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拆迁暴富
轰隆——
窗外一声惊雷,炸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擂鼓似的狂跳。
不是雷声。
是楼下那台老旧的挖掘机,再一次将巨爪狠狠砸进了对门那栋摇摇欲坠的筒子楼。
混凝土碎块混着钢筋,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激起漫天尘土。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拆迁合同,冰凉的纸张边缘几乎要嵌进我的掌心。
就在昨天,这张纸还只是一张废纸。
而今天,它价值四千万。
还有一套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一百九十平的现房。
我叫苏昕,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学音乐老师。
但在十分钟前,我的人生好像被按下了该死的快进键,直接从人间真实跳到了都市传说频道。
那张薄薄的合同,是我爸妈拿半辈子血汗,像燕子衔泥一样,一点点攒钱买下的老破小。
谁能想到,这块被所有人嫌弃的城市牛皮癣,一夜之间,竟成了开发商眼里的香饽饽,划进了最新的CBD规划区。
财富的巨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感受这泼天富贵带来的眩晕,另一股更汹涌、更浑浊的暗流,已经悄无声息地涌到了我家门口。
没错,就是我那群亲爱的亲戚们。
财富,有时候不是蜜糖,而是一面最灵光的照妖镜。
它能照出人心底最深处的贪婪,比X光片还清晰。
……
大年初一,本该是阖家欢乐,其乐融融的日子。
窗外的鞭炮声还没彻底散干净,空气里还飘着硫磺和硝烟的混合味道。
我家的门,就被砰砰砰地擂响了,那力道,不像是拜年,倒像是来讨债的。
我爸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大伯苏建业一家。
他身后跟着大伯母,还有那个三十好几还游手好闲的堂哥,苏昊。
三人脸上挂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混合了急切、贪婪和理所当然的笑容,像极了黄鼠狼给鸡拜年。
建平啊!新年好啊!大伯一进门,就给了我爸一个熊抱,热情得过分。
我爸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脸上挤出个尴尬的笑。
寒暄不过三句,大伯就直奔主题了。
他一屁股坐在我家的主位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仿佛这儿才是他家。
建平,听说你那老房子拆迁了发大财了啊!
我爸谦虚地摆摆手:嗨,哪儿啊,就是运气好。
运气好大伯把眼一瞪,声调瞬间拔高了八度,这哪是运气好!这是祖宗保佑!是我们苏家祖坟冒青烟了!
他这话一出,我心里就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果然,下一句,图穷匕见了。
既然是咱们苏家的福气,那这拆迁款,怎么着也得分我们家苏昊一半吧
他话说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自然。
那口气,好像这钱本来就是他们家存我爸这儿的,现在只是来取一下。
我妈当场就想发作,被我爸一个眼神按住了。
我爸的脸皮薄,性格又软,只能陪着笑脸,打哈哈:大哥,你开什么玩笑呢,这……这不合适吧。
咋不合适
一直没出声的奶奶,此刻慢悠悠地开了口,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光。
她用那根磨得油光发亮的拐杖,笃笃地敲着地砖。
苏昊可是咱们老苏家唯一的独苗,是长子嫡孙!你们家就一个丫头片子,早晚是别人家的人。这钱,这房,不给他给谁
那语气,不像是商量,倒像是皇帝在下圣旨。
我当时就差点笑出声来。
长子嫡孙
这是哪个朝代穿越过来的老古董
咱家是有皇位要继承,还是有金山要瓜分啊
我看着大伯一家那副吃定了我们的贪婪嘴脸,看着奶奶那一脸的理所当然,再看看我爸那为难又不敢反抗的憋屈样子,一股邪火蹭地一下就从我脚底板烧到了天灵盖。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咆哮:
来啊!来战啊!
想从我家拿走一针一线
门儿都没有!窗户都给你们焊死!
我苏昕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谁敢动我家的钱,我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
2
亲戚上门
那天晚上的闹剧,最终在我爸我再考虑考虑的敷衍中,暂时收场。
我以为他们多少会要点脸,至少等年过完了再来。
我错了。
我严重低估了他们脸皮的厚度,和对金钱的渴望程度。
大年初一的深夜,我们一家刚准备睡下,大伯又跟个索命的冤魂似的,一个人摸上门来了。
这次,他连虚伪的客套都省了。
一进门,他就跟进了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地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我爸的新拖鞋换上,然后径直走到我爸面前。
建平,我想好了。他颐指气使地宣布道。
我爸一脸懵逼:大哥,你想好啥了
钱,你分我一半。那套新分的房子,直接过户到苏昊名下。
他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我妈在旁边听得,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心梗。
她强压着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刻薄:大哥,你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吧
大伯斜睨了我妈一眼,鼻孔里哼出一声冷笑。
弟妹,这是我们老苏家的家事,你一个外姓人,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我跟你说,这事就这么定了。苏昊马上要结婚了,女方那边要求必须有婚房。你们这套现房,地段好,面积大,正好合适。将来生了孩子,住着也宽敞,说出去我们苏家也有面子。
这番话,无耻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我妈被他这番歪理邪说气得浑身发抖,但考虑到我爸的面子,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大哥,这房子是拆迁补偿的,我们也是刚拿到手,房产证都还没办下来呢。再说了,我们家那套老房子当初也是贷款买的,现在每个月还有好几千的房贷要还呢。
那又怎么样大伯一副你在说屁话的表情,掏了掏耳朵。
房贷你们继续还呗,又不影响过户。反正你们就一个女儿,将来也是要嫁出去的,泼出去的水。财产留给她干嘛便宜了外人
他顿了顿,那双小眼睛在我身上肆无忌惮地上下扫视,眼神黏腻得像沾了胶水,让我一阵恶寒。
再说了,你生不出儿子,将来老了,动不了了,还不是得指望我儿子苏昊给你们端茶倒水,养老送终
这番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字字句句都往我妈心窝子上捅。
重男轻女这四个字,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爸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是个大活人。
大哥!他猛地站了起来,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我的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女儿怎么了女儿就不是人了
苏昊是儿子,我也没见他干出什么名堂来啊!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整天就知道跟一群狐朋狗友鬼混,他拿什么给别人养老送终拿嘴吗
我爸这番话,简直是振聋发聩!
说得太他妈到位了!
要不是场合不对,我真想当场站起来给他鼓掌,再喊一句爸爸威武!
大伯被我爸这突如其来的硬气给噎了一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双手抱在胸前,梗着脖子,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你放屁!苏昊再不济,那也是个带把的!是我们老苏家的根!更何况他是长孙,你的,就是他的!我们家的,也还是他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听到这话,心中冷笑连连。
天经地义
我可去你的天经地义吧!
当初分家的时候,怎么不说你的就是我的
那时候,爷爷奶奶偏心眼偏到胳肢窝,把家里最好的田地,最宽敞的瓦房,全都分给了大伯。
轮到我们家,就只给了一间破破烂烂,四面漏风,下雨天屋里能养鱼的土坯房。
我爸吭哧吭哧干活,出了大力,拿了大头,最后却分了个最差的。那时候,你们怎么不说我们是一家人
现在看到我家有钱了,就跑来攀亲戚,说什么你的就是我的。
这脸皮,怕是连城墙拐角都自愧不如。
大伯见我爸态度坚决,又说不过他,便将矛头转向了我。
他伸出那根又粗又短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子上。
给苏昕给她有什么用
他对着我爸吼道。
她一个女娃子,将来嫁了人,生的孩子也是跟别人姓!一个死了都不能进咱们苏家祖坟的人,你把家产给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大过年的,他竟然当着我的面,咒我死!
还说我进不了祖坟!
我体内的最后一根理智之弦,啪的一声,断了。
哐当!
我将手中的玻璃水杯,狠狠地砸在了大理石地砖上。
杯子瞬间四分五裂,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我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眼睛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
你们还要不要脸!
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有些嘶哑,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是我家的钱!我家的房子!凭什么要给你们!你们算哪根葱哪瓣蒜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我爸妈都没想到,平时文静内向的我,会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气场。
奶奶最先反应过来,她那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射出毒蛇般的凶光。
苏昕!你这个死丫头片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给老娘闭嘴!
我豁出去了。
今天,我就要当一次大逆不道的恶女!
我直接迎上她的目光,毫不畏惧地回怼了过去:
老不要脸的!带着你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儿子,跑我们家来撒什么野要发疯滚回你自己家去发!
别说是房子了,今天就是我家的一张卫生纸,你们都别想拿走!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赶紧滚!
我这一番大逆不道,堪称六亲不认的发言,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大伯的表情,从震惊,到错愕,再到铁青,最后僵硬在脸上,精彩得像川剧变脸。
臭丫头……你……你说什么!他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你这个目无尊长、大逆不道的东西!
哦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
我理解。
我走到门口,一把拉开大门,然后转过身,对着他们,毕恭毕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听清不要紧,我用行动表示。请吧,二位,我家庙小,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慢走,不送!
大伯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张着嘴,鼻孔夸张地翕动着,像是两条离了水的鱼,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到大-宝贝儿子和顶梁柱老公双双吃瘪,奶奶不干了。
她先是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紧接着,她脸色一变,一屁股就坐在了冰凉的地砖上。
下一秒,惊天动地的哭嚎声,响彻了整个屋子。
哎哟喂——!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不孝的儿子,生出了这么个狠心的孙女啊——!
那演技,那嗓门,那浮夸的动作,不去参加《演员的诞生》,简直是演艺圈的一大损失。
她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此刻皱得像一块风干的橘子皮。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一边哭,一边用她那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老天爷啊!各路神仙菩萨,你们都开开眼,看看这个世道吧!孙女要翻天啦!要骑在长辈脖子上拉屎啦!
哭着哭着,她还嫌不够。
只见她猛地吸溜了一下鼻子,然后用那双沾满了灰尘和不明液体的手,狠狠擤了一大把鼻涕。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朝我的裤腿上抹了过来!
卧槽!
我心里爆了一句粗口,一股强烈的生理性厌恶感直冲脑门。
我几乎是出于本能,想都没想,一把就将她推开了。
我没用多大力气,但她就像个纸片人一样,顺势就往后一倒,躺在地上,哭嚎得更来劲了。
打人啦——!孙女打奶奶啦——!没天理啦——!
……
说起偏心,我这对祖父母,要是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在他们眼里,我这个孙女,就是个多余的、赔钱的、甚至是不该存在的。
而我妈,一个为这个家操劳了半辈子的女人,在他们眼中,永远是个外人。
我爸呢,在他们面前,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作为儿子应有的尊重和疼爱,活得像个捡来的。
大伯放个屁,在他们听来都是香的。
我爸累死累活,在他们看来都是错的。
家里商量个事儿,我爸永远只有站在旁边听的份儿,连插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家族聚会,我妈在厨房里忙得脚不沾地,做出一大桌子菜,到头来,她甚至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等所有人都吃完了,一个人默默地收拾残局。
后来分家,我爸出了最多的钱,干了最多的活,结果分到手的,就是那间连个遮雨的瓦都没有的破土房。
我和这对所谓的祖父母之间,根本就没什么感情可言。
我妈说,我出生的那天,他们一听说是个女孩,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掉头就走。
整个月子,他们一次都没露过面。
甚至,在我出生没几天,奶奶还动过歹念,想趁我妈不注意,把我偷偷抱出去,扔进村口那条冰冷的河里淹死。
她当时恶狠狠地骂:一个赔钱货,死了干净!养着也是浪费粮食!
幸亏我妈发现得及时,才把我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因为这件事,我妈跟他们彻底撕破了脸,发誓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再也不踏进他们家门一步。
我爸夹在中间,两头受气,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憋屈。
终于,他受不了了,带着我们娘俩,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农村,到城里打工。
他拼死拼活干了半辈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才终于攒够了钱,在城里买下了那套属于我们三口之家的老破小。
这些年,祖父母对我们不闻不问,死活不管,仿佛我们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大伯一家,更是跟我们断了所有联系。
可是,自从听说我家要拆迁的消息后,一切都变了。
祖父母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隔三差五地就给我爸打电话,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那亲热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爸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我爸这个人,说好听点是孝顺,说难听点,就是愚孝。
被他那对爹妈稍微哄两句,说什么过年了一家人就要团团圆圆,他就屁颠屁颠地要把他们接过来过年。
我妈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那道坎,始终过不去。
我和我妈都极力反对,我们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他们前脚刚到,大伯一家后脚就跟来了。
然后,就上演了今晚这出闹剧。
想从我们家讹钱
没门!
我今天就是茅房里点灯——找死(屎)!
我就是长矛上沾屎——谁碰谁倒霉!
我打定了主意,绝不让他们得逞!
……
3
深夜逼宫
奶奶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天抢地,一会儿骂我不懂事,一会儿数落我爸妈没家教。
爷爷坐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是拉了半宿的风箱。
他那张憔悴的老脸上,眼神狠毒得像淬了毒的钉子,死死地钉在我爸身上。
老二!你……你这是要气死我跟你妈啊!
他指着我爸的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跟你大哥这么对着干!你去村里打听打听,哪家嫁出去的女儿,有资格分家里的房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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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把话撂这儿!这房子,要是不给苏昊,我就不活了!我死给你们看!
说着,他真的两眼一翻,身子一软,瘫倒在沙发上,手捂着胸口,一副马上就要驾鹤西去的模样。
我和我妈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我爸身上。
压力,给到了我爸这边。
我倒要看看,他今天怎么收场。
只见我爸慢悠悠地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然后两手一摊,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爸,这房子,真给不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有些模糊。
这房子,当初我跟她妈就付了个首付。这几年,每个月的房贷,都是昕昕在还。房本上写的也是昕昕的名字。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啊。
我爸这招甩锅大法,用得是炉火纯青。
我心里暗暗给他点了个赞。
爷爷一听这话,更来劲了。
那你就再给苏昊买一套!你是他亲叔叔,你就有这个责任,有这个义务!他理直气壮地吼道。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道:
这年头真是奇了怪了!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没本事养,天天指望别人给他擦屁股。既然这么想要房子,这么想要人养,行啊!干脆把堂哥的抚养权转给我们家得了!让他改姓,上我们家户口,我们养他一辈子!怎么样
爷爷被我这话气得浑身一哆嗦,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指着我,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吃人。
你个死丫头!你再给老子说一句,信不信老子今天打死你!
吼完这句,他又哎哟一声,两眼一黑,再次瘫回了沙发上,喘气都带哨儿音了。
眼看着我妈都要打120了,他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瓶速效救心丸,倒了几粒塞进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摆摆手说自己没事了。
这演技,我只能说,奥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春晚小品没你们一家子,我可不看!
我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正好对上了大伯那审视的目光。
我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
来啊!互相伤害啊!看谁先眨眼!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们四个人,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对峙局面。
谁也不说话,都在等对方先出招。
眼看局面僵持不下,大伯眼珠子一转,脸上突然堆满了虚伪的笑容。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咳咳,那什么,钱和房子的事,咱们可以先放一放,从长计议嘛。
他搓着手,试图缓和气氛。
但是,苏昊这马上要结婚了,彩礼钱还没着落。建平,你这个当亲叔叔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大侄子打光棍吧这表示表示,总该要的吧
我爸和我妈对视了一眼,我爸伸出了四根手指。
四万。就当是我这个当叔叔的,给侄子结婚随的份子钱。
四万!
大伯的音量瞬间又提了上来,尖锐得像是指甲划过玻璃。
你打发叫花子呢!四万块钱现在能干个啥买个厕所都不够!唾沫星子喷得我爸满脸都是。
我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冷冷地插嘴道:嫌少嫌少一分都别要!我们家不欠你们的!
你个小B崽子!大伯被我彻底激怒了,撸起袖子就想冲过来揍我。
我爸猛地往前一站,把我护在身后,双目圆瞪,吼出了他这辈子最大声的一句话:
我看看今天谁敢动我闺女一根汗毛!老子跟你拼了!
我爸从小不被重视,养成了有些懦弱的性格,别说动手了,跟他们大声说话都很少。
但今天,为了我,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
看到我爸真的动了怒,奶奶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撒泼耍赖,又开始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头,扯着嗓子,开始哭天抢地:
苍天啊!大地啊!我不活啦!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胳(ge)应人的不孝子啊!
她双手左右开弓,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拍得啪啪作响。
你个没良心的!你亲侄子结婚,你就给四万块钱你这是盼着他结不成婚,我们苏家断了香火啊!
八十万!彩礼钱,你必须给苏昊出!少一分都不行!
她越说越激动,竟然挣扎着爬起来,抄起墙角的拐杖,就往我爸身上招呼。
我告诉你!我大孙子是我的命根子!你那个赔钱货女儿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你那个没用的婆娘当年拦着,我早就把她溺死在河里了!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新房必须给苏昊!彩礼八十万你必须出!要是不给,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拐杖一下一下地落在我爸的背上、胳膊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爸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她打。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疲惫和决绝。
他掐灭了烟头,冷眼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房子,不可能。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彩礼,最多五万。爱要不要。
你们要是再闹,这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大伯和奶奶对视了一眼,看样子是知道今天榨不出更多的油水了。
大伯不情不愿地从我爸手里接过那五万块钱,然后扶起还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奶奶,带着一脸不甘的爷爷,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他们走后,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
4
新房被占
接下来的日子,出乎意料的平静。
大伯他们没再来捣乱。
这个春节,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年后,生活重归正轨。
我爸妈拿着拆迁款的一部分,盘了个店面,开了家小小的早餐店,生意竟然异常火爆。
两人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但脸上的笑容,却是前所未有的灿烂。
我呢,作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时间相对自由。
于是,新房装修的监工大任,就光荣地落到了我的肩上。
新房在隔壁市,我拿到钥匙后,一直没空过去看。
那天,我开着我的小破车,第一次来到了这个即将成为我家的地方。
我拿出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
咔哒一声,门开了。
然而,门开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我整个人都石化了。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抬头,反复确认门牌号。
没错,1808。
是我家。
可……这他妈是谁家!
屋里,一片狼藉。
地上堆满了吃剩的外卖盒子、啤酒瓶、烟头,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垃圾。
几只硕大的行李袋,歪七扭八地倒在墙角。
原本洁白的墙壁上,被蹭上了一道道油腻腻的黑印。
一群苍蝇,正围着一堆发馊的食物残渣,嗡嗡地盘旋着,开着它们的狂欢派对。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
最离谱的是,客厅的角落里,赫然摆着一个简易的移动马桶!
一股混合了烟味、酒味、汗臭味、脚臭味以及排泄物的骚臭味的诡异气体,直冲我的鼻腔。
我呕的一声,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这……这他妈是被人鸠占鹊巢了!
我脑海里瞬间闪过网上那些流浪汉潜入新房,把业主家当成自己家的魔幻新闻。
一股寒意,从我的尾椎骨,一路窜到了后脑勺。
我不敢一个人进去,留了个心眼,立刻打电话给物业,叫了两个保安大哥,一起壮着胆子进了屋。
我们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地雷阵。
检查了两个次卧,都没人。
直到推开最里面的主卧房门。
昏暗的房间里,一张简易的折叠床上,躺着一个肥硕的身影,睡得正香,鼾声如雷。
那身影……怎么看……怎么有点眼熟
那肥胖臃肿的体型,那标志性的地中海发型,那泛着油光的圆脸……
我凑近一看。
卧槽!
这不是我那蛮横无理的大伯,苏建业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大年初一被我怼走了吗!
敢情他从我家离开后,就没回老家,而是直接潜入了我家的新房,还他妈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
一住,就是两个多月!
保安大哥上前,推了推他。
醒醒!醒醒!谁让你住这儿的!
大伯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一股隔夜的韭菜盒子味儿扑面而来。
他揉了揉眼睛,看到我的时候,还有点迷糊。
苏昕你怎么来我家了
他一开口,那股浓烈的口气,差点把我当场送走。
我真是被他气笑了。
你家!我拔高了音量,苏建-军!这是我家的房子!你这是私闯民宅!你懂不懂法!
大伯却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上,然后把烟灰随意地弹在地上,一脸的理所当然。
什么你家我家的。这钥匙,是你爷爷给我的。我光明正大走进来的。
他吐了个烟圈,厚颜无耻地说:
再说了,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我先住进来的,那这房子,就是我的了。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保安大哥也听不下去了,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先生,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们就要报警了!
大伯顿时炸了毛,一把甩开保安的手,脸红脖子粗地骂道:
你他妈别碰我!一个看门狗,穿了身狗皮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算个什么东西,滚出去!
他这话,彻底激怒了保安。
那大哥也不是个善茬,被人指着鼻子骂狗,当场就火了。
他抡起胳膊,一拳就捣在了大伯的眼眶上。
大伯嗷的一声惨叫,也扑了上去,两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我上前想拉架,结果被失去理智的大伯狠狠一推,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胳膊肘当场就磕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都给我住手!我体内的洪荒之力彻底爆发了,再不住手我报警了!
报警两个字,果然是万能的。
扭打的两人,瞬间分开了。
大伯捂着自己被打肿的脸,把所有的怒火都转移到了我身上。
他伸出中指,恶狠狠地指着我。
你报啊!有本事你就报!我跟苏建平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我倒要看看,警察来了能把我怎么样!
五万块钱就想把我们打发了做梦!我告诉你,这房子,是我儿子苏昊的婚房!你,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
我真是被他气笑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冷笑着看着他。
脸皮,真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上千万的房子,你也真敢张嘴要。你跟你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还真是一路货色。
苏昊,是他的命根子,是他的逆鳞。
我这话,无疑是精准地戳在了他的肺管子上。
他气得眉毛倒竖,嘴唇哆嗦着,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怎么被我说中痛处了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不好意思,我这人,就喜欢说大实话。现在,请你离开,否则,我真的会报警。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你个老-B-养-的!小-B崽子!翅膀硬了是吧!敢这么说我儿子!老子今天不把你嘴撕烂,我就不姓苏!大伯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尖锐,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
别说是当面骂他了,你要是听不清,我回头还能给你刻他牌位上!我毫不示弱地回怼。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脆响。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脸上。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半边脸瞬间就麻了,火辣辣地疼。
大伯打完还不解气,竟然抄起旁边一个红色的塑料凳,高高举起,就想往我脑袋上砸!
啊!我吓得尖叫起来。
幸好,旁边的保安大哥眼疾手快,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他,夺下了凳子。
我才躲过了一劫。
行。
你们这是要耍无赖到底了是吧
你为老不尊,就别怪我为幼不尊!
我没有丝毫犹豫,当场掏出手机,拨通了110。
……
最终,大伯因为非法侵入他人住宅,和寻衅滋事,被处以行政拘留十五天的处罚。
他被警察带走的时候,还冲我龇牙咧嘴,骂骂咧咧。
我冷冷地看着他被塞进警车,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迅速找物业,调取了这两个多月来,他和他家人(没错,后来我发现大伯母和堂哥也来住过)进出我家的所有监控录像。
然后,我拿着手机,对着被他们糟蹋得如同垃圾场一样的房子,拍下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照片和视频。
这些,都是证据。
以他们一家人的尿性,这事儿,绝对没完。
我得有备无患。
当晚,我堂哥苏昊,就给我发来了微信。
一连串,全是国粹精华。
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最后,还撂下一句狠话:苏昕,你给老子等着,这事儿没完!
我看着那些恶毒的咒骂,冷笑一声。
这个堂哥,跟他那对爹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仗着爷爷奶奶的偏爱,从小就是个小霸王,没少欺负我。
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跟着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在社会上鬼混。
眼高手低,好逸恶劳,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前两年,他心血来潮,说要开养鸡场。
大伯没钱,就怂恿奶奶来找我爸哭穷。
我爸心一软,又把家底掏空了,借了他们十万块。
说是借,其实跟白给没什么区别。
结果呢
养鸡场开了不到半年,他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把养鸡场的钱全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最后只能把鸡场卖了抵债。
就这么个玩意儿,哪个正经姑娘能看上他
眼看着三十好几了,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没有。
大伯两口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自从听说我家拆迁后,他们就开始在外面吹牛,说在城里有大房子了,硬是给苏昊骗来一个相亲对象。
女方八字还没一撇呢,他们就火急火燎地来我家要房子,好像那房子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想到这家无赖的种种行径,我深吸一口气。
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我将堂哥骂我的聊天记录,一一截图保存。
然后,回了他一个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的微笑表情包。
最后,果断拉黑,删除。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想跟我斗
你们还嫩了点!
……
5
网络风暴
我以为,拘留十五天,能让他们消停一会儿。
我又错了。
我再次低估了他们刷新我三观下限的能力。
几天后,我正在建材市场专心致志地挑地砖,手机突然叮的一声,推送了一条本地新闻。
我当时没在意,随手划掉了。
结果没过多久,手机又叮叮叮地响个不停,全是朋友同事发来的微信。
昕昕,快看新闻!那上面说的是不是你啊
我靠!苏昕你火了啊!上社会新闻了!
我心里一惊,赶紧点开那条新闻。
标题,起得那叫一个惊悚,一个博人眼球:
《惊!孝心何在侄女为千万房产,竟将亲大伯送进监狱!背后真相令人发指!》
这标题,要素齐全,冲突拉满,简直是深谙流量密码。
我点进去一看,差点没把手机给捏碎了。
新闻里,把我塑造成了一个为了钱财,六亲不认,心狠手辣的恶毒侄女。
说我攀上了大款,看不上穷亲戚,把好心来投奔的大伯一家赶出家门,还雇佣保安将其打成重伤,最后更是恶人先告状,把他送进了监狱。
文章写得声情并茂,细节满满,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纪实报道。
配图,更是重量级。
一张,是我去年夏天和朋友去吃小龙虾时拍的照片,照片里我正啃着一个硕大的虾头,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傻子。
另一张,就更离谱了。
是在本市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门口偷拍的。
一个穿着暴露,身材火辣的年轻女孩,挽着一个地中海大肚腩的中年男人,从酒店里走出来。
那个女孩的背影,乍一看,跟我有七八分相似。
但那绝对不是我!
我他妈连那家酒店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新闻一出,评论区瞬间就炸了。
我去!现在的小姑娘,为了钱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
看她那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年纪轻轻就住豪宅,钱哪儿来的还用问吗
这背影,绝了!肯定是被人包养了!金主给买的房吧
连自己亲大伯都下得去手,这种女人,当小三都不奇怪!
谣言,就像长了翅膀的病毒,一传十,十传百。
我还没反应过来,屎盆子就已经结结实实地扣在了我的脑袋上。
我耐着性子往下翻。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更让我血压飙升的画面。
我大伯和我堂哥,竟然他妈的在开直播!
我点进去一看。
好家伙,直播间里那叫一个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我大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后来我才知道是村里的卫生所),脸上画着特效伤痕妆,青一块紫一块,嘴唇惨白,有气无力地哼哼唧唧,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模样。
要不是我看见他藏在被子底下的手,还在偷偷刷抖音,我差点就信了。
而我那个好堂哥苏昊,正对着镜头,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家人们!家人们你们给评评理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
我这个妹妹,苏昕!我们从小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紧着她!
(放屁!你小时候抢我零食,撕我作业本的事,我都还记着呢!)
可她呢她现在有钱了!攀上高枝了!就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我爸就是想去她新房子里看看,帮她暖暖房,结果被她不由分说就赶了出来,还叫人把我爸打成这样!
家人们!你们说,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天理了我爸都这么大年纪了,就快不行了啊!呜呜呜……
他一边哭,一边还偷偷用眼角瞥弹幕。
那演技,那台词,那节奏掌控,不去考个电影学院,真是屈才了!
不孝、拜金女、小三、蛇蝎心肠……
这些恶毒的标签,像暴雨一样,劈头盖脸地向我砸来。
直播间的弹幕,清一色全是在骂我的。
骂得那叫一个难听,一个不堪入耳。
我看着那些恶毒的言论,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人言可畏。
也终于明白,我那个好大伯一家,到底有多么的无耻和歹毒。
他们这是要利用网络舆论,把我往死里整啊!
……
事情,发酵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很快,我的个人信息,我的工作单位,甚至我的手机号码,都被人肉了出来,公之于众。
我的手机,瞬间就被打爆了。
全是陌生号码打来的骚扰电话和辱骂短信。
家族群里,那些平时八百年不联系的七大姑八大姨,此刻也全都冒了出来,在群里对我口诛笔伐,落井下石。
我就说嘛,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突然那么有钱,肯定有问题!
听说她前两年还去医院打那个什么宫颈癌疫苗,正经人家的姑娘谁打那玩意儿啊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真是操了!打HPV疫苗预防癌症,在他们这群文盲嘴里,竟然成了生活不检点的证据!)
她家那钱,我看不是拆迁来的,是她卖身换来的吧!
我爸妈在群里跟他们据理力争,结果没说几句,就被大伯母这个群主,给踢出了群聊。
他们不仅要毁了我,还要孤立我们全家!
爸妈担心我出事,连早餐店的生意都停了,天天陪在家里,寸步不离。
我看着他们日渐憔悴的脸,和眼里的红血丝,心如刀绞。
但我没有立刻反击。
我在等。
等他们把戏演足,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
我要让他们爬得更高,然后再让他们,摔得更惨!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对丑陋的父子,是如何一步步,把自己作死的。
……
几天后,我正在学校给孩子们上音乐课,教导主任突然打来了电话。
苏老师,你来一下校长室。
她的语气,异常严肃。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匆匆赶到校长室。
推开门,我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我堂哥苏昊,还有我那个德高望重的奶奶。
他们俩,竟然找到了我的学校!
看到我进来,苏昊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甚至可以说是幸灾乐祸的笑。
校长示意我坐下,脸色凝重。
我刚坐下,苏昊就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脸上瞬间切换成了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
妹妹!我亲爱的妹妹啊!求求你了!你就放过我们吧!
他噗通一声,竟然当着校长的面,直挺挺地给我跪下了!
我当场就懵了。
这又是什么新戏码
我爸他……他伤得太重了!医生说再不交钱手术,就……就没救了啊!
他声泪俱下,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只要你肯救我爸,别说房子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油锅,我都认了!
这变脸的速度,堪比川剧大师。
这演技,足以让国内一众小鲜肉汗颜。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瞥见了他衬衫口袋里,一个微型摄像头的红点,正在一闪一闪。
我瞬间就明白了。
他们在录像!
他们在演戏!
演一出恶毒侄女逼得哥哥下跪求饶的苦情大戏!
苏昕!奶奶也站了起来,用拐杖指着我,声色俱厉,你哥都给你跪下了!你还想怎么样!你非要逼死我们全家才甘心吗!
我看着眼前这对无耻的祖孙,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燃烧殆尽。
但我还是忍住了。
我转头看向校长,希望他能明辨是非。
然而,校长却叹了口气,对我说道:
苏老师啊,你看,你这个事情,现在在社会上影响太大了。每天都有很多家长打电话来学校投诉,严重影响了我们学校的声誉。
他顿了顿,用一种商量的,但其实是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要不……你还是主动辞职吧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我竟然,要因为这群无赖,丢掉我最热爱的工作。
那一刻,委屈,愤怒,不甘,绝望……所有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校长……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是被冤枉的……我哽咽着,试图解释。
行了行了!校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不管你们家有什么恩怨!我只知道,你现在,影响到了学校!你亲奶奶,亲堂哥都找上门来了,人家说的话,还能有假吗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百口莫辩。
原来,这就是百口莫辩的感觉。
我看着堂哥和奶奶脸上那藏不住的,阴谋得逞的得意笑容。
我深吸一口气,抹掉了眼泪。
好。
我站起身,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
我辞职。
罢了。
这破工作,不要也罢!
且让你们,再得意几天。
我苏昕,在此立誓。
今日所受之辱,他日,我必将,百倍奉还!
……
6
绝地反击
我回到办公室,开始收拾东西。
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又冷又痛。
就在我准备提交离职申请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是校长。
我以为他又是来催我的。
没想到,他却走到我面前,递给了我一个U-盘。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校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愧疚和无奈。
孩子,委屈你了。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是刚才,你堂哥和你奶奶,在楼道里商量怎么逼你辞职,怎么继续在网上黑你的监控录像。
我刚才在办公室里,是故意演戏给他们看的。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那些亲戚,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你这辞职报告,不用交了。学校给你放个长假,你先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等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学校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说完,他还像个老顽童一样,对我眨了眨眼,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我愣在原地,足足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涌遍了我的全身。
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但这一次,是感动的泪水。
我握紧了手中的U-盘。
它很小,很轻。
但在我手中,却重如千斤。
这是我的武器。
是我绝地反击的,最强武器!
我擦干眼泪,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苏建业,苏昊,你们这对无耻的父子。
你们的死期,到了!
……
我没有立刻放出这段王炸视频。
我在等一个最佳的时机。
我先是主动联系了我堂哥,电话里,我声泪俱下,悔不当初,表示愿意负荆请罪,跟他们当面道歉,商量赔偿事宜。
他们果然上钩了。
在前往他们家的路上,我先是将大伯非法侵占我新房,并与保安扭打的完整监控视频,发布到了网上。
然后,我创建了一个直播间,将链接发到了各大社交平台,并附上了一句话:
所有真相,尽在今晚八点。欢迎围观,一个都别跑。
标题,就叫:《我和我的奇葩亲戚》。
瞬间,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如同坐了火箭一样,疯狂飙升。
十万,三十万,六十万,一百万……
全网的吃瓜群众,都被吸引了过来。
我将针孔摄像头,巧妙地藏在了我的耳钉上。
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
然后,推开了那扇通往地狱的门。
……
门一开,一股浓烈的烟酒味,混合着脚臭味,扑面而来。
客厅里,乌烟瘴气。
大伯一家,爷爷奶奶,全都到齐了,正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吃着火锅,喝着小酒,好不快活。
大伯的脸上,哪有半分重伤垂危的模样
红光满面,精神矍铄,正抱着一个大猪蹄子,啃得满嘴流油。
看到我进来,堂哥苏昊,第一个站了起来。
他翘着二郎腿,斜着眼看我,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嘲讽。
哟,这不是我们家的大明星,苏昕嘛!怎么着被全网追着骂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得意洋洋地对他爸说:爸,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对付这种小丫头片子,就得用这招!她早晚得跟我们低头!
大伯不屑地哼了一声,随手将啃完的猪蹄骨头,扔到了我的脚下。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嘲讽,按照事先排练好的剧本,脸上露出害怕和悔恨的表情。
大伯,堂哥,爷爷,奶奶……我……我知道错了。我们毕竟是一家人,血浓于水,你们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看到我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他们更加嚣张了。
少跟我们来这套!堂哥一拍桌子,谁跟你这个白眼狼是一家人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我告诉你,苏昕,现在想求饶没那么容易!
他滔滔不绝地炫耀着自己的光辉战绩。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对付你这种人,我有一百种方法!以前我可是专业的键盘侠,P图、造谣、带节奏,那都是我的强项!你要是再不听话,我保证让你在网上‘火’得更彻底!
我强忍着笑意,装作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那……那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奶奶开口了,语气里满是施舍的意味。
想明白了
我点头如捣蒜:想明白了,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就把新房的房产证拿过来,过户给苏昊。还有,那八十万的彩礼,也一分不少地给我们!
堂哥立刻插嘴,脸上满是贪婪。
别啊,奶奶!房子和彩礼,那是之前的事了!现在她把我爸害得坐了十五天牢,还害得我们全家被人指指点点,精神损失费,名誉损失费,总得给吧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
房子,归我。另外,再加三百万的现金!一口价!少一分,你就等着身败名裂,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吧!
我告诉你,现在网上的那些‘蠢网友’,都听我的!我让他们骂你,他们就骂你!我让他们人肉你,他们就人肉你!你斗不过我的!
蠢网友……
这三个字一出口,我敢保证,直播间里,绝对已经炸开了锅。
毕竟,谁也不愿意,被人当成傻子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个蠢货,他亲手,为自己掘好了坟墓。
我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终于,不再演戏了。
我嘴角的弧度,慢慢上扬,最后,变成了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嘲讽的冷笑。
咱们俩,谁跟谁没完,还不一定呢。
大伯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猛地把筷子啪地一声摔在我身上,怒吼道:你个死丫头片子,你笑什么笑!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没躲。
我只是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被他筷子碰过的地方,仿佛上面沾了什么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
我笑什么
我抬起头,迎上他们四双或贪婪、或怨毒、或疑惑的眼睛,笑容越发灿烂。
我笑你们,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我笑你们,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我更笑你们,把我,也把屏幕前那上百万的‘蠢网友’们,当成了傻子。
屏幕堂哥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慌乱,什么屏幕
我没有回答他。
我只是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我的手机,解锁,然后将屏幕转向他们。
屏幕上,正是直播间的界面。
右上角,那个鲜红的数字,还在不断地跳动着:
189.6万。
弹幕,像疯了一样,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疯狂地滚动着。
【卧槽!!!!直播!!!竟然是直播!!!】
【我日啊啊啊啊!我他妈就是那个‘蠢网友’!我被这对畜生当猴耍了!气死我了!】
【三百万还要一套千万的豪宅我操,这他妈是敲诈勒索啊!】
【录屏!录屏!家人们赶紧录屏!这是铁证如山啊!】
【蠢网友前来报到!@首都网警
@平安XX,警察叔叔,这里有人公开承认自己造谣、P图、敲诈勒索!赶紧来抓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看他们那傻逼样!脸都绿了!太他妈爽了!】
那一瞬间,整个客厅,落针可闻。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大伯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里啃了一半的猪蹄,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大伯母的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奶奶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瞬间变得煞白,手中的拐杖,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而我那个不可一世的,自诩为专业键盘侠的好堂哥,苏昊。
他脸上的表情,简直比调色盘还要精彩。
从得意,到错愕,到震惊,到恐慌,最后,是无尽的绝望。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条条滚动的弹幕,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鬼魂。
他的嘴唇,哆嗦着,牙齿上下打着颤,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不……不可能……这……这是假的……
他喃喃自语,像是疯了一样。
这都是你P的图!对!都是你P的!你想吓唬我门儿都没有!
他猛地朝我扑过来,想要抢夺我的手机。
我早有防备,灵巧地向后一闪,躲开了他。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我冷笑着,将手机收回口袋。
你不是号称自己是专业键盘侠吗你不是最擅长造谣P图,煽动网友情绪吗
来,你现在再煽动一个我看看
你不是说,那些‘蠢网友’都听你的吗你现在让他们再来骂我一句试试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啊——!
苏昊终于崩溃了。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双目赤红,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再次朝我冲了过来。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这个贱人!
然而,他还没碰到我,我爸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赶到了,我爸一个箭步冲上前,一脚就将他踹翻在地。
我妈则把我紧紧地护在身后。
他们来了。
我的后援,到了。
苏建业!苏昊!我爸指着在地上哀嚎的父子俩,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还是不是人!你们竟然这么欺负我女儿!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奶奶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再次祭出了她的祖传绝技——撒泼打滚。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家门不幸啊!侄女算计亲大伯,弟弟打亲哥哥啊!我不活啦!
可惜,这一次,她的表演,再也没有了观众。
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别嚎了。留点力气,去监狱里给你儿子孙子哭吧。
然后,我不再看他们一眼。
我拿出那个U盘,当着所有人的面,插-进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我按下了播放键。
校长办公室楼道里,那段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密谋对话,清晰地响彻了整个客厅。
……妈,你待会儿就哭,哭得越惨越好,就说苏昕不孝,逼得我们走投无路……
……昊儿,你放心,等把她搞臭了,逼她辞了职,她就没了工作,没了收入,到时候,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
铁证,如山。
我看着他们那一张张瞬间变得死灰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
我把那份早已准备好的,记录着他们家这些年欠我们家所有债务的清单,扔在了桌子上。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这里面,一共二十五万七千五百块。一分不少,我限你们三天之内,还给我。
哦,对了。我仿佛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我新房的装修费,清洁费,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误工费,律师费……这些,我也会一并找你们清算。
咱们,法院见。
说完,我挽着我爸妈的胳膊,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回头,对着那群如同石化了一般的人,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忘了告诉你们了。在我来之前,我已经报了警。
算算时间,警察叔叔,应该也快到了。
祝你们,牢底坐穿,阖家团圆。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了由远及近的,刺耳的警笛声。
……
7
正义终至
那晚之后,世界,终于清净了。
大伯和我堂哥苏昊,因涉嫌敲诈勒索罪、诽谤罪,被依法刑事拘留。
由于我提供的证据链完整且确凿——从他们非法侵占我新房的监控,到直播时亲口承认的敲诈勒索和网络造谣,再到校长提供的那段密谋录像——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
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最公正的审判。
爷爷奶奶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
他们来找过我爸,哭着,求着,甚至跪下,求我爸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写一份谅解书。
我爸看着他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当初,你们要把昕昕扔进河里的时候,可曾念过一丝血脉亲情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来过。
他们家欠我们家的钱,法院判决强制执行,他们名下那套老房子被拍卖,刚好够还清债务。
大伯母在村里,彻底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而我,一战成名。
那场百万观众在线围观手撕极品亲戚的直播,让我成了网络上的传奇人物。
反PUA斗士、治矫达人、当代魏璎珞……各种各样的头衔,雪片似的飞来。
我辞职的学校,校长亲自打电话请我回去,还给我升了职,加了薪。
我爸妈的早餐店,也因为我的名人效应,成了网红打卡点,生意火爆到需要摇号排队。
他们干脆扩大了店面,雇了十几个员工,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每天开着车,到处旅游,朋友圈里晒的照片,一张比一张笑得开心。
生活,似乎走上了一条我从未想象过的,金光闪闪的大道。
一切,都好得像一场梦。
那天,我妈在看我直播的回放,她一边看,一边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抱住我,轻轻地说:昕昕,妈以前总觉得,女孩子家家的,要忍,要让,要安分。是妈错了。这个世界,有时候,你越是忍让,坏人就越是得寸进尺。
幸好,你比妈勇敢。
我抱着她,心里一片温暖。
是啊,我曾经也以为,面对不公,我只能选择隐忍和退让。
但那场突如其来的财富,和随之而来的恶意,像一把榔头,敲碎了我身上所有的枷锁。
它让我明白,善良需要锋芒,退让要有底线。
当你的世界被黑暗侵蚀时,与其等待光明,不如,自己化身成一道撕裂黑夜的闪电。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偶尔会想:
如果,我家没有拆迁,没有这笔从天而降的财富,我们是不是还会继续在那个泥潭里,被他们予取予求,被那些所谓的亲情绑架着,过完憋屈的一生
而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个没有拆迁的苏昕,正在经历着我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