂的探花郎,是翰林院里最清贵的人物!
我……我……圆圆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脸颊烫得惊人,连脖子根都红透了。她想后退,想躲开这让她几乎要烧起来的目光,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慌乱和一种隐秘的、让她不知所措的甜意,交织着席卷了她。
裴砚看着她呆若木鸡、面红耳赤的模样,心中那点紧张反而奇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怜爱和更深的笃定。他的圆圆,连害羞都这么可爱,这么真实。他不再犹豫,微微低下头,靠得更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光洁的额头,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诱哄般的磁性:
圆圆,看着我。他的手指,带着试探的、不容拒绝的温柔,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那双盛满了茫然和无措的清澈眼眸,再次对上他的视线。我说的是真心话。在我眼里,世间万物,都不及你生动鲜活,不及你笑容明媚。你笨拙时的懊恼,你洒脱时的飞扬,你吃东西时鼓起的腮帮,你追着糖人跑时莽撞的样子……他每说一句,圆圆的睫毛就剧烈地颤抖一下,心跳就更快一分。
每一幕,都刻在我这里。裴砚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眼神专注得仿佛要将她吸进去,日思夜想,挥之不去。所以,我才总是想见你,想靠近你,想方设法制造『偶遇』,寻遍借口登门拜访……他终于将那些精心编织的巧合和理由,在她面前亲手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底下那颗早已为她沦陷、名为一见钟情的心。
圆圆,他唤着她的名字,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已久的问题:你……可愿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能名正言顺站在你身边,护你周全,看你永远这般无忧无虑、明媚笑下去的机会
风卷起更多的花瓣,在他们身边打着旋儿,粉色的雨幕温柔地包裹着两人。圆圆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热浪从脚底直冲头顶,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裴砚的话像一颗颗小石子,砸进她懵懂的心湖,激起的涟漪一层层扩大,终于让她混沌的脑子捕捉到了一些清晰的碎片——那些数不清的巧遇,那些恰到好处的帮忙,那些总是送到她心坎上的小玩意儿……原来都不是偶然!都是他……他故意的!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她脑中炸开。她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裴砚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认真和期待的俊脸,脱口而出:你……你算计我!
话一出口,圆圆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好像有点不识好歹裴大人可是探花郎哎!他……他居然喜欢自己还费了这么多心思
裴砚被她这直白又带着点控诉的质问逗笑了。他非但没有生气,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深,像揉碎了星光。他坦然地点头,甚至还带着一丝狡黠的得意:嗯,我承认。我是算计了。从在茶楼看到你追着糖人跑的那天起,我就开始『算计』了。他微微歪头,眼神无辜又带着点委屈,可谁让你像个小太阳一样,照得我心慌,让我只想把你藏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呢
他这近乎撒娇又带着霸道占有欲的话语,像一把小钩子,精准地勾住了圆圆那颗乱糟糟的心。她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唇边那抹熟悉的、带着点狐狸意味的笑意,再想想他为自己挡开人流的手,为自己笨拙糊风筝的样子……那些画面一幕幕闪过,心里那点小小的控诉和别扭,突然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气,只剩下满满的、甜得发涨的不知所措。
我……我……圆圆我了半天,脸憋得更红,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低下头,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道:……你、你心眼儿真多!跟只狐狸似的!
她这带着娇嗔的抱怨,听在裴砚耳中,无异于天籁。没有明确的拒绝,反而带着点羞涩的默认!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在他胸腔里炸开,绚烂得让他几乎要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他再也忍不住,低低地、愉悦地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
嗯,我是狐狸。他欣然承认,声音里是化不开的宠溺和满足,那你这只笨笨的小太阳,愿不愿意收留一只心眼儿有点多的狐狸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轻轻握住了她垂在身侧、微微有些汗湿的小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薄茧,将圆圆微凉的小手完全包裹住。那陌生的、带着强烈存在感的触感,像一道电流,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圆圆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裴砚更紧地握住。
别怕。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给我点时间,也给你自己点时间,好好想想,好不好他轻轻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动作带着点孩子气的亲昵,在你没想好之前,我就先这样……牵着你走,免得你这只迷糊的小太阳又撞到人,或者踩空了。他指了指下山的路,眼神清澈又坦荡,仿佛牵她的手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圆圆被他这一连串直球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拒绝好像……有点舍不得。答应又觉得太快了,脑子还晕着呢!可手被他这样暖暖地、牢牢地握着,那慌乱的心跳竟奇异地平复了一些。她低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包裹着她的小手,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感,悄悄地从指尖蔓延开来。
……哦。她最终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算是默许了他这霸道的牵手权。脸颊依旧滚烫,但心底那点甜滋滋的感觉,却像融化的糖浆,慢慢地、不可抑制地流淌开来。
裴砚看着她通红的耳尖和那一声细小的哦,只觉得心满意足,整个人都像飘在了云端。他不再多言,只是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唇角扬起一个毫不掩饰的、灿烂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走,带你去吃山下最有名的桃花羹。他牵着她,小心翼翼地避开湿滑的石阶和拥挤的人群,像守护着稀世珍宝。
圆圆被他牵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她偷偷抬眼,看着裴砚线条流畅的侧脸和他唇边那抹傻乎乎的笑,再低头看看两人紧紧相牵的手,一种奇异的、暖洋洋的感觉包裹了全身。好像……被这只腹黑狐狸叼着走,也不是那么糟糕
山风送来清甜的花香,阳光透过花枝洒下斑驳的光影。笨拙的小太阳和恋爱脑的腹黑狐狸,手牵着手,一步步走下被桃花染成粉色的山道。一个低头偷笑,一个面红耳赤,两颗心在怦然的悸动中,悄然靠近。好的,接续桃花羹的甜蜜下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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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砚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圆圆的手背,那细微的触感像羽毛轻搔,一路痒到了圆圆的心尖。她低着头,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又飞快地移开,只觉得脸颊的温度就没降下来过。下山的路似乎也变得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周围的喧嚣人声仿佛隔着一层水幕,变得模糊不清,唯有手心里传来的、属于裴砚的坚定温度和沉稳心跳,清晰得让她无所适从。
裴砚牵着她,步伐稳健,刻意放慢了速度,小心地避开湿滑的石阶和横生的枝桠。他嘴角噙着一抹压不下去的、傻气的笑容,眼神亮得惊人,时不时侧头看看身边这个几乎要把脑袋埋进胸口的小鹌鹑,只觉得满心满眼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满足感塞得满满的。他的小太阳,此刻正被他牢牢牵在手里,虽然害羞得冒烟,却没有挣脱。
笨拙的小太阳,终究还是被狡猾的狐狸叼进了窝里——哪怕只是叼住了爪子尖儿。
山脚下果然游人如织,各种小食摊子冒着腾腾热气,香气四溢。裴砚目标明确,牵着她径直走向一个支着慈恩桃花羹布幡的小摊。摊主是一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妇,大锅里熬煮着粉白晶莹的羹汤,里面浮着细碎的桃花瓣,甜香扑鼻。
来两碗。裴砚温声道,自然地松开了圆圆的手去付钱。那温热的触感骤然离去,圆圆心里竟莫名空了一下,指尖下意识地蜷了蜷。
很快,两碗冒着热气的桃花羹被端上小桌。白玉般的瓷碗里,粉色的羹汤晶莹剔透,上面还撒了几粒金黄的桂花,煞是好看。
小心烫。裴砚将一碗轻轻推到圆圆面前,又自然地拿起自己碗里的瓷勺,舀起一小勺,细心地吹了吹,然后极其自然地递到了圆圆唇边。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啊圆圆完全懵了,看着唇边那勺散发着甜香的羹汤,还有裴砚那双含笑的、带着期待的眼睛,整个人都僵住了。这……这也太……太亲密了吧!大庭广众之下!她的脸轰地一下,红得能滴出血来,连耳根脖颈都染上了霞色。她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
尝尝看,凉过了,不烫了。裴砚的声音带着一种诱哄的魔力,眼神坦荡又专注,好像喂她吃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事,这里的桃花羹最是正宗,清甜不腻,你肯定喜欢。
周围似乎有几道好奇的目光投过来。圆圆窘迫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可看着裴砚执着地举着勺子,那羹汤散发出的甜香又实在诱人,她内心天人交战。最终,美食的诱惑和对裴砚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占了上风。她飞快地、像做贼似的,张开嘴,含住了那勺羹汤。
温热的、带着桃花清甜和糯米软糯口感的羹汤滑入口中,甜丝丝的味道瞬间在舌尖化开,果然好吃!可圆圆根本无暇品味,只觉得那勺羹汤像一块烧红的炭,从喉咙一路烫到了胃里,连带着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她含含糊糊地咽下去,立刻把头埋得低低的,拿起自己的勺子,胡乱搅动着碗里的羹汤,声音细若蚊蚋:我、我自己来就行!
裴砚看着她鸵鸟般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收回勺子,慢条斯理地放进自己嘴里,舌尖尝到那点残留的、属于她的甜意,只觉得比刚才更甜了几分。嗯,喂食成功,感觉甚好。他心满意足地开始吃自己那碗,姿态依旧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个当众喂食的登徒子不是他本人。
圆圆埋头苦吃,根本不敢抬头看他。一碗桃花羹吃得食不知味,只记得那甜腻的味道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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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马车上,气氛比来时更添了几分微妙的旖旎和尴尬。圆圆依旧努力缩在角落,假装欣赏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只是眼神飘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车厢里弥漫着桃花羹残留的甜香和裴砚身上清冽的气息,让她坐立难安。
裴砚倒是一派闲适。他靠在软垫上,手里把玩着那枚温润的羊脂玉佩,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圆圆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愉悦。看着她红晕未消的侧脸,那微微颤动的睫毛,还有那因为紧张而抿起的粉唇……怎么看都看不够。
圆圆。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圆圆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过头:啊裴、裴大人
裴砚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莞尔。他放下玉佩,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距离,眼神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温柔:还在为刚才的事害羞
圆圆的脸腾地又红了,眼神躲闪:没、没有!谁害羞了!语气虚张声势,毫无说服力。
裴砚低低地笑起来,笑声清越,带着胸腔的震动,撩得圆圆耳根发麻。好,没害羞。他顺着她的话说,眼底却满是促狭的笑意,只是……我家圆圆脸皮薄,容易红。他故意加重了我家两个字,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亲昵。
谁、谁是你家的!圆圆羞恼地反驳,声音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更像是在撒娇。
哦不是吗裴砚挑眉,故作惊讶,随即又露出那副无辜又委屈的表情,可方才在山上,我问你愿不愿意给我机会,你也没说不愿意啊还让我牵着手一路下山,吃了我的桃花羹……他一条条数着,眼神越来越亮,带着一种你赖不掉的小得意。
圆圆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是啊,她没拒绝。不仅没拒绝,还让他牵了手,还……还被他喂了羹汤!这、这岂不是默认了!巨大的羞窘让她恨不得立刻跳车逃走。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毫无杀伤力的控诉:……你、你强词夺理!
看着她气鼓鼓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裴砚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他不再逗她,收敛了笑意,神情变得认真而温柔,声音也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圆圆,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快了。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等你慢慢想,慢慢习惯。他伸出手,这一次,只是轻轻覆在她紧张地绞着衣角的手背上,用掌心温暖她微凉的指尖。
只是,别再躲着我,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眼神专注地看着她,看不到你,我心里就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看到你,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我这心里……就像被小太阳照着,暖洋洋的,做什么都有劲儿。
这近乎直白的情话,比任何算计都更直击圆圆的心房。她感受着手背上那温热的、带着安抚力量的触碰,听着他低沉温柔的声音说着如此不像探花郎的痴缠话语,心里的慌乱和羞窘竟奇异地被一股暖流冲散了大半。原来……他也会因为见不到她而失落原来她的存在,对他而言是这么重要
一种微妙的、甜丝丝的满足感,悄悄地冒了头,压过了那无措的羞窘。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没有抽回手,只是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轻应,听在裴砚耳中,不啻于天籁。他心中狂喜,手指微微收紧,将那微凉的小手更紧地包裹住。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握着她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属于她的、真实而温暖的脉动。
车厢里再次陷入安静,却不再是尴尬的沉默,而是流淌着一种无声的、粘稠的甜蜜。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跳跃着温暖的光斑。
马车在甜水巷口停下。裴砚先下车,然后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要扶圆圆下来。
圆圆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红着脸,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的手依旧温暖有力,稳稳地将她扶下马车。
裴大人,今日……多谢了。圆圆站定,低着头,小声说道,想把手抽回来。
裴砚却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指尖,没有立刻松开。他微微俯身,靠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该说多谢的是我。今日……我很欢喜。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酥麻。
圆圆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脸颊又烧起来,飞快地抽回手,结结巴巴道:我、我回去了!说完,拉着早已等在巷口、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表情的小桃,头也不回地往家跑,背影仓惶得像只逃窜的小鹿。
裴砚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巷子深处,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慢慢收回目光。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握过她的那只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柔腻触感。他轻轻摩挲着指尖,唇边漾开一个温柔得能溺死人的笑容,低声自语:
跑得再快,也是我的小太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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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裴砚的恋爱脑在得到初步许可后,彻底进入了放飞状态,只是方式从腹黑算计进化成了光明正大的粘人精。
理由充分的上门:借口变得五花八门,且更加理直气壮。新得了上好的明前龙井,想着伯父爱茶,特来奉上。(实则是知道圆圆也爱喝甜甜的花果茶,顺便带了一罐新制的玫瑰露)。翰林院新整理出一批前朝佚失的游记杂谈,想着或许合圆圆口味,便借了出来。(实则是他特意翻找出来的有趣话本)。听闻西市新开了家江南点心铺子,排队甚久,买来给圆圆尝尝。(这个倒是实话,他真排了一个时辰队)。
偶遇升级为蹲守:不再需要巧遇,直接掐准圆圆出门的点,在巷口偶遇。理由也简单粗暴:正好要去衙门/书肆/某处,顺路送圆圆一程。然后马车就成了两人专属的、弥漫着甜腻气息的空间。圆圆从一开始的别扭,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到隐隐的期待……转变快得连小桃都叹为观止。
肢体接触得寸进尺:牵小手成了日常。扶下车时牵,过门槛时牵,看花时怕你摔倒牵,甚至圆圆只是打了个喷嚏,他都要紧张兮兮地伸手探她额头是不是着凉了,然后顺势把她的手捂在自己掌心暖着。圆圆抗议过几次裴大人!注意礼数!,都被裴砚用天冷、路滑、你笨等看似合理实则强词夺理的理由挡了回去,外加一个无辜又委屈的眼神杀。圆圆每每败下阵来,只能红着脸任由他牵着,心里一边腹诽狐狸,一边又觉得……他的手真的好暖。
苏府上下,从苏主事到洒扫的仆役,都早已心照不宣。苏主事乐见其成,只觉女儿能得探花郎如此青眼,实乃福气。下人们更是把裴砚当成了未来姑爷,殷勤备至。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
裴砚又顺路来了苏府,这次带的是一套精致的九连环。圆圆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笨拙地跟那复杂的金属环较劲,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哎呀!这个怎么解嘛!她气恼地嘟囔,恨不得用牙咬。
裴砚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慢悠悠地喝着茶,欣赏着她抓耳挠腮的可爱模样,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笨。他放下茶杯,走到她身后,双手极其自然地覆上她握着九连环的手,下巴几乎要搁在她发顶。这里,要这样绕过去……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后肌肤上,带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
圆圆身体瞬间僵直,手里的九连环差点掉下去。他靠得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这、这哪里是教解九连环!分明就是……就是!
裴砚!圆圆又羞又急,连大人都忘了喊,挣扎着想把手抽出来,你、你放开!我自己会解!
裴砚却将她的小手连同九连环一起握得更紧,声音带着点慵懒的笑意和无赖:不放。你这笨手笨脚的,再给你一天也解不开。乖,别动,我教你。他故意放慢动作,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她的手背,带着一种明目张胆的撩拨。
圆圆被他圈在怀里,耳根红得滴血,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那低沉含笑的声音像带着钩子,撩得她心慌意乱,连挣扎都忘了,只能僵硬地任由他教。
小桃端着茶点过来,远远看到这一幕,立刻识趣地缩回了脚,躲到廊柱后面,捂嘴偷笑。看来这姑爷,是板上钉钉,跑不掉了。
秋千架在阳光下轻轻晃悠。笨拙的小太阳被腹黑狐狸圈在怀里,笨手笨脚地解着永远也解不开的九连环(或者说,心思早已不在九连环上)。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交叠的影子,温暖而缱绻。
裴砚低头,看着怀中人通红的耳尖和微微颤抖的睫毛,感受着她柔软身躯传来的温度,心中被一种巨大的、名为幸福的暖流充盈。他微微收紧了环着她的手臂,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恋爱脑的探花郎,此刻只想让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让这只笨笨的小太阳,永远在他怀里,明媚地照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