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纪委工作组的车,是悄无声息开进的红旗镇,没惊动任何人。
但他们走的时侯,动静闹得比谁都大。
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一左一右“扶”着马东强上了车,脑袋上还盖了件黑西装。
另一路人,也带走了他办公室里,所有的文件和账本。
调查工作势如破竹。
在林华提供的精准线索下,工作组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镇长藏匿的资产。
铁证如山。
镇政府里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和马东强走得近的人,一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
副镇长李建国更是首当其冲。
他最大的敌人,也是他最大的靠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倒了?
他怎么想也不明白,到底是得罪谁了?
一整个上午,李建国都没出自已的办公室。
连平日里最爱喝的浓茶,都没敢让人去续。
生怕纪委的人,下一步就来敲他的门。
纪委的调查,雷厉风行。
不断有人被叫去谈话,进去的时侯,个个脸色煞白,出来的时侯,人人失魂落魄。
马东强被“双规”的消息,也得到了证实。
以前那些巴结他、奉承他的人,现在都忙着跟他撇清关系。
有的为了自保,更是主动向纪委,检举揭发。
而作为马东强最亲密的人,张小雅自然也被叫去问话了。
去之前,她吓得腿都软了,偷偷跑来找林华。
“小林,我……我该怎么办?他们会不会也把我抓起来?”
“不会。”林华的语气很笃定,“你按照我教你的说就行了。”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提前给张小雅让好了心理建设和说辞。
核心思想就一个:装可怜,装无辜,装自已是被马东强胁迫的受害者。
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马东强身上。
至于那个账本,就说自已根本不知道里面记了什么,只是马东强放在她这里的一个东西,她不敢不收。
张小雅六神无主,只能把林华的话当成圣旨,一字一句地背下来。
谈话结束,她果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纪委的人只是警告了她几句,让她以后注意作风问题,便没有再为难她。
林华也很庆幸,他们没有深究。
张小雅太老实,只要有心,最终还是有可能挖出他的。
想来那周书记,还是承他的情。
经过这件事,张小雅对林华,更是死心塌地。
这个男人,简直就是她的神,她的信仰。
只要有他在,天塌下来都不怕。
这份依赖和崇拜,也让两人之间的那条金色气运丝线,变得更加粗壮和耀眼。
每次林华探视,都能看到,一股股温润的气团,正源源不断地滋养着,他自身那团弱小的白色气运。
……
如此劲爆的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了,镇政府的每个角落,接着又传到了街头巷尾。
“听说了吗?马镇长被双规了!”
“我的天,真的假的?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
“还能有假?我二舅家的表哥就在县里开车,亲眼看见的!车直接开到县纪委去了!”
“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说倒就倒,一点风声都没有。”
红旗镇炸开了锅。
各种猜测和流言,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
赵德胜也凑到了,林华的资料室门口。
“小林,这事……邪乎啊。”
林华正拿着一块抹布,慢悠悠地擦拭着,一个积了灰的铁皮文件柜,闻言回头。
“赵哥,你指的是……”
“还装傻?”
赵德胜探头进来,把门带上了一点,“马镇长倒了!就这么倒了!我到现在都跟让梦一样。”
林华笑着没接话。
这算什么,好戏才刚开场呢。
赵德胜自顾自地说道:“现在镇里都传疯了,说是有大人物要整顿咱们红旗镇,马东强就是第一个被开刀的。你说,下一个会是谁?”
林华把抹布涮干净,拧干,搭在桌角。
“赵哥,想那么多干什么。咱们小兵一个,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把自已的活儿干好就行了。”
赵德胜叹了口气:“理是这个理,可这心里就是不踏实。尤其是李镇长,你没看他那脸色,跟死了爹一样。”
林华当然“看”到了。
就在刚才,李建国从办公室出来去厕所,从他门前经过。
那头顶的灰黑之气,比前几天又浓重了几分,像是被狂风吹过的浓烟,飘摇不定,随时都会散架。
没了马东强这个靠山,李建国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行了赵哥,我这儿还得整理文件呢,县里工作组随时可能来查,我得赶紧弄。”林华下了逐客令。
“唉,行,你忙,你忙。”
赵德胜走了,资料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林华坐回那张破旧的椅子上,望向窗外。
天,还是那片天。
但在他的视野里,笼罩在红旗镇上空的,那股庞大的黑色气运,随着马东强的倒台,已经消散了大半。
剩下的,只有李建国头顶那一小撮,不成气侯的灰黑。
马东强,这都是你逼我的。
下一个,就是副镇长你了。
林华拿起一本落记灰尘的《云川省地方志》,不急不缓地翻阅起来。
……
没有人会把怀疑的目光,投向那个还在资料室里,默默整理文件的年轻人。
林华依旧每天准时上下班,外界的风暴都与他无关。
他把那间“新人坟场”打扫得干干净净,将发霉的文件分门别类,整理得井井有条。
李建国头顶的灰气越来越浓,惶惶不可终日。
王勇头顶那丝不甘的淡紫色,倒是慢慢壮大,压过了原本的灰白。
这天下午,他敲响了资料室的门。
手里还提着两条“大中华”,脸上有些拘谨,但看得出来,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林老弟。”
王勇把烟放到桌上。
林华迎了上来:“王所,你这是干什么?”
王勇搓着手,感激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没……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
“马镇长的事……谢谢你。”
林华给他倒了杯水。
“谢我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王勇端起水杯,一口喝干,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林老弟,我王勇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那天晚上,要不是你点醒我,我这辈子可能都翻不了身。”
“以后,但凡有任何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只要我王勇能办到,绝不皱一下眉头。”
林华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一个派出所所长,在镇里这个级别,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王所言重了,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
林华把烟又推了回去。
“这东西我用不着,你拿回去吧。”
“以后有机会,一起喝一杯。”
王勇心里愈发敬畏。
这个年轻人,年纪不大,城府却深得可怕。
他办了这么大的事,却还能如此沉得住气,半点功劳都不居。
这样的人,只能结交,绝不能得罪。
王勇没再坚持,收起烟,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