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高三复读生,唯一知道我秘密的闺蜜失踪了。
家里说她没回家,我在她课桌底层发现血字:老师不是人,天黑前离开学校!
我质问数学老师,他温柔擦掉血字:颜料而已,别担心。
可当钟楼敲响六下,所有师生动作瞬间凝固。
只有我和老师还能动,他脖颈180度旋转:现在,只剩我们了。
我疯狂逃向校门,夕阳却像被橡皮擦抹去,天空裂开漆黑巨口。
再次睁眼,我坐在清晨教室,手机显示:4月10日,苏晴失踪前两小时。
血字警告在桌肚里静静等着我。
第九次循环,我终于在校门口抓住苏晴的手。
她却在我怀里一寸寸化为灰烬:没用的…他的本体是…
灰烬被风吹向钟楼,数学老师站在顶楼对我微笑。
我的手指在课桌冰冷的铁皮边缘无意识地抠着,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陈年的白色油漆碎屑和灰尘。
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被压缩到极致的沉闷,
混合着粉笔灰和汗水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粘稠的泥沼里拔出来。
高考倒计时牌上猩红的数字47像个巨大的伤口,无声地嘲笑着我这个复读生的窘迫。
时间,这个最公平也最残忍的东西,此刻对我而言,既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也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如果我能熬过去的话。
但苏晴,她不在了。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针,毫无预兆地刺穿了我努力维持的平静。
昨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的铃声还响在耳边,她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书包,
隔着几排座位对我做了个夸张的口型:
老地方,奶茶续命!
马尾辫在她脑后活泼地跳跃了一下,然后她就消失在了教室门口嘈杂的人流里。
那个老地方,那个承载了我们无数秘密和吐槽的校门口奶茶店,昨天傍晚空无一人。
电话打过去,永远是无法接通。
她家里
她妈妈的声音疲惫得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小晚啊晴晴没回家呀……
这孩子,是不是去同学家温书了她以前也……
以前
以前苏晴就算临时有事,也会给我发个消息,哪怕只是一个表情包。
她是我在这个压抑得令人窒息的高三复读班里唯一的亮色,唯一知道我心底那个沉重秘密的人
——关于我为何复读,关于那个夜晚我所看到的、无法解释的、最终导致我高考崩溃的诡异景象。
只有她知道,也只有她相信我。
一股冰冷的恐慌顺着脊椎爬上来。
我猛地低下头,手指近乎痉挛地伸进自己课桌的桌肚深处,胡乱摸索着。
桌肚里塞满了皱巴巴的试卷、空笔芯和零食包装袋。
指尖在杂物的缝隙里穿行,触感杂乱无章。
没有,没有那张熟悉的、她偷偷塞给我的写着加油的便利贴,也没有她借走的、我那本写满了私密心事的软皮抄。
鬼使神差地,我的手指又伸向了旁边那张空了两天的桌子——苏晴的座位。
桌肚里同样杂乱,几本练习册,一个空水杯。
我的指尖在最底层、靠近后挡板的角落里,突然碰到了一片异样的粗糙。
不是纸张的平滑,更像是……凝固的、带着颗粒感的粘稠物。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我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指尖用力,小心翼翼地抠着那片粘稠的区域。
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一个暗红色的、歪歪扭扭的符号被我的指甲带了出来,暴露在桌肚幽暗的光线下。
那是一个字。
一个用某种暗红发褐、早已干涸凝固的液体,仓促而用力地写在桌肚最深处木板上的字。
人。
一个不祥的字眼。
它孤零零地杵在那里,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不,不对!
这个位置,这个角度……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肋骨。
我猛地将手更深地探进去,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不顾一切地抠刮着那片区域周围干涸的污迹。
灰尘和细小的木屑簌簌落下,更多的暗红色痕迹显露出来,
它们被其他杂物和厚厚的灰尘掩盖着,但此刻,在我发了疯似的清理下,
它们艰难地连缀起来,拼凑出完整的、令人血液冻结的句子:
老师不是人,天黑前离开学校!
暗红的字迹,扭曲、挣扎,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绝望。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混合着灰尘的味道,猛地冲进我的鼻腔。
是血!
这绝对是血!
苏晴的血!
嗡的一声,所有的声音都离我远去。
教室里笔尖的沙沙声,窗外操场上隐约传来的呼喊声,头顶日光灯管的电流嗡鸣……全部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眼前这行触目惊心的血字,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血液疯狂地涌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一片。
苏晴出事了!
她在这里,在绝望中,用尽最后力气给我留下了警告!
老师不是人……哪个老师为什么
天黑前离开学校……离开去哪里
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巨手攫住了我的喉咙,我猛地抬起头,视线像失控的探照灯,在教室里疯狂扫射。
目光掠过一张张或专注或疲惫的年轻脸庞,掠过堆满试卷的讲台……
最后,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教室门口。
他正站在那里。
我们的数学老师,李维。
他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姿挺拔得像一棵松树,穿着一尘不染的浅灰色衬衫和熨帖的西裤,
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温和而略带疏离的微笑,
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正透过敞开的门框,安静地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里似乎没有任何探究,也没有一丝意外,只是纯粹的、冰冷的平静。
仿佛他早已站在那儿,看了很久很久。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比刚才看到血字时更甚。
他看到了
他看到我在做什么了吗
他看到那行血字了吗
他嘴角那抹温和的弧度,此刻在我眼中扭曲成了最恐怖的狞笑。
林晚同学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教室里细微的背景噪音,
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带着好奇和探寻。
放学时间到了,还不回去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他朝我走近几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规律而清晰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他停在我的课桌旁,目光自然地、极其自然地垂落,扫过苏晴那张空荡荡的桌子,然后,落在了桌肚的方向——那行血字所在的方向!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脸上,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警报声在疯狂嘶鸣。
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
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
我看见他微微弯下腰,凑近苏晴的桌肚,镜片反射着顶灯的白光,遮住了他眼底可能闪过的任何情绪。
他的动作很慢,慢得令人窒息。
几秒,或者一个世纪
他终于直起身,手里多了一块白色的、方方正正的东西——一块普通的粉笔擦。
他拿着粉笔擦,再次弯下腰,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优雅,伸进了苏晴的桌肚里。
吱——嘎——
粉笔擦粗糙的表面摩擦着粗糙的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一下,又一下。
那声音不大,却像钝刀子割在我的耳膜上,割在我的心上。
我能清晰地看到,随着他手腕稳定而有力的动作,那些暗红扭曲的笔画,
正被一点点、无情地擦掉、覆盖,变成混杂着红褐色粉末的白色粉笔灰。
他在销毁证据!当着我的面!
李老师!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恐惧和愤怒像失控的洪流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声音尖锐得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你在干什么!那是什么字那是苏晴写的!是她的……
血字卡在喉咙里,被巨大的恐惧死死堵住。
李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依旧不疾不徐地擦拭着,直到桌肚深处那点刺目的暗红彻底被白色的粉笔灰掩盖。
他这才直起身,将沾满了红白灰屑的粉笔擦随意地放在苏晴的课桌上,发出轻微的哒一声。
他转过身,面对着我,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表情,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师长式的关切。
他微微歪了歪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我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字
他轻轻开口,声音低沉而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林晚,你看错了。大概是哪个调皮的学生,用红色的颜料或者……
嗯,红墨水画的恶作剧涂鸦而已。
他抬起手,那只刚刚擦掉血字的手,修长、干净,没有沾染一丝污迹,非常自然地、甚至带着点安慰意味地,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触感冰冷,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直透骨髓。
别胡思乱想,
他的声音更轻柔了,像情人间的低语,却字字句句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苏晴同学可能是家里临时有事,或者心情不好出去散心了。
青春期嘛,情绪波动很正常。
别担心,老师会帮你留意她的消息的。
他微微俯身,凑近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冰冷的战栗。
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暗示,
忘掉它。好好复习,别再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分心了。
记住,专注学业,才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事。
无关紧要忘掉它
苏晴用血写下的警告,她可能遭遇的不测,在他口中,轻飘飘地变成了
无关紧要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收回手,脸上依旧是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仿佛刚才那番冰冷彻骨的暗示从未发生过。
好了,快回家吧。天快黑了,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迈着平稳的步伐,从容地走出了教室。
嗒、嗒、嗒……
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死一般的寂静。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塑。
肩膀被他拍过的地方,残留着一种冰冷的、令人作呕的触感,如同被毒蛇的鳞片刮过。
他擦掉血字时的从容,他说话时那种不容置疑的温和,他最后靠近时那股冰冷的气息……
所有的细节都在我脑中疯狂尖叫:
他不正常!苏晴的警告是真的!
老师不是人……那个老师,指的就是他!李维!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彻底攫住了我。
离开!必须立刻离开!
苏晴用生命发出的警告!
我猛地抓起自己座位上那个几乎空着的书包,跌跌撞撞地冲出教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
惨白的日光灯管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异常响亮而孤独。
我跑着,用尽全身力气跑着,冲向教学楼出口的方向。
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是苏晴留下的警告,也是我自己恐惧的味道。
快!快!快!
苏晴的话在我脑中疯狂回响:天黑前离开学校!
出口的光亮就在前方!
那扇厚重的、刷着绿漆的木头大门,此刻象征着唯一的生路!
我猛地推开大门——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夕阳余晖或暮色四合。
外面,是凝固的黄昏。
巨大的、燃烧般的夕阳悬在天边,却像被钉死在画布上一样,纹丝不动。
它泼洒出的浓稠橘红色光芒,诡异地静止在空气中,凝固在操场边缘那排老槐树的枝叶上,
凝固在远处低矮居民楼的玻璃窗上,甚至凝固在空气中漂浮的每一粒微尘上。
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呈现出一种油画般浓烈而虚假的质感。
没有风。
没有声音。死寂。
操场上,几个刚才还在追逐踢球的低年级学生,保持着奔跑或抬腿的姿势,如同博物馆里精心摆放的蜡像。
一个女生正弯腰系鞋带,她的马尾辫悬在半空,发丝根根分明,却凝固不动。
远处,一个推着自行车准备离开的校工,单脚撑地,身体前倾,连车轮辐条上的反光都定格了。
时间……停止了
不!还有声音!
铛——铛——铛——
沉重、悠长、带着金属震颤余音的钟声,从学校中央那座古老钟楼的顶端传来。
一下,两下,三下……缓慢而庄严地敲击着,在这绝对死寂的世界里,如同丧钟般清晰可闻。
六下!是六点整的报时!
钟声落下的余韵还在空气中颤抖,我身后那扇刚刚被我推开的绿漆大门,
发出了沉重的吱呀声,在凝固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像生锈的齿轮,艰难地、一寸寸地扭过头。
门内,走廊的阴影深处,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光线昏暗,看不清面容,但那挺直的、一丝不苟的身形轮廓,那身熨帖的灰色衬衫……是李维!
他正一步一步地,从阴影里走出来,踏入这片凝固的黄昏之中。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均匀,皮鞋踏在凝固了灰尘的水泥地面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与这死寂的世界完美融合。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再是课堂上的温和,也不是刚才在教室里那种带着虚假关切的平静,而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非人的漠然。
他离我越来越近。
夕阳凝固的光芒落在他身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
反而将他镜片后的眼睛映照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股熟悉的、令人骨髓发冷的寒意再次席卷而来,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纯粹!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我的喉咙和四肢,我无法呼吸,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逼近。
他最终停在了距离我不到两步的地方。
近得我能看清他镜片上细微的灰尘,能看清他衬衫领口处一丝不苟的折痕。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头。
不是正常的低头。他的脖子发出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啦声,如同生锈的铰链被强行扭转。
整个头颅,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结构的、诡异到极致的方式,向下垂落。
不是下巴抵向胸口,而是整个面门朝着地面,后脑勺完全暴露在我的视线里。
颈椎骨节扭曲的轮廓,在凝固的夕阳下清晰可见。
紧接着,那颗低垂的头颅,开始转动。
同样是缓慢的,带着令人牙酸的喀啦…喀啦…
的骨节摩擦声。180度。他的脸,从朝向地面,硬生生地转到了正对着我的方向!
后颈的皮肤被拉扯到极致,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非自然的褶皱。
那张脸,依旧是李维的五官,但此刻,上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
没有愤怒,没有戏谑,只有一种纯粹的、无机质的、如同观察蝼蚁般的漠然。镜片后的眼睛,冰冷地锁定着我。
data-fanqie-type=pay_tag>
一个完全非人的声音,干涩、平板,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
现在,只剩我们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我的意识深处。
啊——!!!
极致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化作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僵硬和恐惧!
跑!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怪物!
我猛地转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朝着那扇敞开的、通往凝固黄昏世界的大门冲去!
书包在奔跑中甩脱,重重砸在地上,里面的笔和零碎物品散落一地,但我毫不在意。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校门!
冲过静止的操场,绕过凝固的蜡像师生,耳边只有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校门口那两扇沉重的黑色大铁门,就在前方!
门卫室里那个总是打瞌睡的老大爷,此刻也凝固在藤椅上,手里还捏着半张报纸。
近了!更近了!我甚至能看到铁门外的街道,虽然同样凝固着,但那就是外面的世界!是希望!
十米!五米!三米!
我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粗糙的铁门!
就在这时——
天空,裂开了。
不是比喻。
头顶那片凝固着橘红色夕阳的天空,毫无征兆地,像一块巨大的、劣质的幕布,
被一只无形的、狂暴的巨手狠狠撕开!
一道横贯天穹的、巨大无比的漆黑裂口,骤然出现!
凝固的夕阳,那虚假的橘红色光芒,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颜料,发出嗤嗤的、令人心悸的声响,迅速地被溶解、被吞噬、被抹除!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橡皮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整个天空的颜色粗暴地擦掉!
黑暗,纯粹的、深不见底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从那道巨大的裂口中心疯狂地蔓延开来,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吞噬着仅存的橘红。
光线急剧消失,世界被拖入一片急速降临的、令人绝望的幽暗之中。
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脚踝、膝盖、腰际……向上蔓延。
巨大的、无形的吸力从那道漆黑的裂口中心传来,拉扯着我的身体,仿佛要将我连同这片被抹除的世界一起吸入那永恒的虚无。
不——!!!
我向着近在咫尺的铁门,发出最后一声绝望而不甘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扑去……
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
刺眼的白光。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试图睁开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和眩晕。
耳边是熟悉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那是日光灯镇流器老化发出的噪音。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一股粉笔灰和旧木头混合的味道。
教室。
我趴在课桌上,脸颊贴着冰凉的、布满划痕的桌面。额头上全是冷汗。
是梦一个无比真实、无比恐怖的噩梦
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不规则地跳动着,撞击着肋骨,带来阵阵闷痛。
喉咙干得发紧,残留着尖叫后的灼烧感。
肩膀……被李维拍过的地方,那冰冷的触感似乎还隐隐残留。
我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模糊。
刺眼的白光下,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象:
堆满书本的课桌,写满公式的黑板,周围同学或奋笔疾书或昏昏欲睡的背影……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
但一股冰冷的、黏腻的恐惧感,却像毒蛇一样,死死地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不对!这感觉太真实了!
那凝固的黄昏,那撕裂的天空,那脖颈180度旋转的怪物……还有苏晴的血字!
苏晴!
我像被电击一样,猛地扭头看向旁边的座位。
空的。
苏晴的座位,空空如也。
桌面干净,桌肚里……我的呼吸瞬间屏住。
一股冰冷的寒意再次从脚底窜起。
几乎是条件反射,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伸向她的桌肚深处。
指尖在冰冷的铁皮和粗糙的木板边缘划过,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探寻。
碰到了!
还是那个角落!还是那片粗糙、凝固的触感!
我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抠挖着那片区域。
灰尘簌簌落下。一点,又一点……
暗红发褐的痕迹,再次显露出来。
扭曲、挣扎,带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老师不是人,天黑前离开学校!
和梦中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字迹!一模一样的绝望气息!
不是梦!
一股巨大的眩晕感袭来,我几乎要瘫倒在座位上。
我颤抖着摸向口袋,冰凉的手机外壳触碰到指尖。
我把它掏出来,屏幕亮起刺眼的光。
时间清晰地显示在锁屏上:
【4月10日,星期三,下午
4:05】
日期!时间!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日期——
4月10日!星期三!
这正是……苏晴失踪的当天!
下午4点05分……距离昨天(或者说上一次循环)她失踪,还有整整两个小时!
循环……时间循环!
苏晴的血字警告,李维的非人面目,凝固的黄昏,被抹除的天空……这一切,不是噩梦!
我回来了!回到了灾难开始前的两个小时!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荒谬绝伦的希望同时攫住了我。
我回来了!我还有机会!
这一次,我一定要救苏晴!
一定要在天黑前离开这个地狱!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我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这一次,我不会再坐以待毙!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像探针一样扫过教室。
李维不在。
讲台上空着。
这给了我一丝喘息的空间。
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血字是起点,也是警告。
苏晴是在留下它之后才遭遇不测的
还是留下它本身就是遭遇的一部分
她是在哪里、什么时候写下它的
是在教室里还是其他地方
离开学校!这是核心!但怎么离开
上一次,时间在六点整凝固,天空被撕裂,校门近在咫尺却如同天堑。
那个天黑,显然不是指自然界的日落,而是某种……被他操控的界限!
六点整的钟声是关键节点!
必须提前!必须赶在六点之前!
带着苏晴一起!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只是有点不舒服,而不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
我拿出手机,手指因为残留的恐惧和强烈的决心而微微颤抖。
我点开通讯录,找到苏晴的名字,飞快地打字:
晴!看到速回!十万火急!不管你现在在哪,立刻!马上!
到高一废弃的旧实验楼后面那个小花园等我!
记住!是立刻!马上!
别问为什么!事关生死!求你了!快!
我反复检查了两遍信息,确认无误,狠狠地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状态立刻显示已发送。
然后,我死死地盯着屏幕。
一秒。
两秒。
三秒。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
教室里笔尖的沙沙声,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都成了煎熬的背景音。
屏幕突然亮了!
【苏晴:小晚你疯啦什么生死攸关我在图书馆查点资料呢,马上就查完了。
那破实验楼后面阴森森的,去那儿干嘛
你该不会又看了什么恐怖片吧(捂嘴笑)】
图书馆!她在图书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图书馆!那里人多眼杂,但同样……李维也可能在那里!
他无处不在!
我飞快地打字,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没疯!比恐怖片恐怖一万倍!相信我!就这一次!求你了!立刻!去小花园!我马上到!不去你会后悔一辈子!不!是没机会后悔!快走!别查了!立刻!
发送。
我紧张地盯着屏幕,祈祷她能感受到我文字里透出的绝望。
几秒钟后,屏幕再次亮起。
【苏晴:……好吧好吧,拗不过你。神神秘秘的。
我现在就去。不过要是你敢耍我,明天的奶茶你包了!(白眼)】
看到这条回复,我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一下,巨大的庆幸感几乎让我虚脱。
她答应了!她愿意相信我!
等我!马上到!
我飞快地回了最后一条。
不能再等了!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引来周围几道不满和诧异的目光。
我顾不上解释,也顾不上去看李维是否已经回来,抓起那个依旧空荡荡的书包(里面只有手机和钥匙),
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不让自己跑起来,快步冲出了教室。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响。
我几乎是冲下楼梯,穿过连接教学楼和旧校区的长廊。
旧实验楼孤零零地矗立在校园最偏僻的角落,被高大的梧桐树掩映着,常年失修,门窗破败,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它后面那个几乎被遗忘的小花园,更是杂草丛生,荒凉僻静。
我一路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肺叶火辣辣地疼。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快!快!赶在六点之前!赶在一切发生之前!
冲过实验楼斑驳的墙角,那片荒芜的小花园映入眼帘。
午后的阳光穿过浓密的树荫,在地上投下破碎的光斑。
一个穿着校服的纤细身影,正背对着我,站在一丛几乎枯萎的月季花旁边,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碎石。
是苏晴!
活生生的苏晴!
我的眼眶瞬间发热,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狂喜涌上心头。
我成功了!我找到她了!在灾难开始之前!
晴!
我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向她冲去。
听到我的声音,苏晴惊讶地转过身。
马尾辫在空中划过一道活泼的弧线,脸上还带着一丝被我打扰的不耐烦和困惑。
小晚你到底搞什……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我已经冲到了她面前,用尽全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冰冷!
刺骨的冰冷!
那不是人类皮肤应有的温度!
那感觉,就像抓住了一块刚从冰窖里拖出来的、僵硬的大理石!
苏晴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所有的困惑、不耐,甚至那一点点生气,都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诡异的……空洞。
她的眼睛,那双总是明亮灵动、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此刻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翳,失去了所有光彩,直勾勾地、毫无焦点地望着我。
晴你怎么了你的手……
我惊骇地想要松开,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指,它们像被强力胶水粘在了她那冰冷僵硬的手腕上!
苏晴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不是害怕的颤抖,而是某种……内部结构正在瓦解的震动。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我清晰地看到,她的口型在艰难地组合着两个音节。
……是……钟……
钟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破碎音节的含义,更加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被我抓住的手腕,就在我的掌心之下,毫无征兆地,像被高温灼烧过的纸片边缘,开始变黑、碳化,然后无声无息地碎裂、剥落,化作极其细微的、灰白色的粉末!
不——!!!
我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尖叫,试图松开手,但那股无形的力量依旧死死吸住我。
灰化在蔓延!
从手腕开始,迅速向上侵蚀!手臂、肩膀……灰白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在午后的阳光下飘散。
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脆弱。
苏晴的头颅微微低垂,那双空洞的眼睛最后一次抬起,看向我的方向。
这一次,那灰翳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恐惧是悲哀还是……解脱
她的嘴唇再次艰难地蠕动,这一次,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气息,终于挤出了几个破碎到几乎无法分辨的字:
没用的……他……的本体是……
声音戛然而止。
就在这一刻,她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最后的支撑。
在我眼前,在四月的阳光下,在我绝望的注视下,我最好的朋友苏晴,一寸一寸地、无声无息地,彻底化为了灰烬!
最后一缕灰白色的粉末,从我的指缝间滑落。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带着浓重湿气的冷风,猛地卷过荒芜的小花园。
风像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攫住了地面上那堆尚带余温的灰烬,将它们粗暴地卷起、揉碎,化作一股细小的、盘旋的灰色烟柱。
那烟柱如同被赋予了邪恶的生命,在空中诡异地扭动了一下,随即被风裹挟着,决绝地、
迅疾地扑向小花园的西北方——那里,是校园的中心,古老钟楼高高耸立的尖顶所在的方向!
我的视线,如同被那缕挟裹着苏晴最后存在的灰烟所牵引,僵硬地、不受控制地抬起,投向钟楼的顶端。
高高的、布满岁月锈蚀痕迹的塔尖下方,那环绕钟楼顶部的、用于维护的狭窄石砌平台上,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灰色衬衫,熨帖的西装裤,身姿挺拔如松。
正是李维!
午后的阳光,穿过稀疏的云层,落在他身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
他微微低着头,镜片反射着冰冷的白光,看不清眼神。那张属于李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得意,没有嘲弄,只有一种亘古冰川般的、俯瞰蝼蚁的绝对漠然。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
一个微笑。
一个冰冷、空洞、非人的微笑。
那笑容穿越了空间的距离,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精准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刻进我的灵魂深处。
啊……呃……
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嗬嗬声。
极致的恐惧、失去至友的剧痛、以及目睹这非人一幕所带来的精神冲击,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和大脑,狠狠撕扯!
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意识像断线的风筝,急速飘远、沉沦……
黑暗温柔而冰冷地,彻底拥抱了我。
……
意识如同沉船,在漆黑冰冷的海底缓慢上浮。
眼皮沉重得像焊死了,每一次试图掀开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和强烈的眩晕感。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粉笔灰、旧木头和……灰尘的味道,再次顽固地钻入鼻腔。
又是这里。
我甚至没有完全睁开眼,绝望的认知已经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全身。
身体僵硬地趴在冰冷的课桌上,脸颊贴着桌面粗粝的划痕,带来细微的刺痛。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疼痛,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而残酷的奔跑。
循环。第九次。
苏晴在我怀里化为灰烬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记忆的最表层。
那冰冷的触感,那灰烬飘散的样子,李维站在钟楼顶端的那个微笑……清晰得令人窒息。
呃……一声痛苦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溢出。
林晚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一个带着关切和些许不耐的男声在旁边响起,是后座的陈明。
噩梦不,是比噩梦更残酷一万倍的现实轮回。
我没有力气回答,只是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刺眼的白光扎入瞳孔,带来一阵酸涩的泪意。视线模糊地聚焦在手机屏幕上。
【4月10日,星期三,下午
4:05】
冰冷的时间数字,如同嘲讽。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沉闷的钝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九次了。
九次回到这个原点,九次目睹苏晴以不同的方式消失、死去,九次面对李维那非人的存在,九次在六点的钟声里坠入黑暗或被抹除。
每一次的尝试,每一次自以为找到的出路,最终都指向绝望的深渊。
上一次……我甚至触碰到了她!
却只换来她在怀中化为飞灰的结局。
那句未能说完的话——他的本体是……
——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我的心里。
本体什么本体钟楼还是别的什么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淤泥,一点点淹没上来,几乎要将我吞噬。
离开怎么离开
那个怪物掌控着时间的界限!
救苏晴怎么救
她似乎早已被某种力量标记,一旦触及,就会崩解!
放弃的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
也许……也许就这样吧。
撑到六点,然后一切重来。
至少,在循环里,时间……某种意义上停滞了
我不用面对真正的高考,不用面对那个沉重的秘密,不用面对苏晴永远消失的现实……
不!
这个懦弱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股更强烈的火焰烧成了灰烬!
苏晴化为灰烬前那双空洞眼睛里残留的情绪——那丝恐惧,那丝悲哀,那丝……也许是期待——像针一样刺痛了我。
她是为我留下警告才失踪的!
她是唯一相信我的人!
我不能放弃!
就算这循环是地狱,我也要撕开一条路!
为了她,也为了我自己!
可是……路在哪里
我的目光,近乎呆滞地扫过教室。
讲台上空着。李维还没出现。苏晴的座位……依旧是空的。
桌肚深处……那行血字必然还在。
那是循环的锚点,是警告,也是诅咒。
上一次的失败,根源在于我试图直接接触苏晴。
李维的力量……或者说,某种规则,阻止我这样做。
苏晴最后的话,
他的本体是……指向钟楼!那是关键!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计划,如同黑暗中的磷火,在我疲惫不堪的脑海中骤然闪现。
钟楼!六点的钟声!
那是循环的开关,是李维力量显现的时刻!
如果……如果我能破坏它如果能阻止钟声敲响
或者……如果能在他力量显现的关键时刻,找到那个所谓的本体
这想法本身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深渊边缘试探。
上一次在钟楼附近,仅仅是靠近,我就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令人心智混乱的排斥力。那里是他的领域!
但……这是我唯一没试过的方向了。
苏晴的灰烬被风卷向钟楼,这绝非偶然!
拼了!第九次了!
要么彻底湮灭,要么……搏出一线生机!
一股混合着绝望和孤勇的力量,强行压下了身体的疲惫和恐惧的颤抖。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一些。
这一次,不能冲动。
不能像之前那样直奔苏晴。
我需要时间,需要潜入钟楼!
我再次拿出手机。
这一次,我的手指异常稳定。
我点开苏晴的头像,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压抑着声音的颤抖,飞快地打字:
晴,紧急!还记得上次你帮我查的那份关于老校舍改造的旧校刊吗
就是提到地下管道布局的那期!图书馆还有备份吗
或者校史档案室我现在急用!关系到……嗯,关系到一篇很重要的历史征文选题!
求你了,帮我确认一下!在线等!非常非常急!
发送。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
这是一步险棋。
我必须把她引开,引到一个安全(相对而言)、且不会让她提前触发标记的地方。
图书馆人多,校史档案室位置偏僻但相对安全。
更重要的是,这理由看起来足够正常,符合一个高三学生(尤其是我这个曾经崩溃过的复读生)可能有的、突然对校史产生兴趣的怪异行为。
几秒钟的煎熬等待。
【苏晴:(疑惑)老校刊地下管道小晚你什么时候对学校下水道感兴趣了(笑哭)征文选题你该不会是被老班逼疯了吧】
【我:没疯!真的急用!灵感来了挡不住!(抓狂)帮帮忙!档案室或者期刊库都行!找到告诉我具体位置和刊号!回头请你吃大餐!】
【苏晴:……行吧行吧,拗不过你。大餐我要吃最贵的!(白眼)我现在还在图书馆,期刊库应该还有存档,我去找找看。找到了发你。】
看到这条回复,我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了一丝。
她去了期刊库,那地方在图书馆深处,人员流动相对较少,但也相对安全,远离钟楼和旧实验区。
至少短时间内,她应该安全。
接下来,是我的战场了。
时间:4点15分。距离六点,还有1小时45分钟。
目标:钟楼。
我深吸一口气,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塞进口袋,再次站起身。
这一次,我的动作尽量放轻,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我低着头,快步走出教室,目标明确地朝着与图书馆相反的方向——校园中心,那座沉默的、尖顶指向灰白天空的古老钟楼。
越靠近钟楼,那股无形的排斥感就越发强烈。
空气仿佛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阻力。
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嗡鸣声开始在我耳膜深处回响,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神经。
视野边缘偶尔会闪过不自然的、水波般的扭曲,如同隔着滚烫的空气看东西。
钟楼坐落在一个小型花坛广场的中央,由厚重的青灰色条石砌成,塔身布满风化的痕迹和深绿色的苔藓。
一扇沉重的、包着铁皮的橡木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铜锁。这里平时除了负责维护校钟的老校工,几乎无人踏足。
我躲在广场边缘一棵高大的雪松后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午后的阳光被云层遮挡,天色有些阴沉。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我自己压抑的呼吸声。暂时没有看到李维的身影。
那把锁……是最大的障碍。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4点30分。4点45分……
就在我焦躁不安,几乎要放弃硬闯时,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广场另一头。
是那个负责打扫这一片区的老校工,王伯。他拎着一个旧水桶和拖把,慢悠悠地朝着钟楼这边走来。
机会!
我心脏猛地一跳。王伯走到钟楼门口,放下水桶,慢吞吞地从腰间一大串钥匙里摸索着。
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王伯摸索钥匙、背对着我的瞬间,我像一道影子,从雪松后无声地窜出,利用花坛里几丛低矮冬青的掩护,飞快地贴近了钟楼厚重的石墙拐角。
吱呀——
沉重的橡木门被王伯推开了一条缝隙。
他提着水桶和拖把,佝偻着背走了进去。
门,没有关严!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几乎是王伯身影消失在门内黑暗中的下一秒,我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墙角冲出,
在门轴发出更大声响前,用肩膀死死顶住门板,身体如同泥鳅般滑了进去!
砰!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门在我身后合拢了。最后一丝光线被隔绝在外。
眼前瞬间陷入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
只有高处一个极其狭小的通风口,透进一缕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盘旋而上的石阶轮廓。
浓重的灰尘味、陈年的霉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金属锈蚀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我几乎窒息。
嗡鸣声更响了,如同实质的潮水拍打着耳膜和大脑。
太阳穴突突直跳,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
我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大口喘着气,努力适应着黑暗和强烈的精神压迫感。成功了!第一步!
我摸索着找到那道盘旋而上的狭窄石阶。
石阶陡峭、湿滑,布满厚厚的灰尘。
我扶着冰冷粗糙的石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上挪动。
每一次落脚都轻之又轻,生怕惊动了下方的王伯或……别的什么。
盘旋,再盘旋。
黑暗仿佛没有尽头。
只有脚下冰冷的石阶和墙上湿滑的苔藓提醒我还在攀爬。
时间感在这里变得模糊。腕表上的荧光指针显示着:5点20分。
快了!离塔顶越来越近了!
嗡鸣声已经变成了某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咆哮,震得我牙齿都在打颤。
视野里的扭曲感越来越强,甚至开始出现短暂的、雪花般的闪烁。
就在我转过又一个螺旋,感觉头顶似乎透下更多微光,接近塔顶时——
嗡鸣声和扭曲感骤然加剧!
一股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网,猛地从塔顶方向罩了下来!瞬间锁定了我!
被发现了!
几乎在这股意志降临的同时,我脚下的石阶……不,是整个钟楼内部的空间,毫无征兆地开始扭曲、拉伸!
原本近在咫尺的台阶,突然变得遥不可及!
身后的来路在黑暗中迅速坍缩、消失!
空间折叠!
李维的力量!他察觉了入侵者!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塔顶传来,拉扯着我的身体向上飞去!
不,不是飞,是整个空间在将我吐向顶端!
天旋地转!
眼前爆发出刺眼欲盲的惨白光芒!
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线条、尖锐的噪音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我的感官!
我看到了!
在混乱的光芒和碎片中,无数个场景如同被打碎的镜片,在我周围飞速旋转、闪现:
——穿着不同年代校服的学生,表情定格在极致的惊恐中,从不同的楼层、不同的窗户,以扭曲的姿势坠落!身体撞击地面的闷响仿佛就在耳边!
——昏暗的教室或走廊里,凝固着搏斗、撕扯、甚至啃噬的恐怖画面!鲜血泼洒在墙壁上,如同怪诞的壁画!
——还有……还有我自己!在不同的场景里:在凝固的黄昏中狂奔,在撕裂的天空下尖叫,在苏晴化为灰烬的花园里崩溃……每一次循环的死亡瞬间!
这些碎片,这些凝固的死亡瞬间,它们像被强行压缩、折叠进了钟楼内部这个奇异的空间里!
它们是过往的残响,是无数个像我一样被困在循环里、最终未能逃脱的牺牲者的终末!
而所有这些碎片画面的中心,都隐隐指向一个共同的存在——那个穿着灰色衬衫、面容漠然的身影!
李维!或者说,操控着李维这个皮囊的东西!
呃啊——!
剧烈的信息冲击和精神污染让我头痛欲裂,发出痛苦的嘶吼。
身体被那股力量拉扯着,急速冲向光芒的中心——塔顶的钟室!
砰!
我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物体上,骨头像是散了架。
刺眼的白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昏黄摇曳的光线。
我挣扎着抬起头。
这是一个圆形的、穹顶的石室。
巨大的、黄铜铸造的校钟占据了大部分空间,钟体上布满繁复而诡异的花纹,在昏黄的光线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
钟锤静静地垂在一旁。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铜锈味、机油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旧血的甜腥气。
而就在那巨大的校钟旁边,背对着我,站着一个身影。
灰色衬衫,挺拔如松。
李维。
他似乎对我的闯入毫不意外。
他微微抬着头,像是在欣赏那口巨钟的纹路,又像是在凝视着虚空。
总是学不乖,对吗,林晚同学
他缓缓转过身,声音依旧是那种平板、干涩的非人腔调,在空旷的钟室里激起冰冷的回响,
第九次了。好奇心,真是你们人类最致命的弱点。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镜片后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井,倒映着昏黄的光和我狼狈的身影,却没有任何属于李维的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冰冷的观察。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愤怒,
苏晴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
苏晴
李维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她她只是……回归了本源。一个有趣的、试图窥探真相的零件,提前磨损了而已。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一件报废的工具。
至于我是什么……
他向前走了一步,皮鞋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嗒声。
随着他的靠近,钟室内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倍增,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
穹顶的石壁,四周的空气,甚至那口巨大的黄铜钟,都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微微搏动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
我是这里的规则。我是时间的看守者。
他抬起一只手,那只修长、干净的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黄铜钟壁。
在他指尖触碰的地方,钟壁上那些诡异的纹路骤然亮起暗红的光芒,仿佛活了过来。
我是这口‘时之钟’的意志。
为了维持这个脆弱的‘茧’,需要养料。
需要……像你们这样,在特定时间点,拥有强烈执念和时空扰动潜质的灵魂。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你们的挣扎,你们的恐惧,你们每一次循环散逸的能量,都是维持这个循环存在的基石。
那个叫苏晴的女孩,她的好奇心太重了,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边界,所以……提前被‘回收’了。
时之钟养料回收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几乎将我冻僵。
原来如此!这个循环,这个地狱,竟然是为了……进食
我们这些被困住的人,竟然只是维持它存在的电池!
那……那些画面……
我艰难地开口,想到刚才空间折叠时看到的无数死亡碎片,
那些……都是以前……
以前的‘零件’。
李维接口,语气平淡无波,和你一样。
试图反抗,试图逃离,或者……像苏晴一样,试图理解。
最终,都化为了‘时之痕’,被烙印在这口钟里,成为循环的一部分。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我,而你,林晚,你的执念和韧性……出乎意料地‘美味’。
你的九次循环,提供的能量抵得上过去几十个平庸的灵魂。真是……意外之喜。
他的话,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原来我的每一次挣扎,每一次绝望的尝试,都在为这个怪物提供力量!都在延长这个地狱的存在!
愤怒,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岩浆,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
混蛋——!!!
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量,支撑着我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什么计划,什么冷静,统统被抛到了脑后!
极致的愤怒和失去苏晴的剧痛,点燃了我所有的疯狂!
我的目光扫过钟室!角落里有几根生锈的、用来维护钟表的沉重铁棍!
把我的朋友还给我!!
我嘶吼着,冲向角落,用尽全身力气抓起那根最粗、最沉的铁棍!
冰冷的金属触感和沉重的分量给了我一种虚假的力量感。
我双手抡起铁棍,如同疯魔,不管不顾地朝着几步之外的李维,朝着他身后那口散发着邪异气息的黄铜巨钟,狠狠砸了过去!
给我破——!!!
铁棍带着我全部的恨意和绝望,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呼啸!
李维那张漠然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并非恐惧,更像是一种……被打扰了用餐般的不悦。
他没有躲闪。
就在铁棍即将触及他身体,或者砸中那口巨钟的前一刹那——
嗡——!!!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仿佛来自宇宙洪荒的、蕴含着无尽时空伟力的巨大钟鸣,毫无征兆地从那口黄铜巨钟内部爆发出来!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那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震荡!是时间本身发出的怒吼!
时间洪流!
无形的、狂暴的、纯粹由时空碎片组成的洪流,以巨钟为中心,轰然炸开!
我手中的铁棍,在接触到那洪流边缘的瞬间,就如同投入强酸的蜡像,无声无息地消融、分解,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尘埃!
而我,首当其冲!
那洪流并非物理的冲击,它直接冲刷着我的意识、我的存在本身!
无数混乱的时间碎片、无数重叠的死亡瞬间、无数个我的尖叫和绝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疯狂地扎入我的脑海!要将我的灵魂彻底撕碎、溶解!
啊——!!!
我发出凄厉到不成人形的惨叫,身体被那无形的、无法抗拒的伟力狠狠掀飞出去,如同狂风中的一片枯叶,重重撞在钟室坚硬的石壁上!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传来,左肩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眼前彻底被混乱的光芒和碎片淹没,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在灵魂被时间洪流彻底撕碎的边缘,我的目光穿透了混乱的流光,死死地钉在了那口巨钟的底部基座上。
那里,在无数扭曲缠绕的暗红色能量脉络的中心,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暗色晶体。
它毫不起眼,像一块普通的黑曜石,但在那毁天灭地的时空洪流中,它却散发着一种恒定、冰冷、如同宇宙奇点般的绝对存在感!
所有的能量洪流,所有的暗红纹路,最终都汇聚于它,又似乎由它而生!
……本体……苏晴最后那破碎的音节,如同惊雷般在我濒临溃散的意识中炸响!
那块晶体!就是它!
意识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与混沌。时间的碎片和濒死的痛苦将我彻底吞没。
……
冰冷。坚硬。熟悉的味道。
粉笔灰。旧木头。灰尘。
意识在无尽的坠落中猛地一顿,然后被粗暴地拽回沉重的躯壳。
呃……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呻吟。
眼皮像被胶水黏住,每一次试图睁开都带来针扎般的剧痛和强烈的眩晕。左肩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撕裂的筋肉,痛得我眼前发黑。
第十次。
冰冷的绝望,混合着左肩骨头碎裂的剧痛,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趴在熟悉的、布满划痕的课桌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失败了。彻底的失败。
不仅没能撼动那怪物分毫,反而差点被时间洪流彻底撕碎。
那块晶体……那就是本体吗
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在那种力量面前,我渺小得如同尘埃。
林晚林晚!你怎么了醒醒!
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真实的关切和恐慌。
一只温暖的手用力地摇晃着我的肩膀。
是苏晴的声音!
我猛地一个激灵,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抬起头!
视线模糊,聚焦困难。
但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焦急和担忧的脸庞——是苏晴!
活生生的苏晴!
马尾辫,明亮的眼睛,微微蹙起的眉头。
她还在!循环又把她带回来了!
巨大的庆幸如同暖流,瞬间冲淡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
但下一秒,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我。不能碰她!上一次的教训刻骨铭心!一旦接触,她就会……
别碰我!
我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身体猛地向后缩去,动作牵动了左肩的伤处,痛得我倒抽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苏晴被我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担忧变成了惊愕和受伤:
小晚你……你到底怎么了做噩梦了
你的脸色……天啊,你怎么出这么多汗肩膀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