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拖行一公里半 > 第一章

暴雨夜撞倒清洁工时,我第一反应是检查行车记录仪是否工作。
>挡风玻璃上那张惊恐的脸一闪而过,我猛踩油门甩脱了卡在底盘的重物。
>直到警察敲开门,我才知道她竟被拖行了整整一公里半。
>真抱歉,我晃着红酒杯倚在门框上,还以为是刮到塑料袋呢。
>审讯室的强光灯下,他们播放了行车记录仪里持续十七分钟的刺啦声。
>听清楚了吗警官推过受害者血肉模糊的照片,这是你轮胎下的生命协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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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狠狠砸在云州冰冷的街面上,也砸在我宝马X5的挡风玻璃上。雨刮器疯了似的左右摇摆,前方视野被撕扯成一片破碎的光团和流淌的水帘。车灯勉强劈开浓稠的黑暗,却也只是照亮了前方一小段被雨水彻底泡透、油亮反光的柏油路。
午夜十二点刚过,这条连接着城郊工业区与市区边缘的云霞大道,空旷得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除了我车轮碾过积水发出的单调嘶鸣,就是这铺天盖地的雨声,单调、冰冷、令人窒息。这鬼天气!我烦躁地捶了一下方向盘,昂贵的真皮发出一声闷响。要不是那个蠢货助理搞砸了合同,害我不得不在这个点赶去城东的工厂救火,谁愿意开着自己的宝贝车子冲进这种能把人骨头都冻透的雨里
手机又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是李总助理发来的微信:林总,对方代表还在会议室,情绪很激动……后面跟着一串焦虑的表情。我瞥了一眼,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废物!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我猛地一脚油门下去,引擎低吼一声,沉重的车身像挣脱了束缚的野兽,速度表指针猛地向右甩去。窗外的雨线被拉得更直,模糊成一片银灰色的幕墙。仪表盘幽幽的蓝光映着我紧绷的下颌线,我盯着前方那片混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让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人统统闭嘴!
视线边缘,靠近中央绿化带隔离墩的地方,似乎有个模糊的、缓慢移动的影子。橙黄色的像是一件反光背心雨太大了,路灯的光晕在水幕里散开,视野糟透了。那影子移动得那么慢,几乎像是粘在路面上。是清洁工这个点真是活见鬼了!我下意识地微微调整了方向盘,想让车子离那模糊的橙黄色远一点。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如同一个巨大的麻袋狠狠砸在车头左前方。车身猛地一震,剧烈地左右摇晃了一下,方向盘在我手里瞬间变得沉重无比,像要挣脱出去。我死命攥紧,脚下条件反射地狠狠踩向刹车踏板!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在湿滑的路面上徒劳地打滑,车子带着一股巨大的惯性,向前又冲出去好几米才歪歪扭扭地停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我的呼吸完全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血液冲击太阳穴的嗡嗡声在颅内轰鸣。挡风玻璃上,就在驾驶位正前方,一张因极度惊恐而扭曲的脸猛地贴了上来!一张女人的脸,湿透的头发粘在惨白的额头上,眼睛瞪得极大,里面是纯粹的、濒死的恐惧。她的嘴巴张着,似乎在无声地尖叫,又似乎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了喉咙。仅仅半秒,或许更短,那张脸就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扯了下去,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只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一个迅速被雨水冲刷变淡的、模糊的湿痕。
时间仿佛凝固了。车里死寂一片,只剩下雨点疯狂敲打车顶的噼啪声,单调而恐怖地填满了所有空间。我僵在驾驶座上,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刚才……那是什么幻觉不!那撞击的震动,那令人作呕的声响,还有挡风玻璃上那张转瞬即逝的脸……都是真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几乎冻结了我的血液。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我猛地扭头看向副驾驶位前方——那个小巧的行车记录仪指示灯,还在固执地亮着幽微的红点!它还在工作!它全都拍下来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恐惧。不行!绝对不行!不能让这东西留下任何证据!我几乎是扑过去,手指带着不受控制的颤抖,用力按下了记录仪侧面的紧急锁定按钮。那点微弱却致命的红光,终于熄灭了。做完这个动作,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真皮座椅里,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黏腻冰冷。
车外,只有无休无止的暴雨声。我喘着粗气,侧耳倾听了片刻。死寂。除了雨声,没有任何呻吟,没有任何呼救。那个影子……那个清洁工……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比刚才更甚。不能留在这里!必须离开!立刻!马上!我甚至不敢回头去看车后。
我哆嗦着手,重新挂上D档。车子却像是陷在了泥沼里,发出沉闷的呜咽,向前挪动得异常艰难,底盘下传来一种令人牙酸的、拖拽着重物的摩擦声,嘎吱……嘎吱……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死死卡在了下面。
是那个人!她还卡在我的车底下!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神经。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我,压倒了仅存的一丝犹豫。一股疯狂的念头占据了上风:甩掉它!必须甩掉它!
我咬紧牙关,眼睛里只剩下前方被雨幕笼罩的道路。右脚猛地将油门踩到底!引擎爆发出近乎撕裂的咆哮,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剧烈空转,发出刺耳的尖叫和浓烈的焦糊味。车子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猛地向前一窜!
哐当!
一声令人心悸的、金属撕裂般的巨响从底盘传来。同时,车身的拖拽感骤然一轻,那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消失了。车子如同挣脱了无形的锁链,猛地加速冲了出去。
甩掉了!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在疯狂地尖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我不敢看后视镜,不敢看那片被车轮碾过、又被暴雨迅速冲刷的黑暗路面。我死死盯着前方被雨刮器勉强划开的光路,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疼痛。油门踏板深深陷入地毯,宝马X5的引擎在午夜的雨幕中发出持续的、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吼,撕裂着寂静,也撕裂着我最后一点残余的理智。速度表指针在剧烈地颤抖,数字一路攀升,车外的雨线和黑暗被拉扯成模糊的色块,飞速向后掠去。
那声音,那撞击的闷响,那张贴在玻璃上的脸……像跗骨之蛆,无论如何都无法甩脱。我猛地摇头,试图把这些画面驱逐出去。不,不能想!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方向盘上,感受着引擎盖下澎湃的力量传递到掌心,感受着昂贵轮胎碾过积水时那细微的反馈。对,我的车,我的生活,我的公司……这才是真实的!那个意外……只是个意外!一个倒霉的、在错误时间出现在错误地点的清洁工!是她撞上了我的车!我有什么错
车子拐进我居住的云顶天阙小区,保安亭的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温暖。自动闸门无声地滑开,雨水冲刷着车身上的泥污,也冲刷着……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我缓缓将车停进自家独立车库。熄火,引擎的轰鸣戛然而止。车库瞬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包围,只剩下雨水敲打金属顶棚的、永无止境的滴答声。
我坐在车里,没有立刻下去。车库感应灯自动亮起,惨白的光线从头顶倾泻下来,照亮了驾驶舱。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方向盘——干净。仪表盘——干净。真皮座椅——也干净。我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脖子……没有血迹。一切都干干净净,仿佛那个雨夜,那个撞击,那张惊恐的脸,都只是一场逼真而荒谬的噩梦。
可当我推开车门,脚踩在车库冰冷的水泥地上时,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顽固的气味钻入了鼻腔。像……像铁锈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腥甜很淡,被车库特有的机油味和潮湿的混凝土气息掩盖着,若有若无。我的胃猛地一阵抽搐。
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去看车头左侧那处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凹痕。锁好车,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与车库相连的入户门。
温暖的中央空调风瞬间包裹了我,驱散了身上刺骨的寒意。昂贵的波斯地毯吸走了脚步声,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我把沾满泥水的昂贵高跟鞋随意踢掉,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向开放式的西厨岛台。手指还有些不受控制地微颤,我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红酒。深红的液体在剔透的水晶杯里晃动,映着头顶的灯光,像凝固的血液。我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酒液顺着食道滑下,带着一丝灼烧感,稍稍压下了喉咙口的恶心和心脏的狂跳。
手机又响了。是工厂那边的电话。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喂李助理……嗯,我快到了……路上雨太大,耽搁了……让陈工他们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到……什么对方要立刻终止合作告诉他们,没有我林玥点头,谁也别想掀桌子!
挂了电话,烦躁感再次涌了上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些蠢货,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我烦躁地拨弄了一下头发,目光落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雨似乎小了些,但夜色依旧浓得化不开。窗玻璃上倒映出我的身影:穿着剪裁合体的套装,妆容虽然被湿气晕染了一点,但无损那份精致和掌控感。这才是林玥,云州商界新锐,林氏科技的掌舵人。那个雨夜……那个清洁工……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一个不该存在的污点。
我把剩下的红酒一口饮尽,冰冷的液体似乎暂时冻结了心底深处某个不安分的角落。走到玄关巨大的穿衣镜前,我审视着自己。还好,除了眼底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一切完美。我拿出粉饼,对着镜子仔细补了补妆,盖住那点晕染的眼线。又换上了一身柔软舒适的淡紫色真丝家居服,昂贵的面料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熟悉的、属于掌控者的安抚感。
就在我对着镜子整理衣领,确认自己重新变得无懈可击时,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叮咚——叮咚——
短促,清晰,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公事公办的意味,穿透了室内柔和的背景音乐。
这么晚了谁工厂的人还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供货商我蹙起眉头,心里那股刚刚被红酒压下去的烦躁又隐隐冒头。踩着柔软的拖鞋,我穿过宽敞的客厅,走到玄关。
透过猫眼望出去,外面楼道明亮的灯光下,站着两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男人。雨水顺着他们的帽檐和肩章滴落,在地毯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不是保安制服,是警察!其中一个年纪稍长,国字脸,眼神像鹰隼般锐利,正透过猫眼似乎也在审视着门内。另一个年轻些,面无表情,嘴唇抿得很紧。
警察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来。他们怎么会……难道……那个清洁工不,不可能!甩掉了!而且雨那么大,那段路那么偏僻……也许是别的事查户口消防检查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我强迫自己迅速镇定下来。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迅速挂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略带疑惑的礼貌微笑,伸手打开了厚重的实木门。一股带着湿气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
请问是林玥女士吗年长的警察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穿透力。他亮了一下警官证,市局刑侦支队的,我姓周。这位是王警官。
哦,周警官,王警官,晚上好。我微微侧身,并没有让开通道的意思,脸上依旧维持着那点疏离而客套的笑意,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我的身体很自然地倚在门框上,手里还下意识地轻轻晃动着那个已经空了的水晶红酒杯,杯底残留的一抹深红,在玄关明亮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周警官的目光锐利如刀,不动声色地扫过我的脸,扫过我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真丝家居服,最后,极其短暂地在我手中那只空酒杯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审视猎物的冰冷专注。
林女士,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淬了冰,我们接到报警,并调取了相关路段的监控。今晚十一点五十七分左右,在云霞大道靠近工业园区的路段,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肇事逃逸案件。
他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肇事逃逸!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脏猛地一缩。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但几乎是立刻,我又强迫自己放松了面部肌肉,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惊讶和不解的表情。
肇事逃逸我微微偏头,语气带着点无辜的困惑,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空酒杯纤细的杯脚,警官,您是不是搞错了我今晚确实开车经过云霞大道了,雨太大了,路况很差……但我没撞到任何人啊哦!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恍然和一丝被冒犯的不悦,您是说那个啊当时雨下得跟天漏了似的,视线差得要命!好像是刮到了什么路边的障碍物就绿化带边上那种……对,一个很大的黑色塑料袋!‘砰’的一声,吓了我一跳呢!我以为是风刮过来的垃圾袋,声音挺响的,车子颠了一下。雨那么大,天又黑,我赶着去处理公司急事,就没停车下去看。怎么那袋子很贵吗还是砸坏了什么公共设施需要我赔偿
我语速流畅,表情自然,眼神坦然地迎向周警官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说完,还轻轻晃了一下手中的酒杯,杯底那点残红在灯光下划过一道微弱的弧光,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甚至略带嘲讽的意味。
周警官旁边的年轻王警官脸色猛地一沉,眼神里瞬间燃起怒火,似乎想说什么。但周警官只是极轻微地抬了一下手,制止了他。周警官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种冰冷的平静。他看着我,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精心编织的谎言,直刺入我极力隐藏的深渊。
黑色塑料袋周警官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早已确认的事实,林女士,我们找到了那个‘塑料袋’。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缓慢而沉重地敲进我的耳中:
那是一个人。一个在云霞大道上夜班清扫路面的女清洁工,李素珍。她当时穿着橙黄色的反光背心。
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橙黄色……反光背心……那个模糊的影子……
周警官锐利的目光捕捉着我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他的声音继续响起,冰冷而残酷:
很不幸,你的车在撞击后,并未停下。李素珍被卷入了你的车底。根据现场勘查和痕迹比对,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她被你的车,拖行了整整一公里半。
一公里半!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脑中轰然爆开!我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骤然冷却的声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精心维持的镇定和那点虚假的歉意再也挂不住,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揭穿的、冰冷的苍白。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只空酒杯,终于从僵硬的手指间滑落,啪的一声脆响,在玄关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摔得粉碎。深红色的玻璃碎片飞溅开来,像凝固的血花,映着头顶刺目的灯光,也映着我瞬间坍塌的世界。
审讯室里的强光灯像一个巨大的、无情的太阳,悬在我的头顶正上方。光线惨白得刺眼,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烤得我头皮发烫,眼睛干涩发痛。这光仿佛能剥开皮肤,照进骨头缝里,让我精心构筑的所有伪装都无所遁形。四壁是冰冷的、吸音的深色材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旧家具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我坐在一张同样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对面,周警官和王警官并排坐着,像两尊没有表情的雕塑。桌上,放着一台黑色的播放设备。
周警官没有看我。他伸出食指,按下了播放键。
刺啦——
一个极其尖锐、刺耳的声音猛地撕裂了审讯室的寂静!那声音无法形容,像是粗糙的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疯狂地、永无止境地摩擦!又像是无数根钢针狠狠地刮着玻璃!尖锐、单调、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深入骨髓的折磨感!
刺啦——刺啦——刺啦——
声音持续着,毫无变化,只有这单调到极致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它通过桌上的音响清晰地播放出来,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扭曲、回荡!像一把钝锈的锯子,一下下地锯着我的神经!我的心脏被这声音攥得死死的,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剧烈的抽痛。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口涌上一股股酸涩的液体。我猛地闭上了眼睛,试图隔绝这恐怖的声响,但没用!它无孔不入,直接钻进我的耳朵,钻进我的脑子!
这……这就是……车底盘下……那个人……
刺啦——刺啦——刺啦——
时间仿佛被这声音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我浑身僵硬,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腻冰冷。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试图用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我逼疯的噪音和恐惧。
突然,那单调的摩擦声中,极其突兀地夹杂进一声极其短促、极其微弱的——
呃啊……
像是一个人被掐住脖子,在窒息边缘发出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痛苦到极致的呻吟!短得如同幻觉,却又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啊——!我再也控制不住,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惊叫,猛地睁开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播放器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审讯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周警官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从桌上的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里,缓缓地抽出了一张照片。他没有立刻递过来,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你听到了吗你听清楚了吗
然后,他才将那照片,用两根手指捏着,慢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仪式感,推过桌面,一直推到我面前,直到照片的边缘几乎要碰到我放在膝盖上的、冰冷僵硬的手指。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张照片上。
一片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柏油路面上。一道长长的、暗红到发黑的、粘稠的痕迹。像一条狰狞扭曲的巨蟒,在惨白的路灯光下蜿蜒,刺目得令人窒息。那痕迹的尽头……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那……那是什么一堆被反复碾压、拖拽过的……东西破碎的、沾满污泥和暗红色血块的……橙黄色布片被撕扯得不成形状的肢体像一堆被随意丢弃在屠宰场角落、混杂着毛发和骨茬的……残渣已经完全看不出丝毫人类的轮廓,只有一片令人作呕的、血肉模糊的狼藉!
照片的背景里,几个穿着勘察服的身影,正围着那堆东西,动作凝重而沉默。他们的存在,更加残酷地印证了照片中央那堆狼藉曾经的身份——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我猛地捂住了嘴,身体剧烈地前倾,胃里翻江倒海!
呕——!
我再也无法控制,弯下腰,对着冰冷的地面剧烈地呕吐起来。胃液混合着之前喝下的红酒,带着一股酸腐的气息,狼狈地溅落在审讯室光洁的地板上。身体因为剧烈的呕吐而痉挛、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呕吐物的气味,审讯室消毒水的味道,还有那张照片带来的、视觉上的极致冲击,混合成一种地狱般的感官折磨。
在我剧烈的、无法停止的干呕和颤抖中,周警官冰冷的声音,如同审判的钟声,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我崩溃的神经上:
听清楚了吗,林女士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这就是你轮胎下,持续了整整十七分钟的生命协奏曲。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摇摇欲坠的世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