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千金是个屁 > 第一章

苏婉婉带着亲子鉴定杀进我家时,我正在啃西瓜。
她当众宣布我是假货,命令我立刻滚出苏家。
我慢条斯理吐出一粒西瓜籽:哦那你又是什么货
她扬手想打我,却被我的保镖按在地上摩擦。
忘了说,我擦擦嘴,苏家财产早被我转移了,你抢走的只是空壳。
董事长突然出现:其实婉婉才是冒牌货,茶茶你是我亲孙女。
我噗嗤一笑:爷爷,您搞错了,我和您也没血缘关系。
不过嘛,我掏出另一份鉴定,她倒是您儿子的私生女。
看着崩溃的苏婉婉,我潇洒转身。
身后传来董事长的咆哮和苏婉婉的尖叫。
精神病院新增住户那天,我正躺在沙滩上享受阳光。
千金我对着大海嗤笑,千金是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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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婉像一颗裹着昂贵丝绸包装的劣质炸弹,炸开我家客厅大门时,我正盘腿坐在意大利小牛皮沙发上,跟面前冰镇西瓜盘里最大、最红的那一牙搏斗。
西瓜汁水丰沛,沿着我的下巴淌,滴在真丝睡裙上,洇开一小片深红,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她身后跟着几个神情肃穆、西装革履的男人,律师范儿十足。
客厅里刚做完清洁的佣人、修剪盆景的园丁、甚至端着银质茶壶走到一半的管家,全都像被按了暂停键,僵在原地,目光齐刷刷钉在苏婉婉那张因为激动和某种扭曲的亢奋而微微涨红的脸上。
她下巴抬得极高,几乎要戳破客厅那盏造价不菲的水晶吊灯。
手里,捏着几张薄薄的纸,却仿佛握着尚方宝剑。
苏茶茶!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刮擦着所有人的耳膜,带着一种压抑多年终于爆发的狂喜,你这个冒牌货!鸠占鹊巢的小偷!
她把那几张纸狠狠摔在光可鉴人的黑檀木茶几上。
纸张散开,DNA亲子鉴定报告书几个加粗黑体字异常刺眼。
结论栏里,确认无血缘关系的印章红得像血。
看清楚了吗苏婉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神却淬了毒一样钉在我脸上,我才是苏家真正的女儿!你,不过是个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的野种!是时候把你偷走的一切还回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用尽全身力气吼出命令:现在!立刻!给我滚出苏家!滚出我的房子!
整个客厅死寂一片。
落针可闻。
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极其微弱的气流声。
佣人们屏住了呼吸,眼神在我和苏婉婉之间惊恐地游移。
管家端着茶壶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空气紧绷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我慢条斯理地,把最后一口冰凉清甜的西瓜瓤咽下去。
舌尖灵活地顶出一粒饱满黑亮的西瓜籽。
啵的一声轻响。
西瓜籽精准地落回盘子里。
我这才抬眼,看向那个激动得快要燃烧起来的真千金。
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滑稽戏。
拿起旁边冰镇过的湿毛巾,慢悠悠地擦了擦沾满汁水的手指和下巴。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令人抓狂的悠闲。
哦我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刚吃完西瓜的慵懒甜腻,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困惑,我滚
我微微歪头,目光在她精心烫卷、此刻却因怒气而显得有些毛躁的头发上扫过,仿佛在评估一件劣质商品。
那你又是什么货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冰锥,瞬间刺破了客厅里粘稠的沉默。
苏婉婉脸上的狂喜和得意猛地僵住。
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暴怒取代。
你——!她气得浑身发抖,精心描绘的眼线都似乎要裂开。
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种赤裸裸的、带着轻蔑的侮辱
尤其是在她自认为已经彻底掌控局面、将我踩在脚下的这一刻!
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她尖叫一声,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扬起那只戴着崭新卡地亚钻戒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我那张还沾着点西瓜汁、写满不知死活四个字的脸狠狠扇了过来!
尖锐的指甲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带着要将我彻底撕碎的恨意。
风声呼啸。
佣人们惊恐地倒吸冷气,甚至有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那只带着凌厉掌风的手,在距离我脸颊不到十厘米的地方,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稳稳截住。
纹丝不动。
时间仿佛定格。
苏婉婉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短促的惊愕抽气。
她惊骇地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我身侧的男人。
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包裹着充满爆发力的身躯。
面容冷硬得像花岗岩,眼神锐利如鹰隼,没有丝毫温度。
是阿成。
我的保镖。
他不知何时出现的,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苏小姐,阿成的声音毫无波澜,平铺直叙得像在念说明书,请注意您的行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腕猛地一沉,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顺着苏婉婉的手臂传递过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
苏婉婉整个人被这股力量带得向前踉跄扑倒。
咚!
沉闷的声响。
她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双膝重重砸在冰凉坚硬的黑檀木地板上。
昂贵的丝质裙摆皱成一团。
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下来,遮住了她瞬间惨白扭曲的脸。
那只戴着钻戒、意图行凶的手,被阿成反剪着按在她自己的后腰上。
像在制服一只撒泼的野猫。
她徒劳地挣扎,昂贵的裙子和地面摩擦,发出难听的嘶啦声。
放开我!你算什么东西!放开!她尖叫着,声音因为屈辱和疼痛而变调。
阿成面无表情,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仿佛按着的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客厅里彻底安静了。
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苏婉婉粗重、带着哭腔的喘息,还有她膝盖撞击地面后引发的细微痛哼。
那些跟着她进来的律师们,脸色煞白,面面相觑,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佣人们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原地消失。
我拿起那块湿毛巾,又仔细擦了擦嘴角,仿佛刚才只是被一粒灰尘呛到。
然后,我站起身。
真丝睡裙的裙摆拂过光洁的地板。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像搁浅的鱼一样徒劳挣扎喘息的苏婉婉。
她的眼中充满了最深的怨毒、最浓的屈辱,还有一丝终于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简单的惊惧。
我缓缓俯身。
凑近她那张被散乱头发遮挡了一半的、扭曲的脸。
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倒映出的、我此刻平静无波的表情。
差点忘了告诉你,我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刚刚享用完西瓜的满足感余韵,清晰地送入她耳中,你心心念念、迫不及待想抢走的苏家……
我顿了顿,欣赏着她眼中骤然放大的恐慌。
然后,清晰地吐出后半句:
早就只剩下一个好看的壳子了。
苏婉婉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
那双被怨毒填满的眼睛里,瞬间被巨大的、空茫的难以置信所覆盖。
仿佛被人用重锤狠狠砸在了后脑勺。
我直起身,对着她那张彻底失去血色的脸,唇角一点点向上弯起。
勾勒出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点恶劣趣味的笑容。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苏婉婉的瞳孔缩成了针尖,死死盯着我。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破风箱一样的声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是一种信念彻底崩塌前的死寂。
就在这时——
都在闹什么!
一道威严、隐含雷霆之怒的苍老声音,如同平地炸雷,猛地从客厅入口处轰了进来。
瞬间击碎了死水般的沉寂。
所有人,包括地上被按着的苏婉婉,身体都不由自主地一颤。
目光惊恐地投向声音来源。
管家更是脸色大变,慌忙放下手中的银壶,垂首肃立。
客厅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老者。
一身考究的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银白如霜。
面容清癯,皱纹深刻,眼神却锐利如刀,带着久居上位的沉沉威压。
他拄着一根乌木拐杖,腰背挺得笔直,站在那里,便像一座巍峨的山岳骤然压下,让整个空间的空气都变得凝滞沉重。
正是苏氏集团的定海神针,董事长苏正廷。
我的爷爷。
苏正廷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扫过一片狼藉的客厅。
扫过被按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苏婉婉。
扫过那几个噤若寒蝉的律师。
最后,那两道蕴含着风暴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带着审视,带着震怒,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苏婉婉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被按在地上的屈辱和疼痛瞬间被巨大的希望和委屈淹没。
爷爷!爷爷救我!她不顾形象地哭喊起来,声音尖利凄惨,眼泪鼻涕瞬间糊了一脸,试图扭动身体看向苏正廷的方向,苏茶茶她疯了!她让人打我!她还污蔑我!她……
闭嘴!苏正廷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苏婉婉的哭嚎。
他的目光并未在苏婉婉身上停留,依旧沉沉地锁着我,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我整个人剖开。
拐杖重重地在地板上顿了一下,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笃声。
苏茶茶,他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我需要一个解释。
他抬手指了指地上狼狈不堪的苏婉婉,又指向茶几上那几份刺眼的鉴定报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婉婉拿来的鉴定报告,是不是真的你,真的不是我的孙女
每一个问题都像重锤,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佣人们的头垂得更低了。
苏婉婉停止了徒劳的挣扎,脸上混杂着泪水、屈辱和一种即将见证我彻底完蛋的、扭曲的期待。她恶狠狠地瞪着我,仿佛在用眼神凌迟我。
气氛绷紧到了极致。
仿佛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弓弦,下一秒就要断裂。
在苏正廷那几乎能洞穿人心的锐利目光下,在苏婉婉怨毒又得意的注视中,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死寂里。
我却突然。
噗嗤——
一声极其不合时宜的轻笑,从我唇边逸了出来。
声音不大。
但在落针可闻的客厅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苏正廷威严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眼中风暴更盛。
苏婉婉脸上的期待和怨毒也凝固了,随即被更大的愤怒取代——她竟敢在这种时候笑!
我抬手,用指尖轻轻拂去眼角笑出来的一点点生理性湿润。
然后,迎上苏正廷那双蕴藏着雷霆的、探究的、深不见底的眼睛。
我的语气轻松得近乎闲聊,还带着一丝刚才那声轻笑留下的、未曾散尽的余韵。
爷爷
我微微歪头,眼神清澈无辜,像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
您老人家……
是不是搞错重点了
苏正廷握着拐杖的手背,青筋猛地一跳。
我仿佛没看见他那山雨欲来的脸色,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苏婉婉,最后又落回苏正廷脸上。
唇角弯起的弧度,带着点俏皮,又藏着致命的锋利。
您应该问的是……
我刻意拉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地上这位‘真千金’苏婉婉小姐……
她究竟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
冒、出、来、的、呀
轰——!
苏婉婉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她猛地抬起头,散乱的头发黏在满是泪痕的脸上,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眶,里面是纯粹的、被逼到绝境的疯狂野兽般的凶光。
苏茶茶!你这个贱人!你还敢污蔑我!鉴定报告就在这里!白纸黑字!你抵赖不了!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身体剧烈地挣扎,试图摆脱阿成的钳制,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爷爷!您别信她!她是在垂死挣扎!她在转移视线!证据!证据啊!
她拼命用眼神示意茶几上那几张铁证如山的纸。
苏正廷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乌木拐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我和苏婉婉之间来回扫视,最终沉沉地压在我身上,那目光的重量几乎让人窒息。
茶茶,他的声音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最后通牒般的压迫,收起你的把戏。我只问最后一次——那份鉴定报告,是不是真的你到底是不是我苏正廷的孙女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苏婉婉粗重怨毒的喘息,和苏正廷拐杖头轻轻点在地板上发出的、规律而压抑的笃、笃声。
像死神的倒计时。
在苏正廷那双洞悉世情、此刻却翻涌着被愚弄的惊怒和最后一丝审视的目光注视下。
在苏婉婉那混合着疯狂快意和扭曲期待的怨毒凝视中。
我脸上的那点轻松和笑意,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
那份报告啊……
我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盖过了苏婉婉的喘息和拐杖的轻响。
当然是真的。
嗡——
苏婉婉的脑子一片空白,随即是狂喜的轰鸣!她赢了!她终于赢了!这个贱人承认了!
苏正廷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也彻底熄灭,被一种沉痛和冰冷的失望取代。他缓缓闭了下眼,握着拐杖的手背上青筋虬结。
然而,我的下一句话,紧随而至。
清晰,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不过……
我和您,苏正廷董事长……
也确实没有血缘关系。
什么!
两声惊愕到极致的抽气声同时响起。
一声来自苏婉婉,尖锐短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
另一声,则来自苏正廷,低沉而震惊。
他猛地睁开眼,那双看透世情的锐利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巨大的错愕和混乱。
你……你说什么苏正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前微微倾身,仿佛没听清。
我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得像在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字面意思,爷爷。我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安抚,您没听错。我和您,生物学上,确实不存在祖孙关系。
轰隆——!
这比之前的任何一句话都更像一道真正的惊雷,狠狠劈在苏正廷的头顶。
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旁边的管家脸色煞白,下意识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他猛地抬手制止。
他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苍白。
震惊、茫然、被巨大欺骗席卷的愤怒、以及一种根基被彻底动摇的晕眩感,在他眼中疯狂交织、翻涌。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他养育了二十年的孙女。
不……不可能……他喃喃着,声音干涩沙哑,你……你明明……
明明长得像您过世的儿子,也就是我那位名义上的父亲我体贴地接过了他混乱的话语,唇角弯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也许是巧合,也许是老天爷开的一个小玩笑
我耸了耸肩,姿态轻松得近乎残忍。
不过嘛……
我的目光,终于慢悠悠地,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玩味,落在了地上那个同样被这惊天逆转震得魂飞魄散的苏婉婉身上。
她脸上的狂喜和怨毒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和恐惧,仿佛从天堂瞬间跌入了更深的地狱。
关于这位‘真千金’……
我像是变魔术一样,不紧不慢地从我宽松的真丝睡裙口袋里,掏出了另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
纸张的样式,和茶几上那份刺眼的报告一模一样。
我两根手指优雅地夹着它,在苏婉婉骤然收缩、充满惊骇的瞳孔前,轻轻晃了晃。
像在逗弄一只濒死的猎物。
我这里,也有一份小小的鉴定报告。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真的很困扰。
结果……倒是有点意思。
我将那份报告,在苏正廷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注视下,在苏婉婉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声中,轻轻放在了那份证明我是假货的报告旁边。
两份报告并排躺着。
一份宣告了我的出局。
另一份,则即将揭开更血腥的真相。
我微微倾身,靠近苏正廷,用一种分享秘密般的、近乎耳语的音量,清晰地说道:
报告显示……
苏婉婉小姐……
她倒确实是您那位英年早逝的宝贝儿子……
流落在外的……
亲、生、女、儿。
哦,也就是……
您的亲孙女。
……
……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空气凝固成了沉重的水泥,死死压在每个人的胸腔上,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的折磨。
苏正廷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了。
所有的愤怒、震惊、茫然、痛苦,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
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空白。
他像是变成了一尊石雕,只有那双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茶几上并排摆放的两份报告上。
目光在确认无血缘关系(苏茶茶与苏正廷)和确认存在亲缘关系(苏婉婉与苏正廷之子)的两行结论之间,疯狂地、反复地扫视。
仿佛要用目光将那两张纸烧穿。
他握着拐杖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
乌木拐杖的杖头,一下,一下,重重地磕在光洁坚硬的地板上。
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笃!笃!笃!声。
像垂死巨兽的心跳。
另一边。
苏婉婉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
阿成早已松开了钳制,但她却像一滩真正的烂泥,软软地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昂贵的裙子彻底揉皱成一团,沾满了灰尘。
精心打理的卷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露出的那部分,惨白得像刷了一层劣质的墙粉。
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瞳孔深处,是彻底的空洞和茫然。
仿佛灵魂已经被刚才那几句话彻底击碎、抽离。
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声响。
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她的目光死死地、死死地盯着茶几上那两份并排的报告。
那份证明她是真千金的报告。
那份证明她是私生女的报告。
两份报告在她眼中旋转、扭曲、重叠……最终化作两张血盆大口,狞笑着要将她吞噬殆尽。
不……一个极其微弱、如同濒死蚊蚋般的气音,终于从她干裂的嘴唇间挤了出来。
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冰冷。
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她开始神经质地摇头,散乱的头发随之疯狂甩动,骗子……苏茶茶……你是骗子……魔鬼……
她的声音渐渐变大,语无伦次,充满了癫狂。
我是真千金!我才是!鉴定报告……对!那份报告!一定是她伪造的!爷爷!爷爷您相信我!她伪造的!她恨我!她要害我!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正廷,伸出颤抖的手指,歇斯底里地指向我,尖叫声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她是魔鬼!她不是人!她……
够了!
苏正廷猛地爆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
那声音如同受伤雄狮最后的咆哮,充满了痛苦、暴怒和被彻底愚弄的耻辱!
他手中的乌木拐杖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向地面!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那根象征着他无上权威、陪伴他走过无数风雨的乌木拐杖,竟从中硬生生断裂开来!
断裂的杖头飞溅出去,撞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滚了几滚,最终静止。
死寂。
比之前更甚的死寂。
苏正廷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异常清晰。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两柄淬了剧毒的匕首,先是狠狠剜了一眼瘫在地上、被他的暴怒吓得噤若寒蝉、只剩无声流泪的苏婉婉。
那眼神,不再有丝毫亲情,只有冰冷的审视和滔天的怒火。
然后,那目光缓缓地、极其沉重地移到了我的身上。
复杂到了极致。
震惊、探究、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还有,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却发现自己连对方真正图谋都看不清的深深无力感。
你……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砂纸在摩擦,你到底是谁
你处心积虑……在我苏家二十年……到底想要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这奢华却只剩空壳的客厅,扫过地上那个身份尴尬、令他蒙羞的亲孙女,最后落回我平静无波的脸上。
钱他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带着浓重的苦涩和荒谬,权还是……看我们苏家彻底沦为笑柄
我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位曾经在商海翻云覆雨、此刻却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老人。
看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愤怒和茫然。
也看着地上那个彻底崩溃、眼神涣散、只会喃喃自语我是真千金……我是……的苏婉婉。
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疲惫,从我眼底深处掠过。
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又迅速归于平静。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
脸上最后一点属于苏茶茶这个身份的、或慵懒或俏皮或锋利的表情,如同退潮般彻底消失。
只剩下一种彻底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仿佛卸下了一个背负了太久、早已融入骨血却沉重无比的伪装。
我想要的……
我的声音很轻,很淡,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
二十年前,就已经拿到了。
我微微侧过身,目光不再看苏正廷,也不再看地上那个崩溃的苏婉婉。
而是投向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外。
窗外,阳光正好。
花园里精心打理过的玫瑰开得如火如荼。
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自由的光泽。
现在
我收回目光,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个弧度里,没有任何温度。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彻底的疏离和厌倦。
戏看完了。
我迈开脚步。
真丝睡裙柔软的布料拂过冰冷的地板,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像一抹即将消散的影子。
在苏正廷震惊、错愕、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挽留的复杂目光中。
在苏婉婉骤然爆发的、歇斯底里、充满绝望和不甘的尖叫声中。
苏茶茶!你给我站住!你这个贱人!魔鬼!你不得好死!你毁了我!你毁了一切!啊——!!
尖叫声如同魔音穿脑,在奢华空旷的客厅里疯狂回荡,撞击着昂贵的水晶吊灯,震得人耳膜生疼。
我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径直走向大门。
阿成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地跟上,提前一步为我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
门外。
灿烂得有些刺眼的阳光,混合着花园里馥郁的玫瑰花香和修剪过的青草气息,汹涌地扑了进来。
瞬间将身后那充满腐朽、算计、谎言和歇斯底里的冰冷世界,隔绝开来。
我没有回头。
一步。
踏入了那片明亮、温暖、带着自由味道的光晕里。
身后。
是苏正廷终于无法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痛苦咆哮。
是苏婉婉那彻底崩溃、陷入疯狂、语无伦次的尖叫哭嚎。
拦住她!给我拦住她!苏茶茶!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才是真的!我才是苏家大小姐!!
假的!都是假的!你们都是骗子!骗子——!!
还有佣人们惊恐的抽气声,管家焦急的劝慰声……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扭曲变形,如同一场荒诞剧落幕时最嘈杂混乱的终曲。
而这一切。
都被我身后缓缓合拢的、厚重的雕花大门。
彻底隔绝。
砰。
一声沉闷而决绝的轻响。
世界。
清静了。
**2**
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身上,带着初夏的暖意,瞬间驱散了豪宅里带出来的那股子陈腐阴冷。
空气里是自由的味道。
一辆线条流畅、低调却掩不住锋芒的黑色跑车,如同蛰伏的猎豹,安静地停在路边树荫下。
驾驶座的车窗无声降下。
露出一张年轻、英俊、带着点玩世不恭笑意的脸。
是秦屿。
他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朝我扬了扬下巴,笑容灿烂得晃眼。
哟,苏老板,戏散场了
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真丝睡裙的裙摆滑过昂贵的真皮座椅,坐了进去。
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出门买了个西瓜。
嗯。我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随手拉过安全带扣上。
啧,秦屿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悦耳的咆哮,车子平稳地滑入车流。他瞥了一眼我身上的睡裙和光着的脚丫,戏谑道,够洒脱的啊,苏大小姐家当都不要了
我靠在舒适的头枕上,闭上眼睛,感受着窗外流动的风拂过脸颊。
本来也不是我的。声音很淡。
秦屿挑了挑眉,识趣地没再多问,转而吹了声口哨:行吧,您老人家高兴就成。接下来去哪儿老地方还是找个地儿给你弄双鞋先
我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阳光在高楼玻璃幕墙上跳跃,折射出炫目的光斑。
去机场。我说。
秦屿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有些意外地侧头看我:这么急刚演完大结局就撤不留下来看看观众反响比如……那位新出炉的‘真千金’和她爷爷的认亲苦情大戏
他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
我扯了扯嘴角,没什么笑意。
没兴趣。
结局已经写好。
车子一路飞驰,城市的喧嚣被抛在身后。
秦屿办事效率极高。
当我赤脚踩在机场VIP候机室柔软的地毯上时,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舒适随性的亚麻休闲装,脚上也多了一双软底平跟鞋。
一个轻便的登机箱放在脚边。
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必要的证件。
再无其他。
巨大的落地窗外,一架架银色的钢铁巨鸟起起落落,奔向未知的远方。
候机室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咖啡的香气若有若无。
宁静,平和。
与几个小时前那场歇斯底里的闹剧,恍如隔世。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嗡嗡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我拿出来。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阿成。
接通。
电话那头,阿成的声音依旧平稳、刻板,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汇报一项日常工作。
苏小姐,苏婉婉小姐情绪持续失控,攻击性增强,对苏正廷先生及医护人员有暴力倾向。经现场精神科医师初步评估,建议强制医疗介入。已于五分钟前,由专业车辆送往市精神卫生中心。
苏正廷先生,阿成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情绪波动剧烈,血压升高。家庭医生已到场处理。他提出,希望能与您通话。
我拿着手机,目光落在窗外一架正在跑道上加速、即将冲上云霄的飞机上。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隔着厚厚的玻璃,隐隐传来。
告诉他,我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波澜,我和苏家,两清了。
另外,我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那份关于苏婉婉生父的完整资料,以及苏氏集团核心资产转移路径的备份,稍后会匿名发送到他的私人邮箱。
算是……
最后的赠礼。
明白。阿成没有任何疑问,干脆利落地应下,苏小姐,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有了。我说。
祝您旅途愉快。
电话挂断。
候机室里,钢琴曲换了一首更舒缓的。
广播里响起温柔的女声,提示着我的航班开始登机。
我拉起脚边的登机箱。
轮子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走向登机口。
走向那片辽阔无垠的蓝天。
**3**
咸湿温暖的海风,带着阳光晒过的慵懒气息,拂过裸露的肌肤。
细软的白沙包裹着脚趾,带着白日里残留的暖意。
碧蓝的海水卷着白色的浪花,温柔地漫上沙滩,又悄无声息地退去。
周而复始。
远处,海天一色,几只洁白的海鸥在澄澈的蓝天下盘旋,发出悠长的鸣叫。
我躺在宽大的遮阳伞下。
墨镜挡住了过于热烈的光线。
身上是最简单的白色亚麻吊带裙。
手边的小圆几上,放着一杯插着小纸伞的冰镇椰青,凝结的水珠顺着杯壁缓缓滑落。
吸管是粉色的。
秦屿像个精力过剩的大男孩,在不远处的浅海里扑腾,溅起大片水花,朝着岸上的我挥手怪叫。
我懒得理他,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着。
柔软的沙滩巾贴合着身体曲线。
后背的肌肤暴露在温暖的阳光和海风里,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
嗡嗡——
放在圆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打破了这片只有海浪声的宁静。
我懒洋洋地伸手,摸索着拿过手机。
墨镜滑到鼻尖。
屏幕上跳动着一条本地新闻APP的推送标题,加粗,醒目:
**【豪门惊变后续!苏氏真千金苏婉婉确诊急性应激性精神障碍,已于今日正式转入南山疗养院接受封闭治疗!】**
下面配了一张抓拍图。
画面有些模糊晃动。
背景是南山疗养院那标志性的、爬满藤蔓的白色欧式栅栏门。
一个穿着宽大病号服的身影被两个穿着白大褂、身形强壮的工作人员一左一右架着胳膊。
那身影的头发凌乱得像枯草,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露出的下巴线条紧绷,嘴巴大张着,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凄厉的尖叫。
身体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僵硬和挣扎的姿态。
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濒临散架的提线木偶。
阳光很好,落在她身上,却只照出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
与周围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的疗养院环境,形成一种荒诞而刺眼的对比。
新闻正文只有寥寥几行:
据悉,日前卷入苏氏集团惊天身份丑闻的‘真千金’苏婉婉小姐,因无法承受身份逆转及家族巨变带来的巨大精神刺激,出现严重认知障碍及暴力倾向。经权威专家会诊,确诊为急性应激性精神障碍(ASD),伴随严重躁郁症状。为保障其自身健康及公共安全,苏家已于今日上午将其转入南山疗养院进行专业封闭治疗。苏正廷董事长未对此事发表评论……
我盯着那张抓拍图上那个扭曲挣扎的身影。
看了几秒。
然后。
指尖在屏幕边缘轻轻一划。
那条推送。
连同那张刺眼的图片。
瞬间。
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重新戴好墨镜。
将脸颊贴在微凉的沙滩巾上。
阳光透过墨镜,滤成一片舒适的暖橙色。
耳边,是海浪温柔的絮语,是海鸥悠远的鸣叫,是秦屿在远处没心没肺的玩水大笑。
还有……
一丝极其轻微、几乎被海浪声掩盖的嗤笑。
从我鼻间逸出。
千金
对着眼前那片一望无际、包容一切的蔚蓝大海。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阳光晒过的慵懒沙哑,和海风咸湿的味道。
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
千金是个屁。
浪花涌上。
温柔地。
卷走了所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