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拉郎配系列:圣黛2 > 第一章

>林黛玉泪尽而亡那日,地府判官笔尖刚触生死簿,金箍棒已压上纸页:这名字,划不得。
>孙悟空翻遍三界寻救命仙方:太上老君,金丹借两颗!嫦娥仙子,月露匀一瓮!
>哪吒踩着风火轮送来火枣,阎王殿前孙大圣冷笑:阳寿俺说万年就万年!
>黛玉葬花时轻叹飘零,猴王在桃树上翘腿:花落了成泥,正好养明年的花,哭啥
>贾府众人惊见林姑娘日渐康健,连王太医都捋须称奇。
>神瑛侍者石头黛玉望着水帘洞前通灵石碑轻笑:当年浇水的,许是认错了。
---
地府的空气是凝滞的,混杂着陈年的尘埃与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来自忘川彼岸的腐朽花香。林黛玉觉得身子轻得奇怪,像一片离了枝头的秋海棠花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幽冷水流裹挟着,飘过无数影影绰绰、面目模糊的哀泣魂灵。前方,一座阴森殿宇的影子在浓得化不开的灰雾里沉浮,殿门匾额上森罗殿三个惨绿大字,像鬼火般幽幽跳动。
引路的鬼差青面獠牙,铁链拖曳在冰冷的地面,发出令人齿寒的刮擦声。殿内更是阴寒彻骨,巨大的殿柱上缠绕着形态狰狞的恶鬼浮雕,仿佛随时会扑下来。高踞案后的阎罗王,冕旒下的面孔模糊在阴影里,唯有一股沉重如山的威严和漠然透出。两侧判官鬼吏,个个面目阴沉,目光空洞地扫过新来的魂灵。
林黛玉。一个冰冷无波的声音响起,如同石子在冰面上滚动,来自案旁一个手持巨笔的判官。他身前摊开一本册子,非纸非帛,泛着陈年血渍般的暗沉光泽,正是执掌生灵寿夭的生死簿。判官那支笔,笔尖蘸着浓得发黑的墨,悬停在簿册上方,带着一种终结一切的冷酷意味,就要朝着一个娟秀却注定黯淡的名字点落。
黛玉心头猛地一缩,那是一种比病中咳血更尖锐的痛楚。她认命地合上眼,细密的睫毛在苍白得透明的脸上投下两道脆弱的阴影。这短短一生,寄人篱下,心事成灰,泪债难偿……终是到了尽头。也好,这无边的苦楚,终于可以休了。
就在那饱蘸死气的笔尖即将触及纸面,勾销这缕芳魂的刹那——
且慢!
一声断喝,如九霄雷霆骤然劈开地府死寂的浓云!那声音里蕴着冲天的桀骜与不容置疑的蛮横,震得森罗殿梁柱嗡嗡作响,连那些浮雕上的恶鬼都似乎瑟缩了一下。
一道刺目的金光撕裂灰暗,挟着风雷之势轰然砸落!不是雷霆,却比雷霆更霸道。金光散去,露出本体——碗口粗细,两头金箍,中间乌铁,正是那根曾搅翻东海、撼动天庭的如意金箍棒!
当啷!
沉重的棒身不偏不倚,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判官面前的案几之上。那巨大的力量让整张沉重如山的石案都跳了一下,墨池翻倒,浓黑的墨汁泼溅开来,染污了判官惨绿的袍袖,更险险地溅上那本至关重要的生死簿。
判官的手僵在半空,饱蘸墨汁的笔尖剧烈颤抖,一滴浓墨悬在笔尖,终究未能落下。他惊骇欲绝地抬头,对上案前那双燃烧着熔岩般炽热金光的眼睛。
来者身披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足蹬藕丝步云履,一身战天斗地的凶悍气焰,将这幽冥鬼府冲撞得摇摇欲坠。不是那五百年前曾在此地大闹一场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又是谁
阎王老儿!孙悟空龇牙一笑,那笑容里毫无暖意,只有逼人的锋芒。他一手叉腰,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压住生死簿的金箍棒上,姿态闲适,却带着掌控生死的绝对压迫,这名字,他下巴朝生死簿上黛玉的名字一努,划不得。
阎罗王冕旒上的珠串一阵急促晃动,阴影下的脸色想必极其难看。他强作镇定,声音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大圣!此乃阴司重地,生死轮回,自有天道定数。这林黛玉阳寿已尽,魂魄当归地府,此乃天条……
天条孙悟空嗤笑一声,金睛火眼灼灼逼人,扫过阎王和噤若寒蝉的判官,俺老孙当年翻那破簿子的时候,你们也这么叽叽歪歪!天道俺老孙只认俺的道理!这林妹妹,他目光转向一旁惊魂未定、如同受惊白蝶般微微颤抖的黛玉魂魄,声音奇异地放低了些,却依旧斩钉截铁,她不该死。俺说划不得,就划不得!
他不再理会阎王,俯身凑近那判官。判官被他周身凌厉的煞气逼得几乎窒息。笔,孙悟空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拿来。
判官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那支象征死亡权力的判官笔,竟被孙悟空毫不费力地劈手夺过。孙悟空掂了掂那支沉重的黑笔,嫌恶地撇撇嘴,随手一抛,那笔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噗地一声,精准地插进了翻倒的墨池里,溅起几点墨花。
这玩意儿晦气!孙悟空说着,手腕一翻,不知从何处竟掏出一支笔来。这支笔通体莹润,仿佛由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笔杆流淌着温润的霞光,笔尖毫毛更是隐隐有七彩瑞气萦绕,一看便非凡品,倒像是天上仙家之物。
他也不管阎王和判官如何惊愕,一手稳稳按住那本关乎三界生灵命数的生死簿,另一手执着玉笔,蘸了蘸金箍棒压着案几时震出的一小滩未干的墨汁。他屏气凝神,动作竟带着一种与他平素跳脱截然不同的沉稳与郑重。笔尖落在林黛玉三字之后,龙飞凤舞地添上几个大字——增寿万载!
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每一笔都蕴着一股逆天改命的磅礴意志与炽热生机。那墨迹甫一落定,便如同活物般深深沁入簿册的材质之中,散发出柔和却不容忽视的璀璨金光,将周围那些代表死气的暗沉光泽都逼退了几分。
阎王看得目瞪口呆,冕旒下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整个森罗殿内,鬼气森森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那新增的四个金字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规则的崩塌。
孙悟空满意地直起身,收了玉笔,随手将金箍棒扛回肩上。那沉重的兵器在他肩上轻若无物。他看向一旁几乎傻掉的黛玉魂魄,咧嘴一笑,那笑容驱散了地府的阴寒,带着阳光般的暖意:成了!林妹妹,阎王爷的账本上,给你添了万把年的阳寿,够意思吧走,跟俺老孙回阳间去,这鬼地方阴森森的,待久了晦气!
他伸出毛茸茸的手,并非直接触碰黛玉那脆弱的魂体,而是掌心向上,一股极其柔和温煦的金色光晕自他掌心涌出,如同一个无形的、温暖的摇篮,轻轻托住了黛玉轻盈的魂魄。那金光带着花果山阳光的暖意和蟠桃园仙果的芬芳,瞬间驱散了缠绕黛玉魂体的幽冥死气,让她苍白透明的身形都凝实、温润了几分。
黛玉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暖流包裹住自己,冰冷僵硬的感觉如潮水般退去,意识从未有过的清醒。她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浑身金毛、桀骜不驯的猴王,那双熔金般的眼眸里此刻没有戏谑,只有一种坦荡的关切和强大的自信。劫后余生,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唇边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弧度,和眼中重新积聚、却不再是绝望悲苦的晶莹水光。她微微颔首,任由那温暖的金光托着自己,随那道顶天立地的身影,踏出了这座森罗死殿。
身后,只留下阎罗王失魂落魄的叹息和判官对着被玷污的生死簿欲哭无泪的狼狈。金箍棒砸过的石案上,裂痕如蛛网般蔓延。
---
荣国府潇湘馆,依旧是翠竹掩映,幽静清冷。只是今日,那常年弥漫的药香似乎淡了许多,窗棂半开,竟有几分鲜活的气息透入。
紫鹃小心翼翼地端着刚煎好的参汤,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目光落在纱帐内。帐幔低垂,隐约可见黛玉倚在靠枕上的侧影。仅仅数日前,姑娘还气若游丝,面如金纸,阖府上下都暗自垂泪,只道神仙难救。可那日傍晚,天边奇异地滚过一阵闷雷,接着一道微不可察的金光似乎落入了潇湘馆……自那之后,姑娘竟一日好似一日!
此刻,黛玉正微微侧头,望着窗外几竿修竹上新发的嫩叶出神。阳光透过窗格,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斑。那脸色虽仍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却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灰败,双颊甚至隐隐透出一抹极淡的血色,如同初雪上晕开的胭脂。最让紫鹃心头狂跳的是姑娘的眼神——往日里总笼着化不开的轻愁薄雾,如今那雾霭似乎散去了些,眸子清亮如同浸在水中的黑玉,深处仿佛燃着一点微弱却坚韧的星火。
姑娘,该喝药了。紫鹃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抑制不住的欢喜。
黛玉闻声转过头,唇边竟自然流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虽淡,却真实:放着吧,紫鹃。这药……似乎也不那么难闻了。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少了那份游丝般的断续无力,多了几分中气。
紫鹃几乎要落下泪来,强忍着激动:姑娘说哪里话,药哪有好闻的。您能喝得下,身子好得快,比什么都强!王太医早上来请脉,捻着胡子直说‘奇哉,怪哉’,说姑娘脉象平稳有力,沉疴竟去其八九,简直是枯木逢春之象!老太太、太太知道了,不知该多欢喜呢!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将药碗捧到黛玉跟前。
黛玉接过那温热的药碗,指尖感受到瓷器的暖意。她低头看着碗中深褐色的药汁,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视线。枯木逢春她心中默念。是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株被命运霜雪压得几近枯萎的绛珠草可那日幽冥地府,金光破暗,一只毛茸茸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冰冷的死亡之河中拽回……那只手的主人,此刻又在何方为她强改生死,逆天增寿,此刻怕已是搅动了九天风云吧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流混着酸楚,悄然漫过心田。
她轻轻吹了吹药汤的热气,小口啜饮起来。苦涩依旧,但这一次,她尝到了苦涩之下,那一线前所未有的、名为生的甘甜。
---
九重天上,离恨天兜率宫。八卦炉中六丁神火熊熊不熄,将整座宫殿映照得一片赤红。
孙悟空一个筋斗落在丹房门口,带起的风扰得炉火一阵明灭摇曳。他熟门熟路地窜进去,对着炉边闭目打坐的白发老道就嚷:老倌儿!老倌儿!醒醒!生意上门了!
太上老君雪白的寿眉微微一动,缓缓睁开眼,眸中深邃如同蕴含星河。他瞥了一眼这无法无天的猴子,语气波澜不惊:你这猢狲,又来做甚莫不是看上了老道炉里新炼的几丸丹药
嘿嘿,还是老君爽快!孙悟空嬉皮笑脸地凑近,搓着手,你那九转还魂金丹,包治百病,起死回生,给俺老孙匀两颗!俺急用!
九转还魂金丹老君眼皮都不抬,拂尘轻轻一甩,此丹夺天地造化,逆生死阴阳,岂是易得之物老道五百年也未必炼得一炉。你当是糖豆么,张口就要两颗不给,不给。
嘿!老倌儿恁地小气!孙悟空猴急地抓耳挠腮,围着八卦炉直转圈,俺老孙当年在你炉子里炼了七七四十九天,没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救人要紧,你怎能见死不救一颗!就一颗行不行要不……俺拿东西跟你换花果山的猴儿酒刚摘的蟠桃
老君依旧摇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规矩就是规矩。此丹非大造化、大功德者,不可轻予。你那故人,自有其命数因果,强求不得。
命数孙悟空猛地停下脚步,金睛火眼一瞪,一股桀骜之气勃然而发,俺老孙最烦的就是这劳什子命数!俺说救得,就救得!你给不给不给,俺老孙可就自己动手‘借’了!说着,作势就要去撬那八卦炉的炉盖。
泼猴!住手!老君终于色变,拂尘一扬,一道清光挡在炉前,无奈叹道,罢了罢了!怕了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金丹没有,不过……他略一沉吟,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个紫金葫芦,拔开塞子,倒出一粒龙眼大小、通体碧绿、散发着浓郁草木清香的丹药,此乃‘九转青木造化丹’,虽无还魂之能,却有固本培元、滋养先天木属本源之奇效。你那故人,若真是草木精灵托生,此丹或可补其本源亏虚,强过金丹十倍。
孙悟空眼睛一亮,一把抢过那粒碧绿丹药,只觉得入手温润,磅礴的生命精气几乎要透体而出。他咧嘴一笑:哈哈!还是老君够意思!这玩意儿好,正对路!谢了!话音未落,人已化作金光窜出兜率宫,只留下老君对着兀自摇晃的炉火摇头苦笑:这猢狲……逆天改命,强续仙缘,也不知是福是祸啊。罢了,且看天意如何演化。
金光毫不停留,直射向那清冷孤高的广寒宫。
月宫清寒,琉璃铺地,琼楼玉宇,不染纤尘。巨大的月桂树投下婆娑阴影,清冷的月华如同实质的流水,无声地流淌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嫦娥仙子怀抱雪白的玉兔,正倚着白玉栏杆,望着下界渺渺云海出神。她容颜绝世,气质清冷如霜,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孤寂。
金光落地,孙悟空显出形来。他大大咧咧地走到嫦娥面前,挠了挠头,难得地收敛了几分猴气:仙子,俺老孙有礼了!
嫦娥微微侧首,清冷的眸光落在他身上,声音也如月华般清冽:大圣不在花果山纳福,来我这清冷之地有何贵干玉兔在她怀中好奇地竖起耳朵,红宝石般的眼睛打量着这不速之客。
嘿嘿,无事不登三宝殿。孙悟空搓着手,开门见山,俺想求仙子匀一瓮‘月魄凝露’。俺有个妹子,身子骨弱得很,需得这至阴至纯的月露调和滋养。
嫦娥娥眉微蹙:月魄凝露此乃太阴星亿万年精华所凝,至纯至净,一滴便可滋养神魂,洗涤凡尘。一瓮大圣可知,我广寒宫一甲子也未必能凝成一瓮。此露珍贵,且性极寒,寻常生灵根本承受不起。
承受得起!承受得起!孙悟空连忙道,眼中金芒闪动,俺那妹子可不是凡俗女子!她是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仙草托生!跟这月露正是相得益彰!仙子放心,俺老孙知道规矩,绝不白拿!你看……他眼珠一转,指着远处那棵巨大的月桂树,那砍树的吴刚,砍了几千年也没个结果,累不累俺老孙帮你把他撵走或者,俺去蟠桃园给你偷…哦不,摘几个最大的九千年蟠桃来换
嫦娥看着他急切又带着几分狡黠的模样,清冷的脸上竟也忍不住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冰湖上绽开一朵微小的涟漪。她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玉兔,沉吟片刻,终是微微颔首:罢了。念在大圣一片赤诚之心,又是为了故人。她素手轻扬,广袖飘飞,一个玲珑剔透、非玉非晶的小瓮凭空出现。瓮中盛着半瓮液体,清澈得不可思议,却又仿佛沉淀了万古的清冷月华,散发着柔和朦胧的银白光晕,寒气四溢,连周围的光线都微微扭曲。
此乃半瓮‘月魄凝露’,已是宫中半数积存。望大圣善用,莫负了这太阴之精。嫦娥将小瓮递出。
孙悟空大喜过望,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寒气逼人的小瓮,只觉得触手冰凉,却又温润如玉。他郑重地抱拳:多谢仙子!俺老孙记下这份人情了!日后仙子但有差遣,水里火里,俺老孙绝不皱一下眉头!他小心地将月露收起,再次化作金光,冲天而去,留下广寒宫重归寂静。嫦娥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幽深的眸子里映着清冷的月,若有所思。
刚飞出没多远,一道风风火火的红光迎面撞来,带着灼热的气息。
大圣!留步!红光落地,现出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身影,脚踏风火轮,臂缠混天绫,手提火尖枪,正是三坛海会大神哪吒三太子!他额头还带着细汗,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咦三太子孙悟空刹住云头,好奇地看着他,你不在天上当值,跑来追俺老孙作甚
哪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爽朗:听说大圣你在搜罗天材地宝救个姑娘小弟我别的没有,前些日子刚得了两颗‘乾元火枣’!他摊开手心,两枚龙眼大小、通体赤红如火焰凝结的枣子静静躺着,散发出惊人的纯阳热力,与周围的空气接触,甚至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这火枣是俺师父用三昧真火煅烧的先天灵根所结,蕴含最精纯的先天丙火之精!大圣你那宝贝月露不是至阴至寒吗配上俺这火枣,阴阳调和,水火相济,保管那姑娘吃了龙精虎猛,百病全消!
孙悟空眼睛一亮,一把抓过那两颗滚烫的火枣:好小子!够义气!这玩意儿来得正是时候!俺老孙正愁月露太寒呢!谢了!
嗨!跟大圣客气什么!哪吒豪气地一摆手,随即又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道,不过大圣,这事儿闹得有点大啊。凌霄殿那边,玉帝老儿好像已经知道了,正跟李天王还有太白金星他们嘀咕呢,说你扰乱阴阳秩序……你可得小心点!
孙悟空闻言,毫不在意地呲了呲牙,眼中金芒锐利如刀锋:知道又如何俺老孙行事,何须看他们脸色!让他们嘀咕去!等俺把林妹妹的身子调理好了,再去凌霄殿跟他们理论理论什么叫‘天规’!走了!他拍拍哪吒的肩膀,再次化作金光,倏忽远去。
哪吒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挠了挠头,踩着风火轮也一溜烟跑了,嘴里还嘀咕着:啧啧,能让这猴子这么上心,那林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改天得下界瞧瞧去……
---
潇湘馆后,有一处小小的山坡,坡上遍植桃树,如今正值暮春,桃花早已凋谢,枝头缀满了毛茸茸的青涩小桃。树下,新草如茵。
黛玉着一身素雅的浅碧色衣裙,外面松松罩了件月白的云锦斗篷,正蹲在一株桃树下。她面前摊开一块干净的素白绢帕,帕子上零星散落着几片被风吹落的嫩叶和几朵早夭的、尚未绽放便已枯萎的桃花蓓蕾。她伸出纤纤玉指,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残败的花叶拾起,放在绢帕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紫鹃抱着一个精巧的小小花锄和小巧的锦囊站在几步开外,担忧地看着:姑娘,这才刚好些,仔细吹了风。这些败叶残花,让婆子们扫了便是,何苦自己动手
黛玉轻轻摇头,没有回头,目光依旧专注地看着掌心那枚枯萎蜷缩的花蕾,声音低柔,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感伤:它们……也曾是枝头鲜活的生命,一朝风雨,便零落成尘,归于污淖。可见这世间美好,终是难久。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何尝不是如此生也飘零,死也飘零……她说着,那熟悉的愁绪又渐渐漫上眉梢,眼中水光盈盈,眼看又要坠入那自怜自伤的境地。
就在此时,头顶桃树茂密的枝叶间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这话俺老孙可不爱听!
一个清亮跳脱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头顶传来,惊得黛玉和紫鹃都抬头望去。
只见一根粗壮的桃枝上,孙悟空正四仰八叉地躺着,一条腿还翘在另一条腿上,一晃一晃。他嘴里叼着根草茎,手里不知何时摘了个毛茸茸的青桃,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玩。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金色的毛发上跳跃,整个人显得懒洋洋又生机勃勃。
黛玉猝不及防,被他吓了一跳,随即认出是谁,苍白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薄红,不知是羞是恼:大圣!你…你何时来的怎…怎的躲在树上紫鹃也慌忙行礼。
孙悟空一个利落的翻身,轻飘飘落在黛玉面前,顺手把那个青桃塞进嘴里咬了一口,酸得龇牙咧嘴,随手丢掉,然后指着黛玉手中的花蕾和落叶,金睛火眼里满是不以为然:哭啥有啥好哭的花落了,叶子掉了,埋进土里,烂了,化成泥,正好养着树根!明年开春,这树上的花才开得更旺,果子才结得更大更甜!这叫…叫啥来着哦!‘化作春泥更护花’!好事儿啊!天大的好事儿!你们这些读书人,整天伤春悲秋的,净想些没用的。
他那粗声粗气的话语,如同滚烫的石头砸进黛玉沉静的心湖,激荡起前所未有的涟漪。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只猴子,他浑身金毛,举止粗野,言语更是直白得近乎莽撞。可偏偏就是这番离经叛道、毫无文采可言的话,像一道破开阴霾的炽热阳光,直直刺入她惯于幽怨自伤的心底深处。
化作春泥…更护花
黛玉低头,看着帕子上那些枯萎的花蕾和落叶。在她眼中,它们一直是美好逝去、生命无常的象征,是自身命运的投射。可此刻,被这猴子一点破,她仿佛第一次看清了它们凋零背后的另一种意义——并非终结,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回归与滋养。它们并非无根飘零,而是落叶归根,融入生养它们的泥土,为了来年更绚烂的绽放。
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明悟,伴随着难以言喻的震撼,冲击着她。她自幼饱读诗书,满腹锦绣,自诩灵心慧性,能感花鸟之悲,悟风月之愁。可此刻她才惊觉,自己那些伤春悲秋的诗词,那些顾影自怜的泪水,竟不如眼前这看似不通文墨的猴王,看得通透,活得豁达!
她抬起头,望向孙悟空那双毫无阴霾、坦荡如赤子的金睛火眼,心头百感交集。酸楚、羞惭、惊讶、释然……最终化作唇边一缕极其复杂、却又异常明亮的笑意。那笑意冲淡了眉宇间常年笼罩的轻愁,如同雨后初霁,云破月来。
大圣此言……她声音微颤,带着一丝奇异的顿悟后的清朗,振聋发聩。黛玉…受教了。原来这落花残叶,并非全然可悲,亦有生生不息之意。倒是我,拘泥于形貌,执着于悲喜,反不如大圣看得真切自然。大圣…比那些只会吟风弄月的读书人,更懂这天地间草木的真意。
一旁的紫鹃早已看呆了。姑娘何曾对一个外人,尤其是一个男子,而且是这般形貌的人,展露过如此真心的、带着钦佩的笑意那笑容里,竟有几分她从未见过的光彩。
孙悟空被黛玉看得有点不自在,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俺老孙就是个粗人,有啥说啥。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俺不懂。俺就知道,活着就得痛痛快快!该吃吃,该喝喝,该打妖怪就打妖怪!整天哭哭啼啼的,多没劲!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一个精致的玉瓶,塞到黛玉手里,喏,拿着!广寒宫的月露,嫦娥仙子给的,好东西!每天兑温水喝一小口,保管你身子暖洋洋的,再不怕这破风!他又掏出一个小玉盒,里面是太上老君给的碧绿丹药,这个,九转青木造化丹,老君压箱底的宝贝!隔七日服一粒,补你的根本!最后是那两枚赤红滚烫的火枣,哪吒小子送的火枣,阳气足得很!等你身子再好些,再吃这个,跟那月露一块儿,水火调和,包你活蹦乱跳!
看着手中这些散发着惊人灵气、每一样都足以令下界修士疯狂的仙家宝物,黛玉心中暖流奔涌,眼眶又有些发热。她捧着这些沉甸甸的心意,深深敛衽一礼,声音带着哽咽:大圣再造之恩,黛玉…粉身难报!
报啥报!孙悟空大手一挥,浑不在意,俺老孙乐意!你呀,好好养着,把身子骨养得比俺老孙还结实,就是报答了!走了!他龇牙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身形一晃,已化作金光冲天而起,消失在天际。
黛玉站在原地,久久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暮春的风带着暖意,吹拂着她的鬓发。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枯萎的花蕾,指尖轻轻拂过它蜷缩的花瓣,再没有半分悲戚。她将它连同几片落叶一起,轻轻埋入桃树下的泥土中,动作温柔而庄重。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入春泥更护花……她低声吟道,唇边的笑意清浅而坚定,如同破土的新芽。
---
潇湘馆内,药香袅袅,却不再带着苦涩的沉疴气息。黛玉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却透过半开的窗棂,落在那几竿翠竹上。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她身上,给她苍白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和的暖金色。她穿着家常的藕荷色衫子,气色明显比月前好了太多,双颊有了血色,呼吸匀长,连握着书卷的手指都显得莹润有力。
紫鹃端着一碟新做的精致点心和一盏温热的红枣桂圆茶进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气:姑娘,您看这碟子栗粉糕,是厨房新孝敬的,说是用了上等的西山黄栗子粉,最是养人。您尝尝
黛玉放下书卷,微微一笑,那笑容温婉而恬静:搁着吧,我还不饿。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小啜了一口,桂圆的甜香和红枣的暖意熨帖着脾胃。她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忽然问道:紫鹃,你觉不觉得……这竹子,今年的新叶似乎格外青翠
紫鹃忙凑到窗边看了一眼,笑道:可不是嘛!奴婢瞧着也是!姑娘身子好了,连带着看什么都精神了!前儿个老太太还说呢,说姑娘这气色,一日千里,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连王太医都啧啧称奇,说姑娘脉象之强健,堪比习武之人了,直道是吉人自有天相!
黛玉闻言,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吉人天相哪里是天相,分明是那无法无天的猴王,强行逆天改命,从阎王手中抢来的生机,又从三界仙神那里搜刮来的造化。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丫鬟婆子的请安声。珠帘轻响,贾宝玉一身大红箭袖,兴冲冲地闯了进来,额上还带着薄汗,显然是跑来的。
林妹妹!林妹妹!他声音里满是欢喜,几步就跨到黛玉榻前,眼睛亮晶晶地上下打量她,你可大好了!真是太好了!我昨儿个梦见你病好了,能起来走动,还跟我一起去园子里放风筝呢!没想到今儿个真就……阿弥陀佛!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黛玉抬眸看向他。这位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哥,神采飞扬,依旧是那个被富贵锦绣包裹、不识人间愁滋味的凤凰。他对她的关心是真切的,可这份关心,在经历过生死边缘的挣扎,感受过那石破天惊的偏爱之后,似乎变得……有些单薄了。她心中泛起一丝淡淡的涟漪,面上却依旧温和:多谢宝二哥挂念。我确实好多了。
宝玉一屁股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目光灼灼地看着黛玉:妹妹,我前日得了好玩意儿!是北静王爷赏的,一块上好的通灵美玉,据说是昆仑山深处挖出来的,冬暖夏凉,最能养人!我瞧着妹妹身子刚好,正需要这个!说着,就要从怀里往外掏。
黛玉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温凉如玉,带着一种宝玉从未感受过的、奇异的平静力量。
宝二哥,黛玉的声音轻柔却清晰,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玉,太过贵重,且是王爷所赐,我受之有愧。她顿了顿,目光掠过宝玉胸前那块衔玉而诞的通灵宝玉,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和深意,况且……这玉,还是宝二哥自己戴着好。万物有灵,也讲究个缘分契合。强求来的,未必是福。
宝玉愣住了,伸向怀中的手僵在那里。他看着黛玉平静无波的眼眸,那里没有了往日的缠绵病气,没有了欲说还休的情愫,只剩下一种清澈见底的坦然和……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仿佛经历过沧桑巨变后的通透与疏远。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林妹妹有些陌生,那份曾经让他心疼怜惜的脆弱感,似乎被一种内在的坚韧悄然取代了。
妹妹……宝玉有些茫然地唤了一声。
黛玉却已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的翠竹,语气淡然:宝二哥若无他事,我想静一静。紫鹃,送送宝二爷。
紫鹃连忙上前。宝玉张了张嘴,看着黛玉那明显送客的侧影,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带着满腹的失落和不解,讪讪地起身离开了潇湘馆。
屋内恢复了宁静。黛玉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桂圆的甜香在口中弥漫。她放下茶盏,从袖中缓缓取出一物。不是宝玉要送的通灵美玉,而是一块小小的、温润的鹅卵石。这是那日从地府返回阳间,孙悟空扶她站稳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他那金甲缝隙中掉落下来,被她悄悄拾起的。
石头毫不起眼,灰扑扑的,只有对着光细看,才能发现石头内部隐隐流动着极其细微、仿佛沉淀了亿万年的温润光泽。它没有宝玉那块通灵宝玉的璀璨夺目,却有着一种源自大地深处、亘古不变的厚重与朴实。
黛玉将小石头轻轻握在掌心,感受着那份温润踏实的触感。她走到书案前,铺开素笺,研墨提笔。笔尖饱蘸浓墨,落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的是《石头记》开篇那熟悉的故事——神瑛侍者于灵河岸边,以甘露灌溉一株将枯的绛珠仙草……
然而,写到此处,她的笔尖微微一顿。目光落在掌心那块温润的小石头上,又抬眼望向窗外高远的天空,仿佛穿透云霄,看到了某个正在天庭搅风搅雨的身影。一丝极淡、却了悟般的笑意,在她清丽的眉眼间缓缓绽开。
她提笔,在那神瑛侍者四字旁,落下几个清秀却带着奇异力量的小字作为注脚:
侍者者谁石耶玉耶……当年灵河畔,甘露一滴,许是错认了石头。
墨迹在纸上洇开,如同一个古老的谜题,被悄然改写。窗外的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那身影里,已寻不见一丝病弱的影子,只有一种破茧重生后的、柔韧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