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狐恋谈 > 第一章


别有洞天
枫杵着一根从地上拾取了一根断掉的树枝,撑着它漫无目的在这片竹林行走。
竹子杂乱无序的生长,犹如一道天然的迷宫。偶尔枫还能看到一条小道,不知是小动物们走出来还是人为的,但沿着小道走不到多久,道路的尽头依然被杂草和竹子掩盖,路也没向前继续延伸。
枫无论尝试从哪个方向走,至始至终都走不出去。连同风的声音也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自己为何会在这里醒来枫自己也不知道,甚至他连自己怎么昏过去的都不知道。
他已经不想再做无意义的折腾了,他找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躺了下来。
地面铺满了被风吹卷下来竹子的青叶。最上面的一层还保留着刚掉下来时的青绿色,而被埋在下面的腐殖层早已和土壤是一个色了。
躺这堆竹叶上的枫不一会就感觉到一阵寒意——这片竹林生长的土壤极度湿润,而厚厚的落叶又将土壤的温度盖住,使其恒定了土壤的温度。
算了,歇一会吧,也没什么不好的。这片竹林幽寂而美,除了找不到出去的路,和着湿冷的空气之外,确实适合休息。枫如此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相较于迷路在竹林之中,连续数周的琐事令枫精神不振。倒也巧,迷路这种常人都有点后怕的霉事,枫倒是觉得的无所谓,毕竟这下可以好好休息了。
枫看向竹林之上的圆月,出神的盯了很久,毕竟枫之前所见的月都被城市上空的云遮掩,即便能见圆月也只有须臾一瞬,之后又再度被云遮住了。
但这里的月实在是不一样:月不仅圆,而且大,大到甚至能依稀看到大月坑,这是只能在想象中才能所见的景象。
枫又将眼睛闭上,想用耳朵来观察眼睛无法看见的景。
闭眼之后,听觉明显敏感了很多。周围环境的风吹草动又在枫的脑海中渲染润色成新的模样:
蝉的鸣叫覆盖了整片竹林,高傲地叫嚣着,大抵是没有天敌。晚风拨动竹叶,而竹叶掉落在地,竹叶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是证明风曾到访此林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传的枫的耳中:咔嚓……咔嚓,来回反复,这声音不同于落叶,它有规律的节奏和一定的重量。更重要的是,咔嚓的声音明显越来越听得清楚了,这就说明它在靠近。
小动物吗但如果是野猪那就糟糕了。枫心里想着,却没有着急起身,而是将头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方向仍旧是一片密竹林
,与周围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数小时之前,枫迷迷糊糊从这里醒来。他不知道这里是哪,也不知道自己之前在哪。他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一样乱窜,可无论从哪个方向走,枫都会像见鬼般一直会回到这块空地上。
枫除了会认为这是小动物行走的声音外,他也有另一个猜测——人,很有可能是和自己一样迷路的人。但枫对这种可能不抱什么希望。因为往事的阴云还笼罩在他头上。
怎么,不怕冷睡在地上等着第二天太阳把你烤暖再醒来吗

狐与萤火之径
真的是人即便枫现在觉得不对劲,可事实上那就是人的声音。
女声,而且不沙哑,像学校聊天说话女同学的那种声音。枫一直都对自己的听力抱有最大的自信,他能相信眼花看错了题目,相信自己脑袋没那么灵光……唯独不会相信自己听错了什么。
怀着质疑心的枫睁开了眼,看向了传来声音那处的竹林——那是一位与枫年纪相仿的少女静静的站在那端。
枫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是谁和我一样也迷路了吗而他眼睛的目光始终都没从那位少女身上移开过。
蓝色宽大连衣裙,深蓝与浅蓝交织菱格纹,头发侧面还有一个花瓣状的头饰。以枫的认知而言,更像是仙女。
少女不急不慢向枫走来,步态轻盈,鞋踩在竹叶的声音也很细小。
现在小孩胆子都这么大吗,不怕这里突然蹦出现什么。少女慢悠地说道。
枫这时才注意到少女身上竟然有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他有一副不是人类的耳朵,还有她身后裙下晃悠着的尾巴。
少女已经走到了枫面前,枫正准备开口说话时,那少女突然把右手摊开,把手中粉末状的东西吹到了枫脸上。
显然这孩子没有一点防备,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哎呀,别怕,不是什么坏东西,是花粉。少女说道
花粉啊——嚏。枫问道:都这样能不能不开玩笑啊。
枫这时注意到,周围的光线好像稍稍亮了点,兴许是错觉
好吧好吧,是我不好,不开这种玩笑了。少女微微一笑,仿佛她觉得自己恶作剧很成功一样,她接着说:
我叫柳兰,就住在这片竹林里。我刚刚给你吹的是花粉,倘若你想要知道这里路在哪,就不得不提高人体的感知力,而这花……说着,柳兰从旁边的土里采了朵粉白色的花递给了枫。
喏,这叫优黎花,它的花粉便能增加你对外界的感知力……
等一下,我们先一件件事情捋清楚了来。枫打断柳兰问道:首先这片完全没有人生活气息的竹林到底是哪其次你的……
你想说我的尾巴和耳朵是怎么回事,对吧。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这还用猜吗,你想问什么我还不清楚吗。
柳兰用手捏了捏那只耳朵说道:唉,你这脑袋咋那么迟钝呀,还看不出来吗,我就是你们坊间传闻里面的狐妖啊。
狐……狐妖……枫突然哆嗦道:好,好,我说!像人……你长得像人!
柳兰无奈的叹了口气,哭笑不得说道:你都看了些什么啊,我不练仙,更不吃人!
本来枫就被冷风吹的有点发抖,现在听到是狐妖吓的更抖了。像地上的雏鸡见到天上的隼鹰一样害怕。
别在这里杵着了吧,又冷又湿。走,跟我回去。柳兰岔开话题说道。
回,回哪去
当然回我家呀,不然今天你在哪过夜
啊——去你家你不会已经想好怎么吃我了吧枫仍旧没有放下戒心说道。
我乖乖呀,你要让我解释几次!我——不吃!不吃!不吃!要是我放着你不管,你就接着吹西北风吧,哼。
枫心里略微能接受了些,他大概能确定这只狐狸真的没有他以前看的那些书中描绘的那种算计与恶意。但枫仍旧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你真没骗我狐狸明明都是狡诈的形象才对呀。
柳兰不语,只是用一种很怪的眼神盯着枫。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我相信你总行了吧,是我嘴巴不好。枫边说边把双手合十。
你现在能看到周围有萤火虫吗柳兰问道。
枫疑惑的看向周围,不太能理解萤火虫和去她家有什么直接联系。但枫只用片刻就找到了萤火虫——确切的说这里萤火虫是成片的规模之多。
那话又说回来,枫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了
看你这副模样估计已经找到了。柳兰歪着头观察枫说道。
这片竹林外人来毫无疑问会迷路,因为这是我布置的。如果你不吸进优黎花的花粉,便观察不到这种亮度肉眼捕捉不到的萤火虫。
也就是你用这种萤火虫来标记了道路的方向
你看,这脑袋不就正常了吗柳兰接着说:跟着我走吧,别跟丢就行。
说罢,柳兰便迅速向一条小径跑去。
来,跑起来。柳兰边跑边扭头朝枫喊道。
枫来不及想了,现在只能跟着这狐狸一起走了,不对是跑。
喂,慢点呀!

静夜之景
穿越层层密林的人狐二人,绕开了那些故意而为之的迷途路。
某些路枫看着眼熟,毕竟之前乱窜时可能来到过,但毫无意外的回到了起点。但这次在这位自称叫柳兰的妖狐带领下,后半段的路枫可再也不认识了——竹林渐渐变得稀疏,道路也没有之前那般拥狭,甚至小径远处的青石板和石灯都依稀能看见了。
现在……能不能……走一段了。枫气喘吁吁说道。
好~吧,反正不远,慢慢走也行。
即便是穿着不方便跑的连衣裙,柳兰仍旧跑的轻盈。
柳兰放慢了脚步,等着枫跟上来。
瞧瞧,就你这副身体还想追得上我柳兰打趣道。
枫摆了摆手,弯着腰喘着粗气说:真的跟不上呀,但你都穿着裙子怎么还能跑那么快
嘻嘻,这你就不管了。柳兰一跳一跳的走向枫,在他耳边低语道:再给你点小提示吧,常识在这里没有用的哟~
夏闻狐鸣,身有不吉,说的就是这种吗
你猜。
一小会时间,两人就走上了石板路。
枫这段时间就没再问什么很不礼貌的问题了,一直默默的跟在柳兰后面。不过枫现在有个很不成熟也极其不礼貌的的想法——想摸摸这只狐狸的尾巴。那么一条尾巴在枫面前晃来晃去,不摸一下就可惜了。但他好在是克制住这个想法了,因为这一摸,自己估计会多一道红手印的加奖。
石板路的尽头,是一间小屋子。很小,但有种说不出美——不同于庄重典雅,而是一种融入进竹林里的低调。
你看,这就到咯。少女指着前面的屋子得意地说:怎么样,我设计的不错吧。
好看是好看,就是感觉有点简陋。
哎呀,你就当是衣冠简朴古风存了!
可你穿的也不简朴啊。
你别管那么多。
柳兰上前把屋子的门推开了。枫从门口看去,里面的光线很充足,一点不昏暗,甚至还有点大。
柳兰把鞋放到了玄关处,白袜从黑鞋里出来,像白玉从黑匣中取出一样。
这可把枫看的一愣一愣,眼睛直勾勾盯着人家的脚看,都已经忘记自己可还没进来。
你又咋了,别杵在门口了,快进来呀。柳兰脱着鞋,整理自己那件裙子说道:还有,进来记得把鞋子脱在门口,木地板弄脏了我就让你来打扫哟。
……哦,好。枫回过神来答应道。
枫把脱的鞋紧靠着墙,就只穿袜子走在木地板上。
房里面的布局是由隔扇将一个个房间隔开——也就是纸糊的门,但每一个房间都不算小。但房间的隔扇都是合上的,所以枫自然也不知道每间房间是做什么的。
柳兰拉开一面的隔扇说道:好了你就睡着吧,你先熟悉下这的环境,我把衣服给你找来换了。
啊,那麻烦你了,今天晚上给你乱子添的有点多,怪不好意思的。枫尴尬的笑着。
哎呀~你别跟我客气。喏,进去看看吧。柳兰说完便往后面几个房间走去。但柳兰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又转过头,不怀好意地笑着说:等会衣服换好后,我这里可有个惊喜要给你哟。
惊喜枫现在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弯,也不知道从柳兰口中说的惊喜究竟是什么。但还是先休息吧,猜到的惊喜那可不叫惊喜了。
其实枫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所房子的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的大。但那又怎么样,枫每当想思考时,脑海中总会回荡着一句话:在这里常识是没有用的哟。
柳兰将换穿的衣服拿回了房间,见到枫正躺在榻榻米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便把衣服朝他脸上扔去。
枫依旧没防备,衣物精准的粘在了他脸上。
哇——枫被吓了一跳,将衣物从身上放到一旁说:下次别吓我行了吧,我胆子真没那么大。
那得看我心情。
枫将换的衣服拿了起来,惊奇的发现这种衣服就是以前古人穿的那种——又大又长的袖子以及腰身处设计的很宽大。要命的是这衣服还得系一下才不垮下来。
但最让枫惊讶的是,除了这件衣服外,下面还压了一件!
枫试探的问道:那个……你是不是多拿件衣服过来。
哦,你说这件呀,待会我也要换一件。柳兰笑着说:哎呀,我有个习惯,回了家就要穿适合居家的衣服。
按坊间狐妖的传闻,可能她巴不得……枫如此一想,脸不由得变得通红。
那个……我出去换了再进来。枫想带着衣服出去换,便起身拿起衣物想往隔扇外踱去。
但枫还没走的出去,就发现隔扇怎么推拉都打不开。这下他心里彻底慌了。
这门明明来时都打得开呀……枫小声嘀咕道。
喂,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回来……柳兰看见枫的举动连忙上去制止他。
柳兰靠的越近,枫越是想把门打开逃出去,现在他恨不得把门撕开。
枫手一滑,胳膊肘顺势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上前的柳兰脸上。
柳兰一只手捂着着被肘到的鼻梁骨,另一只手碰到了枫的额头上。
就是触碰的一瞬间,枫应声倒地,他睁不开眼睛,但触觉还在。
啊……我的小祖宗,你就听我的话吧,我真没想害你呀……呃,我鼻子……
待到鼻子没有那么疼时,柳兰从抽屉取出了一根铜针。稍许擦拭后,柳兰将枫上身的衣服脱了下来。
枫现在很后悔,为什么要信这只狐狸的话,现在好了,搞不好命要留在这了。
事实上他想多了,柳兰只是要给枫扎针灸,所以才将枫上身脱了。
铜针在枫的几个穴位上扎了几针后,就已经算是完成了。
一般的针灸扎进人的身体里还要停留一会,但柳兰不知是从哪学到的,竟然没有让针停留,而是短暂的扎进去后,就取出来扎下一个穴位。
这速度快的连闭上眼的枫都感觉不出来,根本谈不上疼。
柳兰施法让他眼闭上,是怕他乱动又出事,当然,柳兰只是担心自己的鼻梁骨在遭一击,那样的话他现在估计和枫一起躺着了。
好了,那些缠在你身上的诟病我给你治好了,没想到你身上有那么多隐患,真令人担心……
柳兰解除了法术,但枫还没完全恢复,但隐隐能感觉到身体变轻了许多,不像以前时时刻刻都像背着重物一样,没跑多久便大汗淋漓喘着粗气。
柳兰又从房间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熏香将其点燃。木香混合着花的味道,实在令人安心。枫在这股香味中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那是一种特制的熏香,有安神定心,入睡助眠的效果,而材料在这片竹林里都找的到。
处理完从柜子拿出的针灸和熏香后后,柳兰将枫的身子擦拭开干净。把之前带来的衣服给他穿上,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将枕头和铺盖搭在他头上。
做完这一切后,柳兰缩成一团睡到了枫一旁。
皓月渐渐向湖底沉去,晚睡的神灵也该眠于梦的花圃之中。

恒静如常之里
晨曦柔光早已穿透竹林,昨夜的露水也滴落在土壤间。
枫还想再睡会,于是他将铺盖又往上拉,盖住了半张脸,转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去。
这时,枫突然听到了隔扇被拉开的声音,心想:又是那狐狸不管了先睡吧。
柳兰端着一托盘的菜走进房间,将托盘放到桌子上后,又俯身轻轻摇了摇还躺在地铺上的枫:
小枫,小枫,醒醒。
这狐狸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算了,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枫继续装着自己睡得很沉。
哎呀,起来嘛,我都把饭给你准备好了,我可不信你不饿哟。柳兰依旧两只手晃着装睡的枫。
肚子问题不容考虑,枫最终妥协了。
他先是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才慢慢从地铺上坐起来。
嗯……谢谢啊。那个,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了。
你昨天发泄的太多了,多睡一会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你要是再补充点营养那就再好不过了。柳兰依旧是微笑着朝枫说话。
那我还要再谢谢你一次了。枫不好意思地说道。
柳兰和枫一起把地铺收拾了后,就盘腿坐到了桌子前开始享用早餐。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枫边吃着饭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昨天我可是记过没说过的。
柳兰喝了口汤,慢慢地回答道:我说过了,常识在这里是没有用的。
那早知道就不问了。
哎呀,你别那么快就垂头丧气,我至少有一点可以对你保证。
保证什么
之后我不会突然对你做昨天那种事了,但如果你想,我当然不会拒绝的,至少不会不打招呼哟。
……行吧,但是你这里到底是哪,住久了也不太好吧。枫继续发问。
那么想知道呀,那就把饭吃完,再小睡一会我带你出去转转就知道了,不过嘛……柳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认真地说道:来,我们做个约定,小枫叫我名字我也叫你名字,别在嘀咕我什么狐狸了,好不
没问题呀,柳兰。
小枫可真乖。
二人吃完饭后,又一起把餐具洗了。枫自告奋勇自己试了试厨室里的抽水泵,至少这个对他而言还挺新奇的。
枫现在有种奇怪的感觉——柳兰给自己有一种很温馨,安心的感觉。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邻家小姐姐带小孩的那种心理。
两人整理完后,回到房间里准备再睡一会午觉。
枫这时看到柳兰的尾巴,不自觉地问了句:
那个,我能摸下你的尾巴吗看着毛茸茸的。
哦,原来小枫喜欢我这呀……我倒是有个主意。
柳兰跪坐在榻榻米上,示意枫睡在她的大腿上。
这真没问题吗
都说了,不搞那些,快点来。
枫于是不客气了,侧躺在柳兰的大腿上。柳兰见枫调整好位置后,就把身后的尾巴摆在枫的脸上,枫也下意识地摸了摸。很舒服,手感相当顺,估计柳兰平时尾巴保养的时间还不少。
柳兰控制着尾巴,向枫的耳朵扫来扫去。
啊,真舒服,又麻烦柳兰了。枫闭着眼享受着说。
嘿嘿,我尾巴可是天天都在打理,想不舒服都难,你就好好享受吧。
枫享受着毛茸茸尾巴带来的放松,渐渐在柳兰地大腿上睡去。
小枫真可爱,就这种程度都哄睡着了,果然还是个小孩啊。
柳兰的尾巴停了下来,自己打了个哈欠,也意识到自己起早了,也该睡一会了,于是靠着墙也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柳兰将枫叫醒,随后两人离开了小屋朝柳兰说的地方出发。走的时候,枫还是回头再看了一眼那所小屋,才确信屋内的空间的确比外面开到的大,大概是柳兰用了常人无法理解的手段才办到的吧。
柳兰没有带着枫走昨夜走过的路,而是在小屋后面的一处密竹林停下了脚步。
她取出插在土上一根形似打磨过的长杖,但这个杖的顶端镶嵌着一块异色的石块,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光色。
这东西插在土里是干嘛用的祈祷风调雨顺
嘘——别说话,这是一会要用到的小东西。
柳兰示意枫安静后,便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杖上石块的亮度有所增加,但枫注意力都在柳兰身上,还没注意到前方竹林细小的变化:
尖细的竹子正一点点的缩回土里,确切的说是在逆生长。竹子从成体一步步变回土中的幼态,隐秘的道路也渐渐显现出来。
柳兰睁眼看了看效果,觉得差不多后,就把双手中的长杖投向一旁的土里插着,撩了撩耳边的长发:就这样吧,咱们就从这里出发。
原来是这样啊……枫若有所思地盯着刚插着的长杖,而长杖上石块的光芒早已黯淡了些。
枫正准备用手摸摸石块时,柳兰突然冲他大喊:欸!小枫别碰!枫刚伸出的手,又被吼声吓得缩回去。
柳兰快步走了过来,重重地拍了枫的脑袋。
疼——
疼那就对了,要是没把你喊住,你的手就成这样了……
柳兰顺手抓了片飘在周围的落叶,又将叶子扔向石块。叶子接触到石块地瞬间,叶子随即因高温接触下弯曲成一团,然后化为灰烬,只留一缕烟在风中飘散……
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如果你以后还想用手摸我尾巴,最好别乱碰我布置的法器。
抱歉,我只是好奇这些东西。枫挠着脑袋,委屈巴巴地说。
哎,跟我走吧。记住别乱碰,我真的不希望小枫你再受伤了。
枫点了点头,柳兰这才放心。二人才又重新出发。
用法术开辟出来的竹道相当宽阔,柳兰和枫并排着走,离旁边的竹子仍有好几米的间距。
走了许久后,不怎么透光的竹林尽头,突然出现一道刺眼的光——尽头就在前方。
两人走出来后,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波光粼粼的湖中浪花,在午后阳光的反射下犹如一座白色的孤岛。湖边远处还有一座极为陡峭的山,怎么看都像是赫然矗立在这的。
哇,这就是你说地方啊,真漂亮,那么好的景,也得几十万年的时间才能形成吧。枫一边惊叹着景色,又这样给自己做解释。
呵呵,想法挺好,但出发点和结论都没对。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放轻松。
柳兰没等枫反应过来,立即弹了个脑瓜崩。
啊,柳兰你又在做什么枫捂着脑袋说道。
但就那么一瞬,被弹的疼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将人往下拖的感觉。枫想开口,但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想挪动双脚,却连抬脚这个动作都无法完成。
眼前的光线在逐渐消失,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枫感觉到了自己倒在了柳兰腿边,她的嘴也在对自己说些什么。但最后自己仍旧失去了意识。
希望我这个决定是对的,至少对小枫你而言是好的,因为我们始终要直面现实。

活在过去的人
枫昏沉沉地醒来,环顾的四周地嘈杂到底从哪传来,因为他还记得自己被弹脑瓜崩这事,所以大概还是在湖边。但眼前地景象令他后脊发凉。
这里是枫的学校:宽阔的红跑道,绿操场,与印象中的并无区别。但正因如此,这才是令他后脊发凉的原因——自己为何会回到这里
枫害怕地从草坪上起来,往自己教室走去。毕竟人是很依赖熟悉这种因素的生物。
枫的教室在二楼,但这一路走来枫并没有发现老师和同学,就连朗朗读书声也不见了。
枫推开了教室的木门,一番景象才让他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意摆放满是零食碎屑的课桌椅子,讲堂上切了还剩一块的蛋糕,还有黑板上毕业了几个大大的粉笔字……
现在想起来了,这是当年初中毕业时班上举行的班会狂欢,但这已经是以前的事了,自己早上大学了。
枫随便找了个椅子坐着,看着周围狼藉一片,不由得陷入了回想。
曾经老师上课都会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同学对课堂的热情也随之被带动,即便是初三中考的压力,同学之间砥砺前行的场面,枫仍忘记不掉,因为在他心里,这三年就像是童话中的故事那般圆满。
可那之后了在和同学老师草草道别后,一个没有作业的假期接踵而至。可童话终究是童话,现实的残酷终要刺破童话的幕帘。
高中三年对枫而言是痛苦且折磨的,如果变态化的作息,令人作呕的老师枫都能默默忍受的话,那也没什么了。但高中的同学一次又一次刷新着他对世界认知的下限:
因为一句怎么都能避免的口角矛盾,枫也诚心诚意给人道了歉,但却在那些煽风点火的同学下变成一场斗殴事件。众人在学校的不满与厌恶无处发泄,不,是不敢发泄。对学校发泄不满只会让自己成为学校的眼中钉,况且高考只有一次,没人想把自己的前途断送在这里。
但这些受苦的孩子们也是一群恶魔,他们把不敢做的事情在一个弱者的身体与心理做了个遍。他们的情绪得以释放,紧张的学习后也有了一个饭后闲谈的对象,一切都蓬勃生机,学校严苛的制度也算不了什么,只要看到那张令人发笑的脸,心情一定会好……那枫了
他是那些集体欺凌的对象,自己不仅要承受学校学习的压力,还要承受那些无端的取笑与嘲讽。即便枫尝试改变,改变自己对人处事的举止,改变交流时的谈吐,但这些举止在同学眼里就像换着法逗他们玩的小丑。
枫每次想哭都是等他们去食堂吃饭时,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埋着头小声哭泣——如果巡查的老师看见他这副摸样会来问是怎么回事,但枫一旦口吐真言向老师述说,那些作恶的学生还能凭借自己油嘴滑舌的本领,将一切的问题归结到枫这个无病呻吟的问题学生上。久而久之,老师也处理烦了枫的问题。双耳不停,任他去。
每当自己觉得迈不过去时,他总会想起初中的点点滴滴,以此用最美好的记忆,去对抗绝望的现实……
枫一只手捂着头,靠在椅背上陷入极度痛苦的状态:不理解世界为何世界如此残酷,不理解为何不幸会降在自己头上。枫又需要回忆最甜美的时刻来调教现在的心情了,不然自己真的会疯。
但越是回忆,越是哀叹,越是愿意沉溺其中。他知道,但现在不愿意去这样想——回忆的旅途本身就是单程票,只能经历不能返去。即便是熬到了大学也依旧是泥沼。
枫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浮现在他眼中,最后的最后他猛然想起自己做的最后一件事:
在一个没有任何人经过的公园小道里,将自己带来的麻绳绑在一颗粗壮的树枝上……没错,这个孩子寻了短见。
枫猛然从地上坐起,眼前是薄夕的光线,耳畔是湖浪轻轻拍击的声音。
他猛然将头转向面前关心自己的柳兰,双手抓着她肩膀,声音颤抖开口道:
柳兰,这不是真的,对吧对……吧这只是我压力太大做的一个梦,对!我没有死,我经历地都是很幻觉!是吧是吧!
从质问到对自己反问,枫越来越不自信,自己脸上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柳兰紧紧抱住了枫:没事的,想哭就哭出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现在可还有我。
枫没有大声哭出来,而是小声地哽咽着。
两人相互抱着,过了很久枫才从情绪得漩涡中缓过来。
柳兰,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那么大了还要人哄着安慰。
再大的大人,曾经都是小孩。小孩子遇到事还不是会哭,更何况成年人了只是他们学会了忍耐和克制,但久而久之也不是件好事,所以该哭就哭,没什么大不了的。
柳兰轻轻拍着枫的后背,待到他不再哽咽后,又低声地说:
对不起小枫,我原本可以只让你想起你认为最美好的那部分记忆,但我想了想这对你而言并不公平,因为以偏概全的记忆会使人丧失对事物的判断,只有完整的记忆,你才有权权选择未知的路。我知道,逃避现实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只是你太傻了,你那么年轻全选择……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的沙哑——不解,心疼,后悔……数种心情交杂在柳兰的心里。
但事到如今你也察觉到什么了吧果然瞒不住你呀。对……就跟和你心中设想的预期一样,真的,这次没开玩笑,你真的死了。
没什么的,柳兰,无所谓了。
哎——坦然自若的性格完全不是件好事,但至少你能接受这个结果还挺让我意外的。
我自己犯的错怎么说都是我自己的事,但……如此一说你肯定会认为我太绝情了,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柳兰趁枫一个不注意,身体后仰,让枫压在她身上,再一推,把他推到了旁边的草坪躺着。
现在你是不是很好奇一个和你没有一点关系的人,怎么那么关心你
那我得竖起耳朵听了,毕竟妖灵关心人实在太少见了,不对,我现在应该不算人吧
哎呀,对你而言是不是人肯定不重要啦。倘若不信任,你还会在我腿上睡觉吗,显然你的答案只有一个。
枫此时手不自觉地靠向了柳兰的手上,柳兰感觉到后,一下把枫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侧着脸说:
你就好好听我讲故事吧。

行于常世之狐
我曾经也和你一样不听别人劝,总觉得只有自己试过了,道理才叫道理。我偷偷越过了人与妖划分的界线,穿过密林与荆棘,想看看人间烟火到底是何种模样。
路途上,峻险的山脉,怪异的松柏,我都是第一次见,我无不感叹外面世界的壮丽。每次被烈阳烤的唇焦舌燥躲在树荫下遮阳时,都会想到以后自己到达城里雀跃的样子。
我就怀揣着这样的心情跋涉过千里的荒野与深堑的山脉,跨越了新枝舒绽与蝉去叶落的季节。直到我站在长亭上望见远处的城阙炊烟时,我的旅途才暂时告一段落。
城里的一切我都充满好奇,没见过纸鸢,我都得和小孩抢着玩。拿糖浆作画的小摊,我得曾师傅不注意偷偷顺一个走,还有那个大肉包,要不是烫手我早得逞了。
那你够缺德了,连小孩的玩具都抢。
哎呀,那时候我可没见过这些新奇玩意,就借过来玩玩又不是不还了。
你借进你肚子里的食物也能还
听我讲嘛,你一个书读得多的人肯定知道人妖殊途这几个词。这并不是真的毫无依据,在我那时人们对我们相当忌讳,不然为什么我们要住的村落会如此远离人类。
那时候我对这句话还没什么概念,只是以为人们对没见过的事物感到害怕,我就草草地把尾巴藏在戳了个小洞的背篓里面,上面就象征性的放些小水果,然后背篓一背就出去乱逛了。
虽然这招用了很久,但最后还是出事了:一次在街上闲逛时,没注意到前面向下的台阶,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滚了下去,我的背篓也飞出去了老远,而摔在地上灰头灰面的我抬头一看,路人全都齐刷刷地看着我——不好,尾巴暴露!
那一次,我亲生经历了人对我们妖的偏见到底有多大:人群中不止是谁喊了一句:‘是妖怪!快打!’那些路人立刻蜂拥而上,将他们手中的东西一一挥向我。我清楚的记着那时候我被那些人打的有多疼,我抱着脑袋缩成一团依旧不能减轻半分。但令我绝望的不是那些如雨水倾泻的打击,而是我对人们着态度的绝望。
人与妖,明明都是大地上的生灵,为何要如此区别相待难道仅仅是因为着愚蠢的愚昧,就筑起一座阻隔着势不两立的高墙吗至少在当时,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这个问题对我而言还是太过宏大了。
也就在我被人群打到意识模糊,快要濒死时,一个人从人群中急忙走了出来,出手制止了这场暴行,这人信誓旦旦地对周围的人群说:‘此小妖并非是要害人,只是在市中闲逛寻乐,倘若诸君仍疑,那我今就收留这只小妖做我侍童,还大家一个天下太平,可否。’
就这样我被这位不知名的人收留抱回了山中。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一位仙人,名叫雨久。
她把我抱回到的洞府后,将我放到床上用一堆我叫不出名的草药给我敷伤口。她告诉我,要是自己当时没听到动静恐怕我早被乱棍打死了。她还说当侍童只是当时她迫不得已才说的,要说你觉得不妥,伤好给你笔路费自己回家去吧。
我当然没那么做,不然救人的恩情我怎么偿还了于是我就留在她身边做事,称呼她叫姐,没错,她在我心中的分量就那么大,久而久之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枫这次没有选择再插嘴了,因为这个话题相当沉重。偏见,歧视,暴力……这也是枫经历过的事,他知道这些对一个人的心理有多大的打击,他不敢在这些事上和她开玩笑,因为拿别人的疼点开玩笑,那简直不是人。当然,枫现在只是生物学的角度上不是人。
枫心想:语气变化幅度不大,是很平静的叙述状态。甚至在讲到仙人时,柳兰还有点小骄傲,也许她早就走出阴霾了吧,真替她高兴。
柳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吧,今天经历了那么多,也聊了那么多,况且天色也不早了该回去做饭了。
那你说的仙人后来去哪了我还没听够。
你不要慌嘛,我们日子还长,以后慢慢和你讲。
一人一狐又从来时地竹林里回去了。夕阳下,两人的影子也在被拉长。

闲适的陪伴
往后几日里,枫一直都在书屋里面看书。从医学到杂谈,这整整一面墙的书柜里面藏书内容跨度之大,而且从枫初略的读了好几本来看,这些书在时间上的跨度也大,但以他的学识,尚不能确定具体的朝代,但至少可以证明,柳兰的寿命已经很长了。
柳兰无声无息地从枫身后出现,又吓了他个激灵。柳兰看他已经在书房里面待了那么久,就从书柜顶上取了一本书下来——这时枫之前没发现的地方:
有些书老的都被书虫咬了,我觉得你看这本应该在阅读上不存在什么问题。
枫双手接过了书,发现这本书和那些只有几个大字封面根本不一样——这书封面还有插画!而且这书的封面还很眼熟
穿洋装的少女坐在森林里的长桌上端起杯子喝茶,其他座位上的人已经模糊到看不清了。
究竟在哪看到过的枫一直努力的在脑海中回想。
怎么,你看过。
我想起来,是《不可思议之国的爱丽丝》,我的天,你从哪找到的这本书。
嘿嘿,看来记忆恢复的不错,这都想起了。我觉得现在就可以把这东西还给你了。柳兰边说边把一块玉石吊坠递到枫的手心上。
我不说你也该想的起这是什么吧。
这个玉石吊坠手感清凉,白玉,还由两个圆环组成。
枫只看一眼,就想起这块玉坠到底是什么了
我的护身符怎么在你手上
这话就说来话长了,我们坐着说。柳兰顺手就把枫坐的椅子拿过来坐,枫只能盘腿先坐在地上了。
这块玉我并不知道你之前称呼它叫什么,但你现在记住了,它叫霜秋玉。
霜秋玉……不应该叫镇邪玉吗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那是瞎编的名字。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块玉在法术的加持下,能够演化出内部洞天之景——也就是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法术创造出了这片独立于世界之外地方,但这并非是说它跟外界没有联系,而霜秋玉就像一条线,联通了玉中世界与外界的通道。
你的意思是说,这块玉原本其实是你的
听我说完,这块玉原本雨久姐打造了两枚,其中一枚在当初第一次施法时没成功,就被她随手卖到民间去了,现在来看这块玉没成功只是单纯不稳定罢了,因为你可是这几千年来的唯一变数。
我我可什么都没干,以前只是母亲让我戴着讨个吉利而已,我可没想到还有这功能。
并非什么都没干,如果不算你没做那傻事,恐怕你也不会来着吧。
枫尴尬的转移了视线,因为自己那句话的确是在装傻,但这块玉作为法器的事他可真的不知道。
这块玉流落民间近千年,你是第一个来到玉中世界的人,在此之前可没有先例。我猜应该是那时你强烈的欲望让你没有完全死成,你的意识便稀里糊涂的就到里面了。你也是个奇迹,仅用强大的欲望就能做到我们法术法器做不成的事。
枫呆呆地盯着手掌上的霜秋玉,他已经被这块玉的历史与功用震撼的说不出话了。
柳兰他手中拿过来,将其用红绳挂在了枫的脖子说:
好了,现在这块玉我就正式还给你了,别搞不在了。
但这东西我觉得还是还你吧,毕竟当初这可是你们自己的。
哎呀,都说还你了咋还不要!你要是真不要,我就折腾到你晚上睡不着觉哟,你可考虑清楚了。
在柳兰的威胁下,枫只好就此作罢。至少今天把他心里一个疑惑解除了——他是如何到这的。
柳兰之后在书房里待了一阵后就去午睡了,枫就继续待在书房。
枫其实背地里偷偷从房间里的柜子中拿了一个尾梳在身上。
他没想偷,只是准备给柳兰一个惊喜。
柳兰这次没有缩成一团睡,是盖着铺盖头睡在枕头上的。
房间的隔扇没有关,枫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幸亏是榻榻米,还好没有什么声音。
枫没有吵醒柳兰,轻松的来到了柳兰身后,一手捧起那毛茸茸的尾巴。
在碰到尾巴的瞬间,柳兰浑身抖了一下,然后又睡了。枫见此拿起尾梳开始梳理。
虽然枫没有谈过什么女孩,梳女孩子头发他当然不会。但他刷过流浪猫的尾巴,这还是知道怎么弄。
枫这几天没注意到尾巴其实凌乱了些许,但在枫的梳理下,起皱的尾巴毛也渐渐整齐了许多。
柳兰虽然沉浸在梦乡,但她依旧舒服的发出了满足的声音,她好久都没体验别人帮她梳理尾巴的快感了。
……舒服,好舒服……柳兰迷迷糊糊开始在说梦话。
柳兰这时睁开了眼,第一眼就看到了枫,以及他手上捧着自己的尾巴。
哎呀,小枫的手法不赖,如果我光说谢谢估计诚意还不够。
柳兰起身将枫抱在铺盖里面说:
陪我一起睡吧,这是奖励,可不准拒绝。
枫这次还真没有拒绝,而是将铺盖整理平整后,便躺了下来。
柳兰关心地问道:奇怪,今天的你貌似比我还主动,是想通什么事了吗
其实我只是觉得你也很可怜,你又在这个时候对我伸出援手,所以我一直都想报答一下你。
小枫,我倒不是可怜,倒是你,你能有这种报恩想法我都很欣慰了,如今你还会付出行动,我着实喜欢你这点。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共同点挺多的,比如都有些不愉快的回忆,但现在我们又能在机缘巧合下遇见对方属实也是种缘分。柳兰,我真的很开心能遇见你,因为我找不到第二个对我那么好的人了。
柳兰转过头,摸了摸枫地脑袋,轻声说:
你是不是想说——我喜欢你。
枫的脸此时有些发红,是羞涩的红。
好了,你现在不需要回答什么。现在,睡觉。
说罢,柳兰转了个身睡去。
枫也是什么都没想,闭上眼睡了。

略显荒凉的旧路
柳兰左脚跳三下,又换右脚跳三下,一跳一跳在石阶前进。至于枫嘛……还在下面气喘吁吁地背着背篓一步一步挪动双脚。
真慢,我都开始爬山了。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吗好歹这筐竹笋这一截全是我背过来的。
就在昨天,柳兰不知道从哪里挖了这一筐竹笋回来。枫本以为只是拿来吃的,但柳兰摆了摆手说这是见面礼。
枫这下知道了柳兰想带他见那位神仙大人。枫一直想问为什么那位仙人关系明明和柳兰很好为什么还要分那么远住柳兰却又缩进被窝里睡了。
好吧,她确实很累。更重要的是,柳兰通过施法将心里面的话传到了枫的耳朵里:不是不想理你,明天起得早要赶路,早点睡吧。
第二日天还没亮,两人趁着早上凉快就出门了,走了一段很漫长的小路才开始上山爬石阶,此刻天空也才橙红色。
枫已经忘了当初自己为什么自告奋勇的承担了背这东西的理由,因为自己都快被压趴下了。
如果小道的平路还好的话,那接下来这蜿蜒的山路台阶足以让枫感到窒息:自己的双腿不仅要承受施加在他背上重物,还要去克服重力一步步拾级而上……饶了我吧。
枫即便有一万个不愿意,都来不及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没走几步就开始大口喘气,着实艰辛,但又能怎么样了心爱的小狐狸已经越走越远了,不行一定要赶上她。
枫也只好一步当两步跨着上石阶了,没过一会,枫就又听到了柳兰哼歌的声音。就在要追上柳兰时,枫的脑袋电光火石般闪过了一个点子,或许这个点子能让自己轻松点。
哎哟,别走了,我脚崴了。
柳兰的耳朵一下就竖起来,连刚刚摘的小花也没来得及把玩,就被她随便扔进了一旁。
伤到哪了我看看。
开玩笑的,那个……你看我都被那么久,你有没有那种能让东西浮起来的魔法。
柳兰先是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行行行,逗我耍可以,但你别在姐姐面前开这些玩笑。拿别人的善意开玩笑是姐姐她最讨厌的事。然后她头也没回的又往前走。
哎,柳兰!我知道错了,但就是说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我让你背这一筐笋子,不仅是给姐姐送的东西,最重要的是有没有诚意。诚意不是嘴巴里吐出来的字词,而是在于你有没有为之付出。
枫听罢,只好再次把沉甸甸的背篓背起。
这次,不知道是自己太累了还是没站稳的缘故,枫背着背篓差点重心后仰从石阶上摔下去,还好他反应过来降低了重心。
回过神时,却发现柳兰又不知道走哪去了。枫急忙扭着头看她走到了。
别看了,在你后面哩。
柳兰双手托着筐的底部,不知是何时窜到后面来的。
我还以为你真舍得那么冷心。
哎呀,我这不就来帮你了吗,但法术是肯定不会用的。你呀,就把前面的看好就行了,我稍微帮你托一下。
此时枫也能感觉到肩上重量稍稍的轻了那么一些,他自己也没想到,柳兰在不用法术的情况下,力量却一点都不柔弱。考虑这些没用,先把眼前做好了再说吧。
得益于只是一片幻化出来的洞天,即便烈日攀上山巅,两人依旧没有感到半点炙热烘烤。倒是他们所在的山,被不知哪里吹来的风裹挟着:风洗的群山,和海边被波涛拍击的礁石别无二致——山也不过是更大的石头,风也不过是更柔和的浪花。
两人有说有笑的在山间小道上赶路,在柳兰的帮忙下枫至少没那么累了,我一嘴你一嘴聊天使得枫没注意到前面的绝景。
诶——枫,快看前面。

枫将头从后面转了过来,前方所谓的绝景,孑立在眼前——
前方没有石阶,如长枪般倒插在大地上的怪山矗立在此,取而代之的是靠着山壁而起的栈道。而一座怪山与另一座怪山的连接则有被风吹着荡来荡去的吊桥相连着。着实令人心惊胆战
但尚在肉眼可视的范围内还有一段栈道是直接被山上的瀑布冲刷着的,
那个……柳兰,就没有第二条路线之类的东西了吗,瀑布那一段是非走不可了吗
柳兰倒是一脸无所谓道:嗯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初我刚来到现在咱俩站的地方时,心情和你一模一样。但是嘛,这和吃东西是一样的,光看可是看不出好不好吃的。
柳兰突然使了一股劲开始推着枫往前走。
慢点,慢点!东西那么重,摔了够躺一阵了。
我还巴不得看你摔了,泪汪汪的求着我来救你,嘻嘻。
你这话有点吓人了。
哎呀,小枫到那个时候样子不可爱吗,估计你还会想要不自觉的又摸我尾巴,光想想就可爱的不得了。
有点恶心了。
栈道被两人踩的嘎吱作响,但大可不必惊慌,因为这是幻化之物,创造的人记忆中对这个物件是什么情感与映像,那么幻化出来就是什么样的。某种程度也是她的写照。
瀑布溅起的水雾环顾附近栈道,使得栈道变得十分湿滑。
枫发愣的站在瀑布前,不知是畏惧还是震撼。
现在打退堂鼓可来不及了喽。
柳兰仅用一只手便推着惊慌失措的枫向前昂首走去。
别!别!让我做个心理准备吧!你再这样我们俩凑不出一件干衣服来,全都淋成落汤鸡呀!
啊哈,谁说的
柳兰边说,另一只手边在空中比划起了动作。
就在要撞在瀑布上时,瀑布奇迹般地从中间让开了。准确的来说,是瀑水不再冲击栈道,而是从栈道两边倾泻而下。隐藏在瀑布后面的栈道也显现出来:
瀑布后面是一个洞穴,但洞穴再深就看不清楚了。
怎么样,是和我说的不一样吧。
不是说好的做什么要打招呼吗,你这万一时机没掌握好,我们不都全淋没了吗
考虑的居然比我还周全。行行行,是我不对玩笑稍微有点开大了,这样补偿你怎么样。
话音刚落,柳兰就往枫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少年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柳兰指着洞穴的方向说:从这里走出去就到了,还有这个洞其实很短的,而且不暗,只是你要稍微适应一下光线。
枫用手摸了摸脸颊,感觉还有点余温,在柳兰的催促下,枫来不及稍坐片刻就又要继续向前了。

湖树上的笛声
吸气!一,二,三——嘿咻。柳兰费了老大的劲才把枫从洞口推出来。其实柳兰和枫侧着身子是完全能出来的,但别忘了枫背着东西,所以也只能再委屈一下枫了。
推出来的一瞬间,枫就狼狈的脸朝下摔到了地上。等到自己爬起来的时候眼前之景又换了一遍:两个天空同时存在于地上与苍天!
这就是她住的地方吗,莫名有种压迫感。
你是觉得这种环境导致心境压抑吗柳兰也从他身后走到前方眺望着。
不,我的意思是能够把这里形容成圣境,我从未在其他地方见到过类似景。还是……太震撼了。
柳兰拨开了周围低矮的灌木,看了看落差,嗯,不高,跳下去不成问题。于是柳兰示意枫直接向下跳到湖面。
枫看了看,其实也就半米的高度,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湖水有多深。
柳兰先跳了下去,本以为是会游,但不过也没溅起多大水花,湖水也只是刚好漫过脚踝。
这下枫脱了鞋子可以安心跟上了。
枫现在才发现,还有一棵巨树矗在湖中间。偌大的湖面,也只有这一个高大的景物在此,仿若如明镜无波澜的湖,就是为了衬托这棵树的存在。
她带着枫往那棵巨树走去,不必多说,那就是她姐姐住的地方。
走了一段后,枫已经能清晰可见这棵树的样子:巨大的树冠密不透风如穹顶般遮挡住天光云影,树冠下环绕着一整圈木板搭建起来的平台和屋子。
笛声从巨树上飘来。曲调漫漫,悠远而孤寂,或许演奏者也在此寂寞了很久。
柳兰压低声音,凑近枫神秘兮兮:诺,这笛声就是姐姐吹的,但她不喜欢吹奏时被人打扰,所以别大吼大叫。跟着我,咱俩悄悄上去就行了,她知道是我们。
你确定不在下面先等她吹完了再打声招呼上去吗你这不太礼貌了!
哎呀,他是我姐,我做的再过分她都会原谅我的。你也别怕,到时候我护着你。
两人放慢脚步,尽量不让水面有什么波动和声响。毕竟狐狸听觉很警觉的。
枫注意到了那位雨久的样子:白色的尾巴与耳朵,她坐在平台的栏杆上,背朝着柳兰和枫。笛声的旋律和节拍仍没有变化,大抵是还没注意到。
现在他们已经到树底下了,只要从环绕树干的转梯上去就到了。
柳兰将鞋脱了下来拿到手上,示意枫轻轻走上去。
如此长的路枫自己一个人把竹筐背了过来,现在……只要再坚持一下,只要能到哪里,就终于能歇了。
枫学着柳兰的模样,蹑手蹑脚的踏上楼梯。虽然枫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那么做,但也只能照她说的办了。
枫肩上的重物压着木楼梯吱吱作响,想你不被雨久发现还是挺难的。柳兰发现后,干脆拿了一些竹笋出来两手抱着,以此减轻下枫的负担。
在一点小波折后,俩人总算是到了平台上了。
柳兰探出脑袋,左看了看,右看了看,确定雨久还没发现后,便招呼枫把筐往旁边轻放,自己带他看看周围。
枫放下背了许久的筐,被柳兰拉起手往树洞里面走去。
轻轻推开一扇门后,树洞里就是平时雨久住的地方。
树洞里一点都不昏暗,洞壁周围又开了几个十字窗户用以透光。这所房子的摆设比柳兰的屋子还陈旧,干净是干净,但总感觉灰很多的样子,地上的地毯都是乱丢而没整理的的书籍。一旁的桌子上还有好几个橘柑,应该是她去其他地方摘的,但没吃的完。
哟,还有没吃完的呀,那我就不客气了,再不吃点都要饿死了。柳兰自顾自的拿着盘子里的橘柑就是一顿猛吃。
吃到一半时,忽然想起竟然把枫忘了,于是边吃边拿了个大的橘柑给枫:唔,你别客气,随便吃,她饭点不怎么规律,晚饭吃很晚是常事。
枫小心翼翼的把橘柑放回了原处:我们还是出去打个招呼吧,最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吧。
你就听我的嘛,咱一又没放火烧树,二又没东抢西搜,这都不算什么,你都走那么远了,就好好歇着嘛。柳兰说话间,又将一瓣橘柑扔进嘴里。
柳兰仍没打算闭嘴:你呀,别什么地方都繁文缛节行吧,我知道你这在外面这是好习惯,但过分这样就是束缚内心想法…………你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不舒服吗。
柳兰注意到枫的脸色不太对劲,眼神一直注视着自己,更像是愣住了。
枫举起一根手指指向柳兰身后。
什么……
柳兰不解的转头看后面是什么,但脑袋还没转到一半,头顶就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敲了一击。
啊—疼!柳兰双手抱着脑袋喊道,嘴里的橘柑也掉出来滚落在地上。
还是那么聒噪,你这毛病看来改不掉了。
说话的正是柳兰的姐姐—雨久。
她看起来也只比柳兰只大一点岁数,但都魔法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柳兰捂着脑袋,耳朵向下折着,抱怨着:干嘛只打我一个,他哩!
枫傻眼了,明明之前还说要护着他,怎么现在转头就甩锅了
他小枫可比你老实多了,而你只会没大没小的。
太过分了!我和枫走了那么远过来你不欢迎就算了,你还打我,你还是我姐姐吗!
谁叫你不打招呼直接闯进我家的,这是你自己找的。
其实枫一进树洞就看到了雨久趴在书架上躲着。但白色的毛发太过明显,即便有书遮挡,但还是有只耳朵在坏事。
枫本想提醒柳兰,但雨久看到枫注意到自己时,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叫他不要坏了好事。
柳兰见自己说不过雨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扑上去跟她闹了起来。
枫以为是打架,连忙上去想阻止,但走到一半发现就是闹着玩,尴尬的找了个椅子坐着。
不到一会的功夫,柳兰就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雨久单只膝盖就把柳兰反手压在地毯上。
现在服气没有服气了就去外面,我锅里还炖着东西,给我掌锅去。
那你把脚松开,我得起来,我错了还不行吗。
雨久这时才挪开膝盖,柳兰从地上爬起,抖了抖群上的灰,跟枫打了声招呼后便出去管锅了。
门啪地一声被柳兰带上,此时树洞的房间里,只有雨久和枫两人了。

古树闲居时
雨久将那瓣掉在地上的橘柑放回了盘中。随后又自己剥了个完整的橘柑递在枫手上。
跟那孩子住受了点委屈吧,是不是觉得很聒噪
枫急忙摆了摆手解释:没那么夸张,如果没她帮助,我估计还在竹林里躺着晒太阳。
哦这样啊,那有点出乎我意料了,她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麻烦的话……枫想了一阵,还是决定先不说柳兰怪话:当然没有,吃穿住都是柳兰安排的,她可关心我了。
所以你还觉得她人还挺不错的
枫点的点头肯定道。
雨久也没再问什么了,招呼着后面两个茶杯飞到前面来倒茶。
所以雨久真的是仙人。枫边问边饮了口茶问道。
当然,我可不是招摇撞骗的,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狐仙。
有一大堆问题现在堆在枫嘴边,但想了想,初次见面还是不急吧。
枫抿了口刚倒茶,苦,是绿茶的涩苦,没想到雨久喝的那么重。
喝不习惯吗
没有啊,就是有点烫。
枫这时想起来件事,于是把那块玉从口袋里取了出来,他想知道这块更多的信息。
那个……
枫此时不太确定自己是用姐姐称呼她,还是直接叫她名字好。
哦,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我不忌讳,还有你是想问关于玉的事吗
枫点了点头。
果子到了成熟的季节才好吃,鱼儿只有慢慢长才会变得鲜美,你别急嘛,我知道好就告诉你。
你怎么和柳兰一样喜欢卖我关子,那么喜欢吊我胃口
哈哈,你还没注意到那孩子是跟我学的吗
但话又说回来。雨久左手托着脸一下凑到枫面前。
柳兰是不是喜欢你呀,你跟她一天到晚都在黏在一块,别告诉我没有。
枫被雨久这话锋一转的问题问了个不知所措,脸红的现在跟个番茄似的。
柳兰在遇到你之前,一直和我待在一起,没和其他人有什么交往。平白无故遇到个晚上还能暖被窝的小狐狸你就偷着乐吧。
雨久说这句话时,一直笑眯眯的盯着枫,说完又搓了搓枫的脑袋,光着脚绕到枫的身后,叫枫把上衣脱了,帮他按摩背过重物的背。
那个孩子真是的,明明她能帮你减轻负担,却懒得施法叫你自己扛,你就放心,这几天我慢慢收拾她。
雨久手的力度很大,刚开始几下肉的枫疼的叫出声来了。
疼就是因为背久了,没休息好导致的,但我可以帮你缓解一下,但你小声点,柳兰在外面会误会的。
枫只好咬牙坚持了,按到后面渐渐舒服起来了。
所以为什么你不直接用法力帮我治一下
开来那孩子没跟你说呀,我之前出了点事,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这也是创造这片洞天的初衷之一。
原来仙人也会受伤
用元气大伤你要好理解点。
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门啪的一下又被打开——
是柳兰,但现在她右手拿着锅勺,上面还有点热气和残留的汤水。
姐姐,我带的竹笋要不要往里加……点……
柳兰推门而入,看到脱了上半身衣物的枫正趴在地上,雨久则用力揉捏枫的背部。
不管如何,柳兰肯定没法往好的方面联想。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
柳兰!不是你想的那样……枫急忙起身解释道。
我不管,你太自私,说好的把小枫给我,你竟然……
柳兰的尾巴已经炸开,手上的锅勺恨不得捏断。
好了,要撒娇换个时间吧,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装的。
见自己的计谋泡汤,柳兰哼了一声后,又用脚勾着把门带上说了句没意思后,又回去了。
你和柳兰关系真好呀。枫感叹道。
是嘛,可能和她相处久了我只觉得她很聒噪安静不下来。
雨久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旱烟,用手轻触在旱烟烟锅上就直接将它点燃。
白色的烟雾从她的嘴里吐着飘出,枫光是闻一口就觉得要他命的呛。
哎哟,原来你不抽呀,早说嘛。雨久把旱烟随手扔在了桌上。
小枫,我问你,要是你自己能在人世间再活一次的话,你还会选择短见吗。
雨久说这句话时,眼睛并没有盯着枫,而是把玩着挂在自己床头的霜秋玉——这时雨久自己的那幅。
倘若世界不存在恶意,我会选择这样吗但我由衷的谢谢你和柳兰,至少让我看到世界仍有善的一面,就像群星残弱的光亮,即便微暗但也能照亮黑暗的一隅。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我知道了。
雨久笑了,她跳下床,拿起枫往外走。
怎么了枫疑惑道。
没闻到空气中的香味吗,饭弄好了。
餐桌与锅厨都在外面平台,雨久更喜欢称之为露台,厨房也只是她称呼惯的说法。
柳兰喊着烫烫烫小心翼翼又急匆匆的把一锅汤端上桌。
香气与水蒸气飘在了凑近闻味的枫脸上。
等到柳兰忙完坐到椅子上后,两人才开始动筷。
这锅竹笋炖鱼鲜美浓白,汤汁尤其鲜甜。本就鲜美的鱼肉在爽口的竹笋搭配下简直令人拍案叫绝,不过吃饭时就别拍了。
真好吃,这锅汤放外面卖估计都是天价了。枫啃着鱼肉评价道,他这副模样估计巴不得把鱼骨都吃了。
要谢别谢我,你就去谢谢雨久姐姐吧,没这锅鱼的话,我带的竹笋也只会索然无味。
所以雨久姐姐,这锅中的鱼也是湖里的吗,我们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
哎呀我天,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你叫我姐姐可有点肉麻了。我这样说吧,这片湖的鱼白天因为水浅全都会藏在湖底的淤泥里,你们没发现那是理所当然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片湖晚上还会涨水
嗯,当然,虽然这里太阳,月亮,星辰都是虚假的,但我尽可能还原自然规律。所以潮水的变化是我动用了一能力做到的。
雨久说着,又从碗里夹出一粒米粒儿喏,也就那么多点。
你这也太形象了吧。枫和柳兰齐声感叹道。
除开这锅鱼汤,一旁还有烤炙过的鱼肉,连同骨头也烤的酥脆。
在欢声笑语的氛围里,三人这顿饭算是都吃饱了。作为惩罚,柳兰得连着洗几天的碗。
要是你浑然不知的在这里醒来,你还分得清外面哪个才是真正的月亮吗雨久趴在露台的栏杆上,赏着外景说道。
枫走过来看见外面的月亮倒映在湖中,湖面的倒月要是没晚风吹起的涟漪,恐怕还真看不出有何不同。
突然,枫感觉脑袋头晕目眩的,手脚打哆嗦,一下子就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雨久邪魅一笑,朝柳兰走去喊道:喂,柳兰,你是不是往他碗里放了什么药你别太饥渴了,要慢慢来,说的像我要跟你抢他似的。
啥,我好久放东西了,他是不是东西吃多吃坏肚子了
雨久笑不出来了,转身向枫跑去。
十一
瘟疫横行的过去
大夫,救救孩子吧!我儿子和儿媳前夜才死于瘟病下,可今孙女也卧床不起怎么叫她也没反应……大夫,咱宋家可不能没后人啊……
在哭声与嘈杂的声音里枫缓缓睁开了双眼,恐惧和无力包裹住了枫的感官。
耳畔传来的是哀嚎和哭泣,鼻中嗅到的是草药和艾草熏味,眼中是实木棕色的天花板,如此环境下任何古雅的格调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这又是哪柳兰和雨久她们人了不能耽搁了,快点吧。
枫从床上下来,发现床榻两边都用屏扇隔开,
他走出屏风划出来的区域,歪着脑袋看看屏风另一侧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不看没事,这一看可超出了枫的承受范围——
孱弱的病人在床上呻吟着,脸上的脓包和溃烂的伤口清晰可见。
枫倒吸一口凉气,这场面绝非是一般的病症,他抬头望向其他地方,偌大的厅堂里,都被屏风隔开。
枫现在一刻也不想留在这了,顺着走廊离开了厅堂,但走廊边的房间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门半掩着,枫轻轻推开门,看见一个着急老夫妇围着靠墙的病床在看什么。
大夫,孩子怎么样了
脉搏微弱,但脸上还有血色……吾还有办法。
这个声音枫愈发熟悉,不对,这不就是雨久的声音吗
一身白长发,只是狐耳和尾巴被隐去了,除此之外没什么不一样的。
雨久从木匣中取出了一根金针,朝孩子的肩胛骨扎去。
扎进肉体的针很快就有效果了,女孩缓缓睁开了双眸,疲惫和疑惑的看向大家。
孩子醒了!孩子醒了!白大夫,可真的是神医!
说话声小点,孩子才回过气,要静养。还有,吾发现她手上也有诸如脓包的痕迹,吾还是觉得你家小女先还是住我这几天看看情况吧。
好好好,都听白大夫的。
枫看到雨久忙的差不多了,想拍她肩膀问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了,却发现另一个更诡异的事情。
手直接传过了雨久的身体,即便枫再怎么大声说话,雨久仍自顾自的在忙。
枫这下反应过来了,他自己又陷入了一片回忆中。但这次肯定不是她俩所为。
枫在一旁看着雨久收拾着病床,孩子已经叫人抱到了后面的厅堂去了。
桌上散落的书和本被风吹着哗啦啦的在翻动,枫好奇的拿起一本读了起来。
今早又有几位相同病症的村民来看诊了,无一例外皮肤都有溃烂和发脓的痕迹,且都伴有乏力和晕厥的情况……这一点都不正常……
人数越来越多了,药材也快见底……但还好,至少这几日已经确定是传染病了,过几天淮清回来后,一定要让他去县太爷那,赶紧把事情说清……
后面的字迹已经凌乱到无法辨别字迹,大概是忙到后面的已经无暇顾及字体了,那不知到之前有多紧张。
柳兰,县太爷已经知道情况了,他说如果我们忙不过来县府随时能派人协力我们医堂。又
说话的男声正是之前枫在记本上看到的清淮,只是不知他是怎么悄无声息出现的。
柳兰发觉淮清回来后,一个飞扑将情怀抱住。
回来就好,路上没发生什么事吧
你放心吧,我没事,但沿途周遭村庄的瘟疫状况可一点都不妙。刚运回来的药材已经在药库放好了,但估计不到半个月又快没的,我等会去几个商贾那打听一下……
别说了,你先去休息会吧,后面我安置了不少病人,今天我都还忙的过来。
这怎行,让你一个人忙想什么话。
淮清松开怀抱,眼睛注视着雨久。
现在不是时候,清淮……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你也记得注意身体,这病就是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
雨久没多说什么了,两人随后又各忙各的了。
雨久要把每个病人的症状记录下来,并又多抄写一份送到府上去。而淮清则负责熬药和照顾病人的工作。
现在枫有一个大胆的推测,雨久和淮清已经是夫妻了,怪不得礼仪举止比柳兰稳重多了。
接下来的回忆被快进了,眼前所有事与物都快速的在运动,连人也快到都有残影。
这段回忆里,医馆的患者越来越多,连过道也都是躺着起的人。回忆在这时也恢复了正常速度。
熏香,针灸,汤药能试的都试了,但眼看病人要康复了,病况又急转直下了,见鬼!
雨久冷静一下,你记录在病册里发些什么规律没有。
雨久唉声叹气:没有,这病就像是人一样,一旦有什么治愈的方法它就立刻又变了样去祸害人。总之在下一次新药试成功前,尽量别再有病者走了。
枫能感觉到雨久说这句话的憔悴无力感,就像下一秒雨久白发变黑发。
但她不是能用法术治疗吗,为什么不用
回忆中的雨久仿佛听到枫的心声在说些什么,探出手,对着躺在床上的病者偷偷施展着法术。
一阵时间后,病人依旧在床上呻吟。
雨久,你之前已经试过了,你不会已经累的神智不清了吧
不,我只是仍对不切实际的想法还保留着天真的幻想。你说要是我的仙法有效,是不是没那么多逝者了。
这不是你的错,也没人责备过你……雨久,以前我们还不是有垂垂暮年不幸走了的老先生,他们家人从头到尾都没责备过我们,你和我也从没亏欠过乡亲们什么。
可他们不是油尽灯枯的老人,在这里还有那么多年轻的人,甚至还有襁褓之中的孩儿。他们病使他们说不出话了,可眼神却在告诉我他们不想死。
雨久跑回房间,眼泪再也藏不住,自己对着墙角开始哭起来。
我明明……明明有那力量能治好大家,可为什么!为什么没用
淮清不知如何是好,他只好默默的从背后搂住雨久。
雨久转过来将头埋在他衣服里大哭起来,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哭声影响本就病重的患者。
十二
关于我
枫睁开双眼,第一眼见看到流着口水睡相不太雅的柳兰在枕边,而雨久在一旁的椅子上读着书,脸上多了一副眼镜。
枫小心翼翼的从床上下来,生怕将柳兰弄醒。
她从昨天一直照顾到你现在,眼睛都没合上过。我叫她休息一会她不肯,现在好了她比你睡的还死。
雨久将眼镜摘下,示意枫到外面来,枫跟随雨久走到外面,随手轻轻的将门掩过来。
在你昏倒后,我就曾设想过这种情况。
什么意思
你现在的状态是处于生与死之间,如果没有霜秋玉你的灵魂早已飘逸走了,可现在的情况是你以灵魂的状态活了下来。
所以你们也没有肉体
并不如此,只是霜秋玉的能力能容纳灵魂,并不是说我和柳兰是孤寡野鬼。而且因为是以我记忆为基准创造的空间,你是会有机会看到我的过去和你自己的过去。
怪不得之前会有这样的经历,原来如此。
枫见雨久将缘由说了出来,自己也将昏迷时所见所闻讲了出来。
这样啊……我懂了……雨久若有所思的点了头。
事到如今,有些故事该讲给你听了。雨久坐在栏杆上,手搭在枫的脑袋上。
雨久,都是些什么事呀,你搞的好像有点严肃过头了。
在你的记忆里,出现了清淮这个人是吧现在我告诉你,他就是你。

别太惊讶,现在的你是他的转世,不理解也没事,大多数转世并不会有前世的记忆。
那就是说,你以前是我的妻子!
呃……你还是别这样理解,你又没以前的记忆,清淮和枫确切来说是两个个体。
枫一时半会还没缓得过神来,这样的事在谁身上都会觉得的荒唐。。
雨久见枫一脸不可思议,她连忙解释道:这个不重要,清淮是清淮,枫就是枫。我从来没把你当作过我曾经的爱人,我对你的善意是出自我本身,而不是前世的缘分。
可我想知道那场瘟疫最后是怎么解决的。枫总算想起了自己起床时就想到要问的事,刚刚差点因为清淮的事忘了。
那就不太令人能高兴了。说这话时,枫见她的耳朵慢慢往下垂,连尾巴也停止了摇晃。
看样子那场灾难并没有一个好的收尾。
你也察觉到了,那场瘟疫并非是自然形成的传染病,而是人为。
人为
没错,我所驾驭的众多仙法中治病的也有好几种,但当时情况是我的任何法力都没有一点作用。
那时我就开始觉得事情不简单了,但碍于医馆收留的患者实在太多,即便清淮后面回来帮忙,但这依旧是杯水车薪。
后来清淮从官府托关系叫了些佣人出来帮忙,我才得以抽的出身来。
果不其然,在我没日没夜的调查下始作俑者终于被我揪了出来——幻化成人形的雀妖。
一只雀妖能有那么大本事枫发问道。
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直到我把剑抵到他咽喉时他才说出了实情:雀妖受一位陌生人指使,趁着夜色将毒物透进每家每户的进水里。
但这不是理由,片刻后我让他闭了嘴,永远都说不出话的那种。整理完思绪后,我赶忙回去。但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最后还是发生了,即便我无数次曾想过但都会摇摇头告诉自己怎么可能,但这就是人世间的残酷。
我刚一会去,清淮就拖着疲惫的身躯来看我。当他那颤颤巍巍的手抱着我时,我就发觉清淮不对劲。我正准备开口时他的整个身躯轰然摔在地上,清淮再也没睁开眼了……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离开的时间里,清淮眼睛就没合上过,白天收留患者看诊,晚上彻夜照顾住下来的病人……他本来自己身上病就还有不少……哎。
其实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只是我走后,他想着的是乡亲们的安危以及再见我一面的愿望……
清淮和我从来没有三拜当夫妻,但我们实际上已经是能将后背托付给对方的了。直到今天,我还记得起那些远久时光里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
月光的照拂下雨久的眼眶不经意间有了些泪光。
枫的手从雨久身后穿到前面将雨久从后面抱住,头搭在她肩膀上。
我觉得这样你会舒服些……枫在雨久耳边轻声说道:小孩都会哭,更何况大人了之前柳兰就是这样安慰我,至少我不能像以前一样眼睁睁看着一些东西从眼前消失。所以对不起雨久,我……不该让你又让你回忆这些不太好的事。
看来柳兰说的没错,你又可爱又让人伤脑筋……小枫,我没事的,但你最好还是把手拿开,我到无所谓,但被柳兰看见了她又要缠着我扯了。
枫急忙把手抽了回来,扭头看了眼房门——她大抵还在睡吧
放心吧,那孩子睡觉睡的比猪还死。我只是想提醒你,既然选择喜欢她,那就绝对不能花心。
可这个空间只有我们三个人呀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太单纯了,说几句就能拐起跑的那种……总之相信我就行了。
是啊,都到这种地步了还会骗我吗。
没有血缘,却比家人还好的关系是枫最想要的,柳兰和雨久就像两个邻家姐姐一样在照顾着枫。
柳兰说过,她是不会骗人的,对枫是诚心诚意的爱。但连柳兰都不知道的是,雨久也的确不会骗人,她只是重要的没说罢了。
那是因为雨久有她自己的考量。
十三
眷恋世间的神明
柳兰,那个……能不能再和我讲讲雨久的事……
这种事你等她回来了再问不就行了,干嘛非我问柳兰踮着脚踩在板凳上,清扫着柜子上厚厚的灰。
别这样嘛,我只是不想让她想起那些不太高兴的事才来问你。
哎,那等我忙完……你别在像上次嘎巴一下昏过去就行了,不然我耳朵真的要被姐姐揪下来了。
稍过一会后,柳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靠在椅子上伸了伸懒腰,漫不经心的讲起了关于雨久更以前的故事:
她作为仙狐,岁数已经无处考证,毕竟岁月太长连她自己也记不起来了。
漫长的岁月犹如流水般流经各处,雨久在这时间里认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清淮是最令她印象深刻的人,以至于后面她不敢再和谁关系太好了。
但柳兰是个意外,在当初雨久把她捡回来的时候,她也是考虑了好一阵才决定将柳兰留下的,这不仅是因为柳兰和她是同族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雨久不忍心再让柳兰继续流浪下去。
其他神明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人们越是恭敬越是让他们觉得自己殊于人世。
可雨久则与它们背道相驰。
当雨久修炼成神,进入众神的领域时,她才发现这些神明不过徒有虚名。
那些能恩泽人间的术法被美其名曰称为秘法,被封锁看管。即便神明们压根就不需要这些,也绝对不会传授给人们。
这在雨久看来就是自私,那些单纯的人们以为祈求和祭祀就能让神明传授给他们。
神明的头颅从来都不会低下,即便是最诚挚的祈祷,也不会唤起它们一丝怜悯。
雨久正是看管被匿藏术法书籍的人,那些浩瀚如烟的术法雨久仅凭自己的脑袋就把这些全记下来了,然后自己又点了把火,把这块地方彻彻底底烧没了。
在此之前,雨久就仿造了一个自己的假身在书房里用于假死伪装。
果不其然,那些整天沉迷于金酒玉食的神明竟然还不知道自己的东西全都烧成灰了。
甚至它们都以为雨久也和书房一起化作了灰。
雨久就这样假死成功,终于能在人间好好玩玩了,仅此而已。
所记下的术法就是帮助那些值得帮助,和必须帮助的人。
你知道怎么那么详细,你是有多少是自己编的枫插嘴道。
姐姐只会把经历告诉她认为最亲的人,还有,别插嘴,不然我就继续去做清洁了。
柳兰喝了口桌上的绿茶,润了润嗓子,接着娓娓道来:
在旅行人世的旅途间,雨久第一个认识的人类就是清淮,那个在自己漫长岁月里唯一迷的自己忘乎所以的人类。
他是一名大夫,但和坐到大堂听诊的大夫不一样,他选择成为一名游医。
雨久在之后就伴清淮左右了。虽然在她记忆里,治疗疾病的法术应有尽有,但她还是选择跟着清淮学起了医术。
从草药到针灸,雨久都拿自己的身体开刀,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清淮冒这个风险,毕竟人只有一条命。
雨久和清淮最后在一个县城安了家,又开了间医馆悬壶济世。
当一些疑难杂症没有相应的草药或方案时,雨久才会偷偷使用法术对患者进行医治,也正因如此,清淮和雨久的名声才越来越好。
好景不长,那些神明始终觉得事出蹊跷,保险起见,它们将一味仙毒设法投进人间造成瘟疫,赌雨久有没有活着。换置而言,就是赌始作俑者是不是她。
但神明和雨久都错估这种仙毒的烈度,事情已然到了两方都无法控制的地步,直至最后,雨久都没有阻止疫病扩散,而疫病最后以没有传染载体而自行死亡了。
那个县城最后活下来的寥寥无几,雨久也只是体质特殊没被感染罢了。
县城死寂的只剩乌鸦凄惨的鸣叫,农田荒废在时间了阴霾里,市井往日的热闹与逝者一并燃烧在净化的火焰里,那是处理遗体最稳妥的方式。
雨久最后离开了这个县城,从杀死那雀妖起,她知道自己多少被注意到了,在以后的日子里,雨久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生怕在引来杀身之祸。
其实她并不害怕自己会死,而是怕连累了其他人,她已经不想看到清淮这样的悲剧再发生了,愧于自己的初衷,愧于和清淮打闹时的诺言。
明明下定决心救济人世,可为何要落的如此下场。
要什么,神明就毁给你看,不想要,神明就偏让你看。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是最可恨,又最是对它们无可奈何的存在。
爱是真的,可是恨与傲慢也是真的。
藏匿人世间几百年后,雨久才碰上那个倒霉的柳兰。
那副懵懂纯真的脸庞,让几百年心里无一丝波澜的雨久回想到了什么。
雨久和清淮其实还有个孩子,是个男孩。
那是雨久认为来到人世间最好的礼物,雨久抱起孩子,她从他的眼瞳中看见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东西——爱。
可那孩子也难逃命运,早在疫病肆掠初,雨久的孩子因为体质虚弱就早早夭折在疫病中。
柳兰对于雨久有什么样的意义,雨久自己心里清楚,她不过是想把未尽的爱意加护给这个孩子,柳兰这个小狐妖也不失雨久所望,健健康康的长成了大孩子。
故事讲完,室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一点声音,连枫都沉默安静下来了。
是啊,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姐姐她又那么一段又浩大又悲伤的故事,她的坚强我真的无法想象。
那柳兰,你认为雨久是你什么
你净问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姐姐就是姐姐。
枫总感觉自己这个比路还直的性格迟早会出事,就没选择问下去了。也好,其实也没什么事。
所以考虑好了吗柳兰趁机把枫扑倒在床上。
不是……你还要来!枫生无可恋的说道。
我和你说了那么多,怎么,我还不能索要报酬了
突然,两人听到了外面嘎吱作响的声音——是雨久!
柳兰猛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装模作样的拿起鸡毛掸子扫着之前扫过的地方。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没出啥岔子吧雨久打开门问道。
没,没事,姐姐你看嘛,屋子被我搞的多干净,还不夸我。
雨久倒没有看屋子有多干净,而是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衣服有点凌乱的枫。
雨久拍了拍柳兰的肩膀,转身出去做饭了。
十三
灾厄之火
枫今晚怎么都睡不着,一旁的柳兰倒是说了晚安后,睡的比谁都死。
他翻了个身将头埋雨久的胸口上,像小孩子撒娇一样。
怎么,要我哄你睡
只是这样我觉得舒服点。
雨久像摸猫一样,顺着枫的头发开始摸起来。
我猜都猜得到柳兰那孩子讲了多少关于我的事,也好,省了口舌了。
雨久,你真就不孤独吗我感觉得到,即便有了我们两个陪你,你内心深处始终是孤独的……
怎么说了,我其实内心就觉得你就是清淮,你的一言一举都像他。但当我回过神理智后,我才发现自己有点疯癫了。我恋的其实是一段故事,一段永远无法重现的故事,即便你已经不能算是清淮,但我抱着你,就像抱着书的封面一样,令我迟迟不愿回归现实。
枫握着雨久的手,那手感仿佛很久之前就接触过,但那只是枫的臆想,枫没有清淮那时的一点记忆。
好了,小枫,这都不是你一天到晚该操心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走吧,书本始终还有下一页。
枫这时摸到了雨久手腕,发现那触感不对劲,连忙翻转过了看了一眼:
由手腕一直蔓延到手臂,那条伤疤以骇人的样貌展现在枫眼前。
雨久一直穿着长袖的衣服,这也是枫为什么现在才发现。
本来不想提的,没想到我有心的伪装这都能被无心之举发现,算我退步了。
雨久……你这手……
放心,柳兰是知道的,我也再陪你在讲一段往事吧,就当是你无心之举发现的奖励吧。
柳兰长大成人后,雨久曾让她好好考虑要不回老家。
她摇头拒绝,下了决心要和这个姐姐待一块。
没办法,柳兰就成了雨久旁边打下手,久而久之医术也略懂了点。
但也正是抛物线最顶点时,之后的一切又会急速下坠。
雨久和柳兰在一地行医居住差不多时,又该旅行去下一个目的地了。
在即将踏上离开这座县的渡船时,远处却传来了刺鼻的味道。
人们惊慌失措,顾不得自己的家财,在大街上如见煞星一般乱逃。
火的味道,是山火!
雨久顾不得那么多,将柳兰留在了渡船上,自己一个人跑了回去。
雨久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飞到了半空中观察情况。
那山火在以相当快且极度不自然的方式在蔓延,照这个进度,烧到城里也只需片刻。
她现在能确定,这和当年的瘟疫一样,都是来找她的。
不能再失去什么了,因为尝到那种苦的人,是不会让他人再重现那悲剧一次。
雨久这次没有犹豫半点,她立刻施展了自己法术。
霎时,万般强风从她的身后袭来,狂风之中依旧没有半点移动。
这是雨久自己的法术,引凭强风的能力。
雨久驱使着万般强风,吹向那没有尽头的恶意之火。
片刻后,火海本能吞噬掉一块山头,但在雨久的法术引来的狂风下瞬间消失殆尽,惟剩藏在枯木里的那一点再也燃不起的火星。
火的浪潮,被活生生的风灭了,一半的山头只有黑的焦土着一种颜色,而另一半山头却绿树遮天。
雨久消耗太多法力,那或许是许多神明神坠前都消耗不到的量,她从空中笔直的落向了地面。
可柳兰说好了跟着姐姐走,那她一定不会食言。
就这样,雨久被柳兰从河中捞了起来,不然河中的鱼虾是要加餐的了。
等到雨久恢复意识后,柳兰就像个做错事害怕的小孩,抱着雨久哭了起来。
雨久安慰好柳兰后,决定不再人世间流浪了,这只会给大家带来数不完的灾难。
这时她想起了那块霜秋玉,那块或许能改变问题的法器。
就这样雨久后柳兰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她们都隐居在秋霜玉里了
但幻化秋霜玉洞天一景仍耗费了雨久太多精力,时至今日,雨久仍然恢复不到当年的体格。
可能不只是法力上的问题,还有她心态上的。
故事终了,但霜秋玉里的故事才开始。
那柳兰也是调皮的不得了,每隔一段时间都不会背着姐姐偷偷跑出去看下外面的变化。
那件连衣裙和童话书就是柳兰从外面带回来的,当然每次回来柳兰的耳朵总要被雨久狠狠揪着。直到雨久狠下心来,再也没让柳兰出去过,这才稍微没那么折腾了。
天上的神明找不到始作俑者到底在哪,它们便放弃了追踪,各干各的事了。
时光就这样继续与世无争的前进下去,再玉境之外的世界,早已沧海桑田。人类的发明早已能并肩神明的权柄了。
没有信仰,神明便没有存在的价值。久而久之神明没有了信仰的力量,渐渐消失在世界上,有可能藏匿在人间,也或许成了孤魂野鬼。
雨久的妖力不可避免的也受到了影响,但在霜秋玉的庇护下,不像那些神明一样那么严重。至于柳兰,这个会点法术但平时根本不用的是感觉不到什么变化的。也好,算是保护她了。
但即便雨久已经限制了柳兰用玉传到人间,但她依旧有办法玩些不一样的。
在柳兰翻阅了雨久大量的藏书后总算是发现了一种方法:利用特殊法术可以看到玉外面的情况。
在偷偷使用法术后,柳兰第一次看见人间巨大的变化。也从那时认识了佩戴之前那块废弃的霜秋玉的主人——枫。
柳兰就这样认识了年幼的枫,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书上喜欢别人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滋味。
从那时起,柳兰就在枫入睡时,偷偷进入他的梦,成为枫儿时睡梦中的玩伴。当然,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人清醒后就会忘记梦。枫也在每次梦醒后,慢慢忘记了自己做过的梦。但他隐约会感觉自己小时候有一个一直陪她玩到大的姐姐。
雨久将这一切来龙去脉讲清楚后,长舒一口气。就像跑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是啊,这一切故事都太过漫长,连稻子都熟了近千次了。
雨久撇过脑袋,枫此时也入睡了。兴许白天玩的有点累吧。
不对,枫对这些事向来都是竖起耳朵认真听,怎么这次跟听睡前故事似的就已经入梦了
雨久越想越不对劲,伸出手摸向枫的额头。
没有一丝体温的触感,让雨久像触电般把手缩了回去。
小枫……和姐姐开玩笑的吧……是吧……别吓姐姐啊……
她慌了,双手摇晃着枫,试图把他摇醒。
但这一次,枫很难能醒过来了
十四
交替的新生
漆黑的寒冷包裹着枫,他在虚空中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但他什么都抓不住。仅剩的意识游荡在这片虚空中,寒冷在一点点侵蚀他的体温,无助在撕碎着他的灵魂。
这是每个逝者都会经历的一部分。世界的规则,就是要让从虚空中诞生有温暖的灵魂重归它的怀抱,谁的不例外,哪怕是人和神。
柳兰此时已经六神无主,即便是曾经恋人的神明对此也束手无策。
姐姐,小枫到底怎么了……他就是不醒啊……姐姐,你说话呀……柳兰的声音带着哭腔越发震颤。
雨久咬着嘴唇配置着药物,背着柳兰看不见下,嘴唇已经咬着出血了。
一会后,雨久将这包草药递给了柳兰:拿去煎好了喂给小枫喝,小心点。
柳兰拿到药后火急火燎的跑回了房间。而雨久早就汗流满面,听到她脚步声越来越远,雨久才敢整个人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板上。
雨久心里十分懊悔:如果当初我没有阻止柳兰,那孩子或许会相安无事吧。
其实从柳兰和枫小时候接触时雨久就有所察觉,只不过她还不想干预。直到她后来越想越后怕,怕重复的景象再次出现,所以才把柳兰和枫的沟通打断。
但谁有能预料到后面的事了。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有的只是决策后后悔。
她当然知道草药这些完全治疗不到灵魂层面上的,草药不过是医柳兰的而已。忙活半天只是为了让柳兰把心放下来。
片刻的喘息后,雨久放慢脚步向走去,但每一步都显得尤为沉重。
雨久隐瞒了一件事,这连柳兰也不知道:枫的肉体虽然已经死了,但他即将飘逸的灵魂被霜秋玉保持下来,但这并非永恒。躯体是灵魂的容器,即便在法力的维持下,它始终会飘散进虚空之中。枫能在霜秋玉里呆那么久已经超出雨久预期了。
倘若直白的告诉她枫是怎么回事,后果连雨久都不敢设想。
雨久轻轻地把门推开。
柳兰在一旁的支起了一个小火炉,里面汤药还在沸腾翻转,而柳兰坐在一旁,趴靠在枫身上。眼珠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雨久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柳兰,她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
锅中的药熬好后,柳兰小心翼翼的将它盛凉了才敢喂给枫。即便再细心,药汁还是会顺着枫的嘴角流出来。柳兰仍不嫌弃烦的将枫脸上擦赶紧。
雨久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坐在了柳兰旁边。
死亡乃是世界的法则,但它也是守恒的规则:当人死去那么这个世界默认就少了一人,可它并不关心死的是谁,换而言之,代替他人死并没有违反法则。
你和他关系真好啊,我以前和清淮差不多也想你一样,两个这样相互照顾。
姐姐……之前生你闷气对不起,我只是想在听他叫我名字……我舍不得他。
放心吧,这药会让他体温逐渐恢复正常,但还是要一两天,你就好好陪小枫吧。姐姐我呀,总算是能放心了。
放心什么
雨久笑而不语,将柳兰的尾巴捧在手上梳了起来。
她心里知道,即使故事仍有下一篇,但到最后总有最后一页,是时候了。
夜深,柳兰趴在枫的床边睡着了。而雨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雨久,伸出手对着柳兰施展了法术。这一次,柳兰在法术的作用昏睡了过去,倘若不是施法者亲自解除,否则柳兰就会一直睡下去。
雨久看着两人喃喃自语道:对不起了柳兰,以前你再怎么撒娇调皮,我都无所谓,但这一次,请你原谅我。现在的自私,恐怕你要很久以后才明白,我最最可爱的小狐狸,你就好好陪着枫吧。
雨久背着柳兰将他放到了一旁的桌子趴着。
她俯下身子,亲吻了枫的额头。
雨久将头埋在枫的身子上。熟悉的感觉,就算是最后一刻也能在曾经爱人的怀里也算是圆满了。
流金的光芒从床上散出。
那道光满是温暖的,雨久近千年的修为连同肉体都将涌入枫的身体里。
雨久此刻逐渐能感知到寒冷和空虚到底是什么感觉了,但她并不害怕,她是神,恋人的神。
轰——巨大的声响从树外传来,从窗外探去,外面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崩塌:星尘的夜空已暗淡无色,湖泊河流森林都在掉进万丈的深渊中。
看样子……是没问题了……谢谢你们俩,晚安……
霎时,大地的颤动连带整棵树一并掉入虚空中。
雨久不仅打算牺牲自己将枫复活,她还将霜秋玉中潜藏的大量法力用来完成最后的一件事——改变时间。
倘若将时间倒退到枫的悲剧没有发生前,有柳兰和枫在一起,那么没人会觉得异常了,毕竟死掉人复活那个朝代都觉得见鬼了。但最重要的,是怕有人注意到雨久,那枫和柳兰就麻烦了。
掉入那无边无际的三人,飘荡在意识与虚空的世界里。
枫的体温渐渐回升,而柳兰则被雨久一并抱着。
雨久在弥留之际死死抱着他俩,她感觉到了什么。时间变动成功了,这一细小的感觉也只有雨久能感觉出来了。
雨久用指尖将枫戴着的霜秋玉轻轻一点,前方就出现了一个连接着外面的通道。
这是霜秋玉仅剩的一次连通外界的机会了。雨久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两人抛向了通道里,随着二人在视野中消失,通道也随之关闭,再也不可能打开,只剩下这真正的死亡了。
也好,在人世那么久,总算到头了,我的故事就这样吧。
雨久朝着二人离开的方向挤出了笑容,就算是祝两位幸福吧。
山沧星转事迁,雨细叶落秋蝉。施人牵世系苍生,睽睽之下独逆之,怎又知我意。
君留洞天一景,只愿君心似我。昔日苦恨俱忘尽,一世执念散于今,空留秋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