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凶宅七日血契 > 第一章

夏夜闷得像个巨大的蒸笼,连聒噪的虫鸣都被这黏稠的热气压得奄奄一息。李铁蛋推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摩托,轮胎碾过村口坑坑洼洼的土路,扬起一溜呛人的黄尘,黏糊糊地糊在他汗湿的裤腿上。
他刚从县里回来,身上那件印着天天饲料几个褪色红字的汗衫,前胸后背湿透了大半,紧紧贴在皮肤上,透着一股廉价饲料和汗馊混合的酸腐味儿。裤兜里薄薄一沓钱,也就三百块出头,硬邦邦硌着大腿肉,像块烧红的烙铁。这是他跑了三个村子,磨破了嘴皮子,才勉强收上来的饲料尾款。杯水车薪。
远远地,两道雪亮刺眼的光柱像两把冰冷的剔骨刀,猛地劈开村口浓墨般的黑暗,直直戳到他脸上。铁蛋下意识地抬手挡眼,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似的猛撞。光柱后面,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如同蛰伏的怪兽,悄无声息地滑到近前,卷起的尘土扑了他一脸。
车门咔哒一声打开,一股浓烈的烟酒气混着车载空调的冷风先冲了出来。一条穿着紧身花衬衫、勒着粗壮金链子的胳膊搭在车窗上,赵天龙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探出来,嘴角叼着半截烟,烟头在昏暗中明灭不定,映得他眼神像淬了毒的玻璃渣。
哟嗬!这不是咱们村的大能人,李老板嘛!赵天龙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猫戏老鼠的腔调,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咋样啊李老板这趟出去,饲料钱收得挺顺溜吧
铁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攥着车把的手心瞬间全是冷汗,滑腻腻的。天…天龙哥,他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收…收了点,不多,就…就三百来块…他慌忙去掏裤兜,手指哆嗦着,想把那叠沾着汗水的钱递过去。
赵天龙看都没看他手里的钱,嗤笑一声,烟头被他随意弹飞出去,划出一道短暂的红弧,落进路边的草丛里。他慢悠悠地推开车门,锃亮的皮鞋踩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步步逼近铁蛋,那肥硕的阴影几乎把铁蛋整个罩住。
三百赵天龙伸出粗短的手指,戳着铁蛋汗津津的额头,力道不大,侮辱性却极强,李铁蛋,你他妈打发要饭的呢老子借给你爹治病的两万块,连本带利滚到现在,可不是三百块就能糊弄过去的!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铁蛋脸上,你爹蹬腿儿倒是痛快了,这债,可都落你头上了!懂不懂规矩
铁蛋被他戳得脑袋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的,屈辱感像无数细针扎遍全身。他想起病床上父亲枯槁绝望的脸,想起当初跪在赵家门口借钱时对方那副施舍乞丐的嘴脸,想起自己这几个月像条狗一样东奔西跑却依然填不满的无底洞。一股血气猛地往头顶冲,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嗬嗬声。
哟怎么着赵天龙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胖脸上挤出一个夸张的、充满恶意的笑容,还想动手来啊!他猛地提高了嗓门,身后的轿车里立刻钻出两个同样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小年轻,抱着胳膊,虎视眈眈地围了上来,眼神轻蔑地扫视着铁蛋单薄的身板。
铁蛋胸中的怒火被这冰冷的现实兜头浇灭。他像只被戳破的气球,肩膀猛地垮塌下来,攥紧的拳头无力地松开。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灰的破旧胶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天龙哥,再…再宽限几天,我一定想办法…
宽限赵天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村庄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老子宽限你的次数还少吗他猛地收住笑,胖脸凑近铁蛋,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烟酒和口臭的气息,办法嘛,也不是没有。就看你小子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铁蛋猛地抬起头,黯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赵天龙脸上的笑容变得极其诡异,他慢条斯理地从屁股兜里摸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在铁蛋面前哗啦一声抖开。借着车灯的光,铁蛋看清了上面触目惊心的大字——房屋抵押贷款合同。
看见没赵天龙肥胖的手指敲着纸面,后山,老柳家那破院子,归你了!
后…后山老屋!铁蛋浑身一激灵,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失声叫了出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后山老屋!那地方在村里就是个禁忌,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绕着走。几十年前,柳家那个刚过门不久的新媳妇小翠,不明不白地吊死在了堂屋的房梁上。从那以后,那院子就彻底荒了。村里人传得邪乎,说夜里能听见女人哭,看见白影飘,院里的树长得比别处都茂盛,那树根底下,怕是都吸饱了人血!那是名副其实的凶宅,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
对喽!赵天龙咧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就那凶宅!现在,它归你了!只要你,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铁蛋脸上极致的恐惧,有种在那鬼地方住满七天!只要你能囫囵个儿地出来,那两万块,连本带利,一笔勾销!
铁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四肢百骸都冻僵了。住进凶宅七天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他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破败院子里飘荡的白影,听到了凄厉的哭声。
不敢赵天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威胁和嘲讽,不敢就他妈给老子老实还钱!明天!就明天!少一分,老子打断你的狗腿,再把你那几间破瓦房给扒了!他身后的两个打手配合地往前逼了一步,捏得拳头咔吧作响。
冰冷的绝望像无数条毒蛇,缠绕着铁蛋的心脏,越勒越紧。还钱明天除非去抢银行!扒房子那是爹娘留下的唯一念想!他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目光在赵天龙狞笑的胖脸、打手凶神恶煞的表情和那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合同之间疯狂游移。
最终,那目光死死钉在了一笔勾销那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上。
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凶宅…也许…也许传言都是吓唬人的也许…自己命硬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原本被生活磨得黯淡无光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决绝。他不再看赵天龙,颤抖着伸出沾满泥灰和汗水的手,一把抓过那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纸,另一只手狠狠在裤子上蹭掉汗水和泥土,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在乙方签名栏里,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李铁蛋。
有种!赵天龙一把夺过签好的合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等着看好戏的残忍,明儿一早,我就带人给你送钥匙!李老板,祝你…夜夜好梦啊!哈哈哈!他大笑着,带着两个打手钻回车里。引擎轰鸣着,车灯再次亮起,调转方向,卷起漫天尘土,嚣张地消失在村道的黑暗中。
只留下李铁蛋一个人,像截被雷劈焦的木头桩子,僵硬地戳在路中央。夜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打着旋儿扑在他脸上。手里那份合同副本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拿捏不住。摩托车的破铁皮在风中发出呜呜的哀鸣,像在为他唱响一曲绝望的挽歌。
后山老屋。凶宅。七天。
他抬起头,望向村子后山那片被浓重夜色彻底吞噬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化不开的、令人心悸的漆黑。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似乎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泥土深处腐朽的味道。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灰扑扑的,像一块没洗干净的抹布。赵天龙果然守信,派了个小喽啰,远远地把一串锈迹斑斑的老式黄铜钥匙扔在铁蛋家院门口的石墩子上,像丢垃圾一样,连话都懒得说一句,转身就走得飞快,仿佛那钥匙上沾着瘟疫。
铁蛋默默捡起那串冰冷的钥匙,上面斑驳的铜绿和铁锈像是凝固的血痂。他胡乱塞了几件换洗衣服,拎起一把沉甸甸的旧铁锹——这把锹是他爹留下的唯一像样的工具,木柄磨得油亮——最后看了一眼自家那几间低矮破旧的瓦房,一咬牙,推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摩托,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后山走去。
路越走越荒。两旁一人多高的蒿草疯长着,叶片边缘锋利得像刀子,刮在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留下一道道细密的红痕,火辣辣地疼。脚下的土路早已被野草侵蚀得不成样子,只剩下一条模糊的、时断时续的痕迹。空气里的味道也变了,不再是村里那种混杂着牲畜粪便和炊烟的烟火气,而是一种纯粹的、浓重的、带着腐烂植物和泥土腥气的阴湿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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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一个陡峭的山坳,那传说中的凶宅,终于毫无遮掩地撞进了铁蛋的视线。
孤零零的一圈土坯院墙,塌了大半,豁牙咧嘴,露出里面同样破败的景象。几棵扭曲的老槐树从坍塌的墙体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来,枝干虬结,树皮皲裂,浓密的树冠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投下大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将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片死寂的幽暗之中。院门是两扇歪斜的、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木板,其中一扇斜吊着,靠一根腐朽的藤蔓勉强连着门轴,在晨风里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像垂死之人的叹息。
铁蛋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手心全是冷汗,黏糊糊地抓着冰冷的铁锹柄。他深吸一口气,那腐朽阴湿的气息直冲肺腑,激得他差点干呕出来。他咬着牙,用肩膀顶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院子里更显荒芜。野草长得比外面还疯,几乎没过了膝盖,草叶枯黄,在脚下发出窸窸窣窣令人不安的碎响。几块巨大的青石条散乱地堆在院子一角,上面爬满了墨绿色的厚苔藓。正对着院门的,就是那座传说中的鬼屋。
三间低矮的土坯房,墙皮剥落殆尽,露出里面发黑的土坯。屋顶的瓦片塌陷了好几处,露出黑黢黢的窟窿,像骷髅空洞的眼窝。窗户只剩下歪斜的木框,糊窗的纸早已烂光,黑洞洞的窗口直勾勾地盯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铁蛋定了定神,掏出那把沉重的黄铜钥匙,对着正屋门那把同样锈迹斑斑的大铁锁捅了半天,才咔哒一声捅开。门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生锈骨头摩擦的嘎吱声,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霉味混合着尘土和陈年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连连后退,剧烈地咳嗽起来。
屋里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屋顶的破洞和窗户框里透进几缕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土和枯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某种活物的皮肤上。正对着门的堂屋里空荡荡,只有一张歪斜的、缺了腿的破桌子。铁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堂屋正中的房梁上——那根粗大的、黑黢黢的木头横亘在昏暗的光线里,上面似乎缠着什么深色的、破败的布条,在穿堂风中微微晃动。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赶紧移开视线。东边那间是灶房,一口破了大半边的土灶,灶膛里塞满了不知名的枯草和动物粪便。他最终选择了西边的里屋,那间相对完整的屋子。
里屋很小,靠墙盘着一铺土炕。炕面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角落里结着蜘蛛网。奇怪的是,靠近炕头的位置,炕面中央明显凹陷下去一大块,边缘棱角分明,形成一个规整的长方形深坑,像是曾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长年累月压在那里,把下面的土坯都压塌了。
铁蛋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他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坑的形状像什么。放下背包和铁锹,他开始动手清理。扫帚是找来的枯树枝临时扎的,扫起灰尘来乌烟瘴气。他强忍着咳嗽和心底不断滋生的寒意,把炕上、地上的浮灰和枯叶垃圾尽量扫出去。又去院子里拔了些相对干燥的蒿草,胡乱铺在土炕上,权当床垫。忙活完这些,天光已经彻底暗淡下来,暮色四合,沉甸甸地压向这个被遗忘的角落。
第一缕惨淡的月光,像冰冷的银粉,悄无声息地从屋顶的破洞和空洞的窗棂间洒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诡异的光斑。院子里的虫鸣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死寂得可怕。只有风穿过破败的门窗和屋顶窟窿时,发出或高或低、或尖利或呜咽的怪响,像无数个看不见的幽灵在同时叹息、低语、狞笑。
铁蛋蜷缩在铺着干草的土炕一角,背死死抵着冰冷的土墙,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旧铁锹的木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睁大眼睛,神经绷得像拉到极限的弓弦,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细微的异动。
时间像凝固的胶水,粘稠而缓慢地流淌。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汗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午夜,也许是凌晨。就在铁蛋紧绷的神经快要断裂的时候,一种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簌簌声,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声音来自头顶。
他猛地抬头!
借着从破洞漏下的那一缕惨淡月光,他清晰地看到——
那根黑黢黢的房梁上,正有东西在往下垂落!
一缕、两缕、三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是头发!
乌黑、浓密、湿漉漉的长发,如同有了生命的水草,正从高高的房梁上无声无息地垂落下来,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腥气,缓缓地、坚定地向他躺着的土炕延伸!
铁蛋的血液瞬间冻结!他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想跳起来逃跑,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冰冷的土炕上,僵硬得无法动弹分毫!
那湿漉漉的、带着浓重腥气的黑发,如同冰冷的毒蛇,已经触碰到了他脚边的干草!它们蠕动着,缠绕着,带着一股要将人拖入深渊的阴冷力量!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几乎将他吞噬的瞬间,身下的土炕猛地一震!
噗!
一声沉闷的、仿佛泥土被穿透的异响!
一只手臂!
一只青紫色的、皮肤肿胀溃烂、指甲缝里塞满黑色污泥的手臂,猛地从土炕中央那个凹陷的长方形深坑里破土而出!五指箕张,带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尸腐恶臭,闪电般抓向铁蛋的咽喉!
冰冷!僵硬!带着泥土深处最阴寒的死气!
呃啊——!
铁蛋终于爆发出濒死的、非人的惨嚎!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在那只鬼手触碰到皮肤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向炕沿猛地一滚!
嗤啦!
肩膀处的汗衫被那锋利的指甲划开,留下几道火辣辣的血痕!他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骨头像是散了架,但死亡的恐惧让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爬去,眼睛死死盯着炕上那个恐怖的深坑!
那只青紫腐烂的手臂抓了个空,却没有缩回去。它僵直地悬在炕沿上方,五根肿胀的手指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开合着,仿佛在摸索着下一个猎物。而房梁上垂下的湿漉长发,如同黑色的瀑布,已经将大半个土炕覆盖,还在源源不断地向下蔓延,发梢如同活物般微微摆动,向着铁蛋爬走的方向延伸!
跑!必须跑出去!
铁蛋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脚却软得像面条。他用铁锹撑着地面,踉跄着扑向门口!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那扇破门板的瞬间——
呼——!
一股阴冷刺骨的、带着浓重土腥味的狂风毫无征兆地在狭小的里屋凭空卷起!地上的灰尘和枯叶被猛地掀飞,迷得人睁不开眼!那扇破门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推了一把,砰地一声巨响,死死关上了!
铁蛋一头撞在冰冷的门板上,眼前金星乱冒。
完了!
他绝望地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看着那铺天盖地的黑色发丝如同活过来的触手,汹涌地向他卷来!土炕深坑里,那只青紫腐烂的手臂正撑着坑沿,似乎有什么更恐怖的东西正要从那埋葬之地挣扎爬出!
退路已绝!前有厉鬼!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他最后一丝逃跑的念头,反而在绝望的谷底,猛地炸开一股焚尽一切的疯狂怒火!凭什么!凭什么我李铁蛋就要被逼到这步田地!被活人欺辱,还要被死人索命!
操你妈的!铁蛋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那声音嘶哑扭曲得不像人声,活着被人踩!死了还要被鬼骑!老子跟你拼了!
求生的本能和积压已久的滔天怨愤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不再后退,反而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不退反进!双手死死攥紧那把沉甸甸的铁锹,手臂上青筋根根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绝,朝着土炕深坑里那只正试图爬出来的腐烂手臂,以及那汹涌而来的、散发着腥臭的黑色发瀑,狠狠劈砍下去!
给老子滚出来!!
铁锹锋利的边缘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呼啸!
就在铁锹即将劈中深坑的刹那——
异变陡生!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只即将爬出深坑的青紫手臂,连同汹涌扑来的湿漉长发,如同被无形的冰封瞬间冻住,诡异地凝固在了半空!铁蛋拼尽全力的一锹,也硬生生地停在了距离深坑不到半尺的地方,再也无法寸进!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阴冷力量,死死地禁锢了他的身体!
里屋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冰冷,沉重得如同水银。所有的怪风、呜咽声、腐烂气息,都在这一刻诡异地静止、消失了。死寂,绝对的死寂,连他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只有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骨髓深处、从灵魂最幽暗的角落里,不可遏制地弥漫开来。铁蛋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进了冰窟窿里,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
然后,他看到了。
在土炕中央那个深坑的正上方,空气像水波一样,无声地扭曲、荡漾开来。一个模糊的、穿着老式粗布碎花衣服的影子,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影子起初很淡,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到的烟雾。但很快,轮廓变得清晰。
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形。个子不高,身形单薄得像是纸片剪出来的。她低着头,长长的、湿漉漉的黑发如同海藻般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惨白尖削的下巴。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衫,样式很老,像是几十年前的老物件,湿淋淋地紧贴着身体,不断往下滴着浑浊的泥水,啪嗒…啪嗒…地落在土炕的灰土里,声音在死寂中清晰得刺耳。
铁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他想闭上眼睛,眼皮却沉重得如同焊死。他想尖叫,喉咙里却像是塞满了冰冷的淤泥,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滴着泥水的女人身影,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长发向两边滑开。
铁蛋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那确实是一张年轻女人的脸。惨白,毫无血色,像在水中泡了很久的劣质宣纸。但这张脸上,却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左额角斜斜划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右边的嘴角,皮肉狰狞地翻卷着,露出下面暗红发黑的肌理。眼眶乌黑深陷,里面没有眼白,只有两团浓得化不开、仿佛能吸走一切光线的黑暗!那黑暗直勾勾地盯着铁蛋,没有眼珠的转动,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怨毒!
更诡异的是,这张破碎恐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痛苦,没有狰狞,只有一片死水般的、令人窒息的平静。那是一种超越了所有情感的、纯粹的虚无,比任何狰狞的鬼脸都更让人胆寒。
她微微张开了嘴。
没有声音发出。
但铁蛋的脑子里,却清晰地炸开了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浓重水汽和泥土气息的女声,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意识深处:
【替我…挖出来……】
【我帮你…埋了他们……】
铁蛋浑身剧烈地一颤!大脑一片空白!挖出来挖什么埋了他们埋谁赵天龙还有谁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恐惧和混乱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本能地想摇头,想拒绝,想逃离这无法理解的恐怖契约。
就在他抗拒的念头升起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想象的、冰冷刺骨的剧痛猛地从他攥着铁锹的右手掌心爆发!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了进去!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布满老茧的掌心皮肉之下,一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如同烧红的烙铁印记!那光芒急速蔓延、勾勒,瞬间形成了一个诡异而扭曲的符号——像是一把滴血的铁锹,又像是一具扭曲的骸骨,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剧烈的灼痛感瞬间席卷全身,仿佛灵魂都在被焚烧!铁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
同时,那女鬼虚无的脸上,眉心位置也亮起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猩红符号!光芒一闪而逝,没入她惨白的皮肤之下,只留下一个淡淡的、仿佛用血画上去的印记。
血契!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烙印,狠狠地烫在铁蛋的意识里。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强烈诅咒意味的束缚感,如同冰冷的铁链,瞬间缠绕住了他的灵魂,勒得他几乎窒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眼前这个破碎的女鬼之间,被一种超越生死的、充满怨毒和力量的联系,死死地绑在了一起!拒绝反抗念头刚起,那灵魂被撕裂焚烧的痛苦便再次袭来!
【答应…】那个冰冷沙哑的女声再次在脑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催促【…或者…死…】
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铁蛋的神经,死亡的恐惧和血契的束缚感像两座大山压垮了他最后一丝抵抗。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目光扫过女鬼那张毫无表情的、破碎的脸,扫过她眉心那个一闪而逝的血色印记,最后落在自己掌心那个同样灼痛的红痕上。
我…我答应!他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替你挖!挖出来!
话音刚落,掌心那灼魂蚀骨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一个微微发烫的、深深刻印在皮肉之下的血色符号。束缚灵魂的冰冷铁链似乎也松动了一丝。土炕深坑里那只僵直的青紫手臂,无声无息地缩了回去,如同从未出现过。房梁上垂下的、覆盖了大半个房间的湿漉长发,也如同退潮般,簌簌地向上缩回,消失在黑暗的房梁深处。
那个滴着泥水的女人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像融化的冰块。
【东墙根…第三块青石…下面…三尺…】冰冷沙哑的声音最后一次在铁蛋脑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空洞回音。
话音未落,那身影已彻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只有地上几滴浑浊的泥水印,和空气中残留的、浓得化不开的腐土腥气,证明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禁锢身体的力量消失了。
铁蛋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淌下,流进眼睛里,又咸又涩。他摊开手掌,借着从破窗漏进来的惨淡月光,看着掌心那个微微凸起、颜色暗红、散发着微弱灼热的诡异符号。
血契已成。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看向土炕中央那个深坑。坑里黑黢黢的,只有浮土和灰尘。刚才那恐怖的手臂、那汹涌的黑发、那滴水的女鬼,都消失了。但这死寂的屋子,却比之前更加阴森可怖。
东墙根…第三块青石…下面…三尺…
女鬼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魔咒,在他脑中反复回响。三尺之下,埋着什么她的尸骨还是别的什么挖出来…然后呢
铁蛋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恐惧、后怕、茫然、还有一丝被那血契强行绑定的、无法言喻的冰冷连接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逼疯。他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门板,手里依旧死死攥着那把沾满灰土、此刻仿佛重若千钧的铁锹。
掌心的印记微微发烫,像一颗埋在皮肉里的、冰冷的炭火。他不敢睡,也睡不着。只能瞪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被黑暗吞噬的每一个角落,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风吹草动。每一次屋顶破洞漏下的月光移动,每一次风吹过窗棂的呜咽,都让他心惊肉跳。
时间在极致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过。
屋外的风声似乎小了些,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死寂的压迫感却丝毫没有减轻。铁蛋的精神在高度紧张和极度的疲惫中反复拉扯,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后半夜最黑暗的时刻。
突然!
哗啦!
一声清脆的、瓦片碎裂的声响,猛地从院子里传来!
铁蛋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动作快得自己都吃惊,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他像一只受惊的狸猫,悄无声息地贴到里屋那扇破败的窗户边,小心地拨开一丛枯草,透过窗棂的缝隙,屏住呼吸,向外望去。
惨淡的月光下,院子里的景象清晰可见。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笨拙地从塌了大半的东边院墙上翻下来,落地时踩碎了几片腐朽的瓦砾,发出刚才那声脆响。
是赵天龙!
他显然喝了不少,脚步虚浮,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残忍、兴奋和醉意的潮红。手里居然还拎着一根小孩胳膊粗、沉甸甸的枣木棍子,在月光下泛着油腻腻的光。他站稳身形,先是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酒熏黄的牙,无声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在月光下扭曲而狰狞。
妈的…李铁蛋…你个穷鬼…缩头乌龟…他压着嗓子,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声音里充满了恶意和鄙夷,老子…老子来瞧瞧…吓尿裤子没嘿嘿…那女鬼…滋味儿不错吧他一边猥琐地笑着,一边蹑手蹑脚,却又因为醉酒而显得笨拙摇晃,径直朝着铁蛋所在的西屋门口摸了过来,手里的枣木棍子被他掂量着,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手。
铁蛋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但这一次,恐惧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将他吞噬。相反,一股冰冷的、陌生的、带着浓烈血腥味的情绪,如同地底的寒泉,瞬间从他心底最深处,沿着那血契的联系,汹涌地喷发出来!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那不是他的愤怒,是她的!是那个沉埋三尺之下、满含怨毒的女鬼的杀意!冰冷、纯粹、如同淬毒的匕首!
这股冰冷的杀意像电流般瞬间贯通铁蛋全身,奇异地压下了他本能的恐惧,反而带来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依旧微微发烫的掌心印记,又看了一眼门外那个醉醺醺、毫无防备的肥胖身影。
【我帮你…埋了他们……】
女鬼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脑中回响。
铁蛋的眼神变了。那里面属于李铁蛋的惶恐和怯懦,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如同深潭寒冰般的死寂。他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弯腰,从墙角阴影里,稳稳地抓起了那把沉甸甸的旧铁锹。
冰冷的铁锹柄握在手中,粗糙的木纹摩擦着掌心那个灼热的印记,仿佛一种无声的回应。那股从血契另一端传递来的、冰冷的杀意,更加汹涌澎湃地冲刷着他的神经,将他所有的犹豫和人性都冻结、粉碎。
他没有躲在门后,也没有选择逃跑。
他拎着铁锹,像一个沉默的、等待着收割的农夫,悄无声息地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板。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正蹑手蹑脚摸到门边、准备踹门的赵天龙猛地一哆嗦,醉意瞬间吓醒了大半!他愕然抬头,手里紧攥的枣木棍子下意识地横在了胸前。
惨白的月光下,李铁蛋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门口。
他站得很直,不再是之前那个佝偻着背、畏畏缩缩的模样。肩上随意地扛着那把沾满泥土的旧铁锹,锹刃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寒光。他的脸上没有赵天龙预想中的惊恐万状,甚至连一丝慌乱都没有。
只有一片平静。一种死水微澜般的、令人心底发毛的平静。
铁蛋甚至还微微歪了歪头,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勾出一个极其浅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赵天龙因惊愕而睁大的醉眼,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如同在问候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
天龙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天龙手里的枣木棍,又缓缓抬起,望向夜空中那轮被薄云半遮半掩、散发着惨淡清辉的月亮,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今晚月色真好,你说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