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里带虐:再跑就栓起来
雨点砸在屋顶、窗玻璃上的声音,又密又急,像无数只手在疯狂擂鼓,把整个世界都淹没了。吴所畏拖着那个半旧的行李箱,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湿滑的深渊边缘,鞋底拍打着别墅门廊冰冷的大理石,溅起浑浊的水花。他没回头,也不敢回头,心脏在胸腔里撞得肋骨生疼,几乎要冲破喉咙。
身后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像一张沉默的巨口,曾经是某种温情的象征,如今却只剩沉重的压迫感,沉沉地压在他的脊梁上。他几乎是踉跄着冲下台阶,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单薄的T恤紧紧黏在身上,勾勒出急促起伏的胸膛轮廓。行李箱的轮子在积水的路面上艰难地滚动,发出沉闷又刺耳的噪音,很快就被更猛烈的雨声吞噬。
就在他快要冲进那片被雨幕模糊的黑暗,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挣脱这片令人窒息的牢笼时,一道撕裂雨夜的强光猛地刺了过来。轮胎碾压过深水坑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摧枯拉朽的蛮横力量,瞬间盖过了所有的雨声。
吴所畏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池骋的座驾,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钢铁巨兽,挟裹着泥水和死亡的冰冷气息,以一个近乎蛮横的漂移角度,狠狠刹停在他面前。泥浆劈头盖脸地泼了他一身。
车门砰地一声被大力推开,一道高大、压抑着风暴的身影跨了出来。雨水瞬间打湿了池骋额前的黑发,几缕湿漉漉地贴在饱满的额角,水珠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滚落。他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此刻也湿了大半,紧紧包裹着贲张的肩臂肌肉线条。那双眼睛,在车灯惨白的光晕和瓢泼大雨的映衬下,黑沉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吴所畏再熟悉不过的、令人心悸的暴戾。
他甚至没给吴所畏任何开口的机会。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惊人力量的手猛地伸过来,精准地、不容抗拒地攥住了吴所畏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另一只手则粗暴地抓住行李箱的拉杆,用力一扯。
天旋地转。
吴所畏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可匹敌的力量将他整个人狠狠掼起,后背重重砸在越野车宽大但冰冷坚硬的后座上。紧接着,那个象征着他短暂逃离希望的行李箱也被蛮横地塞了进来,金属棱角狠狠撞在他的小腿骨上,带来一阵尖锐的钝痛。车门在他眼前被猛地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彻底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世界。
密闭的车厢内,只剩下两人粗重交错的喘息声,还有雨水疯狂敲打车顶的闷响,一下下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第几次了
池骋的声音响起,低沉得如同滚过天际的闷雷,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碴子,狠狠砸在吴所畏的耳膜上。他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身寒气和雨水的气息,从驾驶位直接跨到后座,沉重的身躯挤进狭窄的空间,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几乎让空气都变得稀薄凝滞。
带着雨水凉意的手指,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猛地探过来,一把扯开了吴所畏身上那件早已湿透、紧贴在皮肤上的薄T恤领口。嘶啦一声,脆弱的布料应声撕裂。
冰冷的指尖随即重重地碾过吴所畏左侧锁骨下方一处早已结痂、颜色变深的皮肤——那是池骋几天前在失控的情绪下留下的印记,一个清晰深刻的咬痕。指尖用力按压,带着惩罚和提醒的意味,毫不留情地揉搓着那块敏感的皮肤。
是不是非要我拿链子栓着,池骋俯身逼近,灼热的呼吸带着浓重的烟草和雨水混合的味道,喷在吴所畏冰冷湿漉的脸上,那双黑眸死死锁住他,里面翻腾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你才肯老实嗯
屈辱、愤怒和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慌瞬间席卷了吴所畏。被粗暴撕开的衣领暴露在带着冷气的车厢里,被反复碾压的旧伤处传来尖锐的刺痛,而池骋那如同审视所有物般的目光,更是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
滚开!吴所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积蓄的力量猛地爆发出来。他用尽全身力气,屈起膝盖,狠狠地、毫无章法地朝压在自己上方的男人蹬踹过去!
砰——哗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在密闭的车厢内猛然炸开!
吴所畏挣扎中踹出的脚,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力量,狠狠蹬在了后座的车窗玻璃上。整面钢化玻璃应声而碎!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如同爆炸的冰晶,四散飞溅!
剧烈的动作让吴所畏的小腿外侧瞬间被尖锐的碎片划开,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但更触目惊心的是,几块边缘锋利的玻璃渣,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深深扎进了池骋本能护过来格挡的手臂上!鲜血几乎是立刻就涌了出来,混着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线条紧实的小臂蜿蜒流下,滴滴答答地落在车厢的真皮座椅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疼痛让池骋的眉心狠狠拧紧,但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自己手臂上正汩汩冒血的伤口。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只是死死地盯着吴所畏腿上那道同样在流血的新伤,瞳孔深处翻涌的怒意像是被这抹血色点燃,瞬间烧成了燎原的野火,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猛地俯身,一手铁钳般死死扣住吴所畏还在因剧痛和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将他整个人更狠地压在座椅靠背上。另一只带着血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直接攥住了吴所畏受伤的小腿!
呃啊……吴所畏痛得眼前发黑,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池骋的手指正用力压在他腿侧的伤口边缘,那力道几乎要将伤口撕裂得更深。
池骋的脸在吴所畏模糊的泪眼前放大,清晰得如同刀刻。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吴所畏的脸上,冰冷刺骨。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烧毁一切阻碍。那是一种被彻底挑衅、领地遭受侵犯的凶兽才有的眼神。
吴所畏,池骋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你他妈真是活腻了!
手臂和小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雨水的气息,弥漫在狭小压抑的车厢里,像一层令人窒息的粘稠薄膜。池骋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死死压制着吴所畏,另一只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却浑然不觉,只用一双燃着暗火的眼睛锁着身下的人,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也一并钉死在这里。
引擎发出压抑的轰鸣,黑色越野车像一头受伤但更加暴戾的野兽,碾过积水的路面,粗暴地撕开雨幕,朝着那栋囚笼般的别墅疾驰而去。
别墅厚重的橡木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一声闷响,彻底隔绝了外面依旧喧嚣的暴雨。玄关处冷白的顶灯亮起,照亮了两人狼狈不堪的身影。吴所畏浑身湿透,单薄的T恤撕裂了一大片,露出苍白的肩颈和锁骨上那个刺眼的咬痕。腿上被玻璃划开的伤口虽然不再大量流血,但依旧狰狞,鲜血混着雨水染红了裤管,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池骋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深色衬衫的袖子被割破,手臂上几处被玻璃扎破的地方正缓慢地渗着血,顺着手臂内侧滑下,滴落在光洁的深色地砖上,晕开一小点一小点暗沉的印记。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下颚线绷得死紧,像一块冷硬的石头。
data-fanqie-type=pay_tag>
他依旧紧紧攥着吴所畏的手腕,力道没有丝毫放松,拖着他,像拖一件没有生命的行李,径直穿过空旷冰冷的客厅,走向一楼的客用浴室。吴所畏被他拖得踉踉跄跄,腿上伤口每一次被牵扯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他咬着牙,把痛呼死死咽回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砰!浴室的门被池骋用肩膀撞开。他一把将吴所畏推搡进去,动作粗暴,毫无怜惜。吴所畏失去平衡,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面上,痛得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
那个一路被拖拽、沾满泥水的行李箱也跟着被甩了进来,歪倒在浴室干燥的地面上,拉链似乎因为之前的撞击崩开了一条缝。
池骋看也没看那个箱子,他拧开盥洗台的水龙头,水流哗哗地冲击着白瓷盆壁。他撕下自己衬衫上还算干净的下摆布料,浸湿了水,然后转过身,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逼近靠在墙边微微发抖的吴所畏。
衣服脱了。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手里的湿布条,显然是要用来处理吴所畏腿上的伤。
屈辱感再次汹涌而来。吴所畏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里面燃烧着倔强和怒火:不用你管!我自己会处理!
脱了!池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震怒,在狭小的浴室空间里嗡嗡回响。他一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吴所畏完全笼罩在阴影里,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他伸出手,带着水汽和血腥味的手指,再次抓向吴所畏早已撕裂的衣襟。
滚!吴所畏像是被彻底点燃了引信的炸药,积蓄的愤怒和恐惧在这一刻完全爆发。他猛地挥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格开池骋伸过来的手,同时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撞向池骋!
他只想推开他,离这个暴戾的源头远一点!
哗啦——哐当!
剧烈的冲撞让两人都失去了平衡。池骋猝不及防,被撞得向后趔趄一步,后腰重重磕在盥洗台坚硬的大理石边缘,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痛得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白。
而吴所畏自己则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加上腿上的伤,整个人彻底失去了重心,狼狈地向前扑倒。
他的身体正好摔在了那个歪倒的行李箱上!
本就崩开了一条缝的拉链,在吴所畏身体重量的冲击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撕裂声,整个箱口彻底被撞开!
里面叠放得还算整齐的衣物瞬间散落出来,铺了一地。
浴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水龙头依旧在哗哗地流着水,单调的声音敲打着紧绷的空气。
池骋一手撑在冰冷的盥洗台边缘,后腰的剧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行李箱里散落出的东西牢牢钉住了。
在几件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下面,露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叠得方方正正的布包。
而布包的一角,因为散开的力道,滑落出来一小截织物。
那是一截围巾。
颜色是灰蒙蒙的,像是洗了太多次,褪去了原有的鲜亮。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茸茸的线头,显得陈旧而疲惫。编织的纹路依稀还能看出当初手工的痕迹,笨拙又带着点说不出的……用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池骋撑在盥洗台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森然的白色。后腰的疼痛,手臂上伤口的刺痛,都消失了。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维,都被那一小截灰扑扑的织物死死攫住。
一股极其陌生、极其汹涌的酸涩感,毫无预兆地、凶猛地冲垮了他心中那座由暴怒和冰冷筑起的高墙,瞬间淹没了他。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
三年前……那个笨拙的、被自己嫌弃过针脚粗糙的杰作。他以为早就被扔进了哪个垃圾桶,或者被遗忘在某个落满灰尘的角落。
原来没有。
它被藏在这里。藏在这个人决绝逃离的行囊最底层。
吴所畏还趴在地上,脸埋在散落的衣物里,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腿上的疼痛,还是因为被撞见秘密的难堪。他显然也看到了那截滑落出来的围巾,身体瞬间僵硬得如同石雕,连颤抖都停止了。
池骋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站直了身体。他不再看那截围巾,目光沉沉地落在吴所畏蜷缩的、微微发抖的背上。
然后,他动了。
不是走向他,不是粗暴地将他拽起。
他向前迈了一步,膝盖毫无预兆地、重重地砸落在浴室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高大的身躯缓缓弯折下去。
他伸出手,带着轻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握住了吴所畏一只冰冷、沾着泥水的小腿。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近乎小心翼翼的轻柔。
接着,他将自己的额头,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虔诚,轻轻地、重重地抵在了吴所畏还在微微颤抖的膝盖上。
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滴落在吴所畏冰凉的膝盖皮肤上,一滴,又一滴,带着灼人的温度。
池骋的声音从两人紧密接触的地方传来,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哽咽,每一个字都浸满了痛苦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巨大震颤:
宝宝……
这个久违的、带着宠溺和独占意味的称呼,此刻却充满了破碎感,你明明……还爱我的……
他的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耸动起来,压抑的、破碎的抽气声从紧抵着吴所畏膝盖的额头下传来。那声音细微,却比任何咆哮怒吼都更直击人心,像濒临碎裂的冰层下绝望的暗涌。
滚烫的液体源源不断地落在吴所畏的膝盖上,那温度几乎要灼穿他的皮肤。池骋宽阔的肩膀在他腿边无法抑制地颤抖,那细微的、压抑的抽气声,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地、缓慢地切割着吴所畏紧绷的神经。
那截褪色的旧围巾,像一个被时光遗忘的烙印,突兀地躺在散乱的衣物上,无声地控诉着,嘲笑着他所有试图逃离的决心。
你懂什么……吴所畏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涸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砂砾,带着浓重的鼻音,微弱却倔强,池骋……你什么都不懂……
他试图把自己的腿从对方滚烫的额头和紧握的手中抽离,身体却因为腿伤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绵软无力,挣扎显得徒劳而微弱。
池骋猛地抬起头。
灯光下,他的眼眶是骇人的赤红,眼白上布满血丝,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成一簇簇,狼狈不堪。那张总是带着掌控一切神情的脸,此刻被一种近乎绝望的痛苦彻底撕裂。额头上因为刚才的用力抵压,留下了一片清晰的红痕。
他死死盯着吴所畏,像是要穿透他脆弱的躯壳,抓住里面那个不断退缩的灵魂。
我不懂池骋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令人心悸的哭腔,那你告诉我!告诉我你他妈到底想要什么!告诉我你藏着这个……他猛地指向地上那截刺眼的旧围巾,手指都在剧烈颤抖,……却一次次非要离开!告诉我,你这里……他用那只沾着血和泪的手,用力地、重重地戳向吴所畏心脏的位置,力道大得让吴所畏痛得蜷缩了一下,……到底有没有我!
他的质问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吼,在狭小的浴室里回荡,撞在冰冷的瓷砖上,又反弹回来,震得吴所畏耳膜嗡嗡作响。
吴所畏被他眼中的痛苦和那直指心脏的质问钉在原地。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辩驳、所有的控诉、所有堆积在心底的委屈和恐惧,在池骋那双被泪水洗刷过的、只剩下赤裸裸痛楚的眼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看着池骋手臂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血混着水还在缓慢地渗出。看着他后腰刚才撞在盥洗台边缘的地方,衬衫洇湿了一片,分不清是水还是撞伤后的淤血。
一种巨大的、迟来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吴所畏。他猛地伸出手,冰冷颤抖的手指无措地想要去碰池骋手臂上的伤,却被对方一把用力挥开!
别碰我!池骋低吼着,像一头受伤后拒绝靠近的野兽。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腿麻和腰伤而有些踉跄。他看也不看吴所畏,大步走到花洒开关前,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粗暴,一把将开关拧到最大!
哗——!
冰冷的水流如同高压水枪,瞬间从头顶的花洒喷涌而下,劈头盖脸地浇在吴所畏身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湿透的衣物,直击骨髓,冻得他猛地一个激灵,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瞬间蜷缩成一团。
呃……冰冷的刺激让腿上的伤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
池骋自己也站在水流之下,冷水冲刷着他手臂上的伤口,血丝被迅速冲淡,又迅速渗出,带来阵阵刺痛。他闭着眼,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脸颊,混合着未干的泪痕,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像是在极力吞咽着什么。
几秒钟后,他猛地睁开眼,伸手狠狠关掉了冷水开关。然后,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绝,将开关猛地拧向另一边。
嗤——
灼热的水蒸气瞬间弥漫开来。
滚烫的热水如同密集的钢针,再次从头顶倾泻而下!这一次是极致的滚烫,几乎要烫掉一层皮!吴所畏被烫得惨叫一声,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躲避,却被池骋伸过来的手臂死死箍住,动弹不得。
放开!池骋!烫!!吴所畏徒劳地挣扎着,皮肤瞬间被烫红,热水冲击在腿上的伤口,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剧痛。
池骋充耳不闻。他一手死死箍着吴所畏,另一只手拿起旁边架子上已经湿透的毛巾,就着滚烫的热水,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力道,用力地、胡乱地擦拭着吴所畏脸上、头发上、身上的泥水和污迹。粗糙的毛巾摩擦着被烫红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冷与热的极端交替,粗暴的擦拭,伤口的剧痛,还有心底那片被彻底搅翻的、无法收拾的狼藉……所有的堤防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那不是痛哭,更像是灵魂被撕裂时发出的悲鸣。滚烫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花洒喷下的热水,疯狂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他不再挣扎,身体在池骋铁箍般的臂弯里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
池骋……他哭着,声音断断续续,被巨大的抽噎切割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最深的委屈和最无助的依赖,我疼……好疼……池骋……我疼啊……
花洒喷出的热水依旧哗哗地冲刷着两人,蒸腾起浓郁的白雾,模糊了镜面,模糊了视线。池骋箍着他的手臂,力道终于不再那么蛮横,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无措。
他胡乱擦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浴室里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和吴所畏再也无法压抑的、撕心裂肺的痛哭。
花洒喷出的热水持续冲刷着,氤氲的水汽弥漫了整个空间,将灯光都晕染成一片模糊的暖黄。吴所畏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无法控制的、断断续续的抽噎,身体依旧在池骋的手臂间小幅度地颤抖着,像一只被暴雨打蔫了的雏鸟。
池骋没有再动,只是维持着那个禁锢的姿势,箍着他的手臂肌肉紧绷,却又带着一种奇怪的僵硬。热水顺着他凌乱的发梢不断滴落,流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也流过吴所畏湿漉漉的头顶和颈窝。
不知过了多久,池骋才像是终于从某种激烈的情绪漩涡中挣扎出来。他沉默地关掉了花洒。
哗啦的水声戛然而止,浴室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水滴从两人身上滴落到瓷砖上的声音,嗒、嗒、嗒,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池骋松开了手臂。
吴所畏失去了支撑,身体软软地顺着冰冷的瓷砖墙面滑坐下去,蜷缩在湿漉漉的地上,头埋进膝盖,肩膀还在微微耸动。
池骋没看他,径直走到盥洗台前,动作有些迟滞地打开了镜柜。他翻找着,手臂上被玻璃划破的地方因为动作又被扯动,渗出血丝。他毫不在意,找出碘伏棉签、纱布绷带,还有一小瓶口服的消炎药和退烧药——刚才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冷热交替的刺激,吴所畏的体温已经开始不正常地攀升,脸颊透出不正常的潮红。
他拿着东西走回吴所畏身边,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下来。这一次,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与之前暴戾截然相反的、近乎笨拙的小心。
他先是拿起碘伏棉签,小心翼翼地避开吴所畏腿上被玻璃划开的最深的那道伤口边缘,只轻轻处理着周围的污迹。冰冷的药水碰到皮肤,吴所畏瑟缩了一下,池骋的动作立刻停顿,直到他不再有反应,才继续。他撕开无菌纱布,动作有些生疏地覆盖在伤口上,然后用医用胶带仔细地固定好。整个过程,他都紧抿着唇,眉头蹙着,像是在进行一项极其精密又极其困难的操作。
处理完腿伤,他才拿起那几颗退烧药。他拧开一瓶纯净水,然后伸手,带着薄茧的拇指指腹,近乎粗鲁地抹掉吴所畏脸上未干的泪痕和水渍。接着,他捏开吴所畏因为发烧而有些干裂的嘴唇,另一只手迅速地把药片塞了进去,再将瓶口凑到他嘴边。
喝。声音依旧嘶哑,却没了之前的暴怒,只剩下一种浓重的疲惫和不容置疑。
吴所畏烧得有些迷糊,意识像沉在温热粘稠的水底,昏昏沉沉。他下意识地顺从着,就着池骋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清水,把苦涩的药片冲了下去。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池骋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颊和紧闭的双眼,沉默地将剩下的水放到一边。他伸出手臂,穿过吴所畏的腋下和膝弯,稍一用力,便将他湿淋淋、软绵绵的身体打横抱了起来。
吴所畏的身体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分量。池骋抱着他,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却又脆弱不堪的瓷器,脚步放得很缓,每一步都踏得很沉。他抱着他,穿过依旧空旷冰冷的客厅,没有上楼,而是走向客厅里那张宽大的沙发。
他将吴所畏轻轻放在柔软的沙发垫上。刚想起身去找干毛巾,一只滚烫的手却无意识地抓住了他湿透的衬衫前襟。
冷……吴所畏烧得迷迷糊糊,闭着眼,眉头痛苦地蹙着,身体本能地向着唯一的热源——池骋的胸膛——蜷缩过去,像寻求庇护的幼兽,额头抵在池骋身上,发出模糊的呓语,冷……
池骋的身体瞬间僵住。他低头,看着那颗毛茸茸、湿漉漉的脑袋抵在自己胸口,感受着那隔着湿透衣料传来的惊人热度。他维持着那个半弯着腰的姿势,僵了几秒。
然后,他慢慢地在沙发边缘坐了下来,小心地没有压到吴所畏的伤腿。他没有挣脱那只抓着他衣襟的手,反而伸出双臂,将那个滚烫颤抖的身体更紧地、以一种完全保护的姿态圈进了自己同样湿冷的怀里。
他拉过沙发上随意搭着的一条厚绒毯,胡乱地裹在吴所畏身上,将他严严实实地包住,只露出一张烧得通红的脸。
吴所畏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似乎找到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滚烫的脸颊贴在池骋颈窝处冰凉湿润的皮肤上,发出满足的、细微的叹息。他沉重的呼吸带着高热的气息,一阵阵拂过池骋的颈侧。
池骋一动不动地抱着他,下巴轻轻抵着吴所畏的发顶。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柔和地笼罩着他们。窗外,不知何时,肆虐的暴雨已经停歇,只剩下屋檐偶尔滴落的水声,滴答,滴答,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池骋抬起眼,望向窗外深沉的、雨后墨蓝色的夜空。他抱着怀里滚烫的人,手臂收得很紧,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温度永远锁住。许久,他才低下头,干燥起皮的嘴唇近乎无声地开合,嘶哑的气音带着一种沉到骨子里的疲惫和某种无法撼动的执拗,轻轻拂过吴所畏烧得通红的耳廓:
知道疼……就别再跑了。
怀里的人似乎听到了,又似乎只是梦呓。吴所畏在池骋的颈窝里更深地埋了埋,滚烫的呼吸拂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他含糊地咕哝了一声,声音黏腻模糊,像含着一块化不开的糖。
池骋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厚实的绒毯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缝隙也填满。他微微侧过头,干燥起皮的唇瓣几乎贴上了吴所畏烧得通红的耳垂,那薄薄的皮肤下,细小的血管清晰可见。
滚烫的气息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血腥味的苦涩,轻轻地、沉沉地送进吴所畏混沌的意识里,每一个字都像烙印,清晰而沉重:
再跑……池骋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像是砂砾在粗糙的石面上摩擦,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近乎绝望的狠劲,老子真拿链子……栓你一辈子。
窗外,墨蓝色的夜空边缘,一丝极淡的灰白正悄然晕染开来,预示着漫长雨夜后的黎明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