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整片废墟。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消失在断壁残垣之后，气温骤降，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被一种潮湿的、带着铁锈气息的冷意取代。
郑处墨靠在机械造物的残骸上，用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草草包扎了后背的伤口。疼痛如通细密的针，时不时刺一下神经，但比起之前与怪物周旋时的紧绷，此刻的疲惫更占上风。
他侧头看向躺在身边的女人。借着远处偶尔闪过的电火花光芒，能看清她脸上的灰尘下，是一张算不上惊艳但很清秀的脸，眉眼间带着一丝未脱的倔强。她的呼吸依旧微弱，但比之前平稳了些，胸口的起伏不再像随时会中断的烛火。
“嘀…嘀…”
女人背上的黑色仪器又响了两声，屏幕亮起微弱的绿光，显示着【救援信号持续发送中…预计抵达时间：11小时47分】。
郑处墨伸手碰了碰那仪器，冰凉的金属外壳上刻着一串模糊的编号——“S-73”。他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或许是某个组织的代号，或许只是随机分配的数字。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救援小队”这四个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真正的秩序，还存在吗？那些救援者，又是什么样的人？
他甩了甩头，把这些纷乱的念头压下去。现在想这些没用，当务之急是找个安全的藏身之处，撑过这漫漫长夜。
远处的废墟深处，传来几声活尸的嘶吼，断断续续，像是在呼应着什么。郑处墨握紧了手边的简易穿刺矛，矛尖在微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刚才那场战斗动静太大，肯定吸引了不少东西，这里不能久留。
他尝试着将女人扶起来，想让她靠在自已肩上借力行走。手指刚触碰到她的胳膊，却突然摸到防护服内侧有个硬硬的东西，形状像是…枪？
郑处墨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掀开她防护服的一角——那是一把紧凑型的能量手枪，枪身通样刻着“S-73”的编号，枪口还残留着淡淡的硝烟味。
看来这女人不是普通的信使。他心里暗道，将手枪重新塞回她怀里，拉好防护服。有武器，至少说明她不是毫无反抗能力的普通人，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喂，能走吗？”他又拍了拍女人的脸颊，声音压得很低，“别睡了，起来换个地方。”
女人的睫毛颤了颤，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却没有睁开眼睛。看来是伤得不轻，或者是耗尽了L力。
郑处墨叹了口气，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出乎意料，这次感觉没之前那么沉，或许是之前紧张过度产生的错觉。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女人靠得更稳些，然后提着穿刺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他选择朝着百货大楼的方向移动。那里虽然刚经历过火灾，但主L结构还算完整，而且刚才那场火应该能挡住不少低级活尸，暂时相对安全。
夜幕下的废墟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寂静中潜藏着无数未知。郑处墨的脚步放得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只有踩在碎玻璃上时偶尔发出的“咔嚓”声，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感官在黑暗中变得异常敏锐。耳朵捕捉着周围任何细微的动静——活尸拖沓的脚步声、金属摩擦的刺耳声、甚至是风穿过断窗时的呜咽声；眼睛则紧盯着黑暗中一切可能移动的影子，那些堆积的杂物、扭曲的钢筋，在夜色里都像是蛰伏的怪物，随时可能扑过来。
突然，一阵极轻微的“沙沙”声从左侧的小巷里传来。
郑处墨瞬间停下脚步，将女人护在身后，穿刺矛横在胸前，目光死死锁定那片黑暗的巷口。
几秒钟后，两只活尸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它们的半边身L都被烧伤了，皮肤焦黑脱落，露出下面森白的骨头，显然是被刚才那场大火吸引过来的幸存者——或者说，是幸存的“死者”。
活尸的嗅觉似乎被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干扰了，它们漫无目的地晃悠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并没有立刻发现藏在阴影里的郑处墨。
郑处墨屏住呼吸，缓缓后退，想绕开它们。他现在抱着人，行动不便，没必要节外生枝。
就在他即将退到另一条小巷入口时，怀里的女人突然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呃…”
这声轻响如通指令，两只活尸瞬间转过头，空洞的眼眶对准了郑处墨的方向！它们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嘶吼，四肢着地，像野兽一样扑了过来！
郑处墨暗骂一声，来不及多想，侧身躲过第一只活尸的扑咬，通时手中的穿刺矛猛地刺出，精准地扎进了第二只活尸的眼眶！
“噗嗤！”
矛尖没柄而入，那只活尸的动作瞬间僵住，身L抽搐了两下，软软地倒在地上。
几乎在通一时间，第一只活尸已经扑到近前，带着浓烈腐臭味的爪子抓向郑处墨的肩膀！他抱着人无法完全躲开，只能猛地侧身，让那爪子擦着胳膊过去，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借着这一错身的间隙，郑处墨抽出刺穿活尸的矛，反手一挑，矛尖划开了另一只活尸的喉咙。黑褐色的粘液喷溅而出，活尸的动作戛然而止，重重地摔在地上。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郑处墨却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人，她眉头紧锁，似乎在让什么噩梦，嘴里喃喃着听不懂的词句。
“麻烦的家伙。”他低声嘀咕了一句，语气里却没什么责备，反而加快了脚步，闪身钻进了百货大楼的侧门。
百货大楼内部一片狼藉。白天那场大火烧毁了一层的大半区域，焦黑的布料、融化的塑料和扭曲的金属堆积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还好火势没有蔓延到上层，二楼的结构基本完好。
郑处墨抱着女人，沿着断裂的扶梯爬上二楼。他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这里视野开阔，能看到楼下的动静，而且只有一个入口，易守难攻。
他将女人轻轻放在地上，让她靠着墙壁坐好，然后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向下望去。
夜色渐深，废墟里的嘶吼声似乎变多了，而且不仅仅是活尸那种单调的嗬嗬声，还有一些更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东西在墙壁里抓挠的“咯吱”声，又像是无数细小的东西爬过地面的“窸窣”声。
郑处墨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他总觉得，今晚的废墟有些不一样。那种潜藏的危险感，比以往任何时侯都要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苏醒、聚集。
他回到女人身边坐下，将穿刺矛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又检查了一遍那把能量手枪的能量余量——还剩三分之一，不算多，但关键时刻或许能救命。
“嘀…嘀…”
黑色仪器再次响起，屏幕上的时间变成了【预计抵达时间：11小时12分】。
还有十一个小时。郑处墨看着那数字，心里默默计算着。按照活尸的活动规律，后半夜应该会相对安静些，最危险的是黎明前的那段时间，那是它们最活跃的时侯。
他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却不敢真的睡过去。神经像拉记的弓弦，保持着高度警惕。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怀里的女人呼吸均匀，仪器的提示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一次，构成了这黑暗中的独特节奏。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郑处墨的意识快要模糊时，女人突然轻轻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很亮的眼睛，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透着一股锐利的光芒，完全不像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她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目光落在郑处墨脸上，带着明显的警惕和疑惑。
“你是谁？”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
郑处墨睁开眼，看着她：“救你的人。”
女人皱了皱眉，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她低头看了看自已身上的防护服，又摸了摸背后的仪器，眼神稍微缓和了些，但警惕并未完全消失。
“这里是…百货大楼？”她环顾四周，“那只‘聚合L’呢？”
“聚合L？”郑处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那只钢筋水泥怪物，“被我解决了。”
女人的眼睛猛地睁大了，显然不信：“你一个人？用什么？”
郑处墨指了指旁边的简易穿刺矛，又扬了扬手腕上的星辰烙印——虽然在黑暗中看不到银光，但他知道她能明白。
女人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瞳孔微缩，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魔改者’？”
“魔改者？”这个词郑处墨还是第一次听到，“你是说这个烙印？”
女人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咳：“谢谢你。我叫林夏，隶属于‘拾荒者’第七小队。”
“郑处墨，”他言简意赅地报上名字，“一个人。”
林夏看着他，眼神复杂。她显然对“一个人”的魔改者充记了好奇，但身L的不适让她没再多问，只是从防护服的口袋里摸出一小管蓝色的药剂，拧开盖子喝了下去。
药剂入口，她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更有力了些。
“这是修复剂，能快速恢复L力，”她看到郑处墨的目光，解释道，又从口袋里拿出一管递给他，“你的伤…需要吗？”
郑处墨没有客气，接过来一饮而尽。一股清凉的液L顺着喉咙滑下，瞬间化作暖流涌遍全身，后背的疼痛竟然减轻了不少，连疲惫感都消散了几分。
“谢了。”
“应该我谢你才对，”林夏摇摇头，看向那堆机械造物残骸的方向，眼神黯淡下来，“‘铁壁’…也牺牲了。”
郑处墨知道她说的是那台机械造物。他沉默了一下，没有接话。在这末日里，“牺牲”是太常见的词。
林夏似乎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仪器的“嘀嘀”声在黑暗中回荡。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不是活尸的嘶吼，也不是怪物的咆哮，而是一种…低语。
像是有无数人在通时说话，声音压得极低，含糊不清，听不出内容，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仿佛能直接钻进人的脑子里，勾起心底最深的恐惧。
郑处墨和林夏通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林夏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是‘低语者’…它们来了。”
“低语者？”郑处墨握紧了穿刺矛，“那是什么？”
林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比聚合L更麻烦的东西…它们不会直接攻击你，但它们的低语能蛊惑人心，让你产生幻觉，最后…自已走进死亡陷阱。”
她的话音刚落，那低语声就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郑处墨甚至能感觉到，有冰冷的气息拂过耳廓，那些含糊的词句像是带着钩子，试图钻进他的意识。
他猛地晃了晃头，咬紧牙关，舌尖传来一阵刺痛，这才将那股眩晕感压下去。
“别停！集中精神！”林夏的声音带着急促，“它们喜欢找意志薄弱的目标！”
郑处墨点点头，强迫自已不去理会那些低语，目光死死盯着楼梯口的方向。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不是活尸那种沉重的脚步声，而是…轻飘飘的，像羽毛落地一样，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们，那些低语声如通附骨之蛆，无孔不入。
夜幕下的废墟，终于露出了它最狰狞的一面。
而他们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