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天道诊断报告 > 第一章

上海在哀嚎。
那声音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人,而是钢筋水泥的骨骼在呻吟,玻璃幕墙在爆裂,是狂风卷过摩天大楼丛林时发出的、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啸。天空如同倒扣的墨池,浓稠得化不开,只有间或劈下的惨白闪电,瞬间照亮这炼狱般的景象。雨水不是滴落,而是横着飞射,密集得如同无数冰冷的子弹,疯狂撞击着一切。
超级台风盘古,这个被冠以创世神祇之名的怪物,正用它无形却狂暴的巨手,无情地蹂躏着这片人类引以为傲的财富之地。
林默紧紧攀在陆家嘴一座摩天楼顶层的钢架上,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他昂贵的西装和里衬,沉重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每一次狂风扑来,都像有只无形巨手狠狠推搡着他,试图将他从这百米高空掀翻下去。他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深深嵌入冰凉的金属框架缝隙里,身体在狂风暴雨中摇摆不定,如同狂涛怒海中的一叶扁舟。护目镜早已被水汽和飞溅的泥浆糊满,视野一片混沌。
就在他竭力抹开镜片的刹那,一道格外粗壮的闪电撕裂了天幕。惨白的光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在那令人心悸的强光中,他看到了对面那座象征着财富巅峰的巍峨身影——金茂大厦。
它正在倒塌。
不是轰然倾覆,而是一种更令人窒息的、缓慢而绝望的崩溃。曾经光洁如镜的玻璃幕墙如同脆弱的冰壳般大面积剥落、粉碎,化作亿万片闪烁的死亡碎片,被狂风卷起,形成一片恐怖的、高速旋转的金属玻璃风暴,发出刺耳的尖啸。支撑着这座庞然大物的钢铁骨架,在盘古无法想象的巨力撕扯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扭曲、弯折、断裂。曾经坚不可摧的钢筋水泥,此刻脆弱得像孩子手中的积木,在风暴的玩弄下分崩离析。
无数纸张从倒塌的巨楼内部喷涌而出。那不是普通的纸,是花花绿绿的钞票,百元大钞、美元、欧元……印着人像和复杂图案的财富象征。它们在狂暴的气流中疯狂翻飞、打旋,如同末日葬礼上漫天抛洒的、毫无价值的纸钱。一张湿透的百元大钞被狂风狠狠拍在林默的护目镜上,那上面被水浸染开的人像,模糊得仿佛在无声地哭泣。
林默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猛地一沉,几乎停止跳动。他死死盯着那张紧贴在眼前的、哭泣的财富,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惊涛骇浪般的荒谬感。人类穷尽心力构筑的金融帝国,积累的数字财富,在这灭顶之灾面前,脆弱得不如一张纸。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瞬间,一股远超之前的、沛然莫御的吸力猛地攫住了他!脚下的钢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攀附的手指被硬生生扯开!失重感瞬间淹没了他,整个世界——崩塌的大厦、飞旋的钞票、狂暴的雨幕——在他眼前疯狂旋转、拉长、模糊,然后猛地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深海的碎片,缓慢地、艰难地重新聚拢。
没有风声,没有雨声,没有崩塌的轰鸣。绝对的、压迫性的寂静包裹着他。林默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他从未想象过的景象。
他悬浮着。脚下没有大地,头顶没有天空。只有一片广阔无垠、深邃纯粹的蓝。那蓝色宁静得令人心悸,仿佛凝固了亿万年的时光。这里,是盘古台风那狂暴旋涡的核心——风眼。一个直径数十公里的、违背物理直觉的绝对平静之地。环顾四周,是高达十几公里、缓缓旋转的云墙。那云墙厚重得如同铅铸的堡垒,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灰黑和铁锈红,无数细小的闪电在其内部无声地明灭,勾勒出巨大无朋、充满毁灭力量的漩涡轮廓。这无声旋转的巨墙,便是隔绝生死的界碑,墙外是狂暴毁灭的地狱,墙内是诡异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宁静。
在这片绝对宁静的蓝色空间中心,悬停着一团光。
它并不刺眼,甚至称得上柔和。没有明确的形状边界,更像是一团流动的、有生命的液态光晕。纯净的白色构成它的主体,内里却又不断流淌、变幻着难以言喻的色彩——宇宙诞生时星云般的瑰丽紫红,恒星核心熔炉般的炽热金橙,深海最幽邃处的冰冷靛蓝……这些色彩并非静止,而是在光团内部无声地交融、分离、脉动,仿佛蕴含着无穷的规则与生灭的韵律。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却散发出一种超越时空、凌驾万物的浩瀚意志,如同一个绝对冷静的观察者,在审视着掌中微不足道的微尘。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敬畏渺小感无数极端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理智堤坝。他试图理解,试图用他毕生所学的气象动力学、流体力学去解释眼前这团光的存在,但所有的公式、模型在它面前都脆弱得像沙滩上的城堡,瞬间被冲刷得无影无踪。这不是自然现象,这是……意志。
林默。
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它没有音调起伏,没有情绪波动,平铺直叙,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穿透力,每一个音节都仿佛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来,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
人类文明诊断报告。那声音继续着,如同冰冷的机械在宣读判决书。
随着这诊断二字落下,那团光忽然剧烈地涌动了一下。柔和的光晕中,骤然投射出无数急速变幻的影像碎片,如同亿万块高速切换的屏幕,围绕着林默旋转、闪烁:
他看到远古的篝火旁,疲惫的原始人互相传递着烤熟的肉块,一个眼神,一次拍肩,无需言语,信任与协作在火光中传递。
他看到巨大的金字塔在沙漠中拔地而起,无数赤裸上身的劳工在监工的皮鞭下,喊着整齐划一的号子,肩扛手抬,将数吨重的巨石精准垒砌。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流淌,汇入沙土,他们的眼神疲惫却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虔诚,为了一个共同的、超越个体的宏伟目标。
他看到中世纪宏伟的哥特式教堂建筑工地,石匠、木匠、玻璃匠在各自的位置上专注工作,复杂的结构图纸被分解成每个人都能理解的部分,精巧的飞扶壁和彩色玻璃在协作中诞生。
他看到近代巨大的钢铁战舰在船坞中成型,铆钉枪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无数工人在钢铁骨架间攀爬、焊接,火花如同瀑布般飞溅,为了一个共同的海上力量之梦。
这些凝聚的影像如同暖流,带着力量与创造的辉煌。
紧接着,画面陡然一变,色调变得冰冷而扭曲:
他看到古老的贝壳、盐块、金属片在集市上被反复掂量、交换,贪婪的手指在那些原始的货币上摩挲。
他看到中世纪的金币在商人手中叮当作响,在国王的宝库里堆积如山,而城墙外,是饿殍遍野的饥荒景象。
他看到工业时代,印刷机疯狂运转,雪片般的纸币被吐出,捆扎,运往银行。穿着体面的人们在交易所里对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屏幕嘶吼、狂喜或捶胸顿足。
他看到现代,无数闪烁着绿色光芒的数字在全球金融网络的虚拟管道中疯狂流动、碰撞、增殖,形成庞大而复杂的几何图案,每一个数字的跳动都牵动着现实世界资源的流向与无数人的命运。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又在金融风暴的虚拟涟漪中轰然倒塌,化为废墟和跳动的红色亏损数字。农田被荒弃,工厂的烟囱不再冒烟,取而代之的是屏幕上不断刷新的交易量和越来越庞大的虚拟财富数字。无数人盯着手机屏幕,脸上是焦虑、贪婪或麻木,手指在虚拟的买入、卖出按钮上疯狂点击,他们的喜怒哀乐,甚至生存所需,都被那一串串冰冷跳动的数字所主宰。
影像最后定格在林默被卷走前看到的那个画面:漫天飞舞的钞票,如同祭奠的纸钱,在金茂大厦崩塌的烟尘中无力地翻飞、坠落。
凝聚术数智慧,可改造星球生态,平衡万物。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的是一幅壮丽的图景:光团模拟出无数精密的数学符号和公式,它们旋转交织,化作覆盖全球的能量网络,调节气候,净化污染,荒漠重新披上绿装,浑浊的河流变得清澈见底,濒危物种在优化的环境中繁衍生息。
凝聚技能智慧,可打开宇宙物理空间,贯穿微观宏观。光团内部模拟出无数精巧的器械结构、工程图纸、粒子加速轨迹。一艘流线型的星舰在虚空中优雅地折跃,瞬间跨越星辰;微观层面,纳米机器人如同蜂群般协作,修复着人体最细微的损伤,构建着肉眼无法看见的奇迹材料。
凝聚信仰,可开启高维度之门。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叹息的波动。光团模拟出无数虔诚的意念光束,如同百川归海,汇聚成一道纯净的光柱,击穿了空间的薄膜,显露出一个无法用三维逻辑理解的、充满几何光辉和生命信息的瑰丽维度一角。
你们,那声音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表述,把精力都耗在印钞票上。
最后这句陈述,冰冷得像一块万年寒冰,直接砸进林默的意识深处。那些曾经代表财富、地位、奋斗目标的货币符号,在天道展示的宏大可能性面前,显得如此荒谬、渺小、甚至……可悲。他看到的是整个文明在一条自我编织的、名为货币的迷途上狂奔,对真正通往星辰大海和生命更高形态的道路视而不见。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四肢百骸。林默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
台风、海啸、地震……那声音继续着,伴随着光团模拟出的各种自然灾难的缩微景象:滔天巨浪摧毁堤坝,大地撕裂吞噬城市,烈焰风暴席卷森林,只是提醒。轻微的系统警告,提示运行方向存在根本性逻辑错误。
光团模拟的景象变得更具象、更冷酷:一座繁华的现代都市,被从天而降的熔岩雨覆盖,建筑像蜡一样融化;一片广袤的平原,瞬间被从地底涌出的极寒冰晶冻结,万物化为齑粉;蓝色的海洋沸腾蒸发,露出干涸龟裂的海床……这些景象一闪而过,却带着灭绝性的恐怖。
诊断:货币依赖症晚期。群体凝聚力严重缺失,文明发展严重偏科,核心驱动力扭曲。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锤落下,治疗方案:物理清零。所有现存货币符号及其支撑体系,即刻无效化。
物理清零四个字,像一道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林默的意识上。他仿佛看到了银行账户瞬间归零,股票市场化为乌有,全球贸易体系土崩瓦解,建立在信用和预期之上的庞大经济泡沫在一声宣告中彻底破灭。混乱、恐慌、绝望……这些词甚至不足以描述其万一。
不!林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那……那会死很多人!秩序会崩溃!文明会倒退!他想到了妻子杨芸,想到了年迈的父母,想到了无数依靠现有体系生存的普通人。天道的治疗方案,听起来与毁灭无异。
那团光似乎注视着他,内部的色彩流转仿佛凝滞了一瞬。那浩瀚的意志传达出一种……审视,一种对死亡和秩序概念近乎漠然的评估。
个体存续概率,低于群体进化优先级。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宇宙法则,现有秩序,是偏航的轨道。崩溃是纠偏的必要代价。
林默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在天道眼中,个体的生命,人类社会的秩序,似乎只是可以计算、可以牺牲的变量。他急切地想辩驳,想找到一线生机:代价太大了!难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一次机会一次……补考
光团内部的色彩流转骤然加速,无数道细小的光线激烈地碰撞、交织,仿佛在进行着超高速的计算。那浩瀚的意志似乎因林默这句补考的提议而产生了某种……微澜
片刻,那冰冷的意志再次降临,但林默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变化,像是绝对零度下的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方案评估中……补考协议,低概率通过,但具备逻辑可能性。声音依旧平直,却似乎少了一丝彻底的否定,变量:个体意志节点‘林默’。承载初级诊断信息,具备基础认知能力。可作为补考启动点。
林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补考启动点他成了那个微不足道的、可能撬动整个文明命运的支点这突如其来的、沉重的可能性让他既恐惧又莫名地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
任务:向你的族群传达诊断结果。阐述货币依赖症的危害。阐明凝聚力——术数、技能、信仰——乃文明延续与超越之基石。光团的光芒微微流转,林默感到一股庞大而冰冷的信息流强行涌入他的意识深处,无数关于文明结构、能量运用、群体协作本质的知识碎片烙印下来,虽然无法立刻理解,却像种子一样深埋。
证明吾之存在。最后的要求落下,不容置疑。
证明林默茫然地看着那团光。如何向一个笃信科学、沉迷物质的世界证明一个宇宙意志的存在这听起来比登天还难。
通道即将关闭。那浩瀚的意志似乎不再准备解释,选择:留下,成为信息冗余。或,返回,成为补考启动点。倒计时开始:十……
没有时间犹豫了!留下,意味着在这片绝对的宁静中化为虚无的信息尘埃。返回,则要面对一个货币体系崩溃、秩序瓦解、并可能因他失败而彻底终结的世界。
九……
他想起了杨芸,想起了她在他们那个小小阳台花园里种下的番茄苗,那抹绿色在钢筋水泥中倔强生长的样子。
八……
他想起了金茂大厦倒塌时漫天飞舞的、如同纸钱的钞票,那荒谬而绝望的景象。
七……
他必须回去!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希望!
六……五……四……
我回去!林默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意识中嘶吼出来。
三……二……一……
那团中心的光猛地向内坍缩,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纯粹光芒,瞬间吞噬了林默的视野和意识。
……
冰冷、黏腻、沉重的触感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来。咸腥的水灌入口鼻,呛得他肺部剧痛。林默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瞬间流泪。
他趴在冰冷的泥水里。环顾四周,是断壁残垣,扭曲的钢筋从水泥块里狰狞地刺出,如同怪兽的肋骨。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尘土、海腥味、还有某种东西烧焦后的刺鼻气息。远处,曾经辉煌的陆家嘴天际线,如今只剩下参差不齐的残骸,在惨淡的阳光下投下破碎的阴影。黄浦江浑浊的江水裹挟着各种垃圾——家具碎片、塑料制品、被撕烂的书籍文件——缓缓流过,水面漂浮着几具肿胀的动物尸体。
世界安静得可怕。没有车流,没有人声,只有风吹过废墟缝隙发出的呜咽,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哭泣声。末日般的景象,比他在风眼中所能想象的还要触目惊心。
林默挣扎着想爬起来,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抗议。他扶着半截断裂的水泥柱,大口喘息,浑浊的空气灼烧着喉咙。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激动的叫喊从旁边一条堆满瓦砾的巷子口传来。
快!这边!好像还有吃的!几个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惊惶和饥饿的人影冲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撬棍、铁棍,眼睛死死盯着巷子深处一家被砸开了半边卷帘门的小超市。
超市里面一片狼藉,货架东倒西歪,地上满是散落的包装袋和玻璃碎片。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沾满污渍的保安制服的老人,正死死抱着一个装满了矿泉水和压缩饼干的纸箱,蜷缩在角落里。他的脸上满是淤青,眼神却异常倔强。
滚开!老东西!抱着这些吃的想烂掉吗领头的一个壮汉挥舞着手里的铁管,口水几乎喷到老人脸上,声音嘶哑而充满戾气。
这是……店里的东西……要等……老人声音颤抖,却抱得更紧。
等个屁!钱都他妈成废纸了!另一个瘦高个啐了一口,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湿漉漉、皱巴巴的百元大钞,狠狠甩在老人脸上,给你!都给你!够不够够不够买你命!红彤彤的钞票散落一地,沾满泥水,像一摊摊刺目的血迹。
老人看着那些曾经能让他辛苦工作一个月的财富落在脚边,眼神更加绝望和空洞。他不再说话,只是死死抱着那箱维系生命的物资,如同抱着最后一根稻草。
敬酒不吃吃罚酒!壮汉失去了耐心,眼中凶光一闪,手中的铁管高高举起,就要朝着老人的手臂砸下!
住手!林默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嘶哑地吼了出来,踉跄着冲了过去,挡在老人身前。他身体虚弱,但眼神却带着刚从风眼中带出的某种奇异力量,死死盯着那个壮汉。
壮汉被他看得动作一滞,铁管停在了半空。
水!食物!林默指着地上的钞票,又指向老人怀里的箱子,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些纸,现在能解渴吗能填饱肚子吗他弯下腰,艰难地从泥水里捡起一张还算完整的百元钞票,举到壮汉眼前,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抖,你看清楚!它现在是什么擦屁股都嫌硬!是废纸!是垃圾!
他猛地将那张钞票撕成两半,再撕,直到变成一把碎片,狠狠扬在壮汉脸上。
看清楚了吗!林默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穿透力,在死寂的废墟上空回荡,我们一直当命一样的东西!我们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它现在什么都不是!天道说得对!我们都病了!病入膏肓!
天道什么狗屁天道壮汉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露出荒谬和暴戾混杂的表情,老子只认拳头!只认活命!他手中的铁管再次扬起,目标变成了挡路的林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压过了废墟间的风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
一架涂着醒目的联合国标志和红十字的运输直升机,正艰难地穿越低空浑浊的空气,在附近一个相对平坦的废墟空地上缓缓降落。螺旋桨卷起的狂风掀起漫天尘土。
舱门打开,几名穿着蓝色制服的救援人员和几名身着西装、神情凝重的人迅速跳下。其中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沉稳的中年人,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片灾难之地,最终落在了正在对峙的林默等人身上。
是联合国的人!有人认出来,低声惊呼。
还有官员
人群一阵骚动。那准备行凶的壮汉也迟疑地放下了铁管,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些从直升机上下来的、代表着某种秩序残余的人。
林默剧烈地喘息着,看着那位被簇拥着走来的中年官员。他认识那张经常出现在新闻里的脸——联合国秘书长特别助理,周正平。一丝极其微弱的希望火花,在他冰冷绝望的心底重新燃起。也许,这就是天道所说的启动点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周助理!林默用尽力气喊道,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我有重要信息!关乎整个人类的存亡!我必须立刻见到秘书长!见到安理会!
周正平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林默身上。眼前这个浑身泥泞、狼狈不堪的男人,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钢钉,直直刺向他。那眼神里有深重的疲惫,有未散的惊悸,更有一种近乎燃烧的急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笃定。
你是周正平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林默!国家气象中心,台风研究首席!林默报出自己的身份,这是他此刻唯一能证明自己有价值的标签。他艰难地向前走了两步,无视周围那些惊疑、麻木、甚至带着敌意的目光,我在‘盘古’的风眼里活了下来!我看到了!听到了!带我去纽约!现在!否则就来不及了!
风眼周正平身后的一个气象专家模样的白人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摇头,Impossible!(不可能!)那种环境……
没有什么不可能!林默猛地打断他,声音因为激动而劈裂,我不仅活了下来,我还带回了‘它’的诊断!我们文明的绝症诊断书!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被撕碎的钞票碎片,扫过抱着食物箱瑟瑟发抖的老人,扫过那些手持凶器、眼神却迷茫的幸存者,最后死死钉在周正平的脸上,货币依赖症晚期!群体凝聚力崩溃!这就是我们正在经历的!而‘它’,给了我们一次补考的机会!只有一次!
它谁周正平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镜片后的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凝重。林默的话语荒诞不经,但他眼中的那种力量,那种从绝境深渊中带出来的东西,让他无法简单地将其归为灾后的精神失常。尤其是货币依赖症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了在场每一个深知当前世界金融体系已完全崩溃的人的心底。
天道。林默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让周围的嘈杂瞬间低了下去。
一片死寂。只有直升机引擎熄火后残存的嗡嗡余音在废墟间回荡。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像是听到了最离奇的呓语。
周正平沉默了几秒钟。这沉默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好。林博士,我给你这个机会。但如果你无法证明……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我需要全球顶尖的天文望远镜实时数据访问权限!特别是深空引力波背景辐射和银河系核心超大质量黑洞吸积盘偏振光观测数据!现在!立刻!林默语速极快,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这是他唯一的赌注,唯一能想到的、可能证明天道存在的方式——抓住那浩瀚意志在宇宙尺度上可能留下的、最细微的痕迹。
周正平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五秒,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林默的灵魂。最终,他对着耳边的微型通讯器,斩钉截铁地下达了命令:我是周正平。最高权限指令:全球联网,调用所有可用大型天文设施资源,目标:深空引力波背景辐射、银心黑洞吸积盘偏振光实时数据流。最高优先级,立刻执行!
联合国总部大楼,那曾经象征着人类最高合作殿堂的弧形建筑,此刻也笼罩在一种无形的紧张和破败之中。虽然结构大体完好,但外墙布满了雨水冲刷留下的污痕,巨大的玻璃幕墙不少已经碎裂,用粗糙的木板和塑料布勉强封堵着。走廊里光线昏暗,应急灯是主要光源,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焦虑混杂的气味。
安理会会议厅厚重的橡木大门被推开。林默在周正平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换上了一身不太合体的干净衣服,脸上胡茬未净,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但脊背挺得笔直。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特制的数据平板。
会议厅内灯火通明,巨大的圆桌旁坐满了人。十五个安理会成员国代表,联合国秘书长,以及数位特邀的顶尖科学家——天体物理学家、宇宙学家、量子信息专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浓重的疲惫、惊疑和一种被巨大灾难冲击后的麻木。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聚焦在林默身上。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
林默博士,秘书长是一位头发花白的非洲裔老者,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望,周助理已经简要通报了你的情况。你说你在台风风眼中有……非凡遭遇,并声称带回了关乎人类存亡的信息,以及……证明他的目光落在林默手中的平板上。
是的,秘书长阁下,各位代表。林默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他没有走向发言席,而是站在圆桌前,目光扫过每一张或怀疑、或审视、或带着一丝荒谬笑意的脸。我知道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请给我十分钟。十分钟后,你们会看到‘它’存在的证据。
他不再废话,径直将手中的数据平板连接上会议厅中央的全息投影系统。操作快速而精准。
巨大的环形光幕在圆桌中央亮起。光幕被分割成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窗口,每一个窗口都代表着全球不同地点、不同功能的大型天文望远镜或探测器传回的实时数据流:美国夏威夷凯克望远镜、智利阿塔卡马大型毫米波阵列(ALMA)、欧洲南方天文台甚大望远镜(VLT)、中国的FAST天眼、LIGO引力波探测器、钱德拉X射线天文台……人类望向宇宙的眼睛,此刻被强行聚焦。
数据开始疯狂刷新。屏幕上充斥着普通人完全无法理解的符号、曲线、频谱图和不断变化的数值。
林默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并非在回忆,而是在努力调动意识深处那些被天道强行烙印下的、关于宇宙运行韵律的知识碎片。那些碎片如同被冰封的星辰,此刻被他用强烈的意念去触碰、去解读。他感到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刺穿他的大脑。
聚焦:银河系中心,人马座A*黑洞。林默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吟诵,目标:吸积盘内区偏振光模式。滤除常规热噪声、康普顿散射干扰、相对论性束流效应……锁定……第7、第13、第39号……量子真空涨落耦合点……
随着他口中吐出一个个艰深到令在场顶尖科学家都为之皱眉的术语,他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以一种近乎痉挛的速度操作着。那不是人类已知的任何数据处理流程,更像是一种……基于直觉和神秘知识的暴力破解。
巨大的光幕上,代表银心黑洞吸积盘偏振光的复杂数据流窗口被不断放大、再放大。无数杂乱的、代表各种干扰和自然辐射的线条被林默用匪夷所思的算法一一剔除。他像是在一片混沌的噪音海洋中,精准地捕捉着那几缕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特定的涟漪。
会场一片死寂。只有林默急促的呼吸声、手指敲击屏幕的哒哒声,以及投影光幕发出的低沉嗡鸣。代表们面面相觑,科学顾问们眉头紧锁,死死盯着那些被不断处理、净化的数据流。
看!一个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的天体物理学家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其中一个被林默单独提亮、放大的频谱图窗口,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那……那是什么!
光幕中央,一个原本应该充斥着各种噪声、如同电视雪花般的偏振光频谱图窗口,在经过了林默那套野蛮的滤波操作后,背景噪声被不可思议地压制了下去。在极其狭窄的频段内,几条异常清晰、异常规则的波形显现出来!
那不是自然天体活动能产生的任何已知波形!它们呈现出完美的几何叠加态——正弦波、方波、甚至……莫比乌斯环的拓扑结构!这些本应只存在于数学抽象和人类设计图纸上的波形,此刻却清晰地烙印在来自宇宙最深处的观测数据中!它们以一种超越人类理解的方式相互嵌套、旋转,仿佛在演奏一曲无声的宇宙交响乐。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波形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变化!每一次微小的形态变动,都精准地对应着林默口中念出的、关于天道意志对当前人类文明状态的描述关键词!
这……这不可能!另一个宇宙学家失声叫道,脸色煞白,这是……信息编码!谁……谁能在黑洞视界边缘刻下这种东西!
还有引力波!负责监测LIGO数据的科学家也惊叫起来。引力波背景辐射的监测窗口,原本是一条相对平缓、代表宇宙本底噪音的曲线。此刻,在同样的时间节点上,这条本底曲线出现了极其细微、但绝对无法忽略的、规律性的涟漪!这些涟漪的波动模式,与光幕中央那些诡异的几何波形,竟然隐隐构成了某种……和声!仿佛空间本身的琴弦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与那来自黑洞边缘的光之编码,在宇宙的维度上共鸣!
整个安理会会议厅陷入了一种彻底的、近乎冻结的死寂。所有代表脸上的怀疑、荒谬、不耐烦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他们看着光幕上那些超越了现有物理法则理解的、如同神之指纹般的编码,看着林默那张因精神高度透支而苍白扭曲、却异常坚定的脸。
这就是证明。林默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它’存在。这不是自然现象,这是意志的显化!是对我们文明发出的诊断书!
他猛地指向光幕上那些缓缓流转的几何波形,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看到那个莫比乌斯环的波动了吗就在我说‘货币依赖症’的时候!它在回应!它在标注我们的病灶!
会场内响起一片无法抑制的倒吸冷气声。一个西方大国的代表脸色铁青,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另一位代表手中的电子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桌面上。
这……这能说明什么秘书长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就算……就算这证明了某种高等意志的存在,它的‘诊断’……治疗方案是‘物理清零’……他艰难地吐出这个词,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我们如何应对我们……我们该怎么做他的目光扫过满桌的代表,看到的只有一片茫然和深深的无力感。货币体系崩溃的恶果正在全球各地上演,秩序在瓦解的边缘摇摇欲坠。天道冰冷的清零宣告,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补考!林默斩钉截铁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它’给了我们一次补考的机会!唯一的生机,在于凝聚!他猛地转向巨大的光幕,手指在数据平板上快速划动。
投影画面瞬间切换。不再是深奥的天文数据,而是一幅幅触目惊心的全球实景:
干涸开裂的农田,枯萎的庄稼在烈日下化为焦黄;被工业废水染成诡异颜色的河流,死鱼翻着白肚漂浮;光秃秃的山峦,只剩下被砍伐后的树桩;城市被雾霾笼罩,灰蒙蒙一片;拥挤的难民营,无数绝望的眼睛透过屏幕望来……
术数智慧!林默的声音如同重锤,凝聚起来!全球最顶尖的数学家、物理学家、气候模型专家!不是为了计算金融衍生品的风险,不是为了预测股票涨跌!而是为了精确模拟和修复我们千疮百孔的星球生态!为了找到让大气重归清澈、让土地恢复生机、让海洋不再沸腾的方程!光幕上闪过复杂的全球气候模型、生态修复方案草图、高效清洁能源转换公式的片段。
画面再变:倒塌的工厂,锈迹斑斑的精密机床被掩埋在废墟下;废弃的实验室,昂贵的仪器蒙上厚厚的灰尘;巨大的火箭发射架孤零零地矗立在荒草中。
技能智慧!林默的眼神锐利如刀,凝聚起来!工程师、工匠、技术工人!不是为了制造更奢华的私人飞机、更昂贵的奢侈品!而是为了建造能净化海洋的巨构、能改造荒漠的设施、能抵御下一次‘天罚’的屏障!为了打开通向星辰大海的道路,为了理解那微观与宏观的通道!画面切换,展示出宏伟的海洋净化平台概念图、利用可控核聚变驱动的大型生态改造机械、以及深空探索星舰的蓝图。
最后,画面定格在无数张脸孔上:不同种族,不同信仰,不同年龄。有在废墟中哭泣的孩子,有在难民营分发食物的修女,有在实验室里熬红了眼睛的科学家,也有在荒地上尝试播种的农民。他们的眼中,有着共同的恐惧,但也潜藏着微弱的、对生存的渴望。
信仰智慧!林默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凝聚起来!不是对金钱的贪婪,不是对权力的膜拜!而是对生命本身的敬畏,对族群延续的共同责任,对探索未知、超越自我的渴望!这是点燃希望之火,也是打开更高维度大门的钥匙!凝聚起来,我们才有一线生机!画面最终汇聚成一束纯净的光,刺破代表混乱和毁灭的阴云。
各位!林默的目光扫过圆桌旁每一张震惊、沉思、挣扎的脸,货币符号已经灰飞烟灭!依附于它的旧秩序正在崩塌!但旧秩序的崩溃,正是新秩序诞生的阵痛!我们是被‘天道’判了‘死刑’的文明,但它给了我们一次‘补考’的机会!这次机会,不在纽约的会议桌上,不在残存的银行金库里,它在于全球每一个角落,在于我们能否放下过去的争斗、贪婪和短视,真正将智慧、技能和信念凝聚成一个整体!为了生存,为了……未来!
长时间的沉默笼罩着会议厅。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代表们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震惊、怀疑、恐惧、沉思、甚至一丝被点燃的微弱希望交织在一起。林默展示的证据太过震撼,他提出的道路又太过宏大和艰难。一个代表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看着光幕上那些来自宇宙深渊的神之编码,又颓然闭上了嘴。
凝聚……秘书长缓缓重复着这个词,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林博士的话……振聋发聩。我们……需要时间讨论。但时间,他苦涩地看了一眼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可能是我们最缺乏的东西了。
会议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代表们陷入激烈的争论和沉默的权衡。就在这时——
毫无征兆地,会议厅中央那巨大的环形全息光幕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所有画面和数据流,让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或抬手遮挡。
强光只持续了一瞬。
当光芒敛去,光幕上已空无一物。所有的数据窗口、实景画面、甚至操作界面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深邃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宇宙背景。在这片无垠的黑暗背景之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巨大的、散发着柔和金色光芒的文字。那文字并非地球上的任何一种已知语言,其结构优美而陌生,如同星辰排列的轨迹,又像某种蕴含至理的几何图腾。
然而,在场的每一个人,无论国籍、语言、文化背景,在看到这行文字的瞬间,其含义便直接烙印在了他们的意识深处,清晰无比,如同神谕:
【人类文明补考通知书】
【科目:群体凝聚力实践应用】
【主考官:天道】
【考试形式:开放式实践】
【核心考点:术数智慧凝聚(星球生态修复)、技能智慧凝聚(空间通道构建)、信仰智慧凝聚(高维意识启蒙)】
【考试时限:以本星系物质循环周期为参考】
【考场范围:本行星及临近空间】
【及格标准:三项凝聚力达标,文明存续方向修正】
【特别提示:监考已就位。违规或弃考,视为自动放弃补考资格,执行原物理清零方案。】
【补考,现在开始。】
金光闪耀的文字悬浮在宇宙背景之上,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它们静静地悬浮着,每一个字符都像是由凝固的星辰熔铸而成,冰冷、浩瀚,带着一种审判万物的漠然。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会议厅内落针可闻,只有无数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汇成一片沉闷的雷暴。代表们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同石雕,瞳孔因极致的震骇而放大。有人手中的水杯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厚厚的地毯上,水渍晕开,却无人低头看一眼。秘书长扶着桌沿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身体微微摇晃。周正平死死盯着那行宣告命运的金字,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绝对的死寂持续了足足十秒。然后,那行金色的文字,如同它们出现时一样毫无征兆地,开始分解、消散。金色的光点如同亿万只萤火虫,无声地湮灭在深邃的宇宙背景中,最终,光幕彻底黯淡下去,恢复了它作为一块高科技显示屏的平凡模样。
死寂被打破。巨大的会议厅瞬间被惊骇的声浪淹没!
上帝啊!那是什么!
它……它直接出现在我们脑子里!
补考它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小学生吗!
物理清零……原方案……它随时可以……
术数智慧技能智慧信仰智慧这……这要怎么做谁来评判!
期限!它说以物质循环周期为参考!那可能是百万年,也可能是……下一秒!
……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代表们再也无法保持表面的镇定,有人瘫坐在椅子上,有人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有人脸色惨白地喃喃自语。秩序彻底崩溃,会议厅变成了一个充斥着末日恐惧的喧闹场。
林默站在风暴的中心,身体因为巨大的精神冲击和透支而微微颤抖,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地亮,如同风暴过后的寒星。他成功了。他完成了第一步。信息传达了,补考启动了。然而,看着眼前这群陷入巨大恐慌和茫然失措、代表着人类最高权力机构的人,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如同冰水般浇下。凝聚谈何容易!旧世界的惯性巨大无比,恐惧和自私的本能根深蒂固。
他没有再看那些陷入混乱的代表,也没有试图去安抚或解释。他默默地拔下连接数据平板的线缆,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向会议厅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门。
门外,是联合国总部大楼长长的、光线昏暗的走廊。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依旧刺鼻。巨大的落地窗外,纽约的景象映入眼帘——不再是繁华的都市丛林,而是断壁残垣的汪洋。远处有火光在燃烧,浓烟滚滚升起,扭曲了本就阴沉的天空。街道上,混乱的迹象随处可见:翻倒焚烧的汽车残骸,被砸碎的商店橱窗,三三两两如同惊弓之鸟般快速移动的人影,空气中隐隐传来警笛的嘶鸣和模糊的叫喊声。旧世界的秩序,正在这片废墟之上加速瓦解。
林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硝烟、尘土和淡淡血腥味的空气灼烧着他的肺部。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证明天道的存在,仅仅是拿到了那张残酷的补考通知书。真正的考验,那近乎不可能的凝聚,才刚刚开始。路在哪里希望又在哪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沉重。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下方大楼入口处那片被临时清理出来的、相对空旷的广场边缘。
一个熟悉的身影,突兀地闯入了他的视野。
是杨芸。
她穿着一身沾满泥点的旧外套,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担忧。她正蹲在广场边缘一小块被清理出来的、裸露着褐色泥土的空地上,低着头,专注地用手里的一个金属勺子——看起来像是从废墟里捡来的——费力地挖着土。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挖掘的不是泥土,而是某种稀世珍宝。
林默的心猛地一揪。他几乎是踉跄着冲下楼梯,推开沉重的安全门,冲到了那片小小的空地旁。
芸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杨芸闻声抬起头,看到林默,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的光芒。她站起身,甚至来不及拍掉手上的泥土,就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你吓死我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臂收得很紧,他们说你在上海……台风中心……我以为……
我没事……我回来了。林默用力回抱着妻子,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和温度,那几乎被宏大命运压垮的心,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锚点。
过了好一会儿,杨芸才稍微松开他,擦了擦眼角,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指了指那片刚挖开的小土坑:等不到你回来,太慌了……看到这边有点土,就想……种点东西。哪怕是一棵草也好。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从一个旧布袋里拿出几粒小小的、深褐色的种子,轻轻放进挖好的浅坑里,再用勺子小心地覆上松软的泥土,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初生的婴儿。
林默也蹲了下来,目光落在妻子沾满泥土的手指和那几颗深埋土中的种子上。那小小的种子,毫不起眼,却蕴含着破土而出的力量,蕴含着生命最原始、最坚韧的渴望。
你看,杨芸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梦幻的温柔,只要有一点土,一点水,一点阳光……生命总会找到出路的,对吧
林默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片刚刚被翻动过的、湿润的褐色土壤。微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凝视着那小小的土坑,仿佛看到了深埋其中的、即将萌发的嫩芽。
在这片象征着人类权力巅峰的废墟之上,在这天道给予的、严苛得近乎绝望的补考通知之下,这微不足道的几颗种子,这沾满泥土的手指,却像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光,刺破了笼罩心头的厚重阴霾。
凝聚的起点,或许不在宏大的蓝图里,不在高深的议会上,而就在这沾满泥土的指尖,在这颗深埋地下、渴望破土的生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