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住在墙里的质检员 > 第一章

每晚11点57分,死亡准时开始施工。
起初只是幻觉般的轻叩,像指甲盖无意识刮过硬塑料桌面。宿舍刚熄灯不久,黑暗里塞满了女生们翻身时铁架床的呻吟、压抑的咳嗽和手机屏幕幽微的光。那声音混在其中,毫不起眼。
谁在敲对床的林薇把头探出蚊帐,声音带着刚酝酿出的睡意被打断的烦躁。她睡门边,声音离她最近。
不是我。我闷声回答,眼皮沉得像坠了铅。明天早八的微积分像个刑场等着我。
嗒……嗒嗒……声音又响,更清晰了一点。短促,间隔均匀,带着某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不是楼上拖凳子,不是隔壁撞墙,它来自我们这堵承重墙深处,仿佛有东西被砌在里面,正用指关节耐心地、绝望地叩打着禁锢它的牢笼。
真有毛病……林薇嘟囔着,用力翻了个身,床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短暂压过了那规律的敲击。但那声音很快又回来了,像甩不掉的影子,执着地填满每一次呼吸间的寂静。
嗒…嗒…嗒…
嗒…嗒…嗒…
它持续了整整三分钟。当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数字,从11:59:59跳到00:00:00的瞬间,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刀精准切断,留下真空般的死寂。沉重的疲惫感瞬间淹没了我,意识立刻沉入黑暗。
第二天早餐时,话题自然围绕着昨夜那恼人的声音。
听见没昨晚那动静隔壁寝室的苏晓咬着包子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点隐秘的兴奋,像不像……有人拿小锤子在墙里面敲
听见了,烦死了。林薇无精打采地搅着稀粥,我差点以为是楼上哪个神经病半夜搞装修。
关键是,我放下勺子,看着她们,那声音……是从墙里面来的。不是隔壁,不是楼上,就是……里面。
我指了指我们吃饭的食堂墙壁。厚重的承重墙沉默地矗立着,刷着廉价的白漆,掩盖着内部冰冷的钢筋混凝土。
苏晓和林薇对视了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那点残留的睡意被一种细微的不安取代了。那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悄无声息地刺破了我们习以为常的日常。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疯狂汲取着恐惧的养分。第二夜,第三夜……无论我们白天如何疲惫,如何在熄灯前刻意制造噪音试图屏蔽它,那嗒…嗒…嗒…的声音永远在11点57分准时响起。它不再是无足轻重的背景杂音,它成了黑暗里唯一的主角。像一颗生锈的铁钉,被一只无形的手,一下,又一下,精准地敲打进我们的耳膜,钉入我们紧绷的神经。
时间感在绝对的黑暗中被拉长、扭曲。三分钟变得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每一次敲击落下,心脏都随之重重一跳。我们蜷缩在各自的床上,像受惊的兔子,不敢翻身,不敢呼吸太重,蚊帐仿佛成了最后的脆弱屏障。林薇甚至把耳机音量开到最大,试图用狂暴的音乐淹没它,但没用。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它似乎并非仅仅依靠空气传播,更像是直接作用于骨骼,在脑髓深处冰冷地回荡。
它又来了……黑暗中,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细若游丝。
嗯。我只能发出一个音节,喉咙干涩发紧。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幽蓝的光,看着那代表死亡倒计时的秒数一点点流逝。00:00:00,声音准时消失。巨大的虚脱感伴随着冰冷的汗意瞬间席卷全身。这不是恶作剧。没有任何恶作剧能如此精准,如此执着,如此……深入地穿透钢筋水泥。
恐惧像霉菌一样在沉默中蔓延。白天,宿舍楼里依旧人声鼎沸,走廊里是抱着书本匆匆走过的身影,盥洗室弥漫着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混合香气。但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气氛开始在女生们之间弥漫。眼神的短暂交汇,食堂里压低声音的讨论,话题总是不由自主地滑向那个声音。那堵墙,那堵沉默的、承载着整栋楼重量的灰白色墙壁,在我们的视线里变得异样起来。它不再仅仅是宿舍的一部分,它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棺椁,内部封存着我们无法理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
终于,在第五个被敲击声折磨得濒临崩溃的夜晚过后,我们决定不再沉默。第二天下午,我和林薇、苏晓一起,找到了宿管值班室。
宿管张阿姨是个五十多岁的本地妇女,身材微胖,嗓门洪亮,平时总是笑呵呵的。此刻她正坐在值班台后面,戴着老花镜织一件鲜红的毛衣。看到我们三个面色凝重地进来,她放下毛衣针,推了推眼镜:哟,几个丫头,有事
张阿姨,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我们……我们宿舍,还有楼上楼下,最近半夜总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张阿姨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啥声音楼上闹腾我跟她们说去!
不是楼上,林薇抢着说,声音有点急,是墙!墙里面!就我们那堵承重墙!每天晚上快到12点的时候,就有人……不,就有东西在里面敲!嗒嗒嗒的,特别规律,一到12点整就没了!
苏晓猛点头:对!跟闹钟一样准时!阿姨,你们……值班的时候,晚上能听见吗
张阿姨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慢慢摘下老花镜,放在桌上,动作有些迟缓。值班室里一时只剩下墙上挂钟单调的嘀嗒声。她抬起眼,目光在我们三人脸上扫过,那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审视,还有一丝……我们看不懂的沉重。
你们……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低了下去,也听见了

这个词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寂的潭水,激起无声的涟漪。我们三个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阿姨,你们……早就知道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张阿姨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整个人似乎垮塌了一点。第一晚,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回忆的疲惫,就是那声音响起来的第一晚。那天正好是我和老刘值班。
她指了指旁边空着的另一张椅子,那是另一个宿管刘阿姨的位置。
当时也是快12点,我们正核对登记表呢,那声音就来了。张阿姨的眼神有些飘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嗒嗒嗒’……清清楚楚,就在墙里面,那感觉……就像有人拿个小凿子,在一点一点凿墙皮。她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好像要驱散那股寒意。
我和老刘当时就毛了!这还了得大半夜的,墙里有动静听着都瘆得慌!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后怕,我俩抄起最大号的手电筒,壮着胆子就从11楼开始,一层一层往下找!
每一间空宿舍都开门进去看林薇追问,眼睛瞪得溜圆。
看!怎么不看!张阿姨语气斩钉截铁,11楼到1楼,每一层,每一条走廊,每一个空房间,甚至水房、厕所、楼梯间!强光手电筒照得跟白天似的!角角落落,连个耗子洞都没放过!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激动,结果呢屁都没有!楼道里干干净净,空宿舍里就剩床架子,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可那声音……那声音就在你耳边响着!就在那墙里头!你听得真真切切,就是找不着!
她停下来,胸口起伏着,脸上因为激动和回忆而泛起潮红,眼神里却残留着深深的困惑和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值班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挂钟的嘀嗒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学生喧闹声,衬得这沉默更加沉重窒息。
后来呢苏晓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后来张阿姨苦笑一下,拿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大口,还能咋办报上去了呗!学校后勤处也派人来看了,带着保安,也跟我们一样,楼上楼下折腾了两回,啥也没查出来。说可能是管道热胀冷缩或者地基沉降放屁!热胀冷缩能跟闹钟一样准时她啐了一口,脸上满是鄙夷,再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呗。反正也找不着原因,只要没出事……就那样了。
她放下水杯,目光重新落回我们身上,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无奈:丫头们,听阿姨一句劝,别自己吓自己。这楼盖起来都十几年了,能有什么大事估计就是些……怪响。晚上睡觉塞个耳塞,忍忍就过去了。实在不行,跟辅导员说说,看能不能调个宿舍她的劝慰显得苍白无力,连她自己眼中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疑虑。
离开宿管值班室,傍晚的空气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在脸上却丝毫无法冷却我们心头沉甸甸的寒意。张阿姨的讲述非但没有解开谜团,反而像一盆冰水,浇熄了我们最后一丝可能是误会的侥幸。那声音真实存在,连宿管都束手无策。它来自墙内,无人能寻其踪。这冰冷的事实,远比任何鬼故事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热胀冷缩地基沉降林薇嗤笑一声,踢飞了脚边一颗小石子,骗鬼呢!哪有这么准时的沉降
苏晓抱着胳膊,脸色发白:阿姨说……她们找遍了……什么都没发现……那声音就在耳边,就在墙里……她打了个寒噤,说不下去了。
墙里……我喃喃地重复着,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眼前这栋巨大的、沉默的宿舍楼。灰白色的墙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冰冷坚硬,像一座巨大的墓碑。那规律的敲击声,仿佛就在这厚重的混凝土深处回响。一个荒诞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攫住了我:那里面……是不是真的困着什么东西一个在午夜时分苏醒,徒劳地敲打着囚笼,渴望着……出来的东西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如此巨大,几乎让我窒息。
接下来的日子,那午夜敲击声依旧准时降临,成了我们无法摆脱的梦魇。恐惧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麻木,反而在每一次声音响起时都变本加厉。我们开始失眠,白天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精神恍惚。林薇变得暴躁易怒,苏晓则异常沉默,眼神里总带着惊弓之鸟般的惶恐。宿舍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像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校园论坛里关于午夜敲墙声的帖子也悄然增多。起初只是零星几个询问某栋楼半夜有奇怪声音吗的帖子,很快,类似的帖子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讨论集中在几栋建成时间较早的宿舍区,尤其是我们所在的松园。
松园7栋403的姐妹!你们也听见了吧!墙里有东西在敲!天天准时!吓尿了!
松园5栋也有!像有人拿小锤子敲水管!一到12点就停!宿管查过说没事,信他个鬼!
坐标松园2栋,同款午夜BGM!这破楼是不是风水有问题啊
听说……只是听说啊,松园这几栋楼,当年盖的时候,好像不太平……一个ID叫工地夜话的回复,夹杂在众多抱怨和恐惧的留言中,像一滴墨水滴入清水,迅速晕染开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楼上的,展开说说怎么个不太平法立刻有人追问。
蹲一个!细说!
工地夜话似乎犹豫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字里行间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诡秘感:
我也是听家里一个远房亲戚说的,他当年好像在这个工程队干过小工……说那时候赶工期,工地管理特别乱,出了事都捂着。就松园这几栋打地基的时候……好像……好像有个工人,夜里干活不小心……掉进刚灌了混凝土的桩基孔里了……当时场面太乱,机器轰鸣,等发现人没了……那混凝土都快凝上了……捞都没法捞……
这条回复像一颗深水炸弹,瞬间引爆了整个论坛板块。
卧槽!!!真的假的
我的妈!!!活埋
所以……所以那敲墙声……是……是那个……
他想出来!!!他一直在敲!!他想从水泥里爬出来!!!
别说了!我头皮都炸了!今晚不敢睡了!
难怪宿管找不到!人在墙里!在地基里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虚拟的网络空间里疯狂蔓延,又顺着无形的网线,渗入现实中的每一个角落。恐惧有了具体的形象——一个被活生生浇筑在冰冷混凝土中的亡魂,在每一个午夜时分苏醒,用他仅存的力量,绝望地敲打着那永恒的、坚不可摧的囚笼。这个解释荒诞不经,却诡异地契合了所有无法解释的现象:声音来自墙内深处,无法被找到,精准的午夜时分……它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人心中那扇名为恐惧的牢门。
论坛……你们看了吗晚上熄灯前,苏晓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抱着膝盖蜷缩在椅子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林薇烦躁地把书摔在桌上:看了!一群神经病!胡说八道!哪有什么活埋!
她的声音很大,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但微微颤抖的尾音出卖了她。
我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论坛里那些充满惊恐和臆测的留言像冰冷的蛇,缠绕着我的心脏。那个活人打地基的传言,像一颗毒种,深深埋进了我的脑海。熄灯后,黑暗如期降临。我们三个躺在各自的床上,无人说话,只有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时间一分一秒地爬向那个禁忌的时刻。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漫过身体,淹没头顶。
嗒…嗒…嗒…
11点57分,那声音,准时响起。
这一次,它听起来完全不同了!
不再是单纯的、带着金属冷感的叩击。它变得更……具体。像是有好几根指骨,在坚硬粗糙的内壁上,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刮擦、抠挖!伴随着沉闷的咚…咚…声,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内部撞击着墙体。那声音里蕴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痛苦和疯狂!不再是规律的信号,而是垂死者绝望的挣扎!
呜……黑暗中,传来苏晓压抑不住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林薇的床铺传来剧烈的抖动,她死死咬着被子,发出沉闷的、濒临崩溃的哽咽。
那刮擦声和撞击声持续着,折磨着我们的神经。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我们几乎要被这声音逼疯的时候,林薇猛地坐了起来,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吓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受不了了!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我要去问问!现在就去找张阿姨!我要问清楚!三楼!三楼那个亮灯的房间!她肯定知道什么!
现在我惊愕地低呼,快一点了!宿舍楼早锁了!
翻窗!林薇斩钉截铁,动作快得惊人,已经开始摸索着穿外套,从一楼水房那个气窗!我知道能出去!再待在这里听这声音,我会疯掉!苏晓!顾圆!你们去不去
苏晓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像只受惊的鸵鸟,只剩下剧烈的颤抖。
墙内的撞击和刮擦声还在持续,像重锤砸在心上。林薇眼中那股疯狂和绝望刺痛了我。与其在这黑暗里被无形的恐惧凌迟,不如……去面对一个可能存在的、看得见的答案哪怕那答案更恐怖。
我去!我掀开被子,心脏狂跳,手脚冰冷,但一股破釜沉舟的冲动支撑着我。
我们像两个亡命徒,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蹑手蹑脚溜出宿舍。走廊死寂一片,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绿的、不祥的光。那来自四面八方的、墙体深处的抓挠和撞击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放大、扭曲,如同无数只无形的爪子,在黑暗中向我们抓挠而来。我们几乎是跑着冲向楼梯间。
一楼水房的气窗,位置隐蔽,对着楼后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窗栓早已锈蚀松动。林薇动作麻利,几下就撬开了窗栓。冰冷的夜风混杂着垃圾的腐臭味猛地灌了进来。我们笨拙地翻了出去,踩在湿滑冰冷的水泥地上。
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路灯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宿舍楼庞大的、如同巨兽蹲伏的轮廓。寒风刺骨,吹得我们瑟瑟发抖。我们绕到宿舍楼正面,巨大的铁栅栏门紧锁着,像怪兽紧闭的嘴。值班室的窗户拉着厚厚的窗帘,里面一片漆黑。张阿姨应该睡下了。
就在我们犹豫着是冒险敲值班室的窗,还是先躲起来等机会时,林薇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
看……看那边!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充满了极致的惊骇。
我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望去——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三楼!
就在我们宿舍的正上方,三楼走廊尽头,靠近楼梯间的位置,一扇窗户里,透出微弱的光!
那不是日光灯管惨白的光,也不是台灯昏黄的光。那是一种极其黯淡、极其浑浊的光,幽幽的,带着一种陈旧的、仿佛蒙了厚厚灰尘的暗黄色。像是……一盏快要熄灭的老式灯泡,或者……一支在风中摇曳、随时会熄灭的蜡烛发出的光!
更诡异的是,那扇窗户的窗帘没有完全拉拢,留下了一道狭窄的缝隙。那浑浊的微光,就从那道缝隙里顽强地透了出来,在漆黑一片的宿舍楼外墙上,像一个沉默而诡异的眼睛,幽幽地注视着我们。
三楼……没有人住!张阿姨亲口说过!她们没有上去查过!因为上面是空的!
可那光……那光就在那里!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僵了我的血液。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勒得我无法呼吸。论坛里那些恐怖的猜测,墙内那令人疯狂的抓挠声,此刻都汇聚成了眼前这扇透着死寂微光的空窗!它像一个无声的邀请,又像一个冰冷的嘲讽。
三……三楼……林薇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只剩下破碎的气音。
就在我们被这诡异的光芒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吱呀——!
值班室旁边,那扇厚重的、通向楼内的小侧门,竟然被从里面缓缓推开了一条缝!一道手电筒的光束猛地刺破黑暗,像一把利剑,直直地照射在我们身上!光柱晃动着,刺得我们睁不开眼。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缝的阴影里,是张阿姨!
她身上披着一件厚外套,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毫无睡意,只有一片惊怒交加的煞白!手电筒的光柱牢牢锁定着我们,她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在强光背衬下,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你们两个!她的声音又尖又厉,像被砂纸磨过,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大半夜的!在这里干什么!怎么出来的!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在我们惊恐失措的脸上扫过,然后,似乎是不经意地,又或许是一种本能的驱使,她握着电筒的手腕微微抬起,那束刺眼的白光,猛地向上扫去——精准地定格在了三楼那扇透着浑浊黄光的窗户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手电筒雪白的光柱,像舞台上的追光灯,将三楼那扇窗户,连同那道透出诡异光线的缝隙,清晰地、无可辩驳地暴露在黑暗之中。
张阿姨脸上的惊怒,在光束扫到那扇窗户的瞬间,如同被冰封的湖面,凝固了。她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急剧收缩,嘴巴微微张开,像是要发出惊叫,却又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咙。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点市井气的、圆润的脸庞,此刻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见了鬼似的、难以置信的惨白。她握着电筒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雪白的光柱随之在墙壁上疯狂地晃动、跳跃,像一只受惊的野兽。
不……不可能……她的嘴唇哆嗦着,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那里……那里……没人……没人住的……
没人住的房间,亮着灯。这个简单的事实,像一把冰冷的铁锤,狠狠砸碎了她之前所有关于怪响、误会的苍白解释。她之前或许可以敷衍我们,但此刻,这扇亮灯的窗,这违背常理的景象,直接撞进了她的视野,撞碎了她的心理防线。
阿……阿姨……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那光……那是什么里面……里面是不是……
张阿姨像是被林薇的声音惊醒,猛地收回目光看向我们,手电筒的光柱也随之扫回我们脸上,刺得我们一阵眩晕。她脸上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凶厉的警惕取代。
闭嘴!她厉声喝道,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颤抖,不该问的别问!赶紧给我回去!现在!立刻!马上!她侧开身,粗暴地指着那条被她推开的小侧门缝隙,从这儿滚进去!回你们宿舍!今晚的事,谁也不准说!听见没有!
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如此强硬、如此反常,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威胁这反而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灭了我们心头的惊骇,点燃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愤怒,和一种被愚弄的屈辱。
阿姨!我上前一步,试图挡住那刺眼的光柱,声音也拔高了,那声音天天晚上敲!敲得我们要疯了!现在三楼还亮着灯!你明明说过上面没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传言……那个工人……是不是真的!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将论坛里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直接抛了出来。
工人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刀子,狠狠刺中了张阿姨!她浑身猛地一哆嗦,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混杂着巨大惊恐和……被揭穿秘密的狂怒!
放屁!她失态地尖叫起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们脸上,手电筒的光疯狂地抖动着,什么工人!哪来的传言!你们这些学生吃饱了撑的!整天胡思乱想!造谣!都是造谣!再敢胡说八道,我告诉你们辅导员!给你们处分!
她的反应太过激烈,太过反常,反而彻底坐实了我们心中的猜想。那恐惧的根源,那午夜敲墙声的来源,绝对与那个被打地基的恐怖传言有关!而张阿姨,她不仅知情,她还在拼命地掩盖!
那这光怎么解释!林薇指着三楼,声音也尖锐起来,阿姨,你告诉我们实话!我们快被逼疯了!那墙里面……是不是……
滚进去!张阿姨彻底失去了理智,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她猛地伸出手,不是推,而是近乎抓挠地要将我们塞进那道门缝里。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枯瘦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抓住我的胳膊,指甲隔着衣服都掐得生疼。林薇被她推搡得一个趔趄。
那里面有什么!你说啊!我被她推着,挣扎着扭头,死死盯着她因极度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嘶声质问。
就在这时——
嗒…嗒…嗒…
那声音,竟然提前响起了!
不是11点57分,而是凌晨1点刚过不久!
声音的来源,无比清晰!不再仅仅是我们宿舍那堵墙!它像是从整栋楼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堵承重墙的内部,同时爆发出来!
嗒嗒嗒嗒……咚!咚!咚!
不再是单一的敲击!是无数个声音在疯狂地抓挠!在凶狠地撞击!像无数只被活埋在地底深处的手脚,在绝望和狂怒中同时苏醒,用尽一切力量捶打着、撕扯着禁锢它们的混凝土牢笼!声音汇聚成一片沉闷而狂暴的雷鸣,从地底深处滚滚涌上,瞬间淹没了整个宿舍楼!脚下坚实的水泥地仿佛都在微微震颤!
啊——!苏晓的尖叫声穿透了厚重的宿舍楼门板,凄厉得变了调。
咚咚咚!楼上楼下,其他宿舍也传来了惊恐的拍门声和哭喊声。整栋楼像被投入了滚水的蚁巢,瞬间炸开了锅!
张阿姨的动作僵住了。她抓着我胳膊的手,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变得冰冷而僵硬。她脸上的狂怒和凶厉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被抽空了灵魂的、死灰般的恐惧。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望向三楼那扇依旧透出浑浊黄光的窗户。
那浑浊的光,在黑暗中,似乎……轻轻摇曳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风吹动。
他……张阿姨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眼神空洞,失魂落魄地吐出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他……醒了……都醒了……
醒了谁醒了阿姨你说清楚!林薇抓住她的胳膊摇晃。
但张阿姨像是被那声音和那扇窗彻底抽走了魂魄,对我们的质问充耳不闻。她猛地挣脱我们,像躲避瘟疫一样,踉跄着退后几步,转身扑回值班室,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门内传来插销被慌乱插上的声音。
我们被孤零零地扔在寒冷的黑暗里。身后是紧锁的、拒绝一切的小门。面前,是整栋在午夜哀嚎、震颤的宿舍楼。头顶,三楼那扇透着诡异黄光的窗,像一只冰冷嘲讽的眼睛,幽幽地注视着我们。墙体内,那无数只手捶打、抓挠的恐怖声响,如同地狱的丧钟,更加狂暴地轰鸣着,撞击着我们的耳膜和心脏。
张阿姨那句失魂落魄的都醒了……,像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我的心脏。
都醒了不止一个!
恐惧像巨大的、冰冷的海浪,瞬间将我吞没。林薇已经吓傻了,站在原地筛糠般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宿舍楼里哭喊拍门声、墙体内部的撞击抓挠声,还有头顶那扇诡异亮灯的窗……所有的一切都在疯狂撕扯着我们脆弱的神经。
回去!先回去!我抓住林薇冰冷僵硬的手,几乎是拖着她,跌跌撞撞地冲回一楼水房的气窗。翻进去时手脚都在抖,冰冷的金属窗框硌得生疼。水房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此刻却成了暂时的避难所。我们瘫坐在冰冷湿滑的地砖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如同两条濒死的鱼。
墙体内那狂暴的轰鸣仍在持续,脚下的震动感更明显了。每一次沉重的咚!声,都仿佛直接砸在心口上。苏晓的尖叫和哭喊似乎就在头顶不远处。
那光……那光还在……林薇蜷缩着,声音带着哭腔,指着天花板的方向。
我抬起头,水房的天花板是预制板,看不到三楼。但那无处不在的、沉闷的撞击声,还有张阿姨那句都醒了的魔咒,让我感觉那浑浊的光仿佛能穿透层层楼板,照进我的骨头缝里。
张阿姨……她肯定知道……我喘息着,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她刚才那样子……吓疯了……她一定知道内情!三楼那间房……是关键!
可……可我们怎么上去林薇绝望地问,门都锁着!宿管室的门她也锁死了!
钥匙……我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抓住林薇的胳膊,值班室!张阿姨值班室的墙上,挂着一大串钥匙!所有房间的备用钥匙都在那里!
我记得很清楚,每次报修,张阿姨都是从那串钥匙里找出对应的。
你要去偷钥匙!林薇惊恐地瞪大眼睛,被她发现……
管不了那么多了!墙内又是一阵密集如鼓点的撞击,震得头顶的管道嗡嗡作响,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疯!或者……等不到疯,这楼……
我没有说下去,但那个可怕的念头已经清晰无比——这栋楼,会不会在内部那无数只手的疯狂撕扯下……塌掉
林薇看着我的眼睛,那里面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她咬了咬牙,用力点了点头。
我们像两个潜入敌营的幽灵,再次溜出水房。走廊里一片混乱,安全出口的绿光幽幽地亮着,映照着几扇被拍得砰砰作响的宿舍门,里面传出女生们惊恐的哭喊和尖叫。墙体内部的交响乐震耳欲聋,掩盖了我们的脚步声。
值班室的门紧闭着,里面一片死寂。我们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摸到值班室的窗户下。窗帘拉得很严实,一丝光也透不出来。里面没有声音,张阿姨像是吓傻了,或者……睡着了
我踮起脚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值班室那扇老式的木头窗,窗栓在里面。我颤抖着伸出手指,试着从窗帘与窗框的缝隙里探进去,摸索着。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木头窗框……再往里……碰到了!是那个生锈的金属窗栓!
我屏住呼吸,用指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拨动那沉重的窗栓。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次拨动都伴随着窗栓与木头摩擦发出的轻微咔哒声,在这充斥着楼体哀鸣的背景下,却如同惊雷般在我耳边炸响。我紧张地听着值班室内的动静,生怕张阿姨突然惊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秒,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咔哒一声轻响,窗栓被彻底拨开了!
我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窗缝。浓重的烟草味和一股老人身上特有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里面一片漆黑。我侧耳倾听,除了外面墙体疯狂的撞击声,里面只有一道极其微弱、均匀的……鼾声
张阿姨……睡着了在这种时候
巨大的荒谬感涌上心头,但此刻也顾不上多想。我和林薇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紧张和一丝侥幸。我轻轻推开窗户,动作慢得像电影慢放,竭力不发出一点声音。然后,我撑着窗台,极其笨拙地翻了进去。脚落地的瞬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借着窗外安全出口指示牌透进来的微弱绿光,我勉强看清了值班室的轮廓。张阿姨蜷缩在靠墙的那张单人折叠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背对着窗户,身体随着鼾声微微起伏。她似乎睡得很沉。
我的目光迅速锁定在墙上——那串用大铁环串起来的、密密麻麻的备用钥匙,就挂在一颗凸出的钉子上!它们像一串冰冷的、象征着某种禁忌的果实。
我屏住呼吸,踮着脚尖,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悄无声息地挪到墙边。手指触碰到那串冰冷沉重的钥匙时,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颤抖。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从钉子上取下来,金属碰撞发出极其轻微的哗啦声,在这死寂的室内却如同惊雷!
床上的鼾声似乎停顿了一瞬!
我瞬间僵住,血液都冻住了!保持着取钥匙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几秒钟后,那均匀的鼾声再次响起。
我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我紧紧攥住那串钥匙,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感觉不到冰冷,只有灼心的烫。我蹑手蹑脚地退回到窗边,将钥匙递给外面望风的林薇。然后再次笨拙地翻出窗户,轻轻将窗扇虚掩上。
拿到钥匙,我们片刻不敢停留,像两道被鬼追的影子,冲向楼梯间。沉重的撞击声和抓挠声仿佛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的墙壁里涌出,疯狂地挤压着我们的神经。楼梯间的声控灯坏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像鬼火般在转角处闪烁。我们扶着冰冷油腻的扶手,跌跌撞撞地向上爬。
二楼……三楼……
踏上三楼走廊的那一刻,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不是霉味,也不是灰尘味,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和土腥的、极其陈旧的腐朽气息。像是尘封了十几年的墓穴被突然打开。走廊里一片死寂,与其他楼层的混乱哭喊形成鲜明对比。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在走廊尽头的地面上投下惨淡的、狭长的光影。
而那浑浊的、暗黄色的光,正是从走廊尽头最后一间宿舍的门缝底下,顽强地渗透出来!像一条粘稠的、垂死的河流。
310。
门牌上的数字在幽暗中依稀可辨。
我们站在离那扇门几米远的地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那门缝里透出的光,浑浊而粘滞,仿佛拥有实质的重量。钥匙串在我手中冰冷沉重,每一把钥匙都像是通往未知地狱的门票。林薇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指甲深陷进我的皮肉里,她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墙体内部那狂暴的撞击和抓挠声,在这一层似乎变得尤为清晰和……集中仿佛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怨毒,都汇聚到了这扇门后的空间!
开……开吗林薇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
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腐朽气味呛得我喉咙发痒。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蚂蚁在骨髓里爬行,但一种更强大的、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驱使着我。我颤抖着,在钥匙串里翻找。钥匙很多,大多是老式的黄铜弹子锁钥匙。借着门缝里透出的微弱黄光,我一把把辨认着上面用褪色胶布贴着的模糊标签。
301……302……我的指尖冰凉麻木,摸索着标签上的字迹。钥匙相互碰撞,发出细碎而刺耳的叮当声,在这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死神的低语。
终于,我摸到了一把钥匙,标签上的字迹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310几个数字!就是它!
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钥匙。试了几次,才勉强将钥匙对准310门锁那冰冷的锁孔。
咔哒……
钥匙插进去了。
我屏住呼吸,心脏停止了跳动。手腕用力——
咔哒。
一声轻响,锁芯转动了。
我猛地一推!
吱呀——
沉重的、仿佛几十年未曾开启过的木门,带着刺耳的呻吟,向内缓缓打开。
一股更浓烈、更刺鼻的腐朽气味,混合着浓重的灰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年油脂凝固后的闷腻感,如同实质的浪潮,猛地从门内汹涌而出,瞬间将我们吞没!
林薇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捂住了口鼻。
门内,一片昏黄。
光源来自房间正中央。那里没有床铺,没有家具,只有一片狼藉的空旷。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踩上去如同踏在雪地上。而在那片灰尘之上,在房间中央的地面上,赫然立着一支粗大的、白色的蜡烛!
蜡烛已经燃烧了很久,蜡油像凝固的眼泪,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它粗糙的底座周围,形成一座惨白的小山。烛火很小,豆大的一点昏黄火苗在无风的室内极其诡异地跳跃着、摇曳着,光线极其黯淡,仅仅能勉强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正是这烛火,透出门缝,形成了那浑浊的暗黄色光源。
蜡烛的光芒,勉强映亮了它正对着的那面墙。
看到那面墙的瞬间,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不是一面普通的墙!那面墙的墙皮,被人为地、极其粗暴地剥掉了!露出了里面灰黑色的、粗糙不平的混凝土本体!整面墙,像一块巨大的、丑陋的伤疤,暴露在昏黄的烛光下!
而在这片裸露的、冰冷的混凝土墙面上,布满了……抓痕!
不是一道两道!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布满了整面墙壁!
那些抓痕纵横交错,深深浅浅,有的像是用指甲疯狂抠挖留下的细细白痕,有的则像是用某种坚硬的石块、甚至……指骨,反复撞击、刮擦留下的深刻凹槽!无数道痕迹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巨大而诡异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绝望的浮雕!它们覆盖了墙面的每一寸角落,从接近地面的位置,一直延伸到烛光无法照亮的、天花板附近的黑暗里!
有些痕迹还很新,边缘锐利,露出里面灰白的水泥粉末。而更多的痕迹,则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显得陈旧而模糊,仿佛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啊……呃……林薇喉咙里发出被扼住般的抽气声,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软下去。
我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那面布满抓痕的墙上。目光顺着那些新旧交叠、层层累积的绝望印记向上移动……向上……
昏黄的烛火跳跃着,光线微弱地向上延伸,照亮了墙壁高处、靠近天花板的地方。
那里,在无数道狰狞抓痕的中央,一个东西,正深深地……嵌在混凝土里!
那是一只……手!
一只属于成年男人的手!
它从墙壁内部,以一种极其诡异、极其痛苦的角度,强行突破了出来!
整个小臂的前半截和手掌,都深深陷在坚硬冰冷的混凝土里,只有手腕和一点点小臂的后半部分,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出来的部分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布满污垢和凝固的血痂,像被埋在地下很久的朽木。五根手指痉挛般地张开,指尖已经磨得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每一根指骨都扭曲着,以一种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死死地抠抓着周围的混凝土,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不甘地、徒劳地想要撕开这永恒的牢笼!
而在那只嵌在墙里的手旁边,在布满抓痕的墙面上,在那凝固的、惨白的蜡油滴落形成的小山旁边……
散落着几件东西。
一件洗得发白、袖口磨破的蓝色工装上衣。一只老式的、沾满干涸泥浆的翻毛劳保鞋。还有……半包早已发霉变硬的廉价香烟,烟盒被揉得不成样子。
这些东西,凌乱地丢在厚厚的灰尘里,像是被人仓促遗弃。
蜡烛昏黄的光晕,恰好笼罩着这面墙,这只手,以及地上这些遗物。光与影在它们身上交织、跳跃,构成了一幅无声的、却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祭坛!
嗬……嗬……我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抽气声,巨大的恐惧像冰水灌顶,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眼前的景象冲击力太过巨大,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灵魂深处的尖叫。
论坛的传言……是真的!真的有人……被活活地……浇筑在了这墙里!不,不止是地基!是……是这面墙!这间房!这栋宿舍楼的一部分!他就是那午夜敲墙声的源头!他就是那个被张阿姨说醒了的东西!
呜……林薇终于支撑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倒。
我下意识地想伸手扶她,视线却猛地被墙上的异动吸引!
那只嵌在墙里的、青灰色的、指尖露出白骨的手……
那只手……在动!
不是幻觉!
就在我目光聚焦的刹那,那只痉挛般张开、指骨扭曲的手,极其轻微地……极其僵硬地……抽搐了一下!
覆盖在青灰色皮肤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那根磨得最厉害、白骨森然的中指,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艰难的速度,极其微弱地……向上……屈伸了一下!
仿佛一个被冻结了十几年的僵尸,在某种无法抗拒的召唤下,正极其缓慢地……苏醒过来!
啊——!!!
我再也无法抑制,积压到顶点的恐惧如同火山般爆发,化作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瞬间刺破了死寂的走廊!
砰!
身后的宿舍门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开!力道之大,让腐朽的门板重重砸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我们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回头!
张阿姨!
她像一尊煞神般堵在门口!手电筒强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刺破室内的昏黄,将我们和那面恐怖绝望的墙壁笼罩其中!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里面燃烧着一种混杂着巨大恐惧、狂怒和……某种被逼到绝境的歇斯底里!
谁让你们进来的!!她嘶声咆哮,声音尖利得几乎撕裂空气,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滔天的恨意,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她挥舞着手中的强光手电,光束疯狂地在我们脸上、在那面布满抓痕的墙上、在那只嵌在墙里的手上扫过。当光束扫过那只微微抽搐的手时,她像是被烙铁烫到,发出一声短促的、野兽般的哀嚎,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张阿姨!那……那墙里……林薇瘫坐在地上,涕泪横流,指着那面墙,语无伦次。
闭嘴!!张阿姨的狂怒瞬间达到了顶点,她猛地向前冲了一步,不是冲向林薇,而是像一头失控的疯牛,直直地撞向那面嵌着手、布满抓痕的墙壁!不准看!不准说!都给我忘掉!!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竟然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堵在了那面墙前!她张开双臂,像老母鸡护崽一样,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住那无法直视的恐怖真相!她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是他……是他回来了……他不甘心……他要找……她语无伦次地喃喃着,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绝望的哭音,……不能让他出来……不能……
他是谁!我强忍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声音嘶哑地追问。张阿姨这种反常的、近乎自毁的保护姿态,比那面墙本身更让我感到彻骨的寒意。
是……是……张阿姨的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似乎陷入了某种混乱的回忆。墙内的撞击和抓挠声,在她后背紧贴的墙壁内部,陡然变得无比清晰和狂暴!咚咚咚!嚓嚓嚓!仿佛就在她脊椎骨后面响起!那只嵌在墙里的手,也在强光照射下,再次极其明显地抽搐、屈伸起来!青灰色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啊——!后背传来的恐怖震动和那只手的异动,彻底击溃了张阿姨!她发出一声非人的凄厉长嚎,猛地转过身,不再是堵着墙,而是像疯了一样,用她那枯瘦的拳头,疯狂地捶打着那面布满抓痕的冰冷墙壁!
别敲了!别敲了!!她涕泪横流,拳头砸在粗糙的混凝土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指关节瞬间就见了血,求求你了!别敲了!!十几年了!放过我们吧!!放过这楼里的人吧!!!
她不是在阻止我们看,她是在对着墙里的东西哀求!对着那个被封存在混凝土里十几年的亡魂哀求!
咚!咚!咚!墙内的撞击声更加狂暴地回应着她!整面墙都在剧烈地震颤!灰尘簌簌落下!那只嵌在墙里的手,抽搐的幅度越来越大!五根扭曲的指骨疯狂地抓挠着周围的混凝土,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大块大块的水泥碎屑被抠落下来!
他……他是……张阿姨捶打墙壁的动作渐渐无力,她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瘫倒在厚厚的灰尘里,背靠着那面不断震颤的恐怖之墙,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麻木和刻骨的恐惧:
……他叫……王建国……是当年……打这宿舍楼桩基的工人……
那天……下大雨……桩基孔刚灌满水泥浆……他……他脚下一滑……就……就掉了下去……
水泥浆……像沼泽……他……他喊不出声……就那么……沉下去了……
工头……怕担责任……怕耽误工期……也怕赔钱……就……就让人……继续灌浆……灌满了……
他们……他们把他……连人带水泥……一起……封在了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