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九重身 > 第一章

我是法医,正在解剖连环杀人案的第七名受害者。
尸体的指缝里夹着警徽碎片,编号恰好是我的。
监控显示,每次案发当晚,我的身影都出现在抛尸现场。
警局审讯室里,我反复解释:真的不是我。
体内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冷笑:别装了,人是我杀的。
审讯桌对面的警长猛地抬头——他听见了人格切换的金属摩擦声。
我的视线穿透单向玻璃,看见九个模糊人影在镜面后晃动。
其中一个,正用我的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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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刀锋划开皮肉,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黏滞的撕裂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甜腥味,混合着消毒水刺鼻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口鼻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凝胶。无影灯惨白的光柱精准地打落在解剖台上,将这具年轻的、已经失去所有温度与生气的女体笼罩其中,照得皮肤一片死寂的青白。这是第七个了。连环杀手暗河的第七个祭品。
我,陈默,市局法医,此刻正站在解剖台前,手套已被暗红的血和组织液浸透。金属器械偶尔碰撞,在这片死寂里激起短暂而尖锐的回响。切割,剥离,检查脏器……动作精准得如同设定好的机械程序。指尖传递回来的触感冰冷、滑腻,带着生命彻底消散后的沉重质感。我试图剥离胃壁粘连的软组织,注意力却像被无形的线牵扯着,不由自主地飘向死者紧握的左手。
那只手,即使在死后僵硬的痉挛中,也未曾完全松开。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着僵硬的青白色,指缝深处,似乎嵌着什么东西,细小、坚硬,与周围柔软的组织形成突兀的对比。一丝微弱的金属反光,在无影灯下闪过。
直觉像一根冰冷的针,猛地刺入我的脊椎。我放下手术刀,换了一把更精细的镊子。动作不由自主地放轻,屏住呼吸,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入那冰冷僵硬的指缝深处。指尖传来细微的刮擦感,然后,一个扁平的、边缘锐利的金属碎片被我极其缓慢地夹了出来。
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被粘稠的血污和皮下组织包裹着。我把它移到水龙头下,冰冷的水流冲刷掉表面的污秽,露出下方清晰的、被暴力撕裂的警徽轮廓。残缺的盾形,断裂的麦穗……还有一小块残存的、凹凸不平的编号数字。
水珠顺着碎片边缘滚落。我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几个被刮擦得有些模糊、却依旧顽固地烙印在金属上的数字上。
0718。
像一道无声的炸雷在颅腔内爆开。嗡鸣声瞬间淹没了整个世界。解剖室里恒定的低温骤然消失,一股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血猛地冲上头顶,烧灼着我的耳膜和太阳穴。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无影灯刺目的白光在视网膜上灼烧出扭曲的光斑。
0718。这串数字,刻在我的警徽上,也烙印在我的骨髓里。它是我身份的烙印,是我宣誓守护秩序的铁证。此刻,它却冰冷地、污秽地躺在我沾满死者体液的手套上,成为指向地狱的坐标。
镊子从我麻木的手指间滑脱,当啷一声砸在冰冷的不锈钢托盘里,声音刺耳得如同丧钟。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器械柜上,金属的寒气透过薄薄的手术衣,瞬间浸透脊背。解剖台上那具年轻的、被剖开的尸体,她空洞的眼睛似乎正穿透那层浑浊的死亡薄膜,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控诉,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窒息的困惑。
怎么可能我的警徽我的警徽一直……一直别在制服上!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空空如也。制服内袋没有。外衣口袋没有!冷汗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衣物,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它什么时候不见的我竟然毫无察觉!
解剖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通风系统低沉单调的嗡鸣,此刻听来如同某种不怀好意的窃笑。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我死死捂住嘴,指甲掐进掌心,用剧痛强迫自己站稳,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个恐怖的金属碎片上撕开。
证据。程序。冷静。陈默,你是法医!我在心里疯狂地嘶吼。必须验证!必须排除一切荒谬的可能!
我几乎是扑到角落的指纹扫描仪旁。仪器冰冷的蓝光扫过我的指尖。屏幕亮起,指纹的纹路如同迷宫般清晰地呈现。我颤抖着手,用镊子小心翼翼夹起那枚染血的警徽碎片,避开血迹最浓的部分,将边缘相对干净的区域对准扫描口。蓝光再次扫过。
嘀——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屏幕上,两个截然不同的指纹图像被强行重叠、比对。红色的警告框瞬间弹出,像一滩刺目的鲜血泼洒在屏幕上。
【比对结果:吻合度
99.8%】。
吻合两个大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世界彻底崩塌了。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了流沙,正疯狂地将我吞噬。我猛地转身,撞开解剖室沉重的门,像一头被无形猎枪击中的野兽,跌跌撞撞地冲进外面更亮、却同样冰冷的走廊。惨白的顶灯灯光如同密集的探照灯束,毫不留情地鞭打着我的眼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如同垂死的鼓点。
冲进刑侦队办公室的那一刻,喧嚣的人声、纸张翻动声、键盘敲击声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却又在瞬间诡异地沉寂下去。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盯在我身上,带着审视、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我浑身湿透,脸色想必和停尸房的墙壁一样惨白,狼狈得像刚从地狱爬出来。
陈法医一个年轻刑警迟疑地开口,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
我无视了所有的目光,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子,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暗河’……第七个案子的监控……调出来……全部!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
队长秦峰从他那张堆满文件的桌子后面抬起头,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隼。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对旁边的技术员干脆地一挥手:小刘,按陈法医说的做。第七案,所有相关路段,案发时段前后三小时。
巨大的拼接屏幕亮了起来,分割成十几个灰白的小方块。城市各个角落的监控画面流淌而过:空旷的街巷,昏黄路灯下的公园长椅,寂静无人的河堤……时间在无声地快进、倒退、切换。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鼠标点击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屏幕上,又时不时地、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扫过我僵硬的身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像钝刀子割肉。就在绝望的冰冷快要将我彻底冻结时——
停!小刘突然低喝一声,手指猛地敲下空格键。
画面定格。
一个监控探头对准了第七名受害者被发现的那片废弃工厂区外围。时间是案发当晚,凌晨两点十七分。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轿车缓缓驶入画面边缘,停在了工厂区围墙外一个监控死角的阴影里。
驾驶座的车门开了。
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那身影穿着深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动作敏捷,没有丝毫迟疑,径直走向工厂围墙一处坍塌的豁口,身影迅速被黑暗吞噬。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画面被技术员迅速放大、锐化处理。
连帽衫的样式很普通。但那人转身消失在豁口前的最后一瞬,监控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侧脸轮廓。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唇线,还有那下颌线条……即使被帽檐的阴影分割得支离破碎,也足以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是我。
是我陈默!
办公室里的空气像是被瞬间抽干了,变成了一块沉重而透明的固体,死死压在我的胸口。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秦峰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瓷砖地面上刮出刺耳的锐响。他一步跨到屏幕前,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张被放大的、模糊却足以辨认的侧脸上,然后又猛地转向我。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信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的、如同解剖刀般锋利的寒光。
陈默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在云层中滚动,解释。
解释我怎么解释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无意义的抽气声。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那监控画面里的人,那身型,那侧脸的弧度……千真万确是我!可我的记忆呢那个时间点……那个时间点我在哪里大脑像被投入了滚烫的熔岩,一片混沌的空白和灼痛。我用力抓扯着自己的头发,试图从这片可怕的虚无中拽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碎片,回应秦峰那几乎要刺穿我的目光。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恐惧!仿佛那段时光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地从我的生命线里剜掉了。
带走!秦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那两个字像冰冷的铁锤,砸碎了我最后一丝侥幸。
两个身材魁梧的刑警立刻上前,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他们的手像铁钳一样抓住了我的胳膊。那力道极大,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冰冷的控制意味。我的反抗完全是徒劳的,身体被他们不容抗拒地扳转过去。冰冷的手铐咔嗒一声合拢,金属的硬度和寒意瞬间咬进了我的腕骨。那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炸开,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被推搡着,穿过一道道或惊愕、或同情、或怀疑、或愤怒的目光织成的无形荆棘丛。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通往审讯室的那条走廊,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漫长而阴森。惨白的顶灯一盏接一盏地从头顶掠过,投下变幻不定的、扭曲的影子,像无数沉默的鬼魅跟在身后。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空洞得令人心慌。那扇厚重的、隔绝内外的审讯室门在眼前打开,如同地狱的入口。
审讯室里的空气是凝滞的,带着消毒水和陈旧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头顶那盏惨白的灯管发出低微的电流嗡鸣,是这里唯一的声音。强烈的白光垂直打落,在我眼前制造出一片令人眩晕的光斑。秦峰坐在桌子对面,身影在强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冰冷,穿透了刺目的光线,牢牢地锁在我身上,像两把淬了寒冰的解剖刀,准备一层层剥开我的皮肉和谎言。旁边负责记录的年轻警官低着头,笔尖悬在记录本上,空气里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
陈默,秦峰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扎进耳膜,警徽碎片,在第七名死者手里发现,上面有你的指纹。监控画面,清晰地拍到了你——就是你,在案发时间进入了抛尸现场。现在,告诉我,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挤压过来,昨天晚上,凌晨两点左右,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坐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手铐的棱角硌得手腕生疼。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头痛得像要裂开,无数混乱的碎片在里面疯狂冲撞,却找不到任何关于那个致命时间点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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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着喉咙,真的不是我…秦队…我不知道…我完全不记得…
我徒劳地重复着,试图在那片令人绝望的记忆空白里挖出一点能自证清白的证据。但每一次努力,都只搅动起更深、更冰冷的恐惧旋涡。警徽…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丢的…监控…那个人…是我吗我…我那天晚上…应该在家…对,在家睡觉…
语无伦次,苍白无力。连我自己听着都像是拙劣的谎言。秦峰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幽深冰冷。
睡觉秦峰的声音里淬着冰,谁能证明陈默,证据链很完整!完整的让人绝望!告诉我,为什么是你动机呢你可是法医!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尸检报告上的每一个细节!那些切割的痕迹,那些脏器缺失…
他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是啊,动机我为什么要杀她们那些年轻的生命,那些冰冷的解剖台…我比任何人都痛恨那个凶手!绝望的藤蔓疯狂地缠绕上来,勒紧我的脖子。我徒劳地摇着头,手铐的链条发出细碎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崩溃边缘的哭腔,我没有动机!我发誓!我……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我脑海里炸响。
不是通过耳朵。它直接、冰冷、坚硬地在我意识的深处响起。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粗粝质感,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掌控感。
【别装了。】
我的身体猛地僵住。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那声音…是谁!
【啰嗦半天,屁用没有。】那声音带着极度的不耐烦,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磨磨唧唧,看着就烦。】
巨大的惊恐如同海啸般将我吞没。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试图做出一个不的口型,但喉咙像被水泥封死,发不出任何声音。谁!谁在说话!
【人——是——我——杀——的。】
最后那五个字,带着一种残忍的、慢条斯理的清晰感,如同冰冷的钢钉,一颗颗钉进我的意识深处。
不!这不是我说的!这不是我的念头!这声音不属于我!我拼命地在意识里嘶吼,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一股庞大而冰冷的力量瞬间接管了一切。我的身体猛地一震!
人是我杀的。
我的嘴,不受控制地张开了。
发出的声音,却完全变了调!不再是陈默那带着崩溃边缘嘶哑的嗓音。它低沉、浑厚、坚硬,每一个音节都像生铁块砸在水泥地上,带着一种冰冷的、毫无感情的金属质感。和刚才脑海里那个声音一模一样!
这诡异的声音在密闭的审讯室里回荡,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质地,像一块生铁砸在水泥地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秦峰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那是一种混合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和职业本能被彻底触发的警觉。他鹰隼般的眼睛骤然收缩,瞳孔深处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钉在我脸上。他放在桌上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旁边的年轻警官更是猛地一哆嗦,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记录本上,滚落到一边。他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像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鬼怪。
审讯室里只剩下那盏白炽灯低沉的电流嗡鸣,此刻听来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啃噬耳膜。
紧接着,一种极其细微、却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的声音,从我身上传来。
咔哒…滋啦…
像是生锈的齿轮被强行啮合转动,又像是沉重的金属门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缓缓推开。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般的冰冷质感,仿佛来自我身体的内部结构深处,从骨骼缝隙里硬生生地挤压出来。它直接穿透空气,钻进对面两人的耳朵里。
秦峰的身体像被高压电流击中般,猛地向后一仰,撞在椅背上发出哐的一声。他死死盯着我,眼神里的震惊瞬间被一种更深的、近乎毛骨悚然的惊疑取代。他听到了!他绝对听到了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我的意识,此刻被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死死压住,像沉入了冰冷粘稠的墨汁海底。窒息,冰冷,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感觉着这具身体被另一个存在彻底接管。
视线被强行拉扯着,投向审讯室墙壁上那面巨大的、光滑如镜的单向玻璃。平时,它只是一面能映出模糊人影的普通玻璃,是审讯者观察嫌疑人、掌控全局的工具。
但此刻,透过我的眼睛看过去,那玻璃不再透明。
它变成了一面扭曲的、幽深的魔镜。
镜面之后,不再是空荡荡的观察室。九个!整整九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如同浸泡在浑浊水底的水草,在镜面后无声地晃动、摇曳!他们的轮廓边缘模糊不清,彼此重叠、渗透,仿佛由浓稠的烟雾构成,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实体感。九个影子,如同九个被囚禁在玻璃深渊中的幽灵!
其中一个影子,离镜面最近,也最清晰。它比其他影子更加凝实,轮廓带着一种冷硬的、棱角分明的质感。它微微前倾,那张模糊的、没有五官的脸上,似乎正裂开一个无声的、令人胆寒的笑容。
我(或者说,那个占据了我身体的它)的嘴角,正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拉扯着,向上勾起。一个冰冷、僵硬、毫无温度的弧度,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脸上。
那镜中模糊的、棱角分明的影子,它的嘴角,也同步地、向上咧开。
动作,完全一致。
我的嘴,再次开合。发出的,是那个冰冷、坚硬、带着金属摩擦感的陌生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冻结的湖面上:
秦队长,很遗憾,你抓错‘人’了。
审讯室里的死寂被那诡异的声音彻底撕裂,又被更深的、令人窒息的寒意重新冻结。
秦峰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后仰撞在椅背上的震动还未平息,他死死盯着我——或者说,盯着我脸上那个冰冷僵硬的、不属于陈默的笑容。那双鹰隬般的眼睛里,风暴在疯狂酝酿,震惊、骇然、职业性的高度警惕如同熔岩般翻滚,几乎要喷薄而出。旁边的年轻警官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手在桌下摸索掉落的笔,却像失去了对手指的掌控。
咔哒…滋啦…
那非人的、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再次从我体内深处传来,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仿佛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又像沉重的锁链在粗糙的管道里拖拽。每一次微弱的声响,都让秦峰眼角的肌肉剧烈抽搐一下。他听到了,他无比清晰地听到了这绝非人类生理结构能发出的声音。
我的意识在尖叫,在冰冷的墨色深海里徒劳挣扎。只能看着,感受着那个冰冷的、棱角分明的影子通过我的眼睛,透过单向玻璃,注视着镜后那九个摇曳的、如同水底幽魂般的身影。它(他)的意志像钢缆一样绞紧了我的喉咙和声带。
秦队长,我的嘴开合,发出的依旧是那金属般坚硬、毫无起伏的陌生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嘲弄,很遗憾,你抓错‘人’了。
秦峰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发出咯咯的轻响。他没有说话,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锐利如刀的眼神,已经将他的震怒和极度的戒备表露无遗。
占据我身体的它——那个镜中棱角分明的影子——似乎很享受这种压迫感。它操控着我的头,缓缓地左右转动了一下,颈骨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像是在适应这具躯壳。然后,视线落在了自己带着手铐的双手上。
啧啧,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这小玩意儿,也就配锁锁那些废物。它操控着我的右手,手腕猛地向下一压,手铐中间的链条瞬间绷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肌肉在皮肤下贲张,青筋如虬龙般暴起!
你干什么!住手!秦峰厉声喝道,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配枪上,身体前倾,蓄势待发。年轻警官也猛地站起,满脸惊骇。
它充耳不闻。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向手臂。只听铮!一声刺耳至极的金属断裂声!那精钢锻造的手铐链环,竟被硬生生地从中崩断!断裂的金属茬口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半副手铐还铐在我的左腕,右腕上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钢圈,断链无力地垂落。我的右手,已经恢复了自由!
呵。一声短促的、冰冷的嗤笑从我喉咙里滚出。那只刚刚崩断了手铐的手,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残忍,缓缓抬起,伸向我的脸颊。
指尖触碰到皮肤。冰冷,粗糙。
然后,用力一抹。
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剥离感。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张可以随意揉搓的面具。指腹擦过颧骨、鼻梁、嘴角……被抹掉的,是陈默脸上因为恐惧和崩溃而遍布的冷汗,留下的,却是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东西——一种彻底剥离了人类情绪的、岩石般的冷硬。眼神里的最后一丝属于陈默的惶恐和绝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无机质般的漠然,以及深处翻涌的、毫不掩饰的暴戾。
秦峰和年轻警官的呼吸都屏住了。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们认知的范畴。强行挣脱手铐徒手还有那张脸……那眼神……这绝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严谨、甚至有些刻板的陈法医!
它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恐怖效果。那只刚刚抹去了陈默痕迹的手,随意地搭在了冰冷的审讯桌边缘。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金属桌面。
笃…笃…笃…
敲击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心慌的韵律。每一次指尖落下,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末梢上。
七个小玩具……它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是冰冷的金属质地,但语调里多了一丝……回味像是在品尝某种珍馐的余味。处理得还算干净。可惜……它操控着我的头,微微歪向一侧,那双空洞漠然的眼睛扫过秦峰,又似乎穿透了他,看向某个不存在的角落,不够尽兴。太脆弱了,一碰就碎。
它说的是受害者!那七个被残忍杀害的年轻女性!在它口中,只是小玩具!
秦峰的额角青筋暴跳,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但他强行按捺住了。多年的刑警生涯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更重要的信息——眼前这个东西,在炫耀!在挑衅!它似乎根本不在乎暴露自己,甚至……乐在其中!
你是谁秦峰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钢铁摩擦的质感。他的手依然按在枪柄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头随时准备扑击的猎豹。你不是陈默!
陈默镜中那个棱角分明的影子似乎通过我的嘴,发出了一声极其短促、充满不屑的哼笑,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谬至极的笑话。那个废物他只会拿着小刀在死肉上划来划去,连血的味道都怕闻。它敲击桌面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指尖微微蜷起,仿佛在感受某种无形的触感。我你可以叫我……它似乎在思考,金属摩擦的声音在颅腔内低回,‘屠夫’。或者,‘清道夫’。无所谓。名字没有血肉的触感有意思。
它顿了顿,那双空洞的眼睛再次聚焦在秦峰脸上,里面翻涌的暴戾和一种近乎孩童般残忍的好奇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扭曲诡异的神态。
倒是你,秦队长,它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恶魔低语般的蛊惑,你的眼神…很有趣。像被逼到墙角的野兽,愤怒,又带着点…恐惧啧啧,这种眼神,比那些小玩具临死前的空洞,要有意思那么一点点。
它操控着我的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与秦峰的距离,无视了对方瞬间绷紧到极致的肌肉和蓄势待发的姿态。
想抓我冰冷的金属音里充满了戏谑,用你们那些玩具枪还是那些写在纸上的可笑规则它的目光扫过秦峰腰间的配枪,又扫过年轻警官面前摊开的记录本,满是轻蔑。规则,是给羊群定的栅栏。而我……
它的话没有说完。
就在那股冰冷的、暴戾的意志即将达到顶峰,秦峰的手指几乎要扣动扳机的前一刹那——
我体内深处,那九个摇曳的影子中,另一个模糊的轮廓,如同被惊扰的墨滴,猛地晃动了一下!
一股截然不同的、汹涌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不是冰冷和暴戾,而是……纯粹的、撕心裂肺的恐惧!像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刺穿了每一根神经末梢!
呃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不受控制地从我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这声音不再是那个冰冷的屠夫,而是属于一个孩子!一个被吓破了胆的、魂飞魄散的孩子!
它来了!它又来了!好可怕!好黑!到处都是血!妈妈……妈妈救我!别割我!别割我!
我的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刚刚还带着冷酷力量的躯体瞬间瘫软如泥,从审讯椅上滑落,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暴雨中一片无助的落叶。双手死死抱住头,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是他!是他拿着刀!红色的刀!好红好红!流到我脚上了!凉凉的……黏黏的……呜呜呜……妈妈……好痛……它钻到我眼睛里了!啊——!
语无伦次的哭嚎、尖叫、破碎的词语和可怕的画面描述,如同失控的洪流般从我嘴里喷涌而出。眼泪混合着鼻涕和口水,糊满了整张脸,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那声音里充满了孩童最原始的、毫无掩饰的恐惧和绝望。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秦峰按在枪柄上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微微颤抖着。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个蜷缩成一团、哭嚎颤抖、完全失控的身体,眼神里的惊骇已经达到了顶点。刚才那个崩断手铐、冷酷自称为屠夫的东西,和现在这个哭喊着妈妈、恐惧着血和刀的孩子……是同一个人不!同一个身体里,到底住了些什么!
旁边的年轻警官彻底呆住了,手里的笔再次滑落,这次他连捡的念头都没有了,只是张着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脸上血色尽褪。
地上的我还在剧烈地抽搐、哭嚎,手指死死抠着头皮,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孩童般的尖叫声在狭小的审讯室里反复冲撞、回荡:
别让它出来!别让它找到我!它要把我们都切开!切开!像切那些娃娃一样!呜呜呜……墙里有眼睛!它在看着!一直在看着!啊——!!!
审讯室里,那孩童般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尖叫还在疯狂地冲撞着四壁,像无数把钝刀子切割着凝固的空气。我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双手死死抠着头皮,仿佛要将那个带来恐怖画面的东西从脑子里挖出来。眼泪、鼻涕和口水在脸上糊成一团,在地面洇开一片绝望的湿痕。
别让它出来!墙!墙上有眼睛!它在看!它要切开我们!切开!像切娃娃!啊——妈妈——!
秦峰的手依然死死按在枪柄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微微颤抖。他脸上的肌肉绷紧如岩石,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个彻底失控的躯体,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刚才崩断手铐、冷酷自称为屠夫的怪物,和眼前这个被孩童般极致恐惧撕碎的躯壳……巨大的认知裂谷几乎要将他撕裂。旁边的年轻警官已经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僵硬,只有眼珠随着地上那疯狂抽搐的人影微微转动。
就在这时,审讯室厚重的门被猛地推开!
技术员小刘冲了进来,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发现真相的亢奋。他手里紧紧抓着一份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报告,纸张被他捏得皱成一团。他甚至顾不上看地上诡异的情景,目光越过秦峰,直勾勾地盯着墙壁上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仿佛要穿透它,看到观察室里的景象。
秦队!秦队!小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调,他挥舞着那份报告,找到了!关联点找到了!第一名死者!林小雅!她小时候……她小时候在城西的‘阳光福利院’待过!还有!第三名死者李薇!她母亲是那里的护工!第六名死者张倩……她、她家当年是福利院的主要捐助方!还有……还有……
小刘的声音猛地顿住,他的目光终于落回审讯室内,落在了地上那个还在痛苦嘶嚎、蜷缩成一团的我身上。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脸上亢奋的红晕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恍然。他颤抖着手指着我,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陈……陈法医……他……他档案里……他……他也是!他也是从‘阳光福利院’出来的!十五年前!十五年前那场大火……他是……他是那场火里……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轰——!
小刘最后那句话,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进我(陈默)被恐惧和混乱淹没的意识深海!
十五年前……福利院……大火……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那些被刻意封存、沉入记忆最黑暗深渊的碎片,被这巨大的冲击力猛地炸开了闸门!浑浊、滚烫、带着焦糊味和浓烟的记忆洪流,裹挟着尖锐的哭喊、刺耳的警笛、灼人的热浪和……无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将我吞没!
审讯室里孩童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地上蜷缩的身体猛地一僵,停止了抽搐。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秒。
然后,我的身体以一种极其缓慢、带着某种僵硬关节感的姿态,从冰冷的地面上撑了起来。动作不再有孩童的失控,也失去了屠夫那种冷酷的力量感,反而带着一种被岁月和创伤压垮的沉重与迟滞。
我抬起头。
脸上的泪痕、鼻涕和口水还在,糊得一片狼藉。但那双眼睛……
秦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他见过陈默工作时的专注,见过他温和的浅笑,见过他崩溃的绝望,见过屠夫的漠然残忍,见过孩子的极致恐惧……但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空洞。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空洞。仿佛瞳孔后面不是血肉,而是两个深不见底、吞噬了所有光线的黑洞。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恐惧,甚至没有迷茫。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一片经历过终极毁灭后留下的、连尘埃都不再漂浮的绝对真空。
我的视线没有聚焦在任何人身上,只是茫然地穿透了眼前的空气,投向某个不存在的远方。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极其轻微、如同梦呓般的声音,破碎、断续,带着一种被烟尘熏燎过的沙哑:
……火……好大的火……
……他们在叫……王阿姨……张叔叔……在拍门……好响……
……窗子……窗子外面……有铁栏杆……扭不动……
……烟……黑的……呛……喘不上气……
……好热……地板……烫脚……
每一句破碎的描述,都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沉重地砸在审讯室的地面上。秦峰和小刘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滞了。那场被尘封的福利院大火惨案,十五年后,竟以如此诡异而残酷的方式,从一个幸存者的口中,再次被揭开一角。
我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像是死水潭底被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
……有人……在笑
声音更轻了,带着一种极度的困惑和不确定。
……就在……门外面……还是……走廊里……
……不是……救火的人……不是……
……那笑声……好冷……像……像冰……
突然!
我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空洞的眼睛骤然收缩,仿佛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一股庞大而冰冷的意志,如同蛰伏的远古凶兽,瞬间从意识深渊的底部苏醒,带着滔天的恶意和掌控一切的暴戾,蛮横地撕开了那层死寂的空洞!
镜中那个棱角分明、代表着屠夫的影子,在单向玻璃后猛地膨胀、凝实!它嘴角咧开,露出一个无声的、狰狞至极的狂笑!
闭嘴!废物!我的喉咙里猛地爆发出那个熟悉的、冰冷坚硬的金属摩擦音!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暴怒和残忍的杀意!
刚刚还在梦呓般回忆的身体,瞬间被赋予了恐怖的力量!我猛地从地上弹起,动作迅猛得如同扑击的猎豹,完全无视了还铐在左腕上的半副手铐!目标不是秦峰,不是小刘,而是——墙壁上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
是你们!是你们这些该死的虫子!吵死了!都给我闭嘴!金属音咆哮着,带着一种要将整个世界彻底撕碎的疯狂!我的右拳紧握,肌肉贲张如钢铁,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砸向那面坚固的玻璃!
不要!秦峰的怒吼和小刘的尖叫同时响起!秦峰的手终于离开了枪柄,本能地向前扑去想要阻拦,但太迟了!
就在那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拳头即将触及玻璃表面的千钧一发之际——
单向玻璃后的九个模糊摇曳的影子中,最边缘、最不显眼的一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波纹,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念,如同在狂风暴雨中顽强亮起的一点烛光,艰难地穿透了屠夫那滔天的恶意和暴戾,瞬间刺入了我的意识核心!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感觉——冰冷、滑腻、粘稠……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血!
呃!即将挥出的拳头硬生生僵在半空!屠夫的咆哮声像被扼住了喉咙,变成了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
我脸上的狰狞狂笑瞬间扭曲,如同被泼上了强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生理性的厌恶和……恐惧!仿佛那想象中粘稠冰冷的血液,正顺着皮肤往下流淌。
不……不……不要……刚刚属于孩童的恐惧似乎又被唤醒了一瞬,但立刻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本能覆盖——我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灼烧般的胃酸刺激得火辣辣地痛。那是对血液深入骨髓的厌恶!法医陈默的职业本能!
屠夫的意志在血污的想象和身体的剧烈排斥反应中,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松动!
就是现在!
意识深处,那片被压制在冰冷墨色海底、属于陈默主人格的意识碎片,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被这瞬间的松动猛地注入了一丝氧气!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我(陈默)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不是任何副人格的声音,而是属于陈默自己!是被挤压到极限的灵魂发出的最后悲鸣!这尖叫里包含着被撕裂的痛苦、被窥视的恐惧、被操纵的绝望,以及……对所有这一切混乱根源的、源自本能的、最原始的不解与质问!
是谁!!!
这声嘶力竭的尖叫,如同最后的审判号角,在审讯室里轰然炸响!
单向玻璃之后,那九个摇曳模糊的影子,在这声灵魂拷问般的尖啸中,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墨迹,猛地剧烈翻腾、扭曲起来!它们彼此冲撞、撕扯、渗透!棱角分明的屠夫影子发出无声的咆哮,孩童的影子在恐惧中蜷缩,那个带来血污感的影子剧烈波动,还有其他几个影子,或麻木,或狡黠,或愤怒……全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占据我身体的屠夫意志,在这片内部的剧烈混乱和身体主人格绝望爆发的双重冲击下,那冰冷的掌控力如同出现裂痕的冰面,瞬间变得极不稳定!我的身体失去了协调,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审讯椅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脸上表情疯狂地变幻,时而狰狞,时而极度恐惧,时而空洞麻木,时而扭曲痛苦……仿佛一张被不同画手疯狂涂抹又撕毁的画布。
秦峰看准了这电光火石间的混乱!他如同一头真正的猎豹,猛地扑上!目标不是攻击,而是控制!他利用身体的重量和格斗技巧,瞬间将我失去平衡的身体狠狠压制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膝盖顶住后腰,双手死死扣住我唯一自由的那只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它反剪到背后!同时对着吓呆了的小刘和门口闻声冲进来的警员厉吼:
束缚衣!快!最大剂量的镇静剂!通知精神病院!快——!
冰冷的束缚带缠绕上来,带着绝望的紧绷感。针头刺破皮肤,冰凉的液体涌入血管,带着强制性的、沉重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坠入深渊前的最后一瞬,陈默的视线,穿透了审讯室混乱的人群,模糊地落在了墙壁上。
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此刻清晰地映照着他自己的倒影。
倒影中,那张被汗水、泪水和绝望糊满的脸上,表情如同被冻结在切换的瞬间——一半是屠夫残留的狰狞暴戾,扭曲着肌肉;另一半却凝固着孩童般极致的恐惧,瞳孔放大到极限;而在这两张破碎的面具之下,是陈默自己那双空洞、茫然、被彻底碾碎后残留的、最深沉的虚无。
仿佛九重地狱,在他眼中同时燃烧,又同时归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