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蟠桃宴上,九公主偷仙酿喂哮天犬被杨戬抓包。
他冷着脸拽走她：天规森严,公主自重。
后来她撞见杨戬每月忍受蚀骨之痛镇压弱水。
原来司法天神也会疼她割腕取血为他疗伤。
天庭震怒,王母要剔杨戬仙骨。
九公主闯天牢砸碎捆仙锁：我喜欢的人我来护！
玉帝震怒将她囚入弱水之渊。
杨戬劈开弱水抱起浑身是伤的她。
她染血指尖抚过他眉间：弱水…比你的眼睛温柔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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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冷面天神
蟠桃宴的喧哗,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琉璃。琼浆玉液的香气熏得人发昏,九公主柒染支着下巴,目光百无聊赖地在满殿流光溢彩的神仙脸上扫过,最终,粘在了殿门之外。
那里,一只油光水滑的黑犬,正端坐在汉白玉的台阶上,宛如一尊沉默的守门石兽。它不摇尾巴,不吐舌头,黑曜石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来往的云霞。那是杨戬的哮天犬。而它的主人,那位以冷面铁律著称的司法天神,此刻正笔直地站在凌霄宝殿的阴影深处,仿佛一道割裂光明的墨线,隔绝了所有的浮华与喧嚣。
一丝狡黠的笑意,溜上柒染的唇角。她灵巧地避开端着蟠桃的仙娥,裙裾无声拂过光滑如镜的地面,像一阵捉不住的风,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大殿。空气骤然清冽,带着瑶池独有的水汽。她自宽大的云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玉瓶,瓶塞拔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正是瑶池千年才得几滴的琼浆仙酿。
喏,小黑,她蹲下身,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尝尝这个,可比他们殿里那些兑了水的强多啦！她把玉瓶凑到哮天犬的鼻端。
黑犬的鼻翼翕动了几下,那股奇异的酒香显然让它有些动摇,但它依旧端坐着,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困惑的咕噜声。
怎么,怕我下毒呀柒染嗔道,作势要自己喝。
就在此时,一片冰冷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隔绝了殿内透出的暖光。空气瞬间凝滞,连瑶池的水汽都仿佛冻结成冰晶。柒染颈后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她猛地回头。
杨戬就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银冠束发,玄色神甲在流动的云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他比她高出许多,投下的影子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那张脸,俊美得如同昆仑山巅最冷的玉石雕琢而成,此刻却没有任何表情。眉峰下,那第三只神眼并未睁开,只是额间一道细窄的银痕微微闪烁,透出的寒意却比三九天的罡风更甚。
他根本没看她手中的玉瓶,视线像两柄淬了冰的利剑,直直钉在她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俯瞰尘埃般的漠然。
天规森严,公主自重。
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淡,却字字如冰锥砸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每个音节都敲在柒染的耳膜上,震得她心头发紧。她下意识地想把玉瓶藏到身后。
然而,动作还未完成,手腕骤然一紧！
那力道极大,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近乎蛮横的强硬,却又精准地控制着,没有捏碎她的骨头。冰冷的玄铁护腕硌在她细嫩的皮肤上,生疼。柒染踉跄一步,整个人被一股沛然巨力拽得离了地,身不由己地被杨戬拖着,大步流星地朝远离瑶池的方向走去。
杨戬！你放肆！柒染又惊又怒,用力挣扎,试图甩开那只铁钳般的手,放开我！你敢对本公主无礼
杨戬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他宽阔的背影像一座无法撼动的铁壁,隔绝了身后瑶池的喧闹与温暖。只有冰冷的风呼啸着刮过柒染的脸颊。
司法神殿,禁闭三日。静思己过。他丢下的话,和他的手一样冰冷坚硬,毫无转圜余地。
柒染气得几乎咬碎银牙,一路踢打挣扎,换来的是手腕上更重的禁锢力道,疼得她眼眶发酸。哮天犬低低呜咽了一声,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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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蚀骨之痛
司法神殿深处,那间狭小冰冷的石室成了柒染的囚笼。没有仙娥,没有丝竹,只有四壁冷硬的玄石和一张光秃秃的寒玉榻。杨戬把她丢进来后,那扇沉重的石门便轰然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杨戬！你这个冰块脸！冷血怪物！放我出去！柒染用力捶打着冰冷的石门,指骨生疼,回应她的只有石壁沉闷的回响和死一般的寂静。
一连三日,除了每日按时从石门下方小孔送入的清水和几颗寡淡的仙果,再无其他。杨戬像是彻底遗忘了她的存在。这种刻意的忽视比斥责更让柒染憋闷。她恨恨地咬着仙果,心里把那冷面冷心的司法天神骂了千百遍。
第四日,月上中天。石室的冷寂几乎要将人逼疯。柒染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墙壁。就在她又一次走到石室最内侧的角落时,指尖下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震动。
那震动不同于石壁的坚硬冰冷,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脉动,微弱却持续。柒染心头一跳,好奇心瞬间压倒了烦闷。她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石壁上。
呜——呜——
一种低沉悠长的嗡鸣,透过厚重的岩石,隐隐约约地传来。仿佛是什么巨大的、被禁锢的东西在痛苦地喘息。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湿气,丝丝缕缕地从石缝中渗透进来,带着腐朽和沉重的味道,让柒染裸露在外的肌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这绝不是司法神殿该有的气息！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疯长。她开始仔细地、一寸寸地摸索着这块看似与其他地方毫无差别的石壁。指尖在粗糙的纹理间移动,终于,在靠近地面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她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
有门道！柒染眼睛一亮,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的仙光,小心翼翼地探入那个凹陷。
嗡……
一声低沉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面前的石壁竟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腥甜水汽的阴风猛地灌了出来,吹得柒染裙裾翻飞,长发乱舞。
缝隙之后,并非她想象的密室,而是一片无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那黑暗浓稠得化不开,隐隐有粘稠的液体流动的汩汩声传来。正是那股阴冷、沉重、带着死亡气息的源头！
柒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她咬了咬牙,侧身挤进了那道缝隙。
眼前景象骤然开阔,却又瞬间将她拖入噩梦。
这是一片巨大得望不到边际的地下空间,头顶是高不见顶的嶙峋穹顶。空间中央,是一片无边无际、粘稠如墨汁的黑色水域——弱水！传说中鸿毛不浮、仙神难渡、能蚀骨销魂的弱水！水面无波,死寂得可怕,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感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而就在这弱水之畔,一片突出的巨大黑色礁石之上,一个人影盘膝而坐。
正是杨戬！
他背对着柒染的方向,依旧穿着那身玄色神甲,只是卸去了银冠,墨色的长发披散下来,被空间里无形的罡风吹得狂舞。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极不稳定的、剧烈波动的银白色神光,那光芒刺目得如同燃烧的星辰,正源源不断地从他体内涌出,化作无数道扭曲的符文锁链,深深扎入下方粘稠的弱水之中。
呜——嗷——！
弱水深处,仿佛感应到神光的压制,陡然传来一声沉闷如雷、饱含痛苦与暴戾的咆哮！整个空间随之剧烈震荡！水面猛地翻腾起巨大的、漆黑如墨的浪花,带着万钧之势狠狠拍向礁石上的身影！
噗！
盘坐的杨戬身体剧烈地一晃,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溅在身前的黑色礁石上,瞬间被诡异的黑水吸收殆尽。那口血,在死寂的黑暗中是如此刺目。
柒染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呼出声。她看到杨戬撑在礁石上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像要挣破皮肤。他挺直的脊背在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下微微颤抖,每一次肌肉的抽动都清晰可见。
那笼罩着他的银白神光,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明灭不定。弱水中那股暴戾的力量更加疯狂地冲击着符文锁链,每一次冲击,都让杨戬的身体剧烈地震颤一下,更多的鲜血从他紧抿的唇角溢出,顺着下颌滴落,在冰冷的礁石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转瞬即逝的血花。
他像一尊正在被巨锤反复锻打的石像,承受着千钧重压和蚀骨之痛,却依旧死死地钉在原地,用身体和神力,构筑着阻挡弱水滔天灾厄的最后堤坝。
原来……原来他每月总有几日行踪诡秘,是在这里……原来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封表情之下,藏着这样的蚀骨之痛！什么司法天神,什么冷面无情……都不过是他扛着三界安危的沉重枷锁！
柒染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涩又痛,几乎喘不过气。什么委屈、什么赌气,在这一刻都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粉碎,只剩下一种尖锐的、想要冲过去的冲动。
就在这时,弱水深处再次传来一声更加恐怖的咆哮！一股比之前强大数倍、带着毁灭气息的黑色洪流,如同挣脱束缚的远古凶兽,猛地撞向杨戬布下的银色符文锁链！
咔嚓！
刺耳的碎裂声清晰响起！数道粗壮的银色锁链应声崩断,化作点点流光消散！杨戬周身的神光骤然黯淡到极致,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他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又是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狂暴的弱水巨浪彻底吞噬！
不行！
柒染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比意识更快！她什么也顾不上了,猛地从藏身的阴影中冲了出去！
杨戬！
她的喊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如此突兀而微弱。
礁石上摇摇欲坠的身影似乎僵硬了一瞬。
柒染已经扑到了他身边。她甚至来不及看清杨戬脸上那混合着震惊、错愕以及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狼狈的神情,目光瞬间被他身前那口刺目的鲜血攫住。
那血,红得惊心。
没有丝毫犹豫,柒染猛地伸出自己的左手腕,右手并指如刀,指尖瞬间凝聚起一抹锋锐的金芒！她狠狠朝着自己纤细的手腕内侧划下！
你做什么！杨戬嘶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他想阻止,但身体被反噬之力重创,动作迟滞了半分。
嗤！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出现在柒染雪白的手腕上！鲜血,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的淡金色光泽,如同滚烫的熔金般汹涌而出！
柒染痛得小脸煞白,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但她咬着牙,毫不犹豫地将流血的手腕猛地凑到杨戬染血的唇边！
喝下去！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有一丝命令的意味,盖过了手腕的剧痛,快！我的血有用！
滚烫的、带着奇异力量的金色血液瞬间沾满了杨戬苍白的唇。一股庞大而温和、充满生机的力量,如同最温暖的泉流,顺着那血液猛地涌入他几乎枯竭的经脉！这股力量是如此纯粹而温暖,与他自身那孤绝冷硬的神力截然不同,却奇迹般地抚平着弱水反噬带来的剧痛,迅速补充着他濒临枯竭的本源！
杨戬的瞳孔猛地收缩,震惊、不解、以及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在他深潭般的眼底剧烈翻腾。他下意识地想抗拒,想推开这荒谬的举动,但那温热的血液和其中蕴含的强大生机,如同干涸大地突逢甘霖,身体的本能贪婪地汲取着这救命的源泉。
九……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闭嘴！柒染疼得嘴唇都在哆嗦,脸色苍白如纸,手腕上的伤口因为她的动作还在不断涌出鲜血,滴滴答答落在黑色的礁石上,与杨戬之前喷出的暗红血迹形成鲜明对比。她另一只手却死死按住杨戬的肩膀,不让他动弹分毫,固执地将流血的手腕更紧地贴在他唇上,喝！别浪费！我……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放血的！
她的任性,她的骄傲,此刻都化作了笨拙却无比坚定的守护。那温热的、带着她生命气息的血液,如同最炽热的火焰,灼烧着杨戬冰封已久的心湖。他看着她苍白却倔强的小脸,看着她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暖流,混杂着巨大的痛楚和某种更深沉的东西,猛地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堤防。
他终于不再抗拒,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顺从地吞咽下那带着奇异芬芳的温热血浆。
淡金色的血液仿佛带着太阳的碎片,汹涌地灌入杨戬干涸撕裂的经脉。那狂暴肆虐的弱水反噬之力,在这股庞大而温和的生机冲刷下,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撕裂的痛楚被抚平,枯竭的神力源泉被重新注满,甚至比之前更加汹涌澎湃！
杨戬周身剧烈波动的银白神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下来,黯淡的光华重新变得璀璨夺目,如同在死寂黑暗中点燃了一轮新的明月！那被弱水冲击得摇摇欲坠的符文锁链瞬间凝实、壮大,闪烁着更加玄奥复杂的光芒,带着一种无可撼动的威严,再次深深扎入翻腾的弱水之中！
呜——！
弱水深处那不甘的咆哮声陡然拔高,充满了狂怒与一丝……被彻底压制的惊惧！翻腾的黑色巨浪如同撞上了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轰然溃散！粘稠的黑水不甘地起伏着,却再也无法掀起足以撼动礁石的巨浪,被那重新稳固、光芒万丈的银色符文牢牢锁死在下方。
空间的震荡平息了。
令人窒息的沉重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弱水不甘的低沉呜咽在空旷中回荡。
杨戬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仿佛被投入了星火,有劫后余生的锐利,有神力充盈的威严,但最深处,却翻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人灼伤的复杂情绪。他看向依旧跪坐在自己身旁,死死按住流血手腕的少女。
柒染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因为疼痛和脱力而不住颤抖,额发被冷汗浸湿贴在颊边,显得脆弱又狼狈。她显然已经耗尽了力气,连抬起另一只手为自己止血都做不到,只是徒劳地用沾满鲜血的手指紧紧捂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试图阻止生命的流逝。
杨戬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以及礁石上那滩刺目的、淡金色的血泊上。那血色,比最锋利的刀刃更刺眼。
一种尖锐的、从未有过的剧痛猛地攫住了他的心,比弱水的反噬更甚百倍！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自制力在这一刻彻底崩碎。
你……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石磨过,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甚至不敢去碰触她那只受伤的手,仿佛那是什么一触即碎的琉璃。
杨戬猛地撕下自己玄色神甲内衬最柔软的一角布料——那料子看似普通,实则蕴含着精纯的水系疗愈灵力。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
他一把抓住柒染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柒染痛得闷哼一声,却又在触及她肌肤的瞬间,强行控制着放轻了动作,变得无比小心翼翼。他用那柔软的布料,一圈又一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紧紧缠绕住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淡金色的血液迅速渗透了玄色的布料,在边缘洇开一片暗色。
蠢！他低着头,额前散落的发丝遮住了眼睛,声音又低又沉,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一个字,带着浓重的后怕和一种无法宣泄的怒意,谁让你……
后面的话却哽在喉咙里。他想斥责她的莽撞,想质问她的自作主张,可所有的话在看到她那毫无血色的唇瓣时,都化作了更深的刺痛。他只能更紧地、却又无比轻柔地包扎着她的伤口,仿佛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柒染疼得抽气,手腕像被烙铁烫过,但更让她心惊的是手腕上那只手传来的温度——滚烫,带着细微却无法抑制的颤抖。她从未想过,这双执掌天规、冰冷如铁的手,也会有这样灼人的温度。
她抬起眼,恰好对上杨戬包扎完毕,抬起头的瞬间。
四目相对。
杨戬的眼神像两团幽暗的火焰,里面翻涌着太多柒染看不懂的东西：是劫后余生的余悸,是神力充盈的锐利锋芒,是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怒火……但在那火焰的最深处,分明跳动着一丝被强行压抑的、几乎破碎的痛楚和……一种她不敢深究的灼热。
那眼神太烫,太深,像要把她整个人吸进去。柒染心头猛地一跳,一种陌生的慌乱感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指尖却不经意地拂过杨戬的手背。
那触感,冰凉滑腻,还沾着她自己未干的血迹。
杨戬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像被那微凉的指尖烫到一般。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仓促,高大的身影在柒染面前投下更深的阴影,也彻底隔绝了那让她心慌意乱的眼神。
他背对着她,面向那再次被死死镇压、只有低沉呜咽的弱水。宽阔的肩膀绷得死紧,玄甲下的肌肉线条贲张,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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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污秽,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比这弱水之畔的空气更寒,每一个字都像冰凌砸落,出去。
柒染看着他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包扎得一丝不苟、还残留着他指尖温度的布条。方才那瞬间眼神的碰撞带来的悸动还未平息,此刻却被他这冷硬的态度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委屈、后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猛地涌上心头。她费力地从冰冷的礁石上爬起来,膝盖还在发软,却倔强地挺直了背脊。
哼！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只被踩了尾巴又强装凶狠的小兽,谁稀罕待在这鬼地方！又冷又黑！杨戬,你……你下次再把自己弄成这样,本公主……本公主才不管你！
说完,她也不看杨戬的反应,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手腕,脚步虚浮地、带着一身的狼狈和说不出的失落,踉踉跄跄地朝着来时的缝隙跑去,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甬道尽头。
直到那细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杨戬紧绷如弓弦的身体才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礁石上那滩尚未完全凝固的、带着淡金色泽的血泊上,又移到地上被撕扯下的、染血的玄色布条碎片。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无比珍惜地拾起了一小片沾着她血迹的碎布。那一点温热的、淡金的颜色,在他冰冷的掌心,烫得惊人。
他紧紧攥住了那片染血的布,指节用力到发白,仿佛要将那残留的温度和气息都刻进骨血里。良久,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叹息,才逸散在这片死寂的弱水之畔,轻得如同叹息,却又重得仿佛压上了整个苍穹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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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天牢劫狱
九公主割腕取血之事,终究没能瞒过天庭无处不在的眼睛。
瑶池之上,祥云缭绕,仙乐缥缈,却驱不散那无形的肃杀之气。王母娘娘端坐于九凤宝座之上,凤目含威,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意让侍立两旁的仙娥神将无不屏息垂首。
杨戬！王母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玉交击,带着穿透神魂的威严,在整个瑶池上空回荡,你身为司法天神,执掌天规,统领三界法度！竟敢蛊惑九公主,诱其以本命精血为你疗伤此等行径,与邪魔外道何异！置天庭威严于何地置天规法度于何地！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将一场舍身相救,硬生生扭曲成了惑乱天庭、亵渎神职的滔天罪孽！
阶下,杨戬并未着甲。一袭素净的银白常服,更衬得他身形挺拔孤峭。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利剑,敛去了所有锋芒。面对王母的厉声叱问,他没有辩解,没有抬头,只是深深地垂下眼帘,遮住了眸底翻涌的一切情绪。
那沉默,在众仙眼中,无异于默认。
来人！王母凤目之中厉色一闪,杨戬罪无可赦！即刻打入天牢,剔其仙骨,废其神职！以儆效尤！
遵旨！两名金甲神将手持缚仙索,大步上前,神色肃杀。
冰冷的、闪烁着符文的玄铁锁链缠绕上杨戬的手腕、脚踝,勒进皮肉,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那锁链不仅能禁锢神力,更带着一种灼烧神魂的刑罚之力。杨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依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任由神将押解着,一步步走下瑶池玉阶,朝着那终年不见天日的天牢深渊而去。
沉重的玄铁牢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和声响。天牢第九层,死狱。这里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只有永恒的、能将神骨都冻裂的阴寒,以及墙壁上万年不熄、却只散发出惨绿幽光的磷火。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杨戬被粗大的缚仙锁链吊在半空中,双臂张开,玄铁锁链深深勒入腕骨,鲜血顺着冰冷的手腕蜿蜒流下,滴落在下方同样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单调而瘆人的嗒…嗒…声。
惨绿的磷火映照着他苍白的脸,额间那道神眼闭合的银痕显得格外刺目。冷汗浸湿了他的鬓角,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剔仙骨的刑罚尚未开始,但这缚仙锁链本身,每时每刻都在灼烧他的神力本源,抽吸他的生机,带来持续不断的、深入骨髓的剧痛。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仿佛陷入沉睡,又像是在忍受着无边的煎熬。唯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直到——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九霄神雷炸开在这死寂的深渊！厚重的玄铁牢门,竟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外面硬生生轰开！扭曲的金属碎片裹挟着狂暴的气流,如同暴雨般激射进牢内！
烟尘弥漫中,一个娇小的、披着赤红霞光的身影,如同燃烧的陨星般冲了进来！她手中紧握着一柄流光溢彩、仙气缭绕的玉尺——赫然是王母娘娘从不离身的量天尺！
杨戬！
柒染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哑,还有无法抑制的哭腔。她一眼就看到了被吊在半空中、浑身浴血、气息微弱的心上人。那双总是盛满星辰大海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焚尽一切的怒火和撕心裂肺的痛楚！
你们敢动他！她猛地转向旁边两个被巨响震懵、正要扑上来的天牢守将,小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手中量天尺爆发出刺目的神光,滚开！
神光横扫,那两个修为不弱的守将如同被巨锤击中,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坚硬的狱壁上,生死不知。
柒染再不管他们,飞身扑到杨戬身前。她看着那深勒入骨的冰冷锁链,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看着他手腕上不断淌落的鲜血……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揉碎,痛得无法呼吸。
别怕……她哽咽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我带你走！
她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光华万丈的量天尺！这柄象征天道秩序、量度三界的无上神器,此刻被她灌注了所有的仙力、愤怒和不顾一切的决心！
给我——开！
清叱声中,量天尺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意志,狠狠劈向那缠绕在杨戬手腕上、闪烁着恶毒符文的玄铁锁链！
铛——！！！！
刺穿耳膜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如同最绚烂也最残酷的烟花般迸溅开来！足以禁锢大罗金仙的神铁锁链,在量天尺这含怒一击之下,竟应声寸寸断裂！
沉重的锁链哗啦一声坠落在地。
失去了束缚,杨戬的身体猛地向前栽倒。
柒染扔掉量天尺,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接住了他沉重倒下的身躯。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和天牢特有的阴寒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冰冷刺骨。
杨戬！杨戬！她紧紧抱着他,焦急地呼唤,小手慌乱地去探他的鼻息,去擦他脸上的冷汗和血污。他的身体冰冷得吓人,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温度和呼唤,杨戬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一片晃动的、刺目的红霞,和一张近在咫尺、布满泪痕、写满惊惶与心痛的小脸。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别说话！柒染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她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他高大的身躯,小小的肩膀扛起他所有的重量,咬紧牙关,一步一步,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决绝地朝着那被她轰开的、象征着自由的牢门挪去。
我喜欢的人……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泪的烙印,也带着足以劈开黑暗的孤勇,我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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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弱水深渊
凌霄宝殿。
九重云阶之上,玉帝面沉如水。阶下群仙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柒染公主劫天牢、救走杨戬的消息,如同最猛烈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天庭。
孽障！玉帝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每一个字都让殿内的温度骤降,身为帝女,不思清修,不守天规,竟敢劫持重犯,藐视天庭威严至此！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一枚古朴的玉圭浮现。那玉圭通体漆黑,表面却流动着无数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的银色符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极寒气息。
弱水之渊。玉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宣判着最终的归宿,既是因弱水而起,便去那里,好好‘思过’吧。
玉圭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空间被无声撕裂的诡异景象。一道深邃得望不见底、边缘流淌着粘稠黑暗的虚空裂缝,骤然出现在柒染脚下！裂缝深处,传来沉闷如雷的水流轰鸣和足以冻结神魂的恐怖寒意！
不——！杨戬目眦欲裂,重伤之下强行凝聚起一丝残存的神力,不顾一切地想要扑过去。
但玉帝的意志,便是天道的意志。那裂缝产生的瞬间,一股无法抗拒的、浩瀚如天威的吸力便牢牢攫住了柒染！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娇小的身影便被那无尽的黑暗瞬间吞没！
虚空裂缝瞬间弥合,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殿内残留的、那来自弱水之渊的刺骨阴寒,无声地宣告着一位公主的消失。
杨戬伸出的手,徒劳地僵在半空。他保持着向前扑的姿势,如同被最冷的冰瞬间冻结。整个凌霄宝殿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压抑的空气中回荡。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衣袂拂过的最后一丝微温。然后,他猛地抬起了头。
额间那道闭合的银痕,骤然睁开！
一只璀璨夺目、蕴藏着无尽毁灭与创生之力的竖瞳,冰冷地、毫无感情地盯住了九重云阶之上的玉帝！
没有怒吼,没有质问。
只有一种死寂的、足以让诸天星辰都为之冻结的冰冷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凌霄宝殿！
轰！！！
一股无法想象的狂暴神力,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毫无征兆地从杨戬残破的身躯中彻底爆发！璀璨的银白神光冲天而起,瞬间冲破了凌霄宝殿的穹顶！破碎的琉璃瓦和玉石梁柱如同暴雨般砸落！
那光芒是如此炽烈,如此霸道,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神挡杀神的决绝意志！他周身浴血,玄衣破碎,伤痕累累,但此刻爆发出的气势,却比全盛时期更加恐怖,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出的灭世魔神！
挡在他身前的天兵神将,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那狂暴的神力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如同狂风中的落叶！
杨戬一步踏出！
脚下坚硬无比、铭刻着无数防御仙阵的白玉地砖,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龟裂、塌陷！他化作一道撕裂天穹的银色流星,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息,朝着那象征着至高无上天威的九重云阶,悍然冲去！目标直指——弱水之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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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神眼温柔
弱水之渊。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的界限,只有永恒的、足以碾碎神魂的粘稠黑暗。弱水,鸿毛不浮,仙神难渡,蕴含着天地间最纯粹的污秽与死寂之力。每一滴都重逾万钧,冰冷刺骨,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落入其中的一切生机。
柒染感觉自己被无尽的冰冷和沉重包裹着,拖拽着,不断下沉。四面八方都是粘稠得如同活物般的黑水,疯狂地挤压着她,撕扯着她。护体的仙光在接触到弱水的瞬间便发出刺耳的滋滋声,迅速黯淡、消融。
剧痛！
无处不在的剧痛！
那黑水仿佛亿万根冰冷的毒针,穿透肌肤,刺入骨髓,疯狂地汲取着她的生命力,侵蚀着她的仙元。她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寒冷和剧痛中浮沉,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彻底倾覆、湮灭。
好冷……好痛……
杨戬……当初……你每个月……都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吗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支撑着她快要涣散的意志。她艰难地蜷缩起身体,试图保存最后一点温度,哪怕这动作牵动全身伤口,带来更尖锐的疼痛。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的一瞬,也许是短暂的一万年。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时——
轰隆——！！！
一声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巨响,猛地撕裂了这死寂的深渊！
头顶上方,那厚重得如同世界壁垒的、粘稠无边的弱水,竟然被一道无法想象的、霸道绝伦的银色神光硬生生劈开！
那光芒如此璀璨,如此炽烈,如同在永恒的黑夜中升起的太阳！它带着斩断一切束缚、撕裂一切规则的决绝意志,悍然降临！
粘稠的弱水被这无上伟力强行分开,形成一道巨大的、直达深渊底部的通道！通道两侧,是翻腾咆哮却无法逾越雷池一步的黑色水墙！
一道身影,顺着这劈开的通道,如同陨星坠地,以无可阻挡之势,轰然降临深渊之底！
银甲破碎,玄衣染血,墨发狂舞。他周身笼罩着燃烧生命般的神焰,光芒万丈,却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惨烈。额间那第三只神眼已经完全睁开,璀璨的神光如同实质的利剑刺破黑暗,但那眼中,再无往日的冰冷与威严,只剩下焚尽一切的疯狂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失而复得的巨大恐惧！
是杨戬！
他来了！以最惨烈、最疯狂的方式,劈开了这连天道都忌惮的绝地！
杨戬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利箭,瞬间就锁定了蜷缩在深渊最底部、那个几乎被黑暗和弱水吞噬的、小小的红色身影。
柒柒——！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呼唤,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穿透了弱水的咆哮,狠狠砸在柒染几乎麻木的意识上。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里,只有那道刺破黑暗、燃烧着生命向她奔来的光芒。那光芒太亮,太灼热,刺得她干涩剧痛的眼睛瞬间涌出了泪水。
杨戬一步便跨越了最后的距离,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刺骨的渊底黑水中,激起粘稠的浪花。他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臂,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力量,将那个冰冷、破碎、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小小身体,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
幺儿……幺儿……他一遍遍地低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滚烫的液体无法控制地滴落在她冰冷的颈窝,瞬间被弱水的寒气冻结。他用自己的脸颊去贴她冰冷的脸颊,用自己燃烧着生命的神焰去温暖她几乎熄灭的生机,双臂收拢得那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要分开。
柒染感觉自己被一片滚烫而坚实的温暖包裹住了。那温暖驱散了蚀骨的冰冷,隔绝了弱水的侵蚀。熟悉的、带着冷冽松香和血腥气的气息涌入鼻腔。
是他。他真的来了。
她艰难地动了动。每一下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全身被弱水侵蚀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但她还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颤抖地抬起了自己那只伤痕累累、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
指尖冰凉,带着弱水的湿滑和粘腻。
她摸索着,颤抖着,终于触碰到了他紧贴着自己的脸颊。指尖缓缓上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拂过他染血的眉骨,拂过他因为痛苦和恐惧而紧紧拧起的眉心,最终,停留在他那只完全睁开的、燃烧着疯狂神焰的第三只眼下方。
那只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如同末日火山般的激烈情绪——疯狂、恐惧、毁灭……还有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失而复得的巨大痛苦。
指尖染着她自己的血污和弱水的冰冷,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轻轻抚过那滚烫的、蕴藏着毁灭力量的神眼下方。
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游丝,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中挤出来的,却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平静和一丝……奇异的满足：
杨戬……
……这里的弱水……
她染血的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紧蹙的眉峰,仿佛要抚平那刻骨的痛楚。
……比你的眼睛……温柔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